段元棋讨厌极了这个夏天。
父亲临时安排行程回国,而他则被莫名其妙要求立刻打包行李搬去先前的一套度假别墅。
晴好的天空在即将到达目的地时突然降起暴雨,车库门好像坏了,段元棋只好叫司机将车开到前院,顶着大雨从没有丝毫遮蔽的花园里跑了进去。
季枝宜隔了一会儿才来替他开门。
段元棋憋着股没处撒的气用力多按了两下门铃,视线从季枝宜那张漂亮的脸蛋下移至修长匀称的双腿,最后又落回对方眉间,暗暗地腹诽父亲这位不知检点的旧情人。
“怎么淋得这么湿。”
季枝宜没有边界感地去牵段元棋的手,带着后者不情不愿地穿过客厅,来到转角后的洗漱间。
他拿了条浴巾替段元棋擦头发,身上的水渍沾到那件临时披上的衬衣上,将衣摆洇湿了,贴着腿根,隐隐透出一些细腻的肉感。
段元棋的目光移开了又被勾回去,玩什么无聊游戏似的,断断续续在季枝宜身上游移。
“你给其他人开门也这么穿吗?”
季枝宜的手还握在段元棋的小臂上,温热地隔着皮肤传递出体温,以及一种分外陌生的触感。
段元棋没有将对方挥开,被钳制了似的任由季枝宜攥着自己。
后者怔然将目光与他交汇,温和地解释到:“先生只说了你今天会来,我还以为不会这么早。”
段元棋直勾勾地盯着那两瓣饱满红润的嘴唇,它们随着季枝宜的话音轻絮地开合,继而微启着,索吻一样停在了他的面前。
——倒是说得好听。
段元棋没有接话。他在心里暗讽对方还知道要将那样的关系粉饰得体,若不是他亲眼所见,这会儿怕不是得被骗得以为季枝宜和父亲真的只是正常社交。
——他们不会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吧。
“你想让我怎么称呼你?”段元棋故意问到。
季枝宜手上的动作再度停滞了一瞬。
看不出是尴尬还是无措,稍过了一会儿才说:“叫名字就好了。”
“嗯哼。”段元棋似乎觉得颇为有趣地应了一声。
——
认床的缘故,直到这天深夜,段元棋也还是没能在这个‘新家’的卧室里睡着。
他在厨房与客厅之间徘徊,偶尔回房间一趟,几次下来,倒是吵醒了原本作息规律的季枝宜。
“小元?”
对方从两年前就跟着父亲这么叫他,多熟稔似的,甚至还要用上哄小孩的语气。
段元棋不回答,却停在岛台后等他,站在一盏吊灯下看着季枝宜从走廊里转出来,郁丽的眼睛被睫毛遮去大半,在挺拔流畅的鼻梁旁留下两片迷蒙的影子。
“睡不着吗?”
季枝宜换下了早上那件白衬衫,大码的t恤反倒将他遮得严实了些,再看不出先前藏在布料下的隐约线条。
段元棋仍不作答,优游自若地等着对方来猜,五指舒展地随着撑在台面上的手掌伸开,倒数般一下一下点着。
季枝宜稍等了一阵,末了如他所愿地开了口:“要我陪你一起睡吗?”
这回愣神的倒是换成了段元棋。
他被这不曾预料的提议惊得一时没能想到该怎样回答,只有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地想着,怪不得父亲以前会那样宠爱季枝宜。
“怎么陪我睡?”
“我可以给你讲睡前故事,书房里还有几本先生给我买的故事集。”
和那令人意外的提议一样,季枝宜的回答也同样没能在段元棋构想的答案范畴以内。
后者不置可否地用审视的目光又打量了对方一阵,继而沉默着绕出了岛台,兀自朝季枝宜的房间走了过去。
段元棋记得这里。
十六岁的午后,就是这扇房门留下了一道隐秘的缝隙。
他那时循着声望进去,季枝宜失焦的眸子便同细密的哼吟一起被暑气裹挟着袭来。
想到这里,段元棋将掌心压在了门把上。
他些微地施力,眼前纯白的房门便被推出了暗色的窄缝,随着动作,渐渐让走廊上的光往屋内探了进去。
段元棋看见了季枝宜被拖长的影子,t恤宽松的下摆将那两条腿衬得格外纤长,在脚踝的位置收紧,由踝骨勾出一弯柔美的弧度。
“季枝宜。”他叫了对方一声。
“嗯?”
“和我一起睡?”
