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春节假期第一天,我失恋了。
本来与相恋两年多的男友林泽一起回家过年,他却突然了无音讯。我拿着我们的火车票在火车站等到检票快结束,终于意识到我被甩了。
下雪了,我跟着春运的人潮在火车站被挤得摇摇晃晃,鞋子被雪水淌湿了,在排队候车的时候后面那个大叔故意拿手蹭了我一下,我忍着没敢发怒,只能护着自己的背包往前挪了挪。
火车车厢里混着香烟和泡面的味道,我把围巾往上拢了拢,想隔绝一些难为的气味。手机终于响了,我以为是林泽,我赶紧接起来,结果是外婆。
“苏毛毛,你上车没有,几点到啊,外婆做了你爱吃的红烧猪蹄,你可得快点来,你妹妹苏慕回来了,待会她全吃了”
“外婆,我说了我改名了,我现在叫苏颜,你能不能别叫那小名了,土死了”
“怎么土了,那名字可是我取的!你路上注意安全,看好自己东西,别总是冒冒失失的。”
“知道了知道了,我下午两点左右就到。”
“晓得啦晓得啦,诶诶诶~苏慕你别吃了,那是给你姐留的!”
我话还没说完,外婆就挂了。听到外婆的声音,我这么多天的委屈终于忍不住了,把脸埋在围巾里默默流着泪。我和林泽在一起两年多,本来以为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却突然莫名其妙被甩了,我脑海里一遍一遍回忆着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越想越觉得自己愚蠢又可笑,不爱了就是不爱了,哪有什么对错和理由。
外婆家在华夏中部省份湘省的一个县城里,距离省会江城200多公里,这些年我一直在省会江城工作,逢年过节才会回家。
下午三点多刚到家,看到外婆家门口的空地上停着的奔驰,赵艳红居然也在。真是祸不单行。
刚进门,苏慕就像一只大型犬扑过来抱着我。
“姐,你回来啦,给我带礼物没?”
“改天去城里给你买,今天行李太多了,没带”
“切,没劲”
说着话,外婆和赵艳红从卧室里出来,两个人脸色都不太好,赵艳红更是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
“外婆,妈,我回来了”赵艳红看了我一眼,应了一声便没有搭理我。
外婆过来拉着我坐在沙发上一阵嘘寒问暖。
“林泽呢,不是和你一起回来?”
“嗯,他家里有事,说下次再来”
“那你春节记得去他家拜年,以后都是一家人了,要懂礼数”
我低着头没应,眼泪突然止不住。外婆突然慌了,把我搂着拍拍肩膀没再继续追问。
在旁边看电视吃着瓜子的赵艳红看见这一幕,冷嘲热讽道“都27岁的人了,被人甩了还能回来哭哭啼啼的,难怪嫁不出去”
我气得站起来,却不知道怎么回嘴。是啊,27岁的人了,被人甩了还能哭哭啼啼的找外婆安慰。
那就把自己藏起来吧。
回到房间我把头埋在被子里,那就当鸵鸟好了。也不知道是坐车太累了,还是哭累了,竟然把头闷在被子里睡着了。迷迷糊糊间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林泽还是刚认识的时候少年模样,在他的出租屋里和我比划着他的创业计划,我趴在沙发上笑得肚子疼。
画面一转变成了上个月两周年纪念日,长沙下着鹅毛大雪,我穿着新买的大衣在他公司楼下等他下班。那天的风真冷啊,他怎么还不下班呢。林泽从电梯里出来,搂着的是他们公司新来的实习生,我躲在墙角不再敢靠近,把准备好的礼物丢在了他公司楼下的花园里。
梦里那种绝望和委屈堵在胸口,醒来发现自己居然已经泪流满面。虽然我知道林泽早就不爱我了,虽然我知道事情到了这一步早就没有了挽回的余地,两年多的感情怎么能说没就没有了呢?
快吃晚饭的时候,外婆敲了敲房门叫我吃饭。我赶紧把脸上的眼泪在被子上胡乱擦了一下假装自己还在睡着。
“毛毛,起来吃饭啦。”外婆说着坐在床边拍了拍我的肩膀
“嗯,我这就起来”
“林泽和你分手那是他自己没福气,你别太难过,咱们毛毛可是最优秀的”
刚说完,苏慕那厮像个猴子似的窜进来“姐,你快起来啦,外婆中午给你留的猪蹄还没吃呢,你再不起来我就都吃了”
我被她逗笑了,起床披着外套便和她们一起出了房门。
餐桌上赵艳红一反常态殷切得给我夹菜,我默默吃着饭并不想和她多说一句话。
“毛毛,你看你上班也有好几年了,存了多少钱了?”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没存钱”我内心翻了个白眼,你不是每天开奔驰吗,关心我这点工资干嘛?
