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塞北的风从凉州刮到徐州,一路刮进了那天底下最尊贵的地方。
燕朝一统,江山稳固。
我手执书卷,在破败的院落里边走边读,间或无奈的看向忙碌的父母。
“爹,娘,家里已经很干净了,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我娘擦了擦额上的汗,“要是佳佳嫁过来了,家里这个样子可不行。”
我无奈扶额,“人家如今成了郡主,李叔肯定想多留女儿两年,哪有那么快嫁过来。”
我爹虎着脸,敲了敲手里的烟枪。
“那可不一定,他李猛对待女儿贱的很。当年要不是我拦着早把佳佳卖了。京城里近来成亲的不少,我看啊,佳佳巴不得尽快嫁过来享福呢!”
道理本是如此,但我心里隐隐总有不祥的预感。
尤其是现在朝局稳定,李叔靠着和皇帝微薄的血缘关系封了王、李佳佳也封了郡主后,我们两家的走动肉眼可见的变少了。
或许,这段婚约也是时候该解除了。
心里这样想,我却不知道怎么对爹娘说。我们两家人牵连了二十几年,他们早把李佳佳当自己儿媳妇儿看待,连传家宝都给出去了。
这时候,小妹忽然急急忙忙从门外跑进来,两只眼睛哭的像个核桃样儿。
“哥!哥!出事了!”
我赶紧把她抱起来,“出什么事了?谁欺负你了?”
“没人欺负我,是街坊邻居都说,李姐姐在年宴上表现出彩,陛下要给她赏赐。她什么都不要,只是当着众人的面把和咱家的婚书撕了!”
“什么?!”爹的脸色气得发青,“她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当年她爹都要饿死了,还是我从家里挤出点口粮去接济他。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竟然连半点恩情仁义都不讲了?”
我心里也有些不适,不过人往高处走是早有预料的,只是李佳佳这样太过激了。
“算了爹。”我拦住要冲出家门的他,“此一时彼一时,到底是身份不同了,如此对我们两家都好。”
娘也气的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又看见小妹还在哭。
“他们还说,李姐姐让陛下为他做主选天下俊秀者为夫婿,不愿沾染上哥、哥这个癞蛤蟆哇呜呜呜呜——”
“良心都被吃到肚子里了!”娘提起菜刀就要冲出家门,“当年要不是她跪在我面前,哭着一把鼻涕一把泪,说定不下娃娃亲她爹就要把她活埋,我怎么会心软把传家宝给她!”
“这些年又吃又拿的,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底是农家小门小户出来的,娘想着我们家有些余才,接济她全家就接济了,当时怎么不嫌这是癞蛤蟆给的救命钱呢!”
李家这回属实太过分了,连我都说不出什么找补的话。
有婚约要退,可以。
我好歹读了这么些年圣贤书,自然知道人要有自知之明的道理。可明里暗里我们帮衬了他家不少,不说新朝建立后借着这股东风共富贵,至少要谁也不欠谁。
我没拦着娘,更不会拦爹,只是劝下了他们手上的家伙,三人不卑不亢的朝几条街之外的王爷府走去。
我们家是因为我考中了状元才得以来的京城,但毕竟是前朝还没来得及安置的状元,住不了多好的位置。
但新朝光王爷都封了十七八位,李叔的宅子也离我们没多远。
两座看宅的石狮子威风凛凛的立在那儿,仿佛知道我们要来,才敲了门,门房就急急的去里面请人了。
李佳佳不紧不慢的被丫鬟搀扶着出来,一举一动摆足了郡主的谱。
“哪儿来的乡村野户在叫门?”
爹最先忍不得她,“你自己就是农家小门小户出身,插上两根鸡毛还真以为自己是凤凰了不成?”
她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狠狠一抓丫鬟的手。那小丫鬟吃痛,不得不顺着她的心意说话。
“大胆!郡主乃是千金之躯,岂容你们置喙?”
我本还怀着一丝希望,说不准李佳佳这番举动是被李叔胁迫的。可看她这副样子,我彻底死了继续说下去的心。
“爹、娘,不用和她多说。从此以后,我们许家和他们李家桥归桥、路归路,往事不必再提,以后也互不干涉。”
瞧着她小人得志的眉眼情态,我冷眼等着她孽力回报的那日。
“过去的帮助便都当是喂了狗了!如今我只来问你要一件东西,我娘给你的传家宝呢?”
李佳佳先怒后虚,也不计较我的冷言冷语,眼神飘忽不定。
“什么传家宝?你说那块破玉佩——早就扔了,不值几个钱的东西,大不了赔给你就是了。”
我娘恨不得一巴掌扇她脸上,“我们祖上也是阔过的,那块玉佩传了几代,早已成古物了,你要嫌弃就趁早还给我。”
“丢了就是丢了!一群破落户想占我们王府的便宜,给你们就是了!”
看着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李佳佳的声音也故意越来越高,抬手撒了一把碎银子。
“这些你尽可拿去,权当抵那块玉佩了。”
冰冷的银子噼里啪啦砸了我们一身,爹娘气的脸色通红,他们从来没被这样羞辱过。
我任由无知百姓哄抢,看都不朝地上看一眼。
“李佳佳,把玉佩还来,你知道它在哪儿。”
她眼中的心虚之色一闪而过,抬手就要侍卫把我们打出去。
幸好这时候李叔听见声响过来了,不,如今应该称呼他为晋王。
他面带惭愧之色,“贤侄,亲家,是我教女无方了。”
我爹冷哼一声,“我可当不起你一声亲家,我儿说的没错,传家宝交出来,从此两家自可老死不相往来。”
“这......”晋王沉吟片刻,从口袋里摸出两枚偌大的银锭。“小女顽劣,既然已经弄丢了,许兄何必揪着不放?
若是缺财,我自可要多少给多少,不枉费我们一番兄弟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