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太阳耀眼,比任何季节都要舒适,透过结了霜的玻璃进入车内,抚摸在脸颊上,暖洋洋的一片,让人直打瞌睡。这辆去往京北宠物牧场的城际专车要开四个小时,抵达宠物牧场的时间,估摸是下午四点了,车上的时间正好睡个好觉。
褚绒坐在后座上,浅浅地伸了个懒腰,毛衣卷起了里面的打底衫,露出了点点白白软软的腰腹,她放下手捋顺后,伸手到一边,摸了摸自己邻座的狗。
厚厚的皮毛油光锃亮,两只耳朵有神的立着,庞大的身子趴在上面一口气站了三个人的座位,一副被主人照顾妥帖了的模样。
少有这种看起来不怎么“智慧”的哈士奇,这么好看的狗,却不是褚绒养的。
它其实是褚绒第一个大单客户的狗。
褚绒在一年前入行近几年来比较新颖的职业——宠物沟通师。大部分的宠物沟通师会通过视频电话观察你家宠物,以此来告诉你,你家宠物对你的看法和此时心中所想。
听起来很像骗子,也有不少宠物的主人在里面缴纳了许多智商税,毕竟世界上怎么可能存在看懂宠物内心所想的人。
但褚绒能从一系列宠物沟通师中脱颖而出,凭借的是她非凡的观察力和异于常人的直觉。
她对宠物的心情变化有种常人无法理解的敏锐。最初褚绒接触到这个行业时,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天赋,她看了很多这类工作视频,对此总有一种不道德感。
直到某次邻居家的猫咪开始频繁消失一个星期又回来,家猫时常往外跑是很正常的事,怪就怪在他的猫总是消失很固定的时间,回来呆两天,又消失一星期,就跟小孩子上学一周放假两天一样。
邻居罗玉文偶然跟她聊起,她猛地想到前些日子见到他家猫,那只霸气得通常不理人的狸花猫在她脚下反常地蹭来蹭去,她被萌得损失了一根火腿肠,心里有了顿时有了不合常理的猜测。
“它在外面有崽了吧。”
罗玉文第一反应是不信:“不都说公猫没有照顾幼崽的天性吗?”
褚绒也没太信自己的直觉,“可能你家偶然得了只长情又负责任的猫吧。”
那次聊天之后,她就没再管这件事,不久后罗玉文带着零食上门感谢,她才知道当初随口的一句话竟一语中的。
再后来,她看宠物沟通师的视频,就不单单是看了,她会试着去判断,私聊宠物的主人,渐渐地,次数多了,变成百发百中,她的名声也就响亮了些。
一传十,十传百,搞不懂宠物反常行为的主人,一般都会来找她。
褚绒做这一行有规矩,直播和连线是不露脸的,私下会见宠物主人也要签保密协议,她不太希望工作影响私人生活。
不过鉴于这个规矩,褚绒一开始的生意并不好,为了获得信任,还经常免单,做了一年多,今年才开始有了稳定的收入。
而哈士奇这一单,则是一个意料之外,非常让人心动的大单。
京北宠物牧场在靠北一些的草原上,入冬后草原上的绿植皆被皑皑白雪覆盖,上了链子的车轮行驶在上面嘎吱作响,听得人牙酸。
褚绒忍不住用舌尖舔了舔牙齿,摸着哈士奇温暖的皮毛问它:“多哥,你得有多喜欢这个地方啊,都冬天了,那么冷,你主人还让我带着你来。”
多哥闻言,从鼻尖哼了下气,不动也不叫唤,半点没有人来疯哈士奇的模样。
哈士奇的主人喜欢四处游玩,性格比较自来熟,开朗的人养的狗通常也是快乐的,但这只拥有CKU纯种血统证明书、后颈植入芯片的哈士奇,偏就不是个热络性子,它的主人说,一年到头没见它动弹过几次,像只老狗。
但多哥正值壮年,褚绒猜想,它大概有些抑郁,只是看视频,就能感受到它满满的压抑情绪。
多哥主人便请她带多哥去京北的宠物牧场看看,找一下抑郁原因,因为不喜欢叫唤、动弹的多哥,在宠物牧场会展现真正的哈士奇的样子。
司机在前面跟着说:“小姑娘,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乖的哈士奇,要不是它安静,我开始还不想让你把它带上车。”
接单的时候知道有狗,但也没想到是最闹腾的哈士奇。
“我也没想到。”褚绒笑了笑。
能上狗的城际专车价格较贵,算上从市区直达宠物牧场的距离,来一趟的价格快上千了,好在这些跟多哥有关的费用,主人一律报销。
车开了没多久,在大道上的一处立牌旁停下,司机开了车门锁,对褚绒说:“好了,你定位的地方到了。”
褚绒擦掉车窗的水渍往外看,宽阔的被白雪覆盖的草原,远处是巍峨的雪山,并未看见有漂亮别邸的休闲宠物牧场。
“是这里吗?”褚绒问,“师傅,你会不会停错地方了?”
