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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航百年

夜航百年

简介:
“我想成为一个备受羡慕的人。”——这是《东京女子图鉴》开头第一句台词。从一个典型的小镇做题家,奋斗到年薪几百万的北京互联网大厂高管,李慈认真地思考过,“备受羡慕”的定义究竟是什么?一份高薪得体的工作?一个多金的优质男友?一间东三环300平方的大平层?一柜的爱马仕包包?海外名校的MBA学位?登上福布斯U30?物欲与标签的尽头,又是什么?20岁的李慈曾默默发誓,“没有海瑞温斯顿的钻戒,我是不会嫁的。”30岁的李慈,坐在亮马河旁宝格丽酒店的大堂,想着,在这里办婚礼也是不错的。幻想很美好,钻戒和酒店都选好了,但婚礼的男合伙人怎么就迟迟未出现。------一次尴尬的相亲,李慈和高智商精英男谢兰麟相遇了,从此怪梦不断。闺蜜推荐的玄学大师,告诉李慈,你和他有前世今生的缘分......李慈大喜,难道我们是命定的姻缘?大师沉默了。后来,李慈才知道,所谓命定的缘分是——让我们都成为更好的自己。 夜航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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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航百年》一间只属于自己的房间

    九月,北京的秋,突然而至。

    一天之中,大风席卷,树叶被刮得簌簌地掉落,路上的人早上还穿的短袖,晚上便换上了厚外套。

    此时的李慈,正坐在亮马河旁的宝格丽酒店的大堂酒廊中。

    她喜欢这个地方。

    这间酒店风格颇为低调,大堂的地板上铺设的是打磨的黑色花岗岩,天花板上贴满了黑色大理石,配上暖融的壁灯,蕴出沉静的气度。

    她坐的窗边的位置,是一面到底的巨大落地玻璃墙。如果白天来,能看到宝格丽精心打理的庭院,庭院中有木质的桌椅,供客人在户外,享受着阳光,聊天畅饮。

    现在的窗外则是夜幕低垂。入秋的夜幕是墨水的蓝,一轮皎洁的月就挂在这样的夜幕上,如薄薄的玉片。

    此刻李慈无心欣赏月色,她手边放着一个高脚杯,盛着半杯淡金色的冰镇白葡萄酒,杯壁氤氲出岑岑的水雾。有人从前厅进来,带着秋风仆仆,走到了她面前,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李慈等的人,到了。

    这是一场相亲。

    李慈把手机倒扣放在茶几上,抬起眼看向来人——他看起来比她想象中年轻,穿着朴素却不掩气度,一身书卷气。

    他朝她微微一笑,颔首道:“不好意思,路上太堵了,让你久等了。”

    李慈亦是礼貌回笑:“没事,没多久。现在的确是北京最堵的时候。”

    她抬手叫来服务员为他点单,他不着痕迹地扫过她已经喝了大半的高脚杯,点了一杯热茶。

    来之前李慈已经看过他的资料了——谢兰麟,仓颉科技的联合创始人兼CTO,和她差五岁,本科清华少年班,硕士就读于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毕业后在谷歌工作了两年,然后回国创业,两年前带领公司在香港上市。

    金光闪闪的履历,典型的1%的精英。

    谢兰麟自如地起了个话头,谈起了永远不会出错的天气:“今天突然变天了,后续大概是要入秋了。”

    李慈拿起酒杯,饮了一小口,道:“是啊。不过,秋天的北京还是挺美的。”

    谢兰麟也端起杯子,喝了口茶。他换了个话题,“我看履历,你是江浙一带的人?来北京还习惯么。”

    李慈微微一笑:“刚开始不太习惯,现在已经适应了。”她也开启了一个话题,“你住哪,回去远么?”

    谢兰麟诧异看她一眼,道,“我住朝阳,不过一会还得去趟公司,公司在海淀。”

    李慈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听起来像在赶人。

    她喃喃道:“你今天不休假?”

