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西坠,斜射出金色余晖,伴着大风,黄沙漫天过。更有一道笛声传来,悠扬婉转,与孤城应和,稍显萧瑟。
赶着在城门关闭前,风尘仆仆的人高声呼喊,快步走去。
“黄兄弟,且等一等我们几个。”
为首的,是押解犯人的李思,他一向是爽利的性子,随即拱了手道:“今年倒是稀奇,前些日子竟是落了雨,有段路不大好走,幸得今日是兄弟当差,否则误了时间,我可得到大人那里领罚去。等休沐了,我请兄弟吃酒,可千万别同我客气。”
“自然自然……”
黄福来掂着手里的佩刀,再细看他递来的文书,随口问道,“这次来的人倒比从前多些。”
犯人们个个灰头土脸,发丝散乱,戴着木枷和脚镣,排着队,轮流从半开的城门进来,叮叮当当响了好一阵。
李思只是无声笑笑,黄福来也得闲看了他一眼,二人心有灵犀,不再深谈。
流放是天子施恩,可西北在千里之外,那些京城、南边的人,能活着抵达,是阎罗王在打盹儿。
再者,也要地上的活阎王通融通融。要是遇上些不要良心的差役,丢了清白、性命,都是寻常事。
通关的手续办好,这城里也不是给他们住的。李思扫一眼人群,看着在中间低眉顺眼的女子,不着痕迹松了口气,再带着他们走过空荡荡的街道。
而目的地,在西面。
丰州城不大,东面是衙门,西面是三教九流安家的地方,流放的人也会在这里自生自灭。
出了主城,再七拐八拐地,一排排破败的土屋赫然出现在眼前,李思照着名录上还幸存的人念着,安排人入住。
“往后,每十日,到衙门里登记,切记,不可忘了。”
“是,多谢大人叮嘱。”
末了,李思的身后只剩下三人。
两个瘦弱得见风倒的娘子,还有一个不及他胸口高的小郎君,在东南风里都有些摇摇欲坠。
他再领着人往前走了二十来步,眼见着是越发地僻静,铁链叮叮,夜风嗖嗖,交织在一处,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
在这块平地的后头,罕见地有几个石头屋,虽然屋顶也是破破烂烂的,但至少在用料上就比前头好不少。
此时,许抱月终是上前一步,朝他致谢,“多谢大人费心安排。”
李思没应声,给他们开了锁,取走那木枷和链子,见着了他们手腕磨出的血痕,动作一顿,口气也同样冷硬,“算是还了我那兄弟的恩情,这房子虽好了些,也清静,但离河远,以后吃水也不大方便。”
许抱月也不在意,微微摇头,再同他致谢。
李思仍是黑着面,再交代一二,“在这丰州城里,有顾将军和定远军在,也有褚大人坐镇,我不过是个小喽啰。”
这便是把那份恩情还了,让他们以后也不必再找上他。
许抱月听懂这意思,更听懂了他在介绍丰州的势力,也没恼,面上仍是客客气气送他,“大人慢走。”
暮色四合,身着官服的人一板一眼行走在荒原之上,前头先安顿下来的人出来,见了他,也是毕恭毕敬行礼。
“唉……”
对着如血残阳,许抱月便是深深一叹,刚想转身和同行的人说话,只听“咚”地一声,一大一小两个人齐刷刷倒在她面前。
“……”
许抱月抬脚一踢,激荡的尘土再落在冒头的脚背上,白白生了一场气。她再俯身去探探二人的鼻息。
从京城到丰州,她不晓得具体是多少里地,但是足以教这副身体的主人折在半道,再勾了她这个千年外的灵魂来,也不知是多大的意念。
躺她左手边的,是这具身体的长姐,脸型五官是极极标准的东方美人,鹅蛋脸,柳叶眉,当下虽是明珠蒙了尘,也是惹人怜的。
“啪!”
许抱月当即在美人脸上一拍,再低声道:“大姐,你醒醒啊,你可是女主,我还等着你拿出金手指来呢!你要是挂了,我可不得喜提二杀?”
昏迷的人,没听到她的嘀咕,蹙眉的模样实在是我见犹怜。
但是,许抱月没心思欣赏。
一阵有规律的点地声,由远及近。
这几间石头房,清静是清静,可离了人群聚居地,即使出了事,也是神不知鬼不觉的。
许抱月捏着女主的肩头,再咬紧牙关,慢慢抬头,果然见着一位头发皆白的老婆婆探头出现在矮墙上,声音嘶哑如枯树老鸦——
“平安,是你回来了?”
许抱月愣了愣,再听老婆婆絮絮叨叨说着话,“刚刚我听到声音,才晓得是你。你是不是又受了伤不好回家?唉……你伤到了,就来我老婆子这里,躲起来作甚?”
平安,是躺在她右手边的小郎君的名字。
许家唯一的小郎君,自出生起,就一直拘在京城,不大可能是这个瞎眼婆婆所挂念的人吧?
许抱月也没起身,看着她左右探头的模样,晓得她眼神不大好,出声回道:“婆婆,我们是今日刚到的,是李思李大人安排住这里的人。”
不说还好,回完了话,那老婆婆再竖起耳朵听了听,嘀嘀咕咕念叨了几句,然后头也不回走了。
“婆婆……”
许抱月无力喊了人,老婆婆也没停下。她伸出右手,在小郎君沾了土的脸蛋拍了拍,嘀咕道:“喂,说好的最受宠的男配呢?那婆婆不是应该安抚我们,再邀我们住她那边,还热情操持了一顿晚饭吗?醒醒啊,作者的小鹅子……你再不醒来,我要饿死了……”
身为《盛宠》里的究极女配,许抱月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没错,她穿进了一本书里,一本号称绝世甜宠文。
只不过,许抱月是一个女配。
一个从出场到出局都没一百个字的究极炮灰女配。
作者在介绍女主身世的时候,捎带嘴提到了她:“许抱月,年十七,行二,样貌才学都不如蘅若……流放后,许家姐弟相互扶持,历尽千辛,终于顺利抵达丰州,可惜妹妹还是在路上不幸去世。”
甚至,连个死亡原因都不值得作者花费笔墨来描写。
许抱月再叹息一声,扫视着往后的居住环境:一个和教室差不多大的院子,四周有土墙圈着,不足一人高,有几处也豁了口。与老婆婆相邻那面,是用石块垒成的,也比这边高了不少。
书里对这位婆婆也没有过多的描述,只说她姓花,也是个流放的,家里平反后,仅剩她一人,又过了知天命的年纪,走不出这片荒原,便留了下来。
眼下,许抱月没有资本可怜她。许爹随军驻守在南境,陈将军被冠上了莫须有的通敌之罪,麾下的人,个个都逃不开。
抄家、流放,一条龙服务。
许抱月揉了一把发僵的脸,呵呵一笑:
看看,咱这体质,都能活着到流放地了。不慌,我一点都不慌,真的。
只是——女主几时醒过来,开开金手指,赏点水喝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