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捧着的小说里女主角传来的彻骨心痛让梅突然想起了十多年前的那股山压一般的痛与闷。。。。。。,那个和平年代里的纷乱时期的痛。
那是个柳絮满天飞的春天,大地披绿衣、阳光满怀,是梅子最喜欢的季节,这是她的大三时光,一切那么美好,在这个五彩缤纷的校园里,梅子选择的方式是保持单身,跟英语血拼,考G出国。刚刚从一部所谓葵花宝典般的单词书中解脱出来,梅子觉得眼睛不对劲,于是来到学校对面的医院眼科看看自己的眼睛。眼科这时间点不忙,一个和蔼的老大夫像对待幼儿园的小朋友似的耐心为梅子检查治疗着,他一边柔和地跟梅子沟通怎么会把眼睛累成这样,一边耐心地隔十分钟为梅子滴上两滴眼药水,这位白发老大夫让梅子想起了自己的爷爷,使还在为考试血拼的梅子暂时放松了下来,静静的倾诉着自己在B城这个万人向往的城市努力追逐点儿什么的心素。她已经跟这本□□对峙了两个月了,总算是以胜利完结。
经过半天的治疗,梅子觉得眼睛舒服了。为了让眼睛适度休息一下,梅子决定不再踏上自习室的那条林荫小道,转身沿着学校的绿荫大道溜达回了宿舍,阳光明媚的春天让梅子感觉心情甚好,只是柳絮像小精灵似的老往鼻孔里钻,毛茸茸的、痒痒的,烦躁却又不忍心去埋怨它。梅子的宿舍是一栋五十年代的古老筒子楼宿舍,宿舍总共七个人。梅子的下铺是行李床,她住在上铺。最近几天梅子的表姐参加B城一个大学的研究生复试,住在梅子的宿舍里。
回到宿舍,本来应该当天下午参加研究生面试的表姐竟然坐在自己的上铺床上看书,梅子愣了一下。表姐告诉梅子,B城由于非典事态升级,所有的面试笔试一律取消,全部录取,这是一个喜讯。梅子替表姐高兴的同时感到了些许的不安,什么重大的事情可以让面试笔试都可以一笔勾销呢。
这种不安在第二天更加蔓延开来。首先,梅子的高中同学芳子来电话了:“梅,我坐在教室的第一排上经济法的课,我们的老教授正在讲台上讲着课,突然晕倒了。后来说是非典患者。”
“啊。。。。。。。
啊。。。。。。。
啊。。。。。。。”梅子电话这头就是一个接一个的感叹。
“我没法回去了,我靠讲台这么近,我也不能保证我自己就是安全的。”芳子在电话里幽幽的呢喃着。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柳絮,雪花一样,像一个个戴着面具的小黑虫子,侵袭着人类的美好世界,梅子心里很无助。
接下来梅子又接到了东子从不远的另一所高校打来的电话:“你们学校怎么样了?”东子问。“我们隔壁宿舍楼里有一个同学被用塑料袋包着身子,用盆子盖着头抬走了。我们都人心惶惶的。”
“我身边还没有同学感染。你还回家吗?”梅子问
“我不想回去了,我周围的人有感染,我不想回去了。”东子的声音很稳,让梅子觉得也没必要惊慌。
接下来的生活开始发生了转变,校园里的生活已经变成实时对非典的关注,学习好像已经与这个校园无关了。无心挂念书本的梅子走在大街,突然觉得平日人头攒动的都市街头已然变的冷清了。人都去哪里呢。。。。
大街上的柳絮突然变得不再那么可爱,它即刻变成了传播非典的小恶魔,人人变的岌岌可危起来,更夸张的是公交车上总是三三两两的没人了。药店里的口罩好像突然之间清空了,同学们已经开始戴着两层口罩。而且梅子所在的学校周边正好有几所国家级的大型医院,这时候也成了一个大的病菌传播体一般威胁着校园里的每一根神经。
当天晚上,梅子宿舍里的丽就被她大学校长的爸爸的司机接回家了,而同宿舍的玲儿也被她那当某个部主任的叔叔接回了家。表姐发出了最后通牒:“明天我就回家了,你到底回不回去,我不等你了哈。”正在与英语谈着热恋,为出国梦血拼的梅子愣了,她思考了一个晚上,但是脑袋变成了浆糊,没有头绪。半夜她做了个梦,梦里她跟姐姐下定决心说:“我跟你回去。”