    他笑了笑,“对,有个加急的需求,团队正在赶进度。”

    尽管掩饰得很好,但李慈也看出来了他的意兴阑珊,她回想了一下刚刚不咸不淡的对话,心里明白这人大概是没戏了。

    说实话,谢兰麟挺好的,虽然显然是大众共识里的事业有成,但既不油腻也不高高在上,相反,他一直垂着眼喝茶,有些躲避和她的眼神交流。

    谈话间他的语气始终温和谦虚,令人很舒服。

    他们两又寒暄了几分钟,聊了聊各自公司的近期新闻。

    接着谢兰麟接了个电话,然后,在李慈预料之中,他站起身来,礼貌地向李慈告别:“公司有些急事,我先走了。改天再约。”

    他们两都清楚,这个所谓的改天,不会发生。

    她礼貌地站起来送别了他,目送他去吧台买了单,然后身影消失在回廊的尽头。

    李慈把手机翻转过来,微信中首个消息就是相亲平台红娘发来的:“怎么样,你们聊的。加微信了没?”

    她平静地回了句:“没聊成,没加微信。”

    她没看对方的回复,就平静地把手机放回了手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劲有些上头了,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准备打个车回家。

    正当李慈要走出酒店大堂,在旋转门处,她被一个匆匆追来的女服务员叫住了:“女士,好像是您朋友的身份证掉在沙发缝里了,您核对一下?”

    李慈一愣,抬手接过那张淡蓝色的小卡片,上面果真写着“谢兰麟”的名字,她道了声“是他,你给我吧”,顺手将它扔进了手袋。

    冷风萧萧,李慈的公寓离酒店很近,她裹着大衣走回了家。

    她觉得四肢冷,头却晕热,回到家第一件事是给浴缸放满了热水,然后泡了个澡。

    热水蒸腾得酒气更盛,她吹干头发就直接摇摇晃晃地上床了,头碰到枕头就睡着了。

    这一夜,她做了一个梦。

    梦中有一片大雾,雾气弥漫中,她看到了一汪大湖,湖边停了一只小舟,不知怎的,她便踏入了那只舟上,天旋地转之间,舟在湖心,人在舟上,对面坐着一个人,怡然自得地烹起了茶,茶香幽幽,水雾散尽,李慈觉得此人有些面善,却忘了在哪里见过他。

    他为她斟了一盏热茶,朝她温和地笑了下:“天冷,请喝茶。”

    李慈接过,温热的茶水入喉,她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熨贴了。

    雾气又飘来,李慈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枕边睡着一位男士,呼吸均匀,额发有些凌乱,睡颜平和宁静,她皱着眉头拍了拍他,他睡眼惺忪间一下把她揽到怀里,安慰地哄了哄:“睡吧,还早呢。”她倚靠着暖源,又沉入了梦乡。

    早上7点,闹钟准时而刺耳地响起,李慈昏沉沉地睁开眼,只见怀里埋着她的神兽,正是梦中暖源的始作俑者。神兽睡得呼噜噜的,圆胖的猫脸满是惬意。她回想了刚刚梦中的场景,在心中苦笑地自嘲道,是不是太久没恋爱了。

    她捅了捅怀里的胖猫:“珠珠宝,起床了。不睡了。”

    名为珠珠的银渐层猫咪睁开自己湛蓝的眼睛,不屑地看了主人一眼,又继续闭眼睡着,甚至骄傲地在主人的睡衣上蹭了蹭下巴的口水。

    李慈无奈地松开猫,自己翻身下床,拉开深棕色的亚麻窗帘,阳光从卧室的阳台汹涌而入,铺亮了整个房间。

    她洗簌好,煮了杯咖啡走到阳台上慢慢享用,她这间公寓阳台连着主卧,四面都是通透的玻璃墙,景观极佳,能够远眺到亮马河的全部风光——

    远处的老式苏联楼外面都刷着饱和度高的红色和橙色,如拼接的乐高积木;而另一旁群立的写字楼抖擞着威严的银光;亮马河旁杨柳依依,有人垂钓也有人在跑步;使馆区绿树成荫,安静如一只沉睡的猫。

    说到猫咪,李慈低头瞟了一眼,已经跳到窗前和她一起看风景的大银猫,后者正扭头享受着日光的沐浴,背影很是伟岸,一身银皮草在阳光下闪着光。她伸手揉了揉珠珠的大胖脸,一把抱起他,准备投喂这个十多斤的大宝贝。

