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酷暑难耐,坐落于奉城最繁华商圈的某奢侈品店内,年轻漂亮的店员脸上堆着笑,第N次偷偷打量面前正在挑选商品的顾客。
那是个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孩,唇红齿白,乌发雪肤,海藻一般蓬松柔软的卷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黑发下露出的雪白莹润的肩膀,比冬日的初雪还要晃眼。
这让她忍不住总是想要再多看对方一眼。
傅传琬细白的手指在真丝睡袍的下摆处摸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不变,眼中却微微透露出一点失望的神色。
针脚不够密,料子也不够软。
只是现在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先凑合用一用了。
于是她转身对一旁的店员道:“这件麻烦帮我装起来。”
“好的女士,请您稍等。”店员笑意盈盈道。
傅传琬来到款台结账,款台一旁已经堆放着她刚刚付款的手袋、衣服和鞋子。她将手里的银行卡递给对方,店员微笑着双手接过,随即便动作熟练地进行划款结账。
片刻后,对方抬起头来,微笑着道:“抱歉女士,您的这张银行卡余额不足。”
傅传琬微微怔了一下,随即拿出手机用手机支付。
店员动作麻利地完成扫码支付等一系列流程,随后微笑着道:“请您在休息区稍等片刻。”
就在这时候,原本一片晴朗的天空忽然刮起风来,落叶被风吹着卷着尘土,紧接着天色也阴沉了下来。
傅传琬透过透明的落地窗朝外看去,眉头一皱,问:“是要下雨吗?”
店员愣了一下,然后点头道:“是呢,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雷阵雨。”
这时候在里面备货的店员小声招呼了一声,店员转身去取货,然而等她拎着手提袋走出来的时候,却瞧见傅传琬已经拎着手提袋步履匆匆地走出了店外。
“啊,顾客!顾客您的睡衣!”店员匆忙拎着手提袋跑出去,然而却只瞧见那一抹背影远远消失在了雨中。
傅传琬一路打车来到栋老式的三层独栋小楼前,这时候天已经下起了瓢泼大雨,她顶着雨步履匆匆地跑进了前院,又一口气蹬蹬蹬地跑上了顶楼的阁楼。
阁楼窗户旁是一张木质书桌,书桌上端端正正摆放着一台黑色的老式电报机,那台电报机显然已经有许多年头,四角都有了明显的磨损痕迹,没插电源的插头随意地扔在一旁。
窗外雷电交加,这时候一道闪电闪过,原本安安静静躺在书桌上的电报机,忽然‘咔哒咔哒’响了起来。
随着‘咔哒咔哒’声,印着摩斯码的雪白电报纸卷从电报机的一端缓缓弯曲着吐了出来。
傅传琬立刻熟练解码出来:【曾祖母,您在吗?】
她深呼吸一口气,在电报机上敲下:【我在。】
时间回到几个月前。
那天下着瓢泼大雨,傅传琬刚参加完祖父的葬礼,心里十分悲痛。
这时,天际忽然闪下一道雪亮的闪电。而就在这时,原本空旷无人的道路前方忽然出现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少女,怀里抱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电报机。
下一刻,一道白光闪过,她便失去了意识。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和自己的曾孙女沈清梨——也就是她昏迷前见到的那个少女互换了身体。
再后来,两人偶然发现每次雷电暴雨的时候,竟然可以通过电报机联系对方。
傅传琬端坐在书桌前,开始交流最近几天的情况。
眼瞧着窗外的雨势渐小,她交待完一切,刚要准备下线,忽然想到刚刚在店里付款时店员告诉她,她的银行卡余额不足。
于是她手指翻飞敲下一行摩斯码:
【什么是‘余额不足’?】
一百年前的傅府内,沈清梨沉默片刻,随即敲摩斯码的手都在颤抖:
【曾……祖母,我卡里的三十万您全都花光了???】
傅传琬皱眉,她对一百年后货币的换算比率还没有十分清晰的概念,不清楚三十万是多少,不过她也只是随便买了几件衣服几双鞋子和几个手包罢了。
那三十万……应该也不是很多吧?
