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泠坐在屋子正厅,冷静看着赌坊的人将屋里最后一张八仙桌搬走。
她已这样坐在一旁看了一个时辰,一言不发的模样,倒将往日颇瞧不上她的赌坊管事许渊看得心里发毛。
许是许渊的目光看过来太久,杨泠慢慢转头回看她,看得许渊眉眼一跳,下意识扭身对帮工喝一声,“既都搬完了,便都出去吧,这屋里偪仄得很,热死我了。”
许渊边说边慢悠悠走到杨泠面前,从袖兜里抽出一张纸展开,举到杨泠面前扬了扬,“三娘,你此次欠的赌债,便算还完了,多谢你家这上好的花木,得了空再来玩。”说完轻蔑地笑了一下,将手中的纸扔到杨泠脸上。
杨泠面无表情,依旧坐在那不曾动弹,任面前的纸跌落下去,目送许渊离去。然而她的内心,却紧紧提起,正惊异地消化着面前的一切。
就在一个时辰前,她还坐在出差的高铁上,突然感到有些困倦,她想是熬了一夜的缘故,便合上手中看了一半的书,身子后靠眯眼,打算睡一会再说,谁知,等她再醒过来时,睁眼看到的,便是面前的一幕。
从方才不断进出她杨府的帮工相互之间的对话中,杨泠震惊地明白过来,她面前发生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好像...穿书了。
穿的是她方才坐在高铁上,翻看的一本小说《拯救病娇反派》,这本小说讲述了一个可怜的男主,被妻主欺辱而后黑化复仇杀妻,最后被女主拯救的故事。
小说的开头,正是女国的农女杨泠,因欠赌债,被赌坊的人冲进家中搬空夫郎嫁妆一事。
原本疑心这一切只是梦而已,直至赌坊管事许渊出现,杨泠才心生荒谬地意识到,这件事不是梦,她真的穿越了。
杨泠闭上眼,不敢相信眼前荒唐的一切,又不能不信,只因书中的许渊,最后离开时,同样说了与方才一模一样的话,甚至连抽出那张按有杨泠指印的欠条,也丝毫不差地被许渊扔在了自己脸上。
杨泠缓缓睁开眼,扫视一下面前的屋子,屋子空荡荡的,原本家具物什,一应齐全,很是温馨,却被原身一点一点,全部卖掉换钱拿去赌了。
虽然不知道究竟为什么,自己身上会发生这样神奇的际遇,但这一刻,接收完原身记忆的杨泠,好似应该先担忧别的事才对。
原书中的女主,也叫杨泠,时年十五岁,与自己年龄相差七岁,自小无父无母,流窜于村里各处讨饭过活,自然的,也因此习得一身坏毛病,染上了赌瘾。
一年前,因欠下赌债走投无路的杨泠,盯上了杨家村里刚搬来一户新户,十五岁的傅琴,傅琴带着自己奴仆来此买下了杨家村的田地与屋舍,住了进来。
女国乃女子当家,傅琴没有爹娘相随,只能自己撑起门户。
作为男子,这很危险。
傅琴至此可谓孤身,却身价不菲,他住进村里,一出手就是上好的家具进出,落在杨泠眼里,是上等好的猎物。
尤其是,傅琴还生得貌美,很快他便引起村里人的注意,村子里的许多小娘子连着多日不断上门叨扰。
可惜的是,傅琴虽美如冠玉,却是个病秧子,咳嗽不断,面色苍白,他搬进杨家村不久,傅家便成日地召大夫入府诊治,如此传遍了杨家村里各处,原来新搬过来的美郎君,是个短命鬼。
村里的娘子们见此都纷纷感到害怕,对傅琴也从原来的追逐变成后来的避之不及。
原身却在此时主动上前,殷勤地为傅家介绍医者出入。
不得不说,原身对哄骗人很有一套,她虽自小浪迹于各处赌坊,却由此见识了不少颇有身家的贵女,尤其赌坊里不乏些大户娘子,见多了贵人们是如何为人处事的,原身也就有模有样地学会了贵女们常见的说话涵养与处事方式。
再加上原身常年不下地务农,成日地待在赌坊里,更养出了一身白皙伶俐干净的好面容。
如此端仪,颇有修养的小娘子,在村里可不常见,傅琴由此上当。
原身为得傅琴信任,成日地在傅琴面前殷勤有礼,没多久便得到傅琴的感激与信任。
事情很顺理成章,后来,原身向傅琴提亲,愿以上门媳的身份,娶傅琴为夫。
傅琴也早芳心暗许,点头应下原身的求娶,二人结为夫妇。
傅琴万万没想到,他本以为自己嫁给一位有情有义,不嫌弃他病体缠身的好娘子,谁知这一切却是他噩梦的开端。
成亲后的原身,露出了本性,拿着傅琴的嫁妆马上去了镇上的赌坊,日夜不归,赌赢了钱回来对傅琴甜言蜜语,赌输了便红着眼怒吼傅琴,逼他拿钱出来。