    客厅里,珠珠一脸满足地享用着自己的三文鱼主食罐头。

    周一早上是李慈的健身日。

    她换了一身运动服,玄关处的镜子照射出一个纤细健美的女生,露露柠檬的白色瑜伽服上衣,搭配同品牌的深灰色瑜伽裤和白色跑鞋。

    李慈住的公寓楼下有个很不错的健身房,宽敞明亮,不少明星都去过,去年李慈还遇见谷爱凌在那儿拍广告。

    她先是慢跑了半小时,接着又去泳池游了二十分钟,酣畅淋漓地运动后产生的内啡肽让整个人荣光焕发。

    待洗完澡出来,已经八点四十了。

    健身房楼下有一间Manner, 她路过时顺手买了杯冰拿铁,边走边喝。到家后,她重新洗了脸,从衣柜中拿出一件短款的藏蓝开襟衫,一条白牛仔阔腿裤。

    换好衣服后,她开始化妆。

    青春期的婴儿肥褪去后,李慈舒展的眉眼便显了出来——上翘的眼角,分明的唇,清水般的脸。

    她用香缇卡的粉霜,淡淡点涂了一层,清透的色泽渐渐便从面庞上透出,皮肤像浸湿了的奶油,泛着光泽。

    香奈儿15号的腮红,淡扫一下就是高级的淡粉裸色。口红要选古驰的小金管,膏状口红是老派,可红棕调的玫瑰色,带着见过世面的沉静和温柔,细细一涂,一张瑰丽又深邃的妆面就诞生了。

    衣帽间打开,三排包等着她选择。

    李慈探出身,选了角落里那位安静低调的女士——爱马仕圣杯蓝金扣的菜篮子。

    一切都恰到好处。

    李慈打了个车去公司。

    她在国内前三的互联网大厂圆宇工作,就职于电商业务的市场部,负责品牌管理,带一个三十人的团队。

    在车上,她打开自己的工作日历,果不其然,从上午十点到晚上十点,全天的日程都被各式各样的会议占满了。

    上午十点,李慈先是在工位上接入主管层晨会,听了半小时的数据分析,又分别和两个减一团队在会议室对了对各自项目的待决策点和进度。

    忙完这些,已经是十二点半,李慈回到工位,她的平级兼同桌张昀探头问道:“吃午饭吗?”

    于是,两个人结伴去公司楼下吃沙拉。

    两人简单聊了聊各自周末的行程,李慈说起了自己的失败相亲经历。

    张昀往嘴里塞了一团草,听到她说起自己像是在赶人那段时,忍不住笑了:“那说明你没有向人释放信号。”

    “怎么说?”李慈虚心求教。

    “如果你含情脉脉地问我住在哪里,我只会理解为你想跟我回家。”

    李慈横了他一眼:“骚还是你骚。”

    “不喜欢就算了呗。早就让你不要去相亲,这种明码标价的资源兑换模式,不适合你。”张昀继续坏笑着。

    “呵呵。我已经单身三年了,哥。”

    张昀一边吃着沙拉,一边持续输出着——“你太不了解自己了,别看你总是摆出一副理性脸,可每次重大决定,你哪次不是用感性做决策。”

    李慈承认自己被触动了,的确,目前为止的每次相亲都像面试一样,让她觉得既消耗又无趣,甚至发展到要喝到微醺,才能让自己坚持见面。

    两人吃完无味的午饭,起身准备去再买杯冰美式续命,李慈接到一个未知来电,是北京的号码。

    她接通:“喂。哪位。”

    对面传来一个很有磁性的低沉男声:“李慈你好,我是谢兰麟。抱歉打扰,听酒店说,我的身份证你这边帮我捡到了,非常感谢。”

    李慈发誓自己的确把这件事忘在脑后了,她支支吾吾地说:“是,我正打算今天联系你。”

    他礼貌询问:“那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过来取一下。”

    “我估计下班才能给你。”她想起了那个可怜的小卡片正躺在家里的另一个手袋中。

    对方显然有些纠结,沉吟着道:“预计几点,因为我晚上有个紧急出差,十点的航班。”

    李慈估算了下时间,又看了下自己的日程,七点后的会议都可以线上参加。“七点,你来我家,方便吗?我家离首都机场半小时路程。”

    对方同意了,两人约着加了微信,就结束了对话。

    张昀从吧台拿回两杯冰美式,问她,“怎么了。”

    李慈揉了揉鼻子,“没事,晚上寄个快递。”