电报机另一端的沈清梨,强忍着敲下几个字:
【‘余额不足’的意思,就是我——不,是您没有钱了。】
傅传琬震惊了。
她完全不理解钱怎么会花光。
傅传琬的父亲傅崇禧是奉城有名的企业家,说起傅家,那是一百年前奉城里数一数二的富贵人家,北市里一条街上的铺子,有一半都是傅家的。
所以她根本就不能理解,钱怎么会花光。
而更让她震惊的则是傅家不知是从哪一辈那里忽然落败得厉害,别说生意铺面,就连金钱细软都不剩一点,最后就只勉强留下了这一套老旧的祖宅。
另一边一百年前的傅府内,沈清梨皱着眉头在思索该怎么解决自己曾祖母的财务问题。她眉头深锁朝四周打量,目光落在某一处的时候,忽然一顿。
这时候雨势渐小,浓密的乌云下日头已经可以窥见一点金色,这一场雷阵雨眼瞧着马上就要结束。
她纤细的手指在电报机按键上飞快地敲下几个字:
【明早梨树】
她刚刚敲完第二个词的最后一个字母,太阳从乌云后露出璀璨的金光,咔的一声,电报机的电量消耗殆尽停止运转。
傅传琬若有所思地看着纸卷上的‘明早’‘梨树’两个单词,想着这是什么意思。
忽然间,她脑中灵光乍现,立刻披上外套匆匆朝外走去。
她披着外套走到后院,那里原本种着的玫瑰花的地方早已经是一片荒芜,而那棵小树苗也长成了一颗粗壮的大树,在微风的抚动下舒展着郁郁葱葱的浓绿枝条。
傅传琬站在那棵大树下观察了半晌,然后从院子里找着个趁手的小铲子,蹲在树下开始挖土。
她挖了足足有快半个钟头的时间,终于从土里挖出个熟悉的鎏金盒子来。
傅传琬拍了拍盒子上面的土,将盖子打开,里面是满满一盒子她常戴的金银首饰。
一百年前,傅府。
雷声刚落,面前原本还正常工作着的电报机戛然而止。
沈清梨在卧室房间里待到了深夜,才披上睡衣外套,将梳妆台上最小的那只首饰盒子揣在外套的里怀里,然后偷偷打开房门,瞧瞧探头朝外看去。
这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傅家人早已睡了。她见宅子里静悄悄的,便偷偷溜出门蹑手蹑脚地朝楼下走去。
她来到阁楼后院,那里种满了玫瑰花,在幽静的夜里散发着馥郁的芬芳。而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有株不过半人多高的小树苗,被夜风吹着晃动着嫩绿的枝条。
她深深吸了口气,便开始用小铲子在梨树苗下挖土。她挖了很长时间,直到觉得那坑足够深了,才将怀里的盒子拿出来放进坑里,随后又重新将深坑埋好。
沈清梨将土面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又用小铲子用力拍了拍地面,然后才叹了口气,道:“曾祖母,我就只能帮您到这里啦。”
另一边的一百年后,傅传琬挖出首饰盒子后,便准备找地方将首饰卖了换钱。
她首先想到的便是当铺。
在她的那个时代,若是手头一时不宽裕,可以将金银首饰或是房屋地契拿去当铺当了,等手头宽裕的时候再当回来。
若是实在用钱,也可以直接卖掉。
傅传琬从首饰盒里随便拿了件麒麟鎏金镂空金镶项链,她回忆了半晌,这条链子应该是上个月华天宝专门为她订制的,全奉城就只这么一件。当时华天宝进了批新货,她还挑了几件镶金丝的镯子和珍珠镶金耳环。
她想着当铺通常都开在最繁华的街道,于是便换了件衣服出门,直接打车去往奉城最繁华的商圈横街。
傅传琬到了横街后,站在车水马龙的繁华街道上,一时有些恍惚。
当初的这里也是奉城最为繁华的街道,街道两旁是林林总总的各类金银首饰、脂粉绸缎铺子,如今百年过去,眼前的一切却已沧海桑田,恍如隔世。
傅传琬收整了一下情绪,开始朝过往的路人打听。
“您好,请问这附近有当铺吗?”
路人对这个词汇明显有些陌生,“不清楚,你再问问别人吧。”
傅传琬一路打听,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横街尽头的天府大厦。
这时候她瞧见大厦门口站着个年轻人,前胸上挂着个工作牌,于是便上前打听道:“您好,请问这附近有当铺吗?”
“当铺?”工作人员愣了一下,“你是说鉴宝吧?”
傅传琬琢磨了一下‘鉴宝’这两个字,鉴定宝物,那就是和‘当铺’差不多的意思,想来一百年后的当铺已经改名为‘鉴宝’了。
于是她点了点头:“是。”
工作人员松了口气,之前节目组打电话说要来签约的鉴宝人一直还没到,估摸着就是这位年轻姑娘了。于是他道:“进门往右拐,乘电梯到19楼701室,就在那里。”
彼时坐落于横街天府大厦19楼的演播大厅内,《鉴宝家》综艺节目组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现场直播。
以业内小有名气的鉴宝专家董维为首的几位鉴宝专家,正在对现场鉴宝人嘉宾带来的宝物进行鉴定。
“喂,郑国勇,快到你录制了。”
在前几位嘉宾一一带着藏品上场录制完节目后,郑国勇被现场助理叫到了节目大厅后身的候场区准备上场。
郑国勇第一次站在直播现场候场区的幕布后,心里有些紧张。
他是来自距离奉城几百公里外的一个小县城,凤州。
郑国勇大半辈子都在老家务农,从来没出过远门。这次他大老远坐火车来到这里,是因为家里的老父亲重病花光了所有的积蓄。之前连年干旱,地里的庄家收成又不好,他东家挪西家借地赊了好多债,老父亲的医药费还是凑不足,这才狠了狠心,将祖上传下来的一个景泰蓝花瓶带了过来,想着卖了换钱给老父亲治病。
他记得当时他打电话向节目组咨询,对方告诉他一旦鉴定他的宝贝是真品,节目组就可以帮他联系拍卖行卖个好价钱,到时候别说给老父亲治病,还能让家里人都过上好日子。
郑国勇低头摸了摸怀里紧紧抱着的景泰蓝花瓶,愧疚的神色浮现在因常年农作而黝黑的脸上:爷爷,对不起。
他叹了口气:孙子不孝,只能把祖上传下来的宝贝给卖了。
他正低头摩挲着怀里的花瓶,直播助理急匆匆地朝这边走过来。
“快!郑国勇,到你上场了!”
