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破乌云,林间风冷。
无望山中林叶遮天,虫鸣鸟散,在短暂的喧哗后重归寂静。
南遥现在很迷茫。
此时,她的身上被施加了数十层定身咒,双手被禁锢锁链束缚着,一把剑抵住她的后颈。
周围数十人,正在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遥遥,我不爱你。”
说这话的人是一位少年,少年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素白的衣衫随风扬起,眸如点漆,声如温玉。
他搂着一位娇弱的少女。
少女此刻正埋在他怀中抽泣,身形纤弱,楚楚可怜。
“抱歉,你必须要替娇娇去献祭。”
少年眉头微蹙,望着南遥的那双眼眸里全是不忍:“如果你真的爱我,就成全我和她吧。”
南遥:…离谱。
你自己听听你说的这话是人话吗?
面前这个人叫薛安。
三个月前找她借了七十两黄金至今没还,今天中午南遥收到他的飞鸽传书,上面邀她傍晚时分来此地小聚。
她以为他要还钱。
结果是一起恶性绑架案件。
此时,薛安也在看着南遥。
他心痛、他不忍、他眼眶微红一副逼不得已的模样,却还倔强的忍住眼泪。
“抱歉。”薛安说,“我最终还是负了你。”
薛安相貌堂堂、饱读诗书,平日里总是文绉绉的,在无望山很讨小姑娘们的喜欢。
近几个月,他发现南遥总会制造一些刻意的偶遇。还喜欢给自己送些莫名其妙的小礼物,比如七朵野花、七颗鹅暖石、七只毛笔……
作为无望山的优质青年才俊,平日里有不少姑娘对他芳心暗许。所以当薛安收到南遥的礼物的时候,就对她的这些“少女情愫”了然于心。
呵,暗恋我。
薛安觉得,被南遥暗恋,还是很值得高兴的。
因为她很漂亮。
她身上带着少女独有的鲜活与灵气,明眸皓齿,眉心天生一点朱砂烙,在原本白皙的肌肤上更显与众不同。
所有人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觉得她应该理所应当地被宠爱娇惯着长大。
只可惜,拥有这样一张惹人怜惜的脸,出身却那样平庸。
更何况南遥好像没有父亲,孤儿寡母两个人,一直住在不见人烟的深山之中。
这样的家室,对于以后想要拜入仙门的薛安来说,没有半点用处。
而娇娇不一样。
娇娇是无望山的掌上明珠,立山门主的女儿,出生优越,金银玉石供养着,与南遥简直是云泥之别。
薛安知道,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得上自己,才足够为自己的未来铺路。
不过娇娇的父亲却一贯看不上薛安,平日里总是冷嘲热讽他配不上自家女儿。
但如今,机会来了。
薛安想入非非,南遥却被他给整沉默了。
怎会如此。
在这群人心中自己的眼光这么差吗?
这是一种变相的侮辱,对南遥眼界和品味的质疑。
难过归难过,有句话南遥不得不问;“爱不爱你这个事咱们先放一放,有没有人告诉我献祭是什么新的娱乐活动吗?”
当初搬来无望山的时候,南遥的母亲说:“这座山远离世外纷争、民风淳朴,很适合修身养性。”
怎么才在这儿呆上三年,就拓展出献祭这种项目了?
周围的人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你不知道吗?魔域要打进来了。那位嗜血成性、杀人如麻的魔尊殿下,马上掌管无望山了!”
……哦,这件事啊。
南遥还是知道的。
这位传闻中的魔尊在半年前突破了瓶颈,没人知道他究竟强到了如何的境地,只知道一夕之间,那些曾经和魔域对立的势力在顷刻间销声匿迹。
魔域乘着这股东风扩充疆土,一路将边界扩至了无望山。
无望山人人自危。
今早她被通知这件事的时候,正趴在桌子上写日记。
【七月十七日天气晴朗】
【今天是我穿越过来的第十七年,风和日丽,心情很好,抬眼望去,无望山一片祥和。】
【我妈心情也很好,打麻将赢了隔壁小妖怪十万黄金,现在小妖怪输得只能光着屁股打麻将。我妈不让我出去看,说未成年人不能看光屁股。】
【现在她正在和一只万年修为的九头蛇打麻将,我刚刚偷看了一眼,九头蛇的裤子也输没了。我算了算,我妈每天净赚十五万黄金,但却只给我五两零用钱。】
提到五两零用钱,她就想起薛安欠自己不还的七十两黄金。
可恶啊。
自己找了少说二十多种方法暗示他,他居然无动于衷。
于是她在日记上加上一句:
【按照江湖规矩,再不还钱我就剁掉他七根小手指。】
正当南遥义愤填膺的时候,薛安的飞鸽传书来了。
耶。
要还钱了。
于是南遥就来赴约了。
然后就被非法绑架了。
“魔尊驾临无望山,为了表达诚心,我们决定向魔尊殿下献祭出一个无暇的少女。”门主捏住南遥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南遥姑娘,你是最合适的一位。”
年轻漂亮而又纯洁的少女之身,永远是最好的献祭品。
更何况南遥又毫无背景,死就死了,没有人会找他们麻烦。
其实,原本是门主之女娇娇不幸被抽选成了祭品。
但门主不愿意让自己女儿被献祭,于是决定寻找一位没有背景、生死都没人在意的少女代替自己的女儿去赴死。
但这种事,如若被无望山的山民知道,一定有损门主的威严。
于是他对薛安说:“只要你能找到人替代娇娇,我就将她嫁给你。并且会暗中送你和娇娇离开这里,助你二人拜入仙门。”
然后,薛安想到了南遥。
“总结一下。”南遥总算捋清楚了,“你要把我献祭给魔尊以保平安?”
