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寄睁眼就看到一顶素花的床帐。
“醒了就起来把菜粥喝了。”一个妇人声音在床边响起。
就是这个妇人买了她。
一穿过来就卖身葬父,而且身价银子仅为二两。
这个刺激太大,沈寄当场晕了过去。
原来,这世上还有比996福报猝死更悲催的事!而且,被她遇上了。
“咕咕——”沈寄肚子响了两声。
她赶紧下床捧起旁边搁着的青花瓷碗。
粥很清,照得出人影来。
放了一会儿,已经不烫了。沈寄咕嘟咕嘟的喝了下去,顿时感到胃里升起一团暖气。
待她喝完,妇人给她看了到官府办下的卖身文书。
上头有个红色的指印。沈寄看下自己的大拇指,上头也还残留有一些印泥的颜色。
《红楼梦》里说,奴才的儿孙也是主人家的奴才。随意打骂买卖,完全没有人身自由。
不行,她不能就这么认了。她得逃走!
可是,现在浑身虚脱,她能往哪里逃?
再看看这间屋子的摆设,买下自己的也是穷苦人家。
“我们家就我跟我儿子。他住在隔壁,这是我的房间,你日后就就先住柴房吧。晚一些再找人来帮你在那里隔一个房间出来。”
沈寄点点头,从长计议。要跑也得从长计议。
吃人的嘴短,这会儿让干嘛就干嘛吧。就当这是新老板了!
“怎么不说话,难道你是哑巴?”妇人蹙眉。
沈寄听着这里说的话同普通话也差不多,便摇头道:“不是,我不是哑巴。”
“那就好,要是个哑巴可就糟了。你现在身子还虚弱,先歇着吧。我在柴房给你铺个地铺。你什么都没有,我正在把不穿的旧衣改小预备给你穿。”
“谢谢夫人。”沈寄道。
妇人把针头往头发里划了划,“我不是什么夫人。夫人是在大宅门里养尊处优的,你看我像么?”
不像,你一看就是辛苦劳作的。皮肤很粗糙,衣服很朴素。
“你以后就管我叫魏大娘。”
咦,看起来不是做童养媳啊。那就好,那就好!
她之前隐约听到旁边的人说什么‘冲喜’,不是就好。
沈寄怀着谢天谢地的心情按照魏大娘的指示搬到了她自己的房间——柴房。
还好,挺宽敞的。
除了放柴的地方,给她隔一间出来也不会太小。
这座小瓦房有两间卧室一间堂屋。这就是正房的三间。
左边转角一间厨房,厨房后头是柴房。右边转角是茅房。
沈寄喝了一碗粥,还是觉得头晕。于是继续躺到地铺上休息。
好在是夏天,不会太冷。
晚上还是喝的菜粥,为此沈寄当天支撑着虚弱的身体跑了几趟茅房。
最后一趟,遇上了魏大娘扶着个瘦高的少年从里头出来。
“这是我儿子,魏楹。以后你就叫他少爷。”
嘎,你不是夫人,你儿子却是少爷?怎么感觉买她的这家人有名堂?
魏大娘又对少年道:“楹儿,这是娘买来照顾你的小丫头,叫寄姐。不过现在她自己身体还很弱,先让她休养几日。”
沈寄抬头看了一下。少年约莫十四五的模样,身上一身青色的布衣,显得有些弱不胜衣。
再往上看,喉间有个小小的凸起,脸色很苍白。
不过,长得倒是真不错,俊眉修目的,有几分病美男的意味。这会儿正盯着自己打量。
“真是无礼,还不让开!”魏大娘斥道。
“哦。”沈寄应了一声,让到一边。
那病美男魏楹又看了她一眼,然后一言不发的扶着墙往回走。
“来,靠着娘吧。”
“不用了,孩儿自己能走。”
嗯,声音也很好听。
不过,她不想给人冲喜,也不想当丫头伺候人,坚决不想。
暂时先糊弄着干些活吧。就算是付饭钱和住宿费,还有魏家将因自己逃跑损失的二两银子。
这样的人家,穷得叮当响,不知道干嘛还要买个丫头?
