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北海,未知区域。
一艘小船在惊涛骇浪中穿行。闪电穿过暴风雨,击打在海面上,随后而至的雷声轰然炸响。
坐在船后面的一个笼在黑袍里的人举起手里的油灯,对着前面喊道:“还要多久才到阿兹卡班?见鬼的天气,偏偏这时候换班——我感觉我的手都冻僵了!”
“老兄,你眼睛不好吗?”在前排举着一根木棍指挥着船划桨的另一个黑袍人没好气地回答,同样扯着嗓子大喊,“看看前面!”
又一道惨白的闪电劈过,照亮了船头所指的前方。一座数百米高的悬崖在海面上投下巨大的阴影,其上一座破败的古堡塔尖高耸,指向漆黑的天幕。
“啊哈,我们快到了。”后排的傲罗高兴地说,转过头,对着身边的人影张开嘴,欲言又止。
他明显地犹豫了一下,接着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略过了坐在他右侧的人,只是粗鲁地对那个萎顿在他前面的身影啐了一口:“准备好腐烂在这里吧,混蛋。”
他前排那个裹在破烂外套里的矮胖子明显地抖了抖,像触电般猛地抬起了头。那人从他又长又乱的姜黄色头发后面露出了一双肿胀充血的眼睛,愁苦地低声说道:“我是冤枉的……”
此言立马引来了傲罗的嘲笑:“蒙顿格斯,你这胆小鬼!你的渣滓朋友这会儿帮不到你了是不是?要我说,就该让摄魂怪给你这种败类一个吻。”
那胆小鬼立马像融化的黄油一样萎靡了下去,咬着手指,在暴雨带来的寒意中瑟瑟发抖。傲罗约翰·德力士能清楚地听到他在自言自语:“只有六个月,只有六个月……后排那位可是终生……我运气还可以……”
德力士握紧了魔杖,警告式地挥动了一下,在空气中抽出了霹雳般的鞭响。蒙顿格斯立马把头埋得更低了,一声不吭。傲罗这才收回魔杖,有些紧张地看向那位坐在他身边的人影。
那人低着头,只能看到他一头银白的半短头发垂落在额前,身上还穿着一套花纹繁复考究的黑色长袍,只是此时他的衣袍上污渍遍布,头发也被雨水打湿,看起来浑身散发着阴郁的气息。
见他没有反应,前排的打击手开口说道:“何必跟顿格说话,德力士。他反正总会被人捞出去的,哼……英国有这种败类真是不幸……”
德力士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愤愤地挪开目光。
船只在海浪中颠簸起伏,直到那高耸的悬崖下方黝黑的海岸已经近在咫尺,那一直低垂着头一言不发的黑巫师才突然抬起头,开口说话了:“那是监狱吗?”
他的声音完全背离了傲罗们的想象。这声音十分清冷而富有磁性,称得上是娓娓动听,足以去巫师电台当个主持人,而不是做个丧心病狂的黑巫师。
此言一出,前排的两个打击手和后排的傲罗都差点从船上跳了起来!那位德力士的魔杖已经闪电般拔了出来,嘶声喊道:“统统石——”
他的咒语念到一半就戛然而止,猛地住口,以至于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他手中魔杖的顶端因骤然收回的魔力冲击而呲出了一团金红色的火花,德力士几乎是下意识地收回手,死死攥住魔杖,手指骨节都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
“抱歉,缪斯先生,但……”德力士字斟句酌地开口,脸色苍白,“你说什么?”
“……”那黑巫师抬起头,露出他一蓝一红的两只颜色迥异的眼睛。
暴雨如注之下,那只暗红色的眼睛如同沼泽里红帽子的光芒一般,有种诡异的魔性。
他十分礼貌地缓声开口,好声好气地重复了一遍:“我问,那是个监狱吗?就是你们说叫阿兹卡班的那个?”
“对,没错,缪斯先生。阿兹卡班是英国唯一的巫师监狱,我想审判的时候已经告诉过你几十遍了,缪斯先生。抱歉,缪斯先生,我方才不是故意要冒犯你的——”德力士一边说着,一边忙乱地把握着魔杖的手背到身后去,“如果你还有其他需要我回答的问题……我是说,我当然很乐意解答……”
“好吧。”被称为缪斯的巫师重新垂下头,态度随意地说,“那到了再叫我。”
德力士瘫坐下来,死死瞪着他,心脏狂跳,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船上已经没人能放松下来了。除了开船的打击手,每个人都把魔杖攥得死紧,心神紧绷,注意着那个邪门的人影。
尽管这一幕似乎有些滑稽,但实在是不能怪他们过度反应。
毕竟,从没有人听过这个黑巫师开口说话——所有人都以为他早就疯了。
“梅林在上,原来他会说话。”开船的打击手嘀咕道,“之前是怎么回事……”
“没办法。”缪斯十分自然地接茬了,声音幽幽地穿过暴风雨,飘进他们的耳朵里,“毕竟,我已经是个罪人了啊……”
不知是不是北海的雨太冷,打击手们和傲罗感觉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作为囚犯被押运至此的蒙顿格斯把自己缩成一团,好像这样就能不被注意到。空气中忽然远远传来一阵咯咯咯的嘶哑喉音,怒涛巨浪的声音忽然减弱了,冰冷的风寂然无声地袭来。德力士暴躁地啧了一声:“我们令人作呕的守卫来了——呼神护卫!”