    今天下午是每周惯例的市场部周会,各个团队都需要汇报本周的项目结果和进度,同时讨论一些重要命题。

    Jessica是圆宇电商的市场负责人,也是李慈多年的老板,她外企出身,保留了在工作中叫英文名的习惯。

    她是个雷厉风行的女强人,这当然从外表就能看出来,她剪着一头板寸,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衬衫,坐在会议桌的中间,正抬头看着投屏。尽管神态温和,但周身气场极强,身边的几个男生莫不是如鹌鹑一般畏缩在一旁。

    李慈走进会议室时,看到的就是这副景象。

    她心里淡淡笑了一下,走了过去,坐在了Jessica身边。

    人已到齐,旁边的经分组长赵萌,开始主持市场部核心总监每周一次的例会。

    前半部分一贯是用户增长的数据情况。

    李慈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直到赵萌说到新客用户质量的时候,微微停顿了一下,继续用那机械的声音说道:“本周,外投新客次七日复购率和Arpu值都lose大盘接近20个点。根据分析,主要和本周投放预算分配的渠道有关......”

    Jessica举手打断了赵萌古,她看着表格上那显著标出的红色数字,问道:“本周新客的单个用户成本多少?”

    赵萌下拉了一下文档,道:“本周表现还是很可观的,目前是23元,低于本月目标值,目标完成度在121%。”

    Jessica把目光投向了增长部门的负责人徐毅,“徐毅,你怎么看。”

    徐毅性格暴躁,刚刚赵萌汇报时他就忍不住了,在座位上坐立不安,现在被点名了,他语速极快地解释道:“这个和经分在上周做的预算分配建议计划有关,我们根据建议优先投放了快点的极速版,保证用户成本在可控范围内。”

    他又补充道:“新客质量月初定的是观测指标,我理解我们还是优先成本指标。”说完,他看了一眼赵萌。

    赵萌没想到锅甩到了自己身上,一愣,正要把锅甩回。

    Jessica说话了:“本周就先这样吧,下周开始尽可能降低对这个渠道的依赖。”

    赵萌知趣地沉默了。

    李慈面色不变,心中却有些思索——为了压低新客成本,不惜花大钱去买这些劣质流量,这样真的对么。

    很快轮到了品牌这边的汇报。

    李慈清了清嗓子,道:“品牌这边已经根据上周确定的新品牌定位在创作品牌标语。目前的策略是,内部团队和外部创意代理共同进行海量创作,再进行层层筛选,最终确定。目前外部创意代理我们已经进行寻源,初步规划邀请亚太区头部广告公司“神美”,上海的创意热店“另类”和“赢家”这三家进行比稿。”

    Jessica对她向来是放权,闻言点点头,道:“这个项目整体预算多少?”

    李慈道:“我们还是偏保守去规划,目前我打算先规划三百万元的投入。”

    三百万元,只是增长部一天的投放预算,品牌部的这点投入没有引起任何波澜,会议继续到其他议题。

    这个会开完后,李慈像一只连轴的陀螺,从一个会议转到另外一个会议,中间还穿插了两个面试,以及和团队中一个提离职的同学进行了一次沟通。

    在晚上六点时,彼时她正在和那位同学沟通,闹钟准时响起,屏幕上的备忘录出现“身份证”的提示,她不动声色地按灭了闹钟,简单几句结束了对话。

    到家后,她继续在电脑上参会,又抽空点了个外卖——雁舍的紫苏牛蛙,脆皮莴笋,和湖藕炖筒子骨汤。为了平衡乏味的午饭,这一顿晚饭可称得上是胃口大开。

    晚上七点钟,谢兰麟的电话准时打了过来:“李慈,我在你家楼下。”

    “你方便上来取一下么?我在一个视频会议里,需要露脸开视频。”

    “好。稍等。”

    李慈在微信上把门牌号发给他。

    过了五分钟,敲门声响起,李慈捻起那张可怜的小卡片,他的主人从卡片生日看,是个摩羯座。

    她打开门,门外站着一面之缘的相亲对象——背着双肩包,穿着黑色冲锋衣的男子。

    谢兰麟朝她温和笑了笑,看着还是那么绅士:“谢谢你,打扰了。”

    李慈还戴着耳机,她摆出一个善解人意的笑,将身份证递给他:“没事,一路顺风。”

    “那我先走了,拜拜。”

    门关上,李慈毫无波澜地继续开会。

    晚上十点,李慈总算是盖上了电脑,她舒展了一下僵直的脖子和肩颈,去浴室放了水,准备泡个澡。

    她朝浴缸里扔了一个施丹兰生姜柠檬的泡澡球,又去厨房里洗了些香水葡萄,盛在黑色陶瓷高脚果盘里,又倒了一杯鲜橙汁,放在浴缸架上。

    等李慈关了灯,褪去外衣,沉入浮着泡沫的热水中后,她闭上眼睛,感受到沉沉的热水包裹住她疲惫的身躯,她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她现在是不是已经过上了之前想要的生活?

