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精神图景后

无数哨兵与向导为塔而奋斗，塔也庇护着每一位自己的孩子。

“早上好，G4687049温天素，今天又是美好的一天。希望在新的一周里，你依旧努力工作。”

温天素刚一踏进诊疗室，一道电子音便响起在了她的耳边。

“早上好，太阳。”温天素开口回应，“工作的话……我尽力。”

她不知道领袖为什么给一个人工智能起名叫‘太阳’，不过‘太阳’的存在确确实实方便了每一个为塔工作的哨兵和向导。

她应该算半个。

“这周只需要来四天对吧，把今天来看诊的名单发给我。”温天素开口。

太阳没有情感，只会认真地执行得到的每一个指令。

温天素检查了一遍诊疗室的布置，重点确定了几处产生白噪音的地方有没有问题。

检查结束后便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地等着自己的第一位‘患者’。

她是一个向导，不过自认为不算合格。

大概是因为她的精神力的原因，每次预约她进行精神疏导的哨兵都少得可怜。

他们都说她的精神力太冷，冷到像把他们扒光扔到冰窖里冻十天。

温天素自己从来都感觉不到，但那些哨兵对于她的精神疏导都避之不及。

“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温天素飘来荡去的思绪，她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白大褂，望向门口的位置开口：“请进。”

是一个C级哨兵，可以说是温天素现在能接触到的最高的等级了。

她一周有四天的时间都要强制留在塔中为哨兵进行精神疏导，不过塔会给她一笔可观的费用作为‘工资’，因此温天素对此并没有什么怨言。

只不过在能养活自己的前提下也没多努力。

所以从塔中‘毕业’两年，她能负责的哨兵等级才堪堪升到C级，目前只能为C级及以下的哨兵进行精神疏导以及相关清理工作。

“你好。”

哨兵礼貌地打了招呼。

温天素示意他坐，哨兵依言坐下。

是一个看起来比她小一点的男孩，乍一看很平静，但细看下来，无论是肢体还是表情都透着强烈的紧张与生疏 。

“以前没有见过你，是第一次预约我的疏导吗？”温天素调出‘太阳’发给她的诊疗单，扫着眼前出现的信息。

年轻的哨兵好像看起来更紧张了，说话带着颤音，脸颊也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是……是的，我的朋友曾经来过你这里，是他推荐给我的，他说……说您很厉害。”

由于哨兵与向导差异巨大的人数比，并不是每一位哨兵都有机会见到向导的，更别提像现在这样面对面。

他们为数不多的精神梳理机会都要靠在污染区拼命厮杀来兑换。

被推荐来的？

温天素轻点着屏幕的手一顿。

“你和你的那位朋友关系好吗？”

眼前‘温温柔柔’的向导忽然问出了这么一个问题，但哨兵并没有多想，有些憨厚老实地挠了挠头道：

“其实不太好，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这么好心。”

温天素忽然沉默了，看向眼前憨笑着的男孩的眼神带了些同情。

虽然她对于自己在这件事情中的定位不是很在意，但……

“嗯，以后少和他来往，我觉得他不是个好人。”

“啊？”哨兵呆呆地看着温天素，还没反应过来她话语的意思，就忽然感觉到了一股刺骨的寒意。

他有些奇怪地摸了摸手臂，现在明明是夏天才对，可他却忽然觉得自己被冰原上呼啸的寒风吹过，那风像是夹着刀子一般，刮得他皮肤生疼。

“我们开始吧，下一位患者会在半小时后到来，虽然梳理只需要几秒，早开始的话你可以在这里多休息一会。”

温天素站起身来，隔着医用手套触摸到了眼前哨兵的太阳穴。

哨兵因为温天素的靠近，脸似乎更红了，他完全没想到下一个人居然半小时后才来，急忙开口道：“啊？居然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吗？没关系的，梳理好了我可以提前走，不用休……”

本来好端端坐在椅子上的哨兵猛烈地颤抖了一下，连带着椅子摩擦在木质地板上，发出了刺耳的声响。

浩瀚如海的精神图景内探出来无数缕丝线，在空中凝聚起来后向眼前的哨兵涌去。

然后噼里啪啦一顿扫荡，带出残留的情绪垃圾。

温天素默默收回自己的精神力，将晕过去的哨兵脑袋扶正，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打开刚刚没看完的视频，又开始了漫长的刷光幕之路。

其实她是想过把自己四天的工作量都压到一个上午完成的，对于她来说实在不算难事。

在有选择的情况下，愿意来找她的哨兵本来就不多，她梳理的速度又是其他向导闻所未闻地快。

因此半天做完一周的工作是完全可以实现的。

只不过诊疗室里躺一排排晕过去的哨兵实在不太好看，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做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温天素只能放弃这个想法。

半小时过得无比漫长，看到眼前的哨兵悠悠转醒，她甚至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我尽量压缩了精神力扫过的时间，再短的话清理干净精神图景内垃圾的有效性也会降低，所以目前已经是极限。你如果还是冷的话只能回去缓缓。”

温天素交代了一下后续的情况。

不过看眼前哨兵晕晕乎乎的样子，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估计也听不进去。

又等了一分钟左右，坐在椅子上的男孩视线终于有了焦距。

原本准备好的一箩筐感谢的言语，还有攥在手里的联系方式，连带着精神图景里的垃圾的离开，被冰原上的寒风吹得一干二净。

他看着眼前的向导，明明她的眼神还是和刚刚一样温和，但他还是控制不住地抖了抖，脑子里只剩下一片空白。

“谢……谢谢。”

