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漫从来没有想过,她安稳平淡了二十四年的人生,竟然会出现这么离奇诡异的转折。
她站在卧室门口,右手紧握着门把手,心情复杂的看着坐在客厅沙发上的父母。
沙发靠背挡住了他们的大部分身体,只有肩部和头部露在外面。
两人并肩坐在那里,仿佛正在认真地观看某个有趣的电视节目。
可对面的电视屏幕中,却只有不断闪烁着的雪花。
她家的房子在一个不算偏僻的农村,是自建的平房,前面有个小院子。
此时通往户外的大门被锁住了,窗帘也拉得严严实实,整个客厅一片昏暗,唯一的光线来源就是那台电视机。
明明暗暗的雪花屏将父母的身形时而拉长时而压短,薛漫的眼睛有些干涩,慢慢从二人身上移开,落在了旁边的墙壁上。
那里,贴着一个大大的“奠”字。
黑色绸布挽成一朵花,将这个字装饰得格外阴森。
在它下方有一个置物柜,柜子两边各立着一个纸人。两个面容惨白的童男童女,顶着鲜红的腮红口红,黑漆漆的眼珠子正好盯着薛漫卧室门的方向,仿佛正在满怀恶意地和她对视。
而置物柜顶部,摆着一张黑白色的遗照。三炷香不断腾起烟雾,像浓雾般遮住了照片中那人的模样。
薛漫半眯着眼,努力看了好一会儿,也根本看不清那张遗照里到底是谁。
可是……
她的心脏怦怦直跳,不受控制地加了速,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这一切,薛漫不久前才刚刚梦见过。
可众所周知,不论在梦中经历时感觉有多合理多清晰,一旦醒过来,那些记忆就会迅速消退,残留的部分变得零零碎碎,极其荒谬,很难拼凑出一个符合逻辑的完整故事。
正如此时,薛漫只能想起:
梦中今天是她的生日,她一觉醒来就看见卧室里一片凌乱,墙壁上写满了“生日快乐”的血字。
她惊慌之下推门出去想问问父母是怎么回事,却看见他们举止诡异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而客厅中也被布置成了灵堂的样子。
后来的记忆就很模糊了,薛漫隐约想起来,父母似乎商量过要怎么吃掉她,而厨房的汤锅里还炖着弟弟的脑袋……
她忍不住抬头朝厨房的方向望了一眼——那扇门关着,什么都看不见。房间里充斥着香烛的味道,也闻不出是不是真的炖着什么东西。
薛漫抿了下唇,缓缓转头,看向身后的卧室。
正如她从噩梦中惊醒过来时看见的一样:
地面扔着凌乱的衣服,仿佛被人肆意翻找过。
原本洁白的墙壁上,布满了鲜艳狰狞的血红色文字——
【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
相同的文字不知是谁用手指蘸着鲜血写出来的,密密麻麻凌乱不堪,布满了目之所及的所有墙面!
未凝固的血液延着字迹底部流下,在下方拖出长长短短的血痕,仿佛恶魔留下的血爪印,令人望而生畏。
即使不久前已经看过一遍,此时再看,薛漫的后背依然爬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手脚冰凉,如坠冰窟。
她一向不是个胆小的人,也有足够强大的心理承受力应对一切突如其来的变故。
可现在,她真的很怕。
怕得手脚发软,浑身无力,连牙根都在发颤。
噩梦成真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个成了真的噩梦,发生在薛漫家里。
外面那对看起来很诡异的夫妻,是她的亲生父母,是昨晚睡觉前还笑着和她商量今天要带她去哪里过生日的爸爸妈妈!
如果他们真的变成了诡异的“怪物”,她又能怎么做?
难道能为了求生而杀了他们吗?!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薛漫根本不用去尝试——她很肯定,自己一定做不到。
手抖得有些厉害。
薛漫缓缓的深呼吸了几次,混乱的思绪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首先现在应该不是在做梦。
她已经试过了,不仅能感觉到剧痛,而且头脑很清醒,不像平时做梦的感觉。
那么……目前她要做的事情就是,确认外面的人到底是不是她真正的家人。
如果不是,那一切好办。
如果是……再说吧。
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啊。
薛漫舔了下干涩的唇瓣,用力握了握拳,目光坚定地看向客厅内的两人,迈步走了出去。
房子里过于安静,她的脚步声立刻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妈妈回过头来,冲着薛漫笑了一下,语气开心地说:“漫漫醒啦?生日快乐哦!”
说话间,她站了起来,指了指厨房:“都快十一点了,锅里炖着汤呢,咱中午就在家里吃点儿,晚上带你出去吃好吃的!”
爸爸也转过头,笑眯眯的说道:“昨晚不是说想吃火锅吗?我已经订好位置了,是你之前说过很好吃的那家。”
太正常了。
如果不是房间里异常的黑暗,不是电视机闪烁不断的雪花屏,薛漫不会觉得她的父母此时表现得有任何一点不对劲。
她垂在身侧的手指缩了缩,开口问道:“薛州呢?”