就这样不用请假、不用考虑上课、学习和出国,扔掉一切似的,梅子拖着满满一行李箱的考G书跟表姐辗转火车与长途汽车逃回了老家。回到家,知道非典的肆虐刚刚开始,B城在梅子和表姐逃离的当天晚上就封锁了。全国人民与非典作战,B城是全国的重灾区,梅子在家自我隔离,亲朋好友就像消失了似的统统不再出现,只有每天早晚爸妈相伴,梅子开始过起了猪一般的生活,那满满一箱的书也跟梅子一起躺在角落里休闲度假。
梅子不得不承认这个非典打断了一些东西,使得她的惰性乘虚而入,让她找了一个十足的理由暂且搁置出国的计划。从梦想中脱离的梅子开始思考起以前没有考虑过的另一个深奥的命题——人是为了什么活着呢?她开始诧异于自己一段时间内竟然只有学习,从没考虑过学习外的人生规划。她突然下意识的害怕起来——她还这么年轻,她还有太多美好的事情没有经历,如果这次的非典夺走的不是别人的生命,而是自己的生命,那将是多么的遗憾呢!遗憾,可是遗憾这个词从何说起,遗憾什么呢?是的爱人,梅子是有所谓的爱人的,虽然一定意义上已经是过去式的爱人!他在干什么?他不是一直还把我当好朋友吗?他为什么在这个危机时刻没有给我打电话?
梅子所谓的他就是自己的高中同学峰,高考结束,这对拥有着纯洁爱情的小伴侣并没有按照峰想象的规划发展。美好的时光把梅子拉回到了过去。
他们那个时期的高中学生中大部分还是对男女同学之间充满了神秘与懵懂的,在这个群体中梅子与峰可以算是其中的成熟派与勇敢者了,因为他们俩个已经公然在老师和同学面前并肩走在了一起,并且公然得到了老师的默许和同学的默认。所以他们两个在一起并没有外部环境的压力,一切都是那么自然的感觉,梅子觉得峰像哥哥、好朋友、暗恋对象、同学甚至弟弟。每次见了他心跳声都会把自己吓到,每次她都是经过了很大的努力才把小心脏抚平藏好,以保持自己在峰面前的自如,同时窃窃偷听峰的心跳声,她知道他是跟她一样的心情的。
高三晚自习结束后是梅子与峰操场溜圈儿的默契约定项目,其实这个溜圈儿项目往往还会有辅助人员在黑暗的操场中跟着梅子、峰的脚步,她们是梅子的好朋友或者峰的舍友哥们,带着对爱情的好奇与向往,抑或是带着对好朋友的祝福与调侃。
高三下学期第二轮摸底考试成绩已经下来了,梅子不出意料的是前几名,这个成绩是峰兴奋不已的跑到梅子面前公示的,梅子感觉峰仿佛像是在说他自己的成绩那么高兴似的,害的梅子觉得自己的高兴已经给了峰似的,反而显得平静了。等梅子问起峰自己的成绩时,峰反而轻描淡写的说是四十多名。虽说这个成绩已经比他第一次摸底时候的倒数成绩有了质的飞跃,虽说老师甚至公开赞许了峰的努力与进步,峰还是对这个成绩不抱希望的,他的失落对于向来学习轻松的梅子来说有点儿遥远,梅子并没有太体会背后的东西。晚自习后,峰告诉梅子今年你好好考,等明年我复习一年考你上的大学,我们就在同一个大学了。这些对于头脑简单、不经世事的梅子来说感觉像风一样的,她只感觉到了当前的满足与幸福,没有考虑毕业后这种状态需要怎么去维护或者要不要维护。
高考成绩很快下来了,梅子班级第四,成绩过了重点线一大截,可以报个不错的学校了。而一向不紧不慢、远远落后的峰竟然是第八,过了普通本科线。填报志愿的当天,梅子和峰都将操场上报考同一个大学的计划放下不提,各自按照自己的想法和成绩报送了不同的学校志愿。最后离校的那天,梅子跟着爸爸拉着自己的书籍和行李往校门口走,梅子突然撇到了马路对面峰的爸爸穿着农村劳动力特有的衣着骑着三轮车、峰跟在车后往学校里去拉行李。他们沉默擦肩,奔向了自己的未来大学校园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