司机搭在方向盘上的手一摆,“不会,定位显示就是这儿。你看旁边的站牌,上面不写了嘛,京北休闲宠物牧场,你下车后再往前走走,估计要不了多久就到了。”
外面银装素裹,只瞧着,就觉得冷,褚绒想让司机再往前开开,但身边的多哥,在车停下后,就立刻直起了身子,目光炯炯地望着车窗外的冰天雪地。
“多哥,想下车吗?”褚绒拍拍它的脑袋。
多哥仍旧用哼气声回答了她。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它有些兴奋了,傲娇的小样子逗乐了褚绒,“那好吧,我们就在这里下车。”
一人一狗做好决定,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离开了有暖气的地方。
站在被车轮碾过,留下痕迹的大道上,褚绒稍稍踮脚,看向一边的牌子,公交站牌上确实写明了“京北休闲宠物牧场站”几个大字。
褚绒放下心来,随即又把手放在眉毛上面,遮了点光,踮脚往大道前面看去,除了那些车碾过的痕迹,她没看到一点建筑物。
“这里恐怕还是离目的地远了些。”
“汪!”
她刚呢喃了这么句,多哥就难得高鸣了声,撒丫子跑了起来,手里虚虚握着的绳索从掌心脱落,褚绒啊呀一声,弯腰去捡,得了广阔天地的哈士奇便不给机会,欢快地向前跑。
褚绒不得已,为了追它,跟着跑了起来。
宠物牧场建在海拔不算高的地方,纵使下了雪,只要防着摔跤,稍微跑一跑也没事。
褚绒有运动的习惯,为了预防某些大型宠物逃跑,当了宠物沟通师的她,经常晨跑健身,追一只哈士奇绰绰有余。
然而没等她发力,就已经追上了远远跑在前面的多哥,或者说,是多哥有意在等她。
褚绒走到坐立在车轧印子上的多哥身后,喃喃说道:“真是神了,第一次见哈士奇等人的。”
她弯下腰去,想要拍拍多哥的脑袋,感谢它的等待。
“嗷呜——”
手还没搭上去,多哥便仰头高呼了声,一连接呼好几声,呼完后,站了起来,四肢稳稳地扣在地上,在原地上演了出抖毛,从脑袋舒畅到尾巴。
好嘛,合着不是在等她,是跑够了,坐原地欣赏一下美景。
宠物牧场不在边境最北端,反而往内里靠了些,说着是草原牧场,看得见雪,望得见雪山,其实性质更像个城市农场,什么样的动物都有,居住环境和各项活动安排都没有设限,老少皆宜,是个度假的好去处。
褚绒不免被多哥突如其来的情绪感染,跟它一起站在原地,欣赏了会儿巍峨雪山。
她不由地感慨,“不知道要走多久,才能走到雪山下面啊。”
多哥不爱叫唤,褚绒却喜欢跟它说话,“你知道吗?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能盖住植物的雪。”
多哥轻轻嘤语了声,像是笑话她,又像是安慰她。
说不清楚,南方长大的孩子,总是对雪有种难以言说的向往。
也难怪现在北方人的活动,是欣赏第一次见到雪的南方人。
接到多哥这笔单的第二天,褚绒便只身飞到北方来,下了飞机,往酒店去的路上,始终没忍住,在众目睽睽之下,扑进了一旁草丛的雪堆里。
回忆起尴尬的失态,褚绒笑着摸了摸自己被冻得发红的鼻尖。
“走吧,我们边走边看。”她重新捡起了拉绳。
多哥四条腿不紧不慢地往前倒腾。走了段距离,褚绒发现,心情好转的多哥,会走成同手同脚。
观察到这一点,褚绒兀自一人,哈哈笑了起来,笑得多哥不明所以,以为她发了疯,又停住脚,在一旁等她把疯发完。
它的主人就是这样,常常因为它理解不了的事,不分场合的发起疯来,它大多数情况下都会等着,如果不等,主人发疯的时间可能会更长。
褚绒感受到多哥的贴心,拍拍它的脑袋,“好了,我不该笑话你,继续往前走吧。”
多哥:“汪!”
约莫走了一个小时左右,褚绒终于看到点宠物牧场的建筑,但由于走了好长一段时间,她估不准看见建筑物后,要走的距离,不太想动弹。
“啊——”她负气地叫了声,向前走的步幅减小,步调放慢。
变化太明显,多哥睨了她一眼。
褚绒叫着:“人和狗的体力,是不能一概而论的!”
她掀起点衣角,摸摸自己不含赘肉的小肚子,“是我冬天偷了几天懒,体力下降了吗?”
身后传来阵车声,褚绒赶忙把衣服放下,黑色的越野车在身边缓缓停下,车窗降下,露出男人的脸来:“去哪儿?”
褚绒被冷不丁的一问,冻傻的脑子没有立刻反应过来,直愣愣地看着男人的脸。
车里开了暖气,男人没有戴帽子,稍微长了点的黑发下,是双浓情眉眼,他像是怕吓到看起来矮矮小小的褚绒,整张脸的表情都在尽量放柔软,有点厚的唇浅浅笑着,锐利线条的脸庞都被衬得温柔起来。
见褚绒没有反应,他跟了句:“我去宠物牧场,你要不要搭我的便车?”
这条公路就通这一个地方,不用细想也知道顺路。
褚绒立刻回应:“那就麻烦你了!”
多哥不合情理地厉声汪了句,男人眼睛扫过哈士奇,没有多言。
褚绒打开车门,上脚前问:“需要给我的狗擦擦爪子吗?”
“不用。”
关上车门,身体渐渐回暖后,褚绒主动报上姓名,“我叫褚绒,你呢?”
“杜岷。”男人回答后,借后视镜看了眼后座上的多哥,“这是你朋友的狗吗?”
“嗯?”褚绒觉出他提问方式的不对劲,但还是回答,“嗯,是我朋友的狗。”至于职业、客户之类的,她觉得没必要说太多。
杜岷收起笑来,“挺话痨的。”
话痨?褚绒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