随着一个银白色的动物从那根魔杖顶端跃出,他们乘坐的小船撞到了灰黑色的码头,半人多高的海水被船头溅到岸边的礁石上。德力士依旧高举魔杖,前排的打击手转过身,拿着魔杖对着蒙顿格斯一指:“下船。”
守在岸边的两个傲罗满脸欣喜地举着油灯赶了过来——魔法部来人意味着他们终于可以换班了。
缪斯跟在蒙顿格斯身边下了船,他抬起头,看向在空中飘浮盘旋、远远看向这个方向但并不很靠近的那几个穿着破烂黑袍的身影。
德力士看到缪斯的脸色变白了,眼中的光彩迅速黯淡下去,和每个见到了摄魂怪的犯人一样。从这方面看,他好像也没有多么异于常人。
“那就是阿兹卡班这里的看守。”德力士解释了一句,高兴地看到黑巫师抿住了嘴唇,“阿兹卡班从未有人逃出去过。所以,嗯……不出意外的话,你应该会在这里度过余生——走吧,缪斯先生。”
“厉害,厉害。”黑巫师盯着摄魂怪喃喃说道,“用这种会吸取魔力的怪物当守卫……”
“摄魂怪吸取的不是魔力,它们吸取的是快乐。”来交接班的傲罗发着抖,把雨衣拉过头顶,心情很好地说,“约翰,你这次带了两个囚犯过来?哦,顿格,又是你。这次犯了什么事?要关多久?另一位呢?”
“蒙顿格斯再次盗窃财物,判处六个月。”德力士态度随意地拿魔杖点了点已经抖如筛糠的蒙顿格斯,然后收回了目光。他脸上的轻蔑表情忽然消失了。
“这就是那位缪斯。”德力士简洁地回答。他没说别的话。
“梅林啊。”那傲罗立马收回了同情的眼光,摇了摇头,“那些摄魂怪要高兴死了。”
那些摄魂怪对于来了一个可供他们长期折磨的对象的确高兴极了。哪怕德力士高举魔杖,让那散发着光明和温暖的动物形魔法在他们身周奔跑,这些在缪斯看来仿佛被风吹飞的破塑料袋的怪物还是跃跃欲试地靠近,在缪斯周围嘬着空气,试图吸走一些肉眼不可见的东西。
“真让人恶心。”德力士咕哝道,把缪斯推进一间有着栅栏的囚室,接着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从那扇监视窗后面最后看了一眼缪斯,“再见,缪斯先生。”
缪斯走到监视窗前,目送着德力士带着他的酷炫银白小动物快步离开走廊,接着走廊尽头的铁栅栏砰地一声落地。
石制墙壁上的火炬似乎在这一刻都失去了颜色,随着最后一缕银光消失在黑暗中,那些摄魂怪立马一拥而上,成群结队地来到他的牢房外面,接着猛地深吸一口气,发出满足的咯咯声。
缪斯本就苍白的脸立马变得更加惨白了。他急促地吸了几口气,转过身,缩到了墙角,似乎想要躲避那些怪物。
摄魂怪对此很满意。它们在吸光了这一波能吸取的所有情感,确保此人已经一滴也榨不出来了之后,才慢慢散去,继续飘荡在走廊四周,上下翻飞地寻找着思维较为活跃的囚犯。
而缪斯——全名为雪莉·缪斯的少女,日式rpg玩家,此时缩在角落里,十分新奇地搓了搓自己这个成年男性皮肤那有点扎人的短发:虽然穿越已经一个多星期了,但还是想感慨一句:这个皮肤附带的身体,用起来还真的是挺逼真的……
虽然有点开局不利,但那大概是因为她对于穿越到一个陌生世界这事还不太习惯,做了一些现在想想的确有些格格不入的事情。接下来,只要她好好做人——意思是之后换个新的皮肤——她一定可以重新成为那个人人称颂的圣人冒险者。
雪莉在黑暗中看着自己被摄魂怪吸光的蓝条,和正在逐渐缓慢回升的、数值赫然显示着【-90】的【道德值】,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囚室里,在没有人看到的地方,雪莉伸出手,手中凭空多出了一把……鹤嘴锄。
越狱而已,她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