段元棋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人,季枝宜的神色意外的纯情,似乎不含任何多余的意味,仅仅只是为了安抚这个比自己小上几岁的弟弟。
“嗯。”对方给出了肯定的回应。
或许是原本就含着倦意,才关灯不久,季枝宜便安定地睡了过去。
段元棋起初为对方随意的态度感到惊讶,少顷却又莫名地靠近了,小动物似的挨在季枝宜的领口嗅了嗅。
后者睡得很沉,哪怕段元棋的鼻息已然贴着脖颈扫过,他也仍旧规律而轻絮地呼吸着。
段元棋于是稍退回去了些,一错不错地用视线去描摹季枝宜的脸,神差鬼使地再度想起了两年前透过门缝看见的那一眼。
对方身上有一股很淡很好闻的气息。
像是尚未熟透便被采摘的葡萄,同丰沛的汁水一起,榨出青涩又甜蜜的香味。
段元棋不自觉地抬起手,用食指点着对方的喉结下落,停在锁骨的凹陷处,末了收回到自己的眼前,颇为犹豫地停顿几秒,魔怔似的将指尖含进了嘴里。
——没有季枝宜身上的香气。
——要怎样才可以尝到呢?
段元棋不作声地又往床边睡了点,悒悒想着,父亲一定知道沾在季枝宜周围的味道。
——
向来好眠的段元棋在季枝宜的被窝里梦见了十六岁的夏天。
说好一起去夏校的发小放了他的鸽子,剩下他与一群下学期才会正式入学的新生面面相觑。
少年时期便早早来到劳德代尔堡的男孩们常用直白的情感来消磨飓风尚未到来的时光。
但段元棋在那个夏日初临之际并没什么遇到什么值得去爱的人或物。
他白白地和一群陌生人浪费了几天的假期,终于忍无可忍地挑选了一个下午,骑着自行车回到了就近的一处属于段景卿的房产。
大门被打开后不久,段元棋便意识到了这套房子里应当正有人居住。
通往泳池的门开着,午后海滨的阳光炽烈地落进来,将一切都裹上了熠熠的光点。
“爸爸?”
他随手摘了书包,一边往里走,一边不算太大声地喊着对段景卿的称呼。
在靠近连接庭院的移门后不久,段元棋听见了间断且清晰的水流声。
他朝泳池的方向望出去,季枝宜就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衣坐在大理石的池边。
后者蓦地回眸,池水便漾出粼粼的波纹,毫不吝啬地统统映入了那双郁丽的眼睛。
季枝宜温吞地笑了,优柔古典得像是画中的美人,他从容地从池边站起来,双腿挂着水珠扑簌簌溅在地上,坠出无数斑驳的闪光,降临人间的阿芙洛狄忒般一步步来到了段元棋的眼前。
“是走错了吗?”对方温柔地问到,“我不会告发你的。”
段元棋几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控制不住地让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移动了一番,渐渐感到一种不属于夏季的燥热骤然袭来。
“小元。”
段景卿的声音从身后更远的方向出现了。
季枝宜闻声遥遥望过去,段元棋便也后知后觉地跟着去看。
他所谓的‘父亲’正站在楼梯的转角,从容地观察着初见的两人。
“这是枝宜哥哥。”段景卿朝他走过来。
“季枝宜。”
季枝宜向他伸出的手干净细腻得像蒙着一层雾织成的纱,段元棋才刚打完球,都不敢就这么握上去,犹犹豫豫的,生怕把对方弄脏了。
他最终飞快地碰了一下,即刻便松开,留下些幻觉似的体温,直到夜里都奇异地残余在掌心。
晚餐过后,段元棋到底忍不住好奇地跑到走廊上看,季枝宜正倚在楼下的沙发上,穿着条半透的女士睡裙,懒怠地窝在柔软的角落里。
屋里只有月光,薄雾般的美人将手中的书本翻过一页,传出细微的声响,带着不知因何而起的痒,丝丝缕缕地通过耳道钻进了段元棋的心脏。
他看见季枝宜将腿勾了起来,细而窄的腰肢在垂坠的裙摆下若隐若现,变成仲夏夜里少年飘忽稠滞的一个梦。
——
段元棋在晨曦的微茫中醒来。
季枝宜的房间只装了一层纱帘,才至黎明,天光便零星越过了窗沿。
他盯着对方出了会儿神,接着愤愤地咬了咬下唇,从床边绕过去,局促地躲进了洗漱间。
段元棋为自己的念头所不齿,本能却并不认同他理性的想法。他只好在之后又冲了个澡,等到彻底恢复平静,这才换回那副不咸不淡的表情,故作自然地从浴室走了出去。
“小元。”季枝宜醒了,和先前一样,拖着那种南方语调的尾音叫他。
“昨晚后来睡得好吗?”
对方从衣帽间拿了件衣服出来,毫不避讳地在段元棋的面前脱掉了身上的t恤,慢吞吞地开始将扣子往上系。
段元棋好不容易舒展的眉头再度皱紧了,盯着季枝宜的指尖,冷然答到:“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