郑国勇还一头雾水就被推进了直播大厅,之后的事情他有些记忆模糊。主要是直播大厅闪亮的镁光灯晃得他睁不开眼,他只记得坐在专家席上那个带着副细黑框眼镜,看起来很有学问的专家先是对着他的花瓶仔细研究了一番,然后便说了一大通他听不懂的专业术语。
他最后只记得对方说了句,这是赝品。
赝品这两个字他听得懂,就是假的。
迷茫又震惊的神色浮现在中年人敦厚的脸上,他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这是他太爷爷传给他爷爷,他爷爷又一直小心传下来的宝贝,怎么会是假的呢?
可是如果花瓶是假的,他父亲的病可怎么办呢?
之后的事情他有些记不大清了,只记得自己抱着那‘赝品’花瓶,沿着演播大厅外的走廊往前走。
那条走廊真长,似乎一直都走不到头。
郑国勇失魂落魄地往前走着,一个不小心撞到了前面走过来的工作人员。
“你怎么看路的!”
他连忙抱紧怀里的花瓶,不住地朝对方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一直到对方离开了,他才又转身准备乘电梯下楼。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身后有人喊了声:“郑国勇。”
他回头,见一个西装革履模样的年轻人站在自己身后,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郑国勇并不认得这个人,但还是客气地问:“您是?”
“我是董老师的助理,”年轻人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这是我的名片。”
郑国勇连忙双手接过去。
年轻人微笑着做了个手势,道:“我们到这边的休息室里谈吧。”
郑国勇跟着年轻人到了休息室内,年轻人直接开门见山道:“郑先生,刚刚您参加了我们的鉴宝活动,经过鉴定,您的这件景泰蓝花瓶是赝品。”
郑国勇再一次听到‘赝品’两个字,脸上有些火烧火燎的,他点了点头:“是,是。”
年轻人笑了一下:“是这样的,虽然您的这件景泰蓝花瓶是赝品,但是因为仿制得十分精细讲究,也是有一定收藏价值的。董老师很喜欢你的这件花瓶,愿意出三万来收购,不知道你意愿如何?”
郑国勇呆住了,三万!他一年可都赚不了这么多的钱!
只是他怀里的这个只是个赝品,真的能值那么多钱吗?
他的父母虽然都只是普普通通的农民,但却从小教导他做人要本分,不能随便占别人的便宜。
于是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有些小心翼翼地问:“我的这个花瓶……真的值这个价钱?”
年轻人眯了眯眼,以为郑国勇是对这个价格不满意,笑着道:“董老师是业内有名的鉴宝专家,你若是信得过董老师,可以卖给董老师。当然你也可以卖给其他人,不过实话实说,”他又笑了一下,“你的这件花瓶若是卖给别人,最多卖8000,具体怎么做你自己决定。”
郑国勇犹豫了片刻,然而想到家里病重的老父亲,他终于还是狠下心来咬了咬牙:“让我想想。”
年轻人笑了一下:“机不可失,你可要抓紧机会啊。”
送走了郑国勇,年轻人摸出电话给正在休息室内的董维拨了过去。
“董老师,他说要考虑考虑,我之后会再联系他。”
年轻人撂下电话,唇边浮起一丝笑意。
那个景泰蓝的花瓶,根本就是真品,放在市面上少说也能卖1000万,这笔买卖要是成了,自己可以拿到一个点的提成。
不过这个傻子也得亏碰到的是董老师,若是去典当行里怕不是连一万块都不会给他。
自己这可算是做善事在帮他呢!
他想着自己能够拿到的回扣提成,心里得意极了,一边哼着歌一边等电梯。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
年轻人抬脚往电梯内走,和电梯内往外走的年轻女孩擦肩而过。
他下意识朝对方看去,被对方冰雪般的容貌和独特气质所吸引,然而下一刻,电梯门便缓缓关上了。
傅传琬按照之前那人告诉她的找到了701室,她刚抬手叩了叩门,下一刻,门便被从内拉开了。
“你是鉴宝人吧?”一个打扮得干净利落的女人几乎不给她思考的时间,直接道,“进来吧。”
傅传琬走进工作室,这里声音十分嘈杂,一百多平的工作室内十几个工作人员在来来往往地忙着自己的工作。
女人将她带到最里端的办公桌前,将手里的意向合约推给她:“喏,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