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纪朝,腊月,银装素裹的傅家村。
“怎么越流越多了……”
脸色苍白的傅怜雪,抱着坠疼的肚子,蜷缩在冰冷的床上,感受着腿间涌出的那一股热流。
十五岁的她,早已在河边洗衣裳时,从别人闲聊的时候得知,女人都有这么一遭,来了这个,就代表能嫁人生孩子了。
今天早上起来,里裤上就有点暗红色的血渍,没想到一个白天过去,不但没有停止,还越流越多。
哪怕肚子有些痛,她嘴角还是露出了一抹笑容。
这一天,她已经望眼欲穿,等了好几年。
她早就想嫁人了!
母亲在世时,曾给她定下了一门不错的亲事,对方是隔壁村秦秀才家的小儿子,秀才娘子是母亲一个村出来的手帕交。
只是她如今的处境很尴尬,母亲在她五岁的时候就死了,现在的继母……
这种事情,傅怜雪忍了一天,也没鼓足告诉她的勇气。
天然的女性羞耻感,她更不敢去跟父亲讲。
这样躺下去也不行,万一弄到了床上,明天还得洗,听人说,这种时候受凉落下病根,以后生不了孩子。
生不了孩子的女人会有什么下场,她光是想想,就打了一个冷颤……
傅怜雪在心里,给自己打了很久的气,这才翻身下床,披上一件早已结成块的棉衣。
这还是继母嫁过来那年,父亲为了补偿她给做的,现在已经过去了八年,哪怕当时特意往长了做,袖口还是短到了小臂中间。
鞋子也短了一截,脚后跟两年前就已经塞不进去,只能当作拖鞋穿,就这,还有小半个脚掌落在外面,冰凉的地面冻得她又打了一个哆嗦。
“吱呀……”
木门声在寂静的雪夜里,显得格外刺耳,一股刺骨的冷风扑在傅怜雪身上,让她觉得更冷了。
她拢了拢衣服,双手握拳,放在嘴边哈了一口热气,朝已经熄灯的上房看了一眼,踌躇了片刻之后,为了她嫁人后的幸福,坚定地走出了房门……
“嘎吱……”
一脚下去,地上的雪没过脚面,她倒吸一口冷气,急忙缩回了脚,沿着墙角根,踮着脚尖往上房走去。
刚到上房的窗边,就听见里面正在说话……
“…明天一早,人伢子就上门了,秦家那边的亲事,你说清楚没有?”
这道略显刻薄的声音来自继母刘氏,一听到“人伢子”,“秦家”这两个敏感的词,傅怜雪直觉与自己有关,她忍着寒冷,猫在窗下继续听着下文。
父亲傅高平沉默了好一会儿没说话,就在她忍不住要出声的时候,才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叹息……
说出来的话,却像是一把利剑,插入女儿的心间。
“给了五两银子,就这么把咱们怜雪打发了,终究是没有亲家的缘分……”
“加上人伢子那边的六两,就为了那么点银子,真的有必要把这孩子推进火坑里去?”
“终究是我这个做父亲的亏欠她了……”
傅怜雪的心不住往下沉,踮起的脚掌也慢慢回落,踩在冰冷刺骨的地面上……
她好像没有知觉,只知道,自己再也没有机会嫁人了,不但如此,她明天还将会被人伢子带走。
想起村西头四大爷家的翠花,卖出去不到三个月,就传回了她的死讯……
她的命运,也无非如此吧。
【叮……”】
【003号贴心管家,竭诚为您服务……”】
【因能量不足,现在进入休眠充能模式……】
一道亲切的女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和记忆中娘亲的声音很像,把满是绝望的傅怜雪吓了一跳,刚想回到房间,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被里面两口子的话顿住了心神。
“傅高平,你什么意思?当年的事,你是不是后悔了?”
继母不满的声音传了出来:“你可别忘了,那个男人可是你找来的!”
“严氏也是你亲手打死的!”
“现在想起来做一个好父亲了?早干嘛去了?”
傅高平恼羞成怒的声音响起:“要不是你出的馊主意,我何至于做得这么绝?”
“好你个傅高平!你这是怪我了?”继母的声音陡然拔高。
“嘘……你小声点!要是让怜雪听到,非得恨死我们!”
“轰”地一声,傅怜雪犹如雷击一般,脑中本就紧绷着的那根弦,断了!
她早把刚才那道奇怪的声音,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在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跟别家孩子不同,没有任何人和自己一起玩,同龄的孩子,还喜欢用石子砸她。
大人们也时常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她。
不屑中带着厌恶……
直到长大一点,从别人断断续续的话语中,她才知道其中的原因。
她的母亲——严氏,曾被父亲捉奸在床,然后羞愧自尽……
一时间,整个傅家村因为母亲的事,在十里八村都抬不起头。
村里好些定了亲的姑娘,都被退亲,刚嫁出去还没站稳脚跟的,也过得很艰难,婆家动不动就拿严氏往她们身上泼脏水,直言傅家村就是个淫窝。
还有一个被休弃回家的,当晚就投了河……
以至于直到现在,她都不敢从那家门口经过。
直到此刻,她才知道,原来这一切,都是父亲这个魔鬼设计的!
不但谋了母亲一条性命,还让她背上了永世的骂名!
到了今天,又把毒爪伸向了自己——那个可怜女人,唯一的孩子身上。
傅怜雪浑浑噩噩地回到房间,躺在没有一点温度的床上。
黑夜中,她的眸子比夜更黑!
她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任这一对恶毒之人算计!
她想过明天早上去村头小卖铺里,买点耗子药,直接药死他们,可她没有银子,并且连偷的机会都没有。
人伢子明天一早就要过来了!!
她只剩一个晚上的时间。
“大不了同归于尽!”
她眼中燃着熊熊烈火,仿佛能将一切毁灭。
一滚就起身,愤怒让她一点都不觉得寒冷,棉衣都忘了披就出了房门。
放轻手脚,抱着屋檐下堆放的柴火,散落在上房门口和窗户底下……
上房两间,一间堂屋一间卧房,就这两个出口。
为了保险起见,她还在上房的大门上别了一根烧火棍,这样一来,里面的人,一时半会逃不出来。
接着来到灶房,拿出火折子,率先点着了大门处的柴火堆,火苗“砰”地一声,就着了起来,在这寒冷的冬夜,显得格外地温暖。
就像记忆中,娘亲的怀抱……
很快,窗下也升起了一个火堆,噼里啪啦的声音和明黄色的光线,让里面的三个人哇啦大叫……
“哇……娘!我害怕……”
哇哇大哭的,是继母生的五岁弟弟,两口子的心肝宝贝。
“别怕!娘在!!!”继母焦急中不失温柔的声音,穿过温暖的火堆,传进了傅怜雪的耳朵。
“着火啦!快救火啊!!!”
傅高平惊慌失措地大叫着,正在拼命地砸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