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永泰元年,冬。
这天的建澜城,寒风呼啸,卷着飞雪漫天肆掠,似乎要拖着这座城一起下地狱!
巍峨的皇宫,阴暗的地牢。
空气阴冷潮湿,夹杂着浓重的血腥气和腐烂恶臭。
“啊!”一声惊叫打破了这里的安静诡异。
这是姜晏宁的声音。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醒来。
昏暗的光线中,她看不清什么东西。
但是她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身上爬满了恶心的老鼠和蝎子,它们正在一点点啃食着她的皮肉!
她的双手双脚,甚至脖子都被冰冷的铁链牢牢地拴住了,整个人贴在石壁上,无论如何都挣扎不脱!
“救命!谁来救救我!不要!全给我走开!不要!啊!”
她的声音尽管已经十分沙哑,可还是拼命哭喊着,祈盼着上天能听到她的呼喊。
她本是23世纪的医毒世家最具天赋的传人,有着高超的医术,能活死人肉白骨。也能使得一手出神入化的毒术。
某天被一阵奇怪的龙卷风带到了这个世界,变成了同名同姓的南洲世家姜家的七姑娘,遇到了贵族公子秦琰,对他一见钟情,带着全家随他进盛京,搅弄风云,历经八年千辛万苦,推翻前朝的暴力统治,扶持秦琰一步步爬到最高处,最终他登基为帝,她也做了皇后。
可是没过多久,秦琰竟以通敌叛国的罪名将姜家全族斩首。
她也被秦琰以意图谋害皇嗣之罪,打入最隐秘的地牢!
如今,她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中,经受了许多酷刑,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块好肉。
已经两个多月了,自始至终都没有人来救她。
若不是坚强的意志力支撑着她,她早就死了。
就在她觉得自己快挺不过去的时候,一道“吱呀”的声音响起,厚重的石门被推开,与此同时外边猛地射进来一束光线,刺地她眼睛一痛,可是比起身上被虫鼠啃咬的疼痛来,眼睛这点痛根本不算什么!
她生生地忍住了,紧张地瞪着门口的方向!
本以为会是来救她的人,可是随着举着火把的几位侍卫走进来,后面终于踏进一道华丽婀娜的身影。
竟是秦琰的楼昭仪,楼卉卉!
她此生最恨的敌人之一!
姜晏宁身上的老鼠和蝎子被来人惊扰,纷纷四下逃窜。
她死死地盯着楼卉卉,双目赤红,恨不能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呵······”楼卉卉捏着帕子掩唇轻笑,端的是万种风情,“姜晏宁啊姜晏宁,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啧啧,真是令人惋惜呢。”
“楼卉卉!你少得意!你也定不会有好下场的!我等着你的报应!我等着你们所有人的报应!”姜晏宁嘶哑着声音。
“死到临头还嘴硬。”楼卉卉仍然轻笑,“你也不想想,你与皇上多年夫妻,从他还只是一个世家名不见经传的郎君时就跟着他了,几乎付出一切助他为帝,为何他会对你如此绝情?”
姜晏宁没有接话,只盯着她。
楼卉卉心情极好地跟她解释道:“就是因为你太蠢,你太过依赖他,太过看重他了。
“你们姜家所有人也都太蠢,不知道给自己留一点后路。哪像我们楼家的女娘们,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一切以自己的利益为上,不管对谁,都务必保住最后的底牌。”
楼卉卉笑意吟吟地向前走了几步,站得离姜晏宁近了些。
更是怜悯地看着她,“你也太过清高自负,自诩有盖世医术,救过千千万万百姓,可为何你关在这儿这么久了,都还没人来救你出去?”
姜晏宁终于呆住,愣愣地看着楼卉卉。
是啊,为什么没人来救她?
她自问从来都对这世道有一颗悲悯之心,只要有机会定会行悬壶济世之举,可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愿意为她挺身而出?哪怕是站出来为她说一句公道话?
难道,她过往的所作所为,点点滴滴,全都是一场笑话吗?
楼卉卉弯着唇,欣赏着她那狼狈的表情。
“还不是因为你自己太过虚伪么?你扪心自问,你救别人,难道真的没有一点私心?你难道不是为了给皇上造势,不是为了给他收拢人心、汇聚民心?若你真的有悲天悯人之心,怎会为了让皇上夺得帝位,做下那么多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阴私之事!这其中又有多少无辜之人丧命?你算过吗?你做的那些,都是政治手腕,别不承认!”
姜晏宁浑身一颤!