肯定得有个缘故。
也许,魏大娘是要出去做活,所以让自己在家照看和陪伴她儿子?所以才担心她是个哑巴。
魏家是女户,要立户口是需要名下有三亩以上的地的。
魏家有十几亩薄田,佃了十来亩出去,自己种三亩。一年的粮食、瓜果蔬菜都从地里出产。
魏大娘不擅种田,但她手巧,接了绣活回来做。这些都是沈寄住下几日后知道的。
这天已经是沈寄到魏家的第四日,精气神终于好了一些。
她出去看了看。
地坝里有几只母鸡,还有十几只小鸡。
前两天沈寄从窗口看到,每天魏大娘都可以捡到三到五个鸡蛋。
一个给魏楹吃,剩下的攒着预备赶集的时候去卖。
这三日沈寄喝的都是菜粥,伴着咸菜。还有魏大娘地里种的大白菜、萝卜等等,都要流清口水了。
魏大娘道:“我估着你也能出来干活了。看来身体倒是不错,没用再费钱抓药。来,先把鸡喂了,然后去宰猪草。”
沈寄接过簸箕,按照前几日看来的,一边‘咕咕’唤着鸡,一边洒玉米粒。
那几只母鸡踱到她身体旁边,啄走玉米粒。
沈寄则盯着鸡,眼里简直要发光。好想吃鸡肉!
不,是油星都好久没见过了。魏大娘炒的菜,都是素炒的,一点不好吃。
等魏大娘出去,也许她可以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偷吃的。
但魏大娘好像把米粮这些都放房间里锁着的。
这几天沈寄都是半饥半饱的,而且不停的要跑茅厕。唉——
魏楹病着,魏大娘自然没心思管其他。
就留在家做绣活,然后手把手的教沈寄喂鸡、喂猪、烧火
哦,对了,还有熬药。
现在药罐里熬着的正是魏楹的药,咕嘟、咕嘟冒着泡泡和热气。
沈寄拿了把破扇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火。眼瞅着魏大娘往这边看来,便认真细致一些。
药按照医嘱三碗水文火熬成了一碗药,沈寄拿抹布垫着手柄倒到旁边的青花瓷碗里。
这熬药的火候也很讲究的。沈寄因为一开始掌握不好,手掌心捱了好几次抽打,心头颇有些怨言。
老板好歹不打人啊,就是pua,反复的pua!
但她可以选择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可这打人,太不尊重人了!她肯定得逃走。
沈寄小心翼翼的把药端进魏大少爷的房间,搁到有山水画的桌面上。
她估着这个家里值钱的家当都在这个屋里,看着虽不说气派,但比柴房还有她睡过的魏大娘的屋子像样多了。
魏大娘称得上是全心全意为儿子的一个母亲。
而且,让沈寄觉得古怪的是,魏大娘对待儿子的态度在担心中还隐隐带着一丝谦卑。
难道古代都是这样的,这就是所谓的夫死从子?
算了,不关她的事。
魏楹靠躺在床上,身后垫着两个叠起来的枕头,面白如瓷。
沈寄心道,真像漫画里漂亮而冷漠的少年。
因为她本人的真实年龄比魏楹大上七八岁,所以一直有种在欣赏漂亮小弟弟的心态。
“少爷,喝药了!”
魏楹看她一眼。
有时候在她不留神的时候他冷眼看着,她不但丝毫没有做人丫头的自觉,反倒在自以为无人留意时挺直背脊,眼底有一种自己当家做主一般的神采。这样的人,不会安心做人丫头的。
服侍魏楹喝完药,沈寄端水给他漱口,然后取一颗糖喂到他嘴里。她偷吃过一小颗,有点像现代麻糖的味道。
唉,这个病美男总是不见好转,魏大娘就不会出去。
她如今是宁可不管地里收成,也要在家守着儿子做针线。
这个样子自己要怎么逃跑啊?
她这么尽心尽力的干活,服侍病美男,不就是为了在魏大娘面前挣表现,让她好放心出去然后有逃跑机会么。
可是现在看来,只要病美男没有好转,她就是劳而无功的。
到了吃饭的时候,沈寄又把饭菜给魏楹端过去。
魏大娘在赶一幅绣图,在看过几日后便放手把伺候魏楹的活都交给了她,偶尔才进来看一下。
看来,这绣活就是魏家最大的生计来源了。
毕竟,佃出去的是薄田,出产低,估计租子也不高。不然也不会魏大娘自己也喝稀粥了。
今天有一个蛋花汤,当然,是给魏楹做的。她自己都不舍得吃一口,别说沈寄了。
多日只吃稀饭小菜的沈寄看着黄橙橙的鸡蛋,不由得吞了吞口水。
原生态的地道土鸡蛋,她在城市里很少吃到的。
这是因为魏楹似乎对吃水煮鸡蛋、荷包蛋都吃腻味了。所以,今天换了个花样是蛋花汤。
听到吞咽口水的声响,魏楹抬头看正在摆菜的沈寄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