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几何,缘分奇妙。
有多少人能牵手走在一起?
又有多少人能相亲相爱,携手走过60年漫长岁月时光?
躺在床上的慕白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值得了,却又有很多遗憾愧疚与浓浓的不舍。
有许多话,平日里她不敢说,但真的到了即将阴阳两隔这一刻,看着眼前紧握着自己手的爱人,她知道,如果再不说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泪眼朦胧间,她看着白发苍苍不再年轻却依旧美丽的爱人,心里满是不舍。
慕白教了一辈子语文,畅游文人墨客的笔锋间,读过数不尽的风花雪月,可她却是一个羞于表达的人,或许,受制于那个封闭的年代,敢于把“爱”说出口的人并不多,她同样如此。
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的秦秋若眼睛里含着泪,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这个年龄,死亡于她们是可以想象却无法预知的。
七十岁以后。
她不仅一次与慕白躺在床上,回忆着过往,想着以后。
过往的时光那么美好,她们虽然已经不是少年时期的模样,脸上堆砌着岁月的痕迹,可却还是会因为过往的时光,不觉得露出少年时期的甜蜜的笑容。
慕白总是会说:“还记得年少时的我,因为父母离异,家里条件又不好,自卑敏感,每天苦大仇深的,我从来没有想到,你会多看我一眼,甚至……爱上我。”
秦秋若温柔的笑,她的手摸着爱人的脸颊,一如少年:“你那时候,每天眉头紧锁,两手插兜,不合群,我当时就很想要抚一下你的眉头,让它们舒缓开。”
“何德何能,让我拥有你。”
每次说到这儿,慕白都会感慨感动,少年时期的她就爱哭鼻子,60年过去了,哪怕泪腺已经干涸,她还是习惯性地缩进了爱人的怀抱里。
秦秋若笑着用手轻拍她的背,柔声哄着:“你啊,总是不知道自己有多好。”她吻了吻她的白发:“是我何其有幸,拥有你。”
真的如此么?
慕白不止一次想,如果她们生在现在该多好。
也不用像是当初那样,像是过街的老鼠,被人追着骂神经病,被长辈押着去看精神病医生了。
秦秋若永远都是那个比她勇敢,付出的更多的。
秦家是大家,在当时那个年代,属于地主级别的,更要命的是她父亲秦鹰投资眼光好,一早就盯上了房地产,置办了很多田宅,那之后都是翻了倍的升值,富甲一方。
刚开始,秦秋若跟家里说不结婚,还有情可原,那个年代,大学生珍贵,一个家族能培养出一个大学生,那是祖坟冒烟的骄傲事儿,秦鹰开心的不行,大摆宴席。
大学期间,秦秋若也说要好好学习,不谈恋爱,他也容忍了。
可毕业之后,他渐渐地觉得不对劲儿了,给女儿介绍怎么样的少年英才,她看都不看一眼,反而倒是对一直跟在她身边遇事儿躲在她身后的慕白很是照顾。
他第一次对两个人感情产生质疑的时候,觉得自己疯了。
可后来,他发现疯了的是他的女儿。
于是,大发雷霆,从小到大,他第一次动手狠狠地扇了秦秋若一个巴掌,把她关在了家里,不允许她再见慕白。
可秦秋若也狠,他关就关,一天天不吃不喝也不要去见那些男人,去拥有有一段“正常”的恋爱。
到最后,她饿的脸色惨白,晕了过去。
秦鹰怎么也没想到,从小就是他的骄傲,学习生活都不用管,自己打理的井井有条,从不让家里操心一向温柔的女儿,居然会咬着唇死死地盯着他:“爸爸,我没错,我就是喜欢慕白。”
各种“疯了”“神经病”“不要脸”“丢尽了家族颜面”的词他都用尽了。
到最后,还是秦鹰用慕白的前程威胁她,“你不是说你喜欢女人不违法不可耻吗?那我就去慕白的学校,告诉她的学生们,她们的老师是同性恋,让大家看看到底恶不恶心!”
那一刻,秦鹰在女儿的眼里看到了震惊与怨恨。
在那之后,秦秋若低下了头,她听从家里的安排,去与有为青年相亲,虽然一直没有遇到满意的,但秦鹰的心情也舒畅了很多,觉得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女儿会一点点变好,回归“正常”。直到那一天,他出差回家很晚,坐车到了楼下的时候,看见女儿和慕白泪流满面地抱在一起。
慕白哭的一脸的泪,抱着她:“如果……我是说如果……秋若,太辛苦,你就找个人吧,我可以接受的。”
秦秋若两眼红的让人心疼,她两手掐着她的腰,用力地抱着慕白,像是怕她跑掉一样:“你这么说,是想要我的命吗?”
她吻她的额头。
“慕白,别离开我。”
“我不能没有你。”
……
秦鹰是贫农出身。
带着妻子从农村走出来,下地插秧,工厂拧螺丝,从最基层干起,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
他们三十多岁才有了女儿,这么多年,当成心肝宝贝宠着,做梦都希望她开心快乐,一切辛苦付出也是为了她。
可如今,他看着女儿的眼泪,震惊恼火痛苦自责,种种情绪纠结之后,堂堂七尺男儿,留下了泪。
就因为是自己的女儿。
他才会知道她接下来做什么。
只是,在那个年代,两个弱不禁风刚出大学校门没多久的女孩,私奔之后,该有多么的苦?