她估计也脸上挂不住,开始冷嘲热讽的说我“妈这是关心你,看你这么大的人了,一事无成,恋爱被甩,工资也不行,大过年回趟家,也不知道带点礼品回来,和长辈说话也是没大没小的,你这个样子怎么嫁的出去”
我气不打一处来,但是又不敢回嘴,只能拿着手里的猪蹄一个劲的啃着泄愤。
外婆知道我生气,就默默给我夹菜,打着圆场“咱们毛毛最懂事了,每年过年过节都会回来看望外婆的,恋爱和工作嘛,都慢慢来,慢慢来,还年轻嘛”
“您别总护着她,你看她这个样子,和她爸一个德行,都是没出息的。”
知道外婆想当和事佬,但我今天在气头上,偏不想和稀泥。“是啊,我是没出息,那你回来看我这没出息的干嘛,开着你的奔驰和你有出息的老公过年啊!”
大概是没想到我会回嘴,赵艳红气的脸都红了,拍着桌子就想上来打我。一直在旁边看着的苏慕起来拉着赵艳红,“妈,您消消气,姐姐她刚失恋心情不好,你就别说她了”
赵艳红被苏慕劝着坐了下来叹了口气,不再搭话。
我心情平静的看着赵艳红日渐衰老的脸,突然内心一阵恶心。我不知道该怎么摆脱这个女人对我的控制,但是我知道怎么激怒她。
“说我没出息,那你呢?你今天来是来问外婆要钱的吧,我看你那个老公公司破产都上新闻了,怎么,要不到钱拿我出气呢”
话刚出口,赵艳红蹭得一下站起来,端着桌子上外婆刚煲好的汤往我身上泼,滚烫的汤汁从我的正对方袭来,我愣愣得忘记了闪躲。
事情发生的太快了,外婆和苏慕在旁边愣了几秒才过来看我的情况。我听见外婆骂赵艳红,听见苏慕哇哇大哭,听见赵艳红对我破口大骂,这些声音混杂着一起,我终于想起来我已经两天没有进食,失去了知觉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我发现自己躺在医院,脸上和脖子上冰冰凉凉的,应该是涂了烫伤药。我看了看四周,发现赵艳红和苏慕都不在,只有外婆坐在旁边趴着睡着了。我突然心里泛酸,其实真的没有大碍,还让外婆这么操心劳累。
身体的不适反而让我暂时忘记了失恋的心痛。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激怒赵艳红,大概是想尝试一下,母女反目和男友出轨哪个更悲哀。
尽管我尽量小心翼翼,外婆还是感觉到我醒了。她起来看了看我的伤口,用布满筋纹的手抚摸着我的脸,我望着外婆关怀的眼神,这么多天的委屈和愤怒像泄了闸,躲在被子里嚎啕大哭。外婆继续轻抚着我的头发,没有说话,但我能感觉到她手掌传来坚强的力量。
还好伤势也不严重,医生开了几支烫伤药就让我出院了,并嘱咐我按时吃饭,外婆默默地拿着药领着我回家,一路上没有和我多说一句话。我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跟着外婆走。
到家后我以为外婆会和我谈谈,但是她并没有,她像往常一样做饭准备年货,赵艳红和苏慕的到来像是一个不曾出现的插曲,只有我脖子上还隐隐作痛的伤口提醒着我那个噩梦没有结束,我能够逃离这次的控诉,但是血缘的诅咒永远都在。
春节假十天,我跟着外婆学刺绣,学剪窗花,学做饭,尽量让自己充实起来,渐渐也忘记了林泽,忘记了赵艳红,忘记了自己多么的不被爱。第二天就要出发去长沙,我正在收拾行李,拿着前几天剪得窗花,想着带去长沙送给同事。外婆突然敲了敲门,说想要送我一件礼物。
外婆进来坐在我床上,并拉着我一起坐下,床边的台灯照在她长满皱纹的脸上,布了一层柔光。她从怀里拿出来一个红色的刺绣荷包,并打开从里面拿出来一个块玉佩。
“外婆没用,没给你留什么贵重的财产,这块玉佩是我亲生父亲留给我的,现在留给你吧”
“外婆…我不要,您留着吧,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怕我弄丢了”
外婆低着头把玉佩放在手里抚摸着,眼神复杂。“其实外婆是想你帮我做一件事,这块玉佩对外婆很重要。”
说完她抬起头望着我,我看着她沧桑的眼神里布满了一层雾气,居然哽咽了起来。
我慌了,只能像小时候她哄我一样,轻轻拍打着她的背,尽量平复着她的心情。我突然回忆起小时候被同学欺负,跑回家抱着外婆哭,外婆也是轻轻拍着我的背安抚着我。我终于成长为一个能够被外婆依靠的大人了。
“您说吧,什么事,不管什么我都去做。”
“外婆希望你去一趟沪城,帮我找我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