而楼卉卉还在继续:“所以,你又怎能要求别人对你真心?姜晏宁啊,下一世,一定要记得,别这么虚伪。”
姜晏宁眼睛里唯一的一丝期冀开始寸寸幻灭,垂头低低抽泣起来。
可是哭了一会儿她马上就顿住,不,她现在还不能放弃!
至少,她的外祖一家还活着不是吗?虽是也被关起来了,但总归还有希望昭雪的!
她要挺过去!活着出去,救他们!
可下一秒,就听那楼卉卉的声音犹如魔音般响起。
“至于徐家,你外祖父和几个舅舅,表哥,一个月前,皇上为了让他们戴罪立功,全部派去西部前线——可惜的是,他们中了敌军埋伏,全军覆没······你外祖母悲痛过度,前几天也病逝了。偌大的徐家只剩几个柔弱的女主人,大夫人为大爷殉情,二夫人三夫人被闯进府的歹人玷污,也一头撞死了······啧啧啧,真是可惜啊!”
姜晏宁听得浑身颤抖,挣扎着要去掐她的脖子,身上的锁链一阵异响:“楼卉卉,你闭嘴!你这个手下败将,毒妇,贱人!还敢来骗我!”
楼卉卉听到“手下败将”这个词,却是生生收敛了笑意,蹙眉盯着姜晏宁。
“不信?你还真是蠢!你们姜家都几乎死绝了,皇上凭什么还要留着徐家?!”
“贱人,你还敢说下去?!”
姜晏宁一声怒吼,竟是生生喝止住了楼卉卉。
可她心里清楚地知道,楼卉卉说的都是真的。
功高盖主,自古以来就是皇家大忌。
更何况秦琰初登大宝,自然要铲除一切可能对他不利的人,乃至整个家族。
而她也早已察觉到了秦琰的心思。
可恨她那时候沉浸在他虚假的柔情蜜意里,就算有察觉,却没有付诸任何行动去补救!
她此刻已是痛不欲生!终于泪流满面——
死了,都死了!哥哥们死了!父亲母亲他们也死了!
连外祖一家也没逃过这悲惨的命运!
那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还有她的圣元珠!她都送给了秦琰!
哈哈哈,真是瞎了眼啊!瞎了眼!
活该她落到如今的下场!
圣元珠!圣元珠!那可是她在23世纪带过来的至宝!
如今想要拿回来,却是不可能了!
她忽而冷笑道:“楼卉卉,我如今沦落到这般下场,你又有什么好得意的?你以为秦琰会封你为后吗?从始至终,楼卉卉,你都只是我的手下败将、最卑贱的蝼蚁罢了!”
楼卉卉终于被她惹怒,突地大步上前,用力抓起姜晏宁的头发,逼迫她抬起脸仰视着自己,眼里露出狠毒。
“不错,我确实没本事让皇上青眼相加,不过只要看到你的下场,我也会很开心的!你这个蠢才,根本就没有资格做皇后!”
她甩开姜晏宁,一边拿帕子擦手一边继续说。
“姜晏宁,你个蠢货,今天就是他让我来送你最后一程的。你把圣元珠都给了他,对他来说,你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懂吗?!”
姜晏宁深吸一口气,紧紧闭上双眼,她感觉自己喉咙间溢上一股腥甜。可她硬生生吞了下去,她是姜皇后,绝不会在这个贱人面前露出分毫软弱!绝不会!
楼卉卉见她这个时候都还能撑住,心中不禁佩服。
可是怎么办,她就是要撕破姜晏宁那坚硬的、虚伪的面具,只要能看到姜晏宁露出一丝一毫的恐惧和软弱,她都会觉得很有成就感!
于是,她继续给姜晏宁带去另一个血淋淋的消息。
“姜晏宁啊姜晏宁,你知道皇上现在要立谁为后么?
哈哈哈,你一定不知道——是你的好闺蜜,萧梨螓啊!”
姜晏宁的眼底终于露出一丝震惊来。
她在说谁?
楼卉卉笑出了声,她嘲讽地看着姜晏宁,“你们姜家会落败倒是也不奇怪,又蠢又可怜,引狼入室,认贼做义女!萧梨螓早在你身边蛰伏,只为等待时机!这次皇上选新皇后,萧家作为皇上最得力的助手,怎么可能不把握这次机会呢?
“并且,你那治病救人的功绩和荣耀,都被皇上赋予了萧梨螓。现在,全天下都知道东澜国有一位医术高超、妙手仁心的萧皇后,而不是姜皇后!哈哈哈……”
姜晏宁听得浑身发冷,如坠冰窖!
终于,她急火攻心,惊怒交加,再也支撑不住。
她猛地喷出一口血来!