风餐露宿。
辗转奔波。
秦秋若从小就是千金小姐的生活,被父母呵护的很好,秦鹰不相信她能吃这个苦,想着看她们被柴米油盐与现实打败。
他不仅一次和爱人偷偷去看过女儿。
他们看到女儿弯着腰和慕白一起整理租住的不到三十平米的小出租房。
看她们整理从二手市场买回来的破铜烂铁,看她累的弯不起腰,耍赖趴在慕白的肩膀上,嚷嚷着馋了,要吃炒鸡蛋时的笑容,看着她寒冬腊月,去给小餐馆洗手冻得直哆嗦,被慕白抱住将手揣在自己怀里,咬唇要哭的样子。
那双手,是他们培养着从十岁开始就弹钢琴,想着走上国际舞台的钢琴家的手啊。
更多的是看见她们打包一些残羹剩饭,在昏暗的灯光下,你一口我一口,互相喂着,笑的甜蜜灼眼幸福的模样。
慕白也很辛苦,她除了找了一家私立学校,过着一天工作12个小时的社畜生活,还到处给孩子们补课,忙的满嘴起泡,只为多赚一点生活费,想着拼凑着给爱人买一架钢琴。
为了梦想而奔波的生活,繁忙而美好。
她们没有被现实打到,反而更加的相爱,尤其是当夜色降临,慕白撒娇地缩在秦秋若的怀里人,嗲着说自己“累”,嘴还疼求安慰的时候,秦秋若的吻让她醉生梦死。
当时的年代,她们这样的“自梳女”注定不能见光,不能公开。
她们始终以姐妹自称,就这么过了一辈子。
“如果能够重来……如果有下一辈子……换我来追你,给你浪漫的轰轰烈烈的青春,不让你受苦。”
说出这段话的时候,慕白的胸口快速的喘息着,好像要吐出最后的浊气。
秦秋若佝偻着腰,唇贴在她的耳边,呢喃着说着六十年,每一次都会重复,每一次又让人灵魂震颤的话:“慕白,我爱你。”
在那个吝啬说爱,羞于说爱的时代。
秦秋若却用自己的全部爱浇灌着慕白。
眼泪顺着眼角划过,慕白缓缓地闭上了眼睛,随着“嘀”的冷酷的长音响起,心电监护仪变成了直线,她再舍不得也看不到爱人的模样。
……
“嘀——”
这大概是一个噩梦。
慕白在梦里,疯狂地寻找秦秋若,她不能死,她不能先于她死,她怎么能让她承受这样的痛苦?她已经亏欠她一辈子了,不能再丢下她一个人。
“医生,她这是怎么回事儿?怎么还不醒?”
宋佳焦虑地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女儿,不安地询问医生。
今天她在公司正开会,接到学校说女儿出事儿的电话,吓得魂飞魄散,扔下那些高管就跑了过来。好在,经过一些列的检查,说问题不大,但慕白不知道怎么了,一直晃动着身子,胡言乱语的。
医生看着手里的检查报告,安慰:“没事儿,她有些脑震荡,最晚下午也能醒过来。”
宋佳深吸一口气,看着旁边助理:“到底怎么回事儿?”
助理瞅着宋佳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回答:“听老师说是跟隔壁4班打篮球,抢球的时候太认真,头撞篮球架子上跌倒后,又被掉下来的篮球砸到了头。”
助理是用百分之二百的打工人毅力才忍住不笑出声的。
宋佳铁青着脸,又是心疼,又是忍不住心里骂“蠢货”。
助理:“老师来了,学校的教导主任也来了,本班和4班的班长也都来了。”
宋佳缓和了一下情绪,让助理把师生们请了进来。
马老师一看见宋佳就抱歉地握住了她的手:“对不起,慕白妈妈,是我们学校疏忽了,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儿。”
宋佳是生意人,寒暄着:“是,篮球没长眼,谁也没想到能出这样的意外。”
旁边的几个同学忍着笑,被老师咳了一声,给止住了。
自我伤害,加上篮球重力加速度的伤害,慕白这下子是在学校出名了。
宋佳和老师先聊了聊慕白的事儿,当老师要把学校的慰问金给她的时候,被她一口拒绝了。
她家里不缺钱,怎么会要学校的钱?
俩人推推搡搡的,体力肯定跟体育老师没办法比,宋佳随口一问:“慕白学习怎么样,老师?”
这简直是神来之笔。
话题终结者。
教导主任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就……还那样吧。”
年级四百多个学生,她排倒数第二,也是不容易。
宋佳叹了口气,这下子是焦虑夹杂着心碎了,伤心之余,她的视线不自绝地落到了与老师们一起来的品学兼优的好学生身上。
她们一个是与慕白同班的3班班长廖波,一个是4班看着眼生的女孩。
这女孩可真漂亮。
小小年龄,气质就不同。
哦,她想起来了,学校期末考试的时候放榜,第一那个,宋佳听同学家长说过,好像就是4班的班长,叫秦秋……什么来着?
眼前的女孩肌肤白皙,像是剥了壳的鸡蛋一样,人也水灵,眼睛狭长漂亮,眼尾微微上挑,红唇薄而翘,气质特别好,像是学艺术的,自带带着一种“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仙气儿。
就在宋佳看漂亮别人家漂亮小姑娘之际,床上自己的“蠢货”女儿的手动了动。
都不带给人缓冲的。
慕白捂着脑袋,哼唧了一声:“好痛啊。”
她诈尸般一下子坐了起来,在所有人都围上去注视她之际,她直勾勾地盯着4班班花,紧锁的眉头也展开了,紧接着睁大眼睛,继而张大了嘴。
因为头上还缠着纱布,头也略微有些肿,她这瞪眼张嘴的样子实在滑稽。
就在宋佳要开口问她怎么样的时候,慕白先开口了,还是死死地盯着4班班花:“我……艹……”
大家:???
在所有人懵逼之际。
慕白又口吐霹雳:“老婆,赶紧把老花镜给我!我产生幻觉了!”
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