他似乎搜罗尽了自己全部的词汇量，最终憋出来了一句‘谢谢’，就跌跌撞撞地离开了诊疗室。

温天素对于他最后还能回神感谢她一句还是表示惊讶的。

这就是C级中无限逼近于B级的哨兵吗？

温天素的视线落在了光幕上关于那个哨兵的介绍上。

大多数哨兵离开她的诊疗室之后，都要起码一天才能回过神来。

温天素看着哨兵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直到下一位预约者到来。

一个上午过去，她除了光脑玩多了有点脖子痛，和早上来上班时的样子并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那七八个哨兵就不见得了，后面还有几个实在醒不过来，是被‘太阳’叫来的机器人抬走的。

温天素伸了个懒腰，看着塔提供的食物开始犯难。

诊疗室在哨兵区，这里的一切，包括衣食住行自然都是为他们服务的。

别的不提，由于哨兵超越常人的敏.感度，所吃的食物都是寡淡到不能再寡淡的存在。

以前斗胆尝过一次后，现在的温天素表示看到就想吐。

顾及哨兵区工作的向导的存在，塔为她们额外准备了食物，不过并不影响难吃的本质。

就在温天素疯狂纠结的时候，光脑上忽然来了一则通讯。

看着上面备注的名字，她在诊疗室的门口僵住了。

关门的手不上不下地顿在空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终于按下了接听键。

“喂，老师。”

通讯上显示的名字是‘万老师’。

如果说温天素在这混日子的两年里，面对谁可能会心虚的话，大概只有通讯那边的人一个了。

将八岁就意外觉醒的她从废墟里救出来，带着她接受塔的庇护，给她收拾无数烂摊子。

或许对她还有一个成才梦……

“天素啊，最近怎么样？”

上来的第一句话就让温天素沉默，“……挺好的，刚帮八个哨兵做完了精神梳理。”

其实是七个。

不过这种东西多一点也没什么问题，或许还能显得她没那么废物。

“那就好……”

察觉到万老师那边的声音异常的沉闷，温天素意识到了什么，开口道：“有什么事情吗？老师。”

通讯那边的人似乎还在纠结，在几个深呼吸后下定了决心，开口：“你下午的诊疗先推了，来我这里一趟。”

听起来就很严重。

温天素应允了后挂掉通讯，呆呆地看着眼前小小的诊疗室发呆。

老师在通讯里不愿多说，不过身为向导能捕捉到的不仅仅是表面的情绪。

通讯那边的气压简直低到可怕。

温天素的午饭最终落在了一块面包身上。

是提供给哨兵的。

老师那边催得急，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第一口下去，温天素留给了那个窗口大妈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第二口，她对着后面排队的哨兵比了个大拇指。

她发誓，这比她以前斗胆尝试过的盒饭难吃多了。

————

“天素，你来了。”

温天素刚走到老师发来的地址，还没来得及敲门就听到身后传来了老师的声音。

很温柔，很好听。

几乎陪伴着她长大。

温天素身上的白大褂明明已经平整到没有一丝痕迹，但她还是不受控制地理了理。

万子良看起来只有三十多岁的样子，戴着金丝眼镜，对着扭头的温天素挥了挥手。

或许是他们商量好的一环，万子良就在门口和温天素聊了起来。

聊的内容是一个一个月前从污染区出来的哨兵，在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到视觉上的时候陷入了感官神游，直到现在还没从其中离开。

“治了一个月？”温天素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

重点不是万子良口中的哨兵从污染区回来后陷入感官神游，而是他经历了长达一个月的感官神游居然还活着。

“我们对此也十分惊讶，按理来说他早在陷入感官神游的当天就撑不住了才对，没有向导深入精神图景拉扯，三天之内必死无疑。”

万子良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这一数百年来的共识在景冽的身上就好像不存在一样。

该说不愧是S级哨兵吗？

“S级哨兵是塔无比珍贵的财富，我们拼尽全力也要保住他。”

万老师的神情从来没有这么郑重过。

温天素抿了抿唇，神色一凛，脊背不由挺直了几分，但是在联想到自己的精神力特性后还是忍不住弯了腰。

“可是，老师，我的精神力您不是不知道，真的不会加重他现在的情况吗？可能我还没进入他的精神图景，他就要被冻死。”温天素开口。

万子良打开了刚刚温天素没来得及敲的大门。

本以为里面会有无数熟悉的老师的面孔的温天素怔在了原地。

“他们已经在准备仪式了。”

声音落在耳边，温天素的心好像被重锤敲下。

仪式，在向导或者哨兵一生中只能有两次的东西。第一次是在他们结.合的时候，而第二次就是他们离开塔之时。

离开表示着退役，或者……死亡。

毕业后，她一度以为自己离这种事情很遥远。

在理想被一次又一次的现实磨平之后，浑浑噩噩地度过了这两年。

“天素，你也是塔最珍贵的财富，一个拥有庞大到看不见边际的精神力的S级向导。”

混乱的大脑让温天素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了思考的余地，不过好像也不太需要思考。

心底有一道声音在疯狂叫嚣着。

“好。”

温天素的声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