她猩红着双眼,一字一句诅咒道:“秦家、萧家、楼家!我诅咒你们,终有一日,你们这些奸佞恶徒,通通会下阿鼻地狱,不得好死!”
随着她这一声诅咒,窗外忽然涌进一股猛烈的寒风,仿佛要将这这地牢撕碎。
楼卉卉身子抖了抖,后怕地看了一眼窗外。
回过神来,她再回过头瞪了一眼姜晏宁。
“你就诅咒吧!可惜诅咒是没有用的。姜晏宁,你要是想活命,不如告诉我,你还有什么底牌?只要你将你最后的底牌送给我,说不定我一高兴,还能救你出去。”
姜晏宁突然阴恻恻地笑了起来,嘴角的鲜血刺目。
“这就是你今天真正的目的?”
“是又如何?你还有别的选择么?除了我,还有谁会来看你呢?”
姜晏宁嘴角笑容加深,显得异常诡异,“那你附耳过来,我告诉你。”
楼卉卉没有察觉到异常,贪婪使得她心中雀跃,乖乖地走上前,把耳朵贴了过去,“你快说。”
下一秒——“啊!”
她的耳朵竟被姜晏宁狠狠地撕咬住,然后扯下一大块来!
剧痛使得她立刻捂住耳朵,另一只手招呼过去一个耳光,“贱人!”
姜晏宁被她扇得歪向一边,嘴里都是鲜红的血,她嫌恶地吐了一口,然后仍然保持着脸上诡异的笑,“记住,楼卉卉,你永远都是我的手上败将!哈哈哈……”
楼卉卉的左耳被撕扯掉了一半,痛得她几乎要晕过去,看着捂了一手的血,又听到对方这句话,她恨意横生,眼中凶光毕现,“都还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我杀了她!”
侍卫立即拔刀,狠狠刺入姜晏宁的胸口!
“噗——”
心脏被刺破,她再度吐出一大口鲜血。
她故意激怒楼卉卉,只一心求死。
她的圣元珠与她本为一体,若她身死,圣元珠也会消失!
除了她自己,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
秦琰休想再拿着她的东西做任何事!哈哈哈哈哈!
此时此刻,她连眼角也流出红色的液体来,分不清是血还是泪!
“苍天在上, 诸天神魔为证,我姜晏宁愿在地狱化为厉鬼,尝尽烈火焚魂之刑,只求以魂为咒,以魄为引,倾尽所有换得重生!只求回来报仇!哈哈哈哈哈!
“我会回来,找你们报仇的!”
声声泣血誓言在阴暗森冷的地牢回响,冲出了窗外!
此时外面狂风大作,大雪纷飞翻卷,带着姜晏宁的誓言,直冲天际!
楼卉卉终于知道怕了。她打了个冷战,吩咐道:“将她的尸体烧了!”
“是!”
侍卫刚要动手,突然,门被一道大力撞开,一道高大的身影破门而入,疾速掠进,快地犹如一阵狂风。
“你……”楼卉卉惊恐大骇,还没说出一句话,就被来人一剑刺入胸膛!
来人猛地拔出剑,刚刚还意气风发的楼卉卉,立刻倒在了血泊中,睁着一双惊恐的眼死不瞑目。
来人还带了武功高强的黑衣人,很快这里的侍卫都被屠戮殆尽!
而这时姜晏宁已经只剩最后一缕神识。
黑暗中突然透出一道强光,她费力地掀了掀眼皮,朦胧中,似乎有金色的火光亮起,还有墨黑色的袍角划过,伴随几道凌冽的剑光。
“哐当”几声,身上的铁链被斩断,她直挺挺倒在了来人的怀里。
怀抱冰凉湿冷,夹杂着清雪的味道,显然这人是冒着严寒大雪而来。
“宁姐姐?!快醒醒!”抱着她的人声音低沉而嘶哑。
这是谁?声音似乎在哪听过。可姜晏宁实在想不起来了。
她紧闭着双眼,脸上身上都是被老鼠蝎子咬成的烂肉,狰狞可怖至极,只余嘴唇勉强可以微微开合蠕动。
“你…谁…”
“在下轩……“
后面的话,姜晏宁再也没有听到,手一松,头一歪,彻底咽了气。
“宁姐姐!”
年轻的男子焦急地呼唤,却也只看到她眼角滑下的最后一滴血泪,其他的,再也没有了……
建澜城这夜的雪越下越大,狂风在空中一遍遍哀嚎,似是谁的呜咽吼叫,犹如地狱的恶鬼在挣扎着向外爬出。街道边,家家户户门窗紧闭,男女老少均是躲在家里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