门主负手而立,下颚稍扬:“是的南遥姑娘,你别无选择。”
南遥抗议:“我没有同意诶。”
“能替娇娇赴死是你这等人三生有幸。”门主连眼都没抬一下,冷声笑道,“什么时候,还需要征求你的意见了?”
“……”
南遥越来越看不懂男人了。
人这一辈子总会遇到很多离谱的事情。
比如刚刚上高中的南遥在意外身亡后发现自己穿越到了一个婴儿身上。
比如自己的母亲正在跟九头蛇打麻将,还因为九头蛇出老千气得剁掉了它的一颗脑袋当挂件。
比如追母亲的某位大魔王在告白失败后爬在自家窗户前唱《死了都要爱》。
和这些事情比起来,眼下这情况简直就是小场面。
其实南遥随时可以挣脱这几层束缚咒,她虽然是个软妹,但也是个厉害的软妹。
不过被这么多期待自己赴死的目光注视着,还是怪尴尬的。就好像如果不给人家面子,会显得非常没有礼貌。
南遥寻思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在无望山住了好歹有三年,怎么说都应该给这些热心山民一点情面,于是她善意提醒道:“我觉着你们过于紧张了,你想,万一魔尊是个和蔼可亲很好说话的人呢?”
“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
“到底是出身低微,眼界也低,异想天开也是正常。”
周围的人纷纷冷声嘲讽。
南遥很无语,她这个债主当得无比憋屈,钱要不回来就算了还被恶性绑架,绑架也就算了这群绑匪还人身攻击。
关键薛安还在那演虐恋情深:“遥遥,你放心,我会替你照顾好你母亲的。”
……住口,诡计多端的穷男人。
事已至此,看来这群人是势必要把自己献祭出去了。
南遥坦然接受,甚至不想挣扎。
只是,她还剩下唯一一个问题必须要问问薛安:“所以你到底还记不记得,三个月前找我借了七十两黄金还没还这件事。”琇書蛧
她看着薛安的面色由白至青反复变化,在咬牙许久后,才恨恨地说出一句:“遥遥,这就是我无法爱你的理由。你这点气度着实难登台面,这么一点小事,居然都能耿耿于怀至现在。”
“……”
这给南遥整沉默了,她思索许久,决定还是保留最后一点礼貌:“薛安公子,提前和你说一下,等会我会剁掉你七根手指,你先有个心理准备哈。”
薛安叹了口气。
因爱生恨。
他懂。
薛安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战鼓声却先来一步。
黑云遮月,一股浓郁的魔气笼罩在无望山之上,号角声响起,高高竖起的魔域旗帜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
魔将登山。
四周的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固了。
威压,巨大的威压让人浑身紧绷,好似身上背负着千斤的沉重。
这就是魔域给人的压力吗?
无望山世世代代的山民都未曾见过如此强大的灵力震慑,山中的妖物也纷纷躲藏。魔域还未发功,旁人便先自乱了阵脚。
魔域的队伍进了。
黑压压的人群中,那赤红的魔皇步辇格外瞩目。
歩辇之上,那位传闻中嗜血成性的魔尊靠在软塌之上,他撑着太阳穴闭目养神,长发被风撩起,眉心一点血烙,浑身皆是杀气。
魔尊,夜隐。
活了数万年的怪物,只要有他在,便无人敢踏入魔域一步。
夜隐一举未动,却震慑得周围的人大气不敢出。
门主和几位长老对视一眼,薛安搂紧了正在抽噎的娇娇,往后退了几步,惊恐地朝着怀中的女子嘘了一声。
娇娇的啜泣声变小。
歩辇停了。
几乎是在同时,无望山的山民们乌压压跪下去一大片。门主牙齿上下打着颤,牵起束缚住南遥的锁链,拉着她朝着歩辇前走去。
然后,在魔尊面前跪下。
“魔尊大人,为表无望山臣服之心,老朽为您奉上山中最为珍贵的祭品。”
夜隐皱起眉,眼都没抬,似是不耐。
门主慌了神,转头一看发现是身后的南遥还笔直地站着,立刻慌了阵脚,用力拽了一把锁链:“还不快跪下!”
南遥:“拉轻点拉轻点。”
她一开口,夜隐眉心一动,睁开眼朝她望来。
两人对视,风声渐歇。
南遥双手被困住,但还是很有礼貌地勉强抬起手和他打了个招呼:“是这样的,我就是珍贵的祭品。”
听上去还有点小骄傲。
夜隐抿唇,眸中愠色可见。他翻身而起,快步朝着南遥走来,手一挥,束缚住南遥的锁链瞬间碎了个七零八落。
众人大惊,忐忑着不敢抬头,只有南遥站在原地揉着自己发酸的手腕。
胆大包天,胆大包天!
魔尊殿下面前,怎敢如此不敬?
但是,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出现了。
魔尊夜隐居然在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面前,单膝跪下,牵起她的手低头仔仔细细端详着她的手腕:“勒红了?”
这位传闻中的杀神,此刻动作温柔地像一位……慈爱的老父亲??
南遥刚想说话,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啊秋。”
然后这位魔尊大人便立刻脱下自己九尾狐毛编织的披风,给南遥严严实实地裹满一圈,唠叨道:“之前怎么教你的一点都不听话,现在是什么天气不知道吗晚上穿那么少,着凉了怎么办你看你瘦瘦小小的一点平时里又不吃饭?和你说了多少次多吃点多吃点,好的不学和你妈学减肥?”
南遥:…嗨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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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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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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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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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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