妈妈笑了声:“说是要给姐姐准备生日礼物,一大早就跑出去了,不知道那孩子要送你什么,神神秘秘的,连存钱罐都抱走了呢。”
爸爸感慨的叹了口气:“看你们姐弟俩感情好,我们做父母的也高兴啊。”
薛漫沉默下来,站在那里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客厅里的遗照和两个纸人存在感非常强烈,尤其是纸人,仿佛时时刻刻都在盯着自己。
可是她不敢问与它们相关的任何一个字,甚至都不敢正眼去打量那些东西。
爸妈看起来都太“正常”了,正常得让她不得不更加小心谨慎,只怕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个动作,就迎来恐怖的灭顶之灾。
她的目光落在了大门口的垃圾袋上。
心底一动,薛漫快步走过去,开口说道:“爸妈,我刚睡醒有点迷糊,想出去吹吹风,顺便把垃圾扔了。”
说完时她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可令人意外的是,他们竟然同意了。
妈妈说:“好,那你别玩太久哦,马上汤炖好了咱们就要吃午饭了。”
“知道啦。”
薛漫用故作轻快的语气应了一声,提起门口的垃圾袋,有些急切地打开大门走了出去。
第一步刚迈出时,她就浑身一僵,愣在了那里——
天空一片漆黑,四周弥漫着浅浅的一层黑雾,将附近的一切都笼在其中,只余轮廓,模糊不清。
唯有前方一条崎岖的小路,像是被打了光似的格外清晰。
虽然薛漫家在农村,但这里并不偏僻落后,屋前早就修上了水泥公路,怎么可能会变成这样一条弯弯曲曲的小道?
屋外比室内还要古怪。
这一刻,她只想立刻转身回到那个诡异的家里去。
“怎么站在门口啊?”身后,传来爸爸的问话声。
或许是因为眼下情形太诡谲,薛漫从这句话里也听出了不怀好意的危险气息,于是只能硬着头皮,提着垃圾袋快步走出了门。
前方的小院被妈妈种了许多月季花,平时花朵开得非常漂亮,可现在都变成了黑色。
薛漫匆匆瞥了一眼,只见花丛中还夹杂了一些黄色的纸钱,应该是被风吹进去的。
“嘭”的一声,入户门在身后发出闷响,被父母关上了。
她停顿了一下,咬咬牙,大步走出院门,一脚踏上了眼前这条仿佛发着光的小路。
此时薛漫才看清路上散落着许多黄纸,像是不久前才有送葬的队伍从这里经过。
她不由苦笑了一下:现在的情况跟做梦还挺像的——都一样乱七八糟的没什么逻辑。
但她很清楚这不是梦,至少在她的前二十四年里,从来没有做过这么清醒的梦!
薛漫呼出口气,让自己不安的心情稍微缓和了点儿。
既然已经出来了……那就在外面看看情况吧,总要弄清楚现在到底怎么回事才行。
这样想着,她下意识选择了朝村口方向走——万一有事也更方便逃出去。
不过看现在这情况,真要发生什么危险,她根本没能力逃走。
薛漫一边走一边整理着思绪,沉下心思考的时候,附近诡奇恐怖的氛围似乎也淡了很多。
随着她的前行,淡淡的黑雾中,邻居家的房子渐渐显露出了模糊的轮廓。
当她终于能够看清前方情况时,忍不住心中猛地一跳——
在邻居家门前,竟然站着好几道人影。
他们似乎正在听某个人说话,全都安安静静立在那里,像极了恐怖片里静谧怪诞的鬼物。
忽然间,其中一个人转了下头,似乎看见了薛漫,接着其他人也纷纷回过头来,齐刷刷的看向了她。
黑乎乎的村子里,只有脚下这一条小路是明亮的,薛漫看不清他们,却能想象到在那些人眼里,站在明亮小道中的她有多么显眼。
他们,不可能没有看见她。
她头皮一阵发麻,下意识想要转身离开,却在即将行动的前一刻,理智占了上风。
离开又能怎样呢?回去面对诡异的父母,和有可能被炖在锅里的弟弟吗?
如果这是梦,她什么也不用怕。
如果不是梦……前面那些人身上也许就有她需要找到的信息。
薛漫抿了下唇,目光直视前方,一步步走了过去。
“……是npc?”
“出现得很奇怪,大家小心一点。”
“何姐,我有点怕……”
随着距离接近,那些人自以为很小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清晰无比地传进了薛漫耳中。
“别怕,只要没有乱来,噩运世界里就不会出现开局杀这种事。”
一名似乎非常淡定的女性向前迎了几步。
淡淡的黑雾已经不足以遮住她的脸,薛漫看见她微笑着向自己说道:“你好,听说你们村里发生了一些……灵异事件,我们是村长请来处理这件事的。”
灵异事件吗?薛漫歪了下头。
难道是指自己家里今天出现的这些异常?
不,不可能——那些事她没告诉任何人,而且才刚刚发生,村长怎么可能就请人来处理了?
那么,就是在这之前村里就有怪事了。
女人见她微微蹙着眉沉默不言,便继续说道:“村长告诉我们,自从薛家的女儿薛漫去世之后,这座村子里就一直很不太平……”
“你说什么?!”
薛漫的声音一下子拔得又尖又利:“你说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