傅琴恍然大悟,后悔不已,可他身子不好,成日躺在床上喝药,只能眼睁睁看着原身将他的嫁妆挥霍一空,又卖掉了家里奴仆,田地,最后,竟将主意打在年仅十岁的奴仆重雪身上。
重雪是亡父留给自己最重要的奴仆,这决不可饶恕,傅琴终日咳嗽,却为重雪,拿起匕首对着原身道,倘若原身敢卖了重雪,他定与她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这对原身来说,就是傅琴的威胁。
原身怒上心头,丧心病狂,她自来最讨厌受人胁迫,傅琴既然不肯让她卖掉重雪,她便索性将傅琴主仆二人一块卖掉,好换取更多的银钱再去翻本。
在赌坊管事许渊带人进傅家搬空一切后,很快,倌楼的管事也将过来傅家带走傅琴主仆二人。
杨泠坐在厅中,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发了会呆,突然想起卧室里的傅琴,原身的夫郎,她该去见见他。
杨泠有些头疼地站起身,她来到卧室门前,侧耳听了下,里面毫无动静,想了想,杨泠假意咳了两下,抬起手敲敲门,便将门轻轻推开。
杨泠一走进房内,一道稚嫩的嗓音便尖叫起来,“出去,你别进我家郎君的屋子。”话音刚落,重雪冲了过去,挡在傅琴床前,目光充满仇恨地怒瞪着她。
杨泠愣了一下,继而低头有些不自在地,“你郎君...”她说到这,说不下去,就在刚刚,她突然想起来,重雪为什么这般怒吼她。
因着前两日原身要卖掉重雪,傅琴心急之下,与她厮打起来,最后拿起匕首对着原身。
原身身子灵矫,夺下傅琴的刀,提拳便将傅琴一个病秧子打得浑身青紫,而后冷笑一声,毫无情意地退出房门,转身就去寻倌楼商议卖夫一事。
此刻傅琴该是伤痕累累,他本就因无钱续药连日咳得越发厉害,又被原身那般殴打...
难怪重雪此刻看她如仇人一般,杨泠心中很是唾弃怒骂原身,却也无可奈何,眼下,还得先替原身收拾好她留下的烂摊子。
“傅...琴,你...如何了?”杨泠低声道一句,抬步缓缓走上前。
傅琴人躺在床上,听见杨泠的声音,他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目光冰冷看向杨泠。
看见傅琴那一刻,杨泠愣在那儿,书中只说傅琴美如冠玉,却没具体形容他是如何模样,唯有亲眼见到傅琴本人,才明白何为清俊容姿。
傅琴果真生的...很美。
可杨泠低头瞧见他露出的一截手臂上,雪白的肌肤却有不少块青紫斑痕,深深印在她眼底,登时看得她眼睛一片刺痛。
好歹毒的原身。
瞧着傅琴露在外面的皮肤简直伤痕累累,这伤痕,不是杨泠打的傅琴,杨泠也自觉羞愧起来。
竟穿进这么一具...不是东西的身子,实在无颜。
“傅琴...”杨泠又上前几步,伸手想扶起傅琴,谁料重雪见此扑在傅琴被上尖声叫喊起来,“你别碰我家郎君,你滚。”
杨泠呆立在那,张口无言,她缩回手,看傅琴始终目光冷漠望着她,这才低下头轻声道,“对不起。”
“什么对不起?三娘,我进来了?”门外忽响起一道爽朗的笑声,惊得屋里三人,全都看向门外。
倌楼的管事陈朵门也不敲,很自如地进了屋子。在看到傅琴的模样后,她眼底俱是惊诧,喜不自禁地道,“哟,三娘,这就是你要卖的夫郎?这般模样,你也舍得卖?”
陈朵话音刚落,傅琴猛地看向杨泠,他不可置信地瞪着杨泠,继而胸腔里猛烈地咳嗽起来,“咳咳咳,妻主,你,你要卖了我?”
重雪见此害怕得大哭起来,“坏人,杨泠,你是如此坏的人,你敢卖我家郎君,你不得好死...”
“哭什么?!”陈朵不耐烦地走上前,站在杨泠身侧,上下打量一下重雪,又迫不及待将目光移回傅琴,“你二人都卖,谁也跑不了,慌什么?”
陈朵边说,边将手臂上挂着的一袋银子递给杨泠,“数数。”
傅琴却用力坐起来,不住咳嗽着,哀求着杨泠,“不...不卖重雪,多少钱,咳咳,我给回这钱...”
重雪上前扶着傅琴,“郎君,别说话了,你别起来,快躺下啊...”
陈朵笑道,“一个病秧子,还在这逞什么能?我买回去说不得得赔钱,幸而我楼里什么大夫没有,好好养一养,没准还能养好,哎,全看我的命...”她将手里的布袋递到杨泠面前,“拿着啊,见到银子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