    之前,多久之前?

    李慈今年二十九岁,还有一年,就三十了。

    十年前,她十九岁,在小县城的高中里读高三。

    现在媒体发明了一个词,概括她这样的女生,叫“小镇做题家”。

    小镇做题家,往往都有个晦涩又灰色的青春。

    李慈也不意外。

    她青春期时,体重一直稳定在120斤,放在160的身高上,显而易见是个敦厚的身材。脸是微胖的苹果脸,腰背也是墩墩的,厚重得与很多描绘少女的词无关。

    她皮肤是白的,但爱长痘;又剪了一个并不适合她的蘑菇头,刘海因为没法每天洗,总是水油油地搭在额头上。

    但她并不是个文静别扭的性格,相反,那会的她就心气高,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总相信自己早晚会出人头地,这沉重单调又闷热的青春期,只是暂时的。

    那一年高考,李慈的确是超常发挥了。

    她平时的年级排名是稳定在第五十名,高考她考到了年级第二十名,更令李慈的爸妈惊喜的是,她的语文和英语都接近满分,语文甚至考到了全省第一名,这的确是李慈高中三年来最好的一次成绩。

    “这姑娘临大事有静气,是个做大事的人。”她记得那个闷热的酷暑,在升学宴上,她那文绉绉的语文老师,拍着她的肩膀一脸自豪地说道。

    李慈记得自己在高中三年,虽然语文成绩都是一马当先的好,但因为倔强的个性,并不得这位半秃的中年男子的喜爱。

    可他这句话李慈听进去了。

    在这之后的十年,李慈遇到过很多次大的小的的坎,就是这股心气和静气支撑着她走下去。

    李慈进了一家南方沿海城市的211大学,学的是新闻传播。

    李慈大学毕业那年,纸媒已经式微,她有不少师兄师姐靠做自媒体创业,赚到了第一桶金。

    但那时候的她,最终还是选择了去互联网大厂,且在那时候,拿到大厂管培生的offer,在同龄人的眼里,是很受羡慕的归宿。

    过了好几年之后,她才知道,她同一年级的同学中,有女生在毕业那一年写小说,火爆网络,后面小说改编的电视剧,又捧出了两个顶流明星。

    各人有各人的因缘际会,多年回首,只能嗟叹命运的作弄。

    李慈的第一份工作在腾飞集团,她从品牌部的管培生做起,一步步晋升到高级经理,又从高级经理晋升到了资深经理。

    大厂工牌越用越旧,工位也从一幢大楼里搬来搬去的,职级背后的数字,从M5到了M8,日子越过越快,一晃,五年过去了。

    唯一的世俗进度是,李慈从父母那拿了首付在深圳买了一个60平的小公寓,每个月要给银行支付1万出头的房贷。

    她的顶头上司Jessica决定从腾飞离开,去到正在蓬勃发展的圆宇集团。

    她邀请李慈和她一起去,邀请的筹码是薪资翻倍。

    李慈同意了。

    于是,她从深圳,来到了北京。

    李慈从热水中浮出来,大口呼吸了起来,热雾阵阵,柠檬的香气冷冽,她睁开眼,香薰蜡烛在昏暗的浴室中摇曳着点点微光。

    她拿起浴缸架上的柳橙汁,一饮而尽,冰凉酸甜的液体镇压了大量出汗的燥热。

    酸,是爱情的前调。

    甜,是爱情的中调。

    这两件事,在各种爱情小说和电视剧中,被反复地描绘、放大,吸引着各式红男绿女们为这所谓的爱情,前赴后继。

    可它们从来不说,臭,是爱情的尾调。

    这些年李慈谈过一些恋爱。

    大学的初恋男友,回忆起来倒不臭,好的时候,他曾在第一次学编程时为李慈写过一个会下爱心的小程序,后来李慈才知道是他们编程课的作业,但点开那一刻,李慈还是很惊喜的。他也曾在海滩边为李慈摆过爱心蜡烛阵,只可惜,海风一吹,还没等两人相拥,爱心就变成了几点星火。

    这么一个沉迷爱心的男孩,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蛮可爱的。

    他是一个爱掉泪的巨蟹座,皮肤微黑,很高很壮,却有一颗多愁善感的少男心。

    他们在大学期间,分分合合好多次,毕业后倒断了个彻底,李慈去了大厂工作,他去了美国前十的大学读研究生,后面唯一的一次联系是,某个深夜,他突然给李慈发微信消息,说自己所在的区域停电了,大雪封城,家里也没有足够的食物。

    李慈当时正在连夜改方案,她皱着眉头看了一眼信息,没有回。

    进入大厂的第二年,李慈交了一个男朋友,是同公司的游戏策划。

    这段恋爱,最终无疾而终了,回忆起来,是微臭。

    那个男生,个子高,很精神,眼睛中总带着潇洒的不耐烦。

    他们两最甜蜜的时候,李慈记得,就是每天下午三点时,相约在四楼一起去公司咖啡吧买咖啡。

    要去到咖啡吧,中间要穿越一道露天的横桥。

    有一天下午,他两正说话间,下起了大雨,李慈一会要开会,有些着急了,男孩咧嘴一笑,牵起她的手从横桥跑过,身后不少人起哄。

    那一刻,李慈觉得自己像偶像剧女主角,连那一天的雨,在回忆中,都是清甜的气息。但分手前的微臭,来自于,李慈不小心看了他的手机。

    原来,他每天要陪那么多的女同事聊天;他的晚安每天要发至少八个人;原来,他周末不是加班很忙,而是要轮流陪人吃饭;原来,热映的电影,他陪三个女生看过......

    李慈到如今想起来,只觉得好笑,年轻的男生,精力实在旺盛,别的她不予置评,但同个电影看三遍,她想想都觉得是酷刑,也很难理解,怎么会有人为了养鱼,付出这样多的时间成本。

    可那时候的李慈,还是个小姑娘,回到出租屋里,哭得像个悲伤蛙,毫无美感。

    那也是李慈第一次知道,人在极度悲伤的时候,是会生理性丧失食欲的。李慈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睡了两天两夜,除了喝了点水,什么都没吃。

    李慈的爸妈闻讯,从老家到深圳来看她,她终于强迫自己从床上起来,打开冰箱,冰箱里只剩下一根皱巴巴的黄瓜,李慈拿起来,发现黄瓜的根部已经腐烂水化了,散发着阵阵微臭。

    那一刻,李慈领悟了,爱情的尾调,是臭味的。

    多年后,李慈最后一次见到他,还是在公司,他去外卖柜拿外卖,两人不小心撞到一起,抬头的那一刹那,她只剩下一个想法——

    “他怎么胖成了一个猪头......”

    如今二十九岁的李慈,在北京,还是租房住,但从在深圳的单间换到了如今一百来方的公寓,深圳她自己的房子出租了出去,租金刚好够租现在这间北京的公寓。这间公寓年纪也很大了,但保养的不错,房东是一个日本人,整个家装修得很舒适。

    如今的李慈,挺享受目前的生活。

    虽然还是单身,但养了一只猫咪作伴。她的猫咪听得懂人话,还喜欢在早上用泰山压顶喊她起来喂罐罐。

    她体重常年保持在九十五斤,每周都要去健身房报到三次以上,倒不是喜欢白幼瘦的审美,只是她已经领悟,健美的身材比所有的奢侈品都更值得投资。

    她的银行账户里攒了200多万,和同龄人相比不算多,也不算少,但是她安全感的来源之一。

    那么,她是不是已经过上了之前想要的生活?

    浴缸旁有一本书,是伍尔夫的《一间只属于自己的房间》,这本书出版自1929年,在李慈随手翻开的那一页,写着这样一段话——

    “等我们有了一年五百英镑和自己的房间;等我们养成了自由的习惯,勇于写下自己心中所想;等我们稍微逃离公用的起居室,学会通过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而不是人与现实的关系看人;等我们学会从事物本身看天、看树、看一切;等我们越过弥尔顿的亡灵,再也没有人能遮挡我们的视线;等我们面对现实,因为这就是现实,我们没有臂膀可以依靠,只能自己前进,我们的关系不仅仅是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关系,而是人与真实世界的关系。”

    她怀疑自己有些昏沉了,不然怎么觉得这段话,很久以前她就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