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乱结束的圣旨公文颁布至周土之内每座州府县乡时,柴睢收到封老臣和光的来信,吓得连滚带爬从茫茫雪山往汴京赶。
扪心自问,禅位以来,她为避嫌而未尝再与任何要职官身有过往来,甚至出门远游以避世,和光作为内阁首辅大臣,怎还故意把平乱英烈家属往她梁园送?
届时万一再被人弹劾她涉嫌纠结旧势力意图复辟,太上皇王可实在百口莫辩了。
回到梁园时序已入冬,汴京处处萧瑟,寒风裹挟着细细碎冰吹得一阵紧过一阵,打在脸上一下疼过一下。
梁园在主人离家远游后长年闭门谢客,一路进来里外清冷,内宅主院井葵小院门口小狮子门墩上,罕见一蓬头稚子坐数碗中黄豆。
脚下道路甚至十余年来并无甚变化,可外面早已换了人间,物是人非之悲蓦然涌上心头,柴睢抿起嘴,任酸楚冲眼眶。
“您怎么哭了?”稚子好奇看面前灰扑扑的女子,手里停下数两遍仍没数清楚的数黄豆,心想若姑姑再问起,自己就可以说是被人打断才没数清楚,嘿嘿。
平日梁园里绝无人敢把黄豆拿太上面前,柴睢轻易猜出稚子身份,搓把脸否认道:“不是哭,是被风雪打得疼。”
这一路来风雪太大,打得她好疼好疼。
“您也和姑姑一样怕疼呀……”稚子低低嘀咕,眨着黑葡萄大眼打量风尘仆仆的陌生人,热情道:“您找谁?我姑父还没回来,梁管家今日也不在,您若有事,昊儿可以为您转达梁管家。”
柴睢抽抽鼻子,隔细细冰雪看稚子,疑惑拧眉:“你姑父是哪位?”
和光在信里说李氏女孤身一人带个侄子,小破孩哪里来的姑父?
稚子搂着放在双股上的黄豆碗,言之凿凿道:“太上梁王呀,我姑父是太上梁王,”其实小孩也犯嘀咕,“他们说太上梁王是女王,不能称呼作姑父,可姑姑明明嫁给她,那我该如何称呼她?”
他甚至也闹不明白,怎有人既是太上之尊又是梁亲王爵。
嘀咕也无解,稚子欣然补充:“您尊姓大名?”
柴睢心里努力问候和光那不厚道的古板老头,适才勉强忍下咬紧后槽牙的冲动,单手捂了脸:“我姓柴,单名睢,应该就是,你姑父。”
“哇!”黄豆碗哐啷掉地,稚子转身跑进门,稚嫩声音登时响彻僻静院落,“姑姑,姑父回来了,姑父回家来了……”
稚子跑进门去,风雪较方才更紧,柴睢脚前撒满黄豆,抬头看院上方天空,阴云压头。
个半时辰后:
时过晚饭点,李昊饥肠辘辘,饭桌前两位大人毫无用饭意,他只能看着满桌菜肴暗吞口水。
“涤尘,”片刻后,他“姑父”终于在沉默中开尊口,语慢声低地吩咐旁边人,“这屋有些冷,你带李小郎君到西边小暖房用膳。”
久居高位者出口即命令,梁园掌事女官不敢稍有懈怠,应下是带李昊离开,剩下柴睢和李清赏隔着方形小饭桌对面而坐。
“去孤令上遗孀改志、遗孤善嫁,和首辅为何唯独送你来梁园?”柴睢五官轮廓清晰,面无表情时积威摄人,即便说话有些软糯,八年东宫和八年皇帝的经历仍使她看起来自带疏离。
无怪乎太上梁王疑心重。
三年前柴睢禅位,宋王府公子篌受玺为帝,改元象舞,持续平乱的同时颁布圣旨大赦天下并弱税三年,现今面对平乱产生的大量英烈遗属,内阁为缓轻财政压力而推行去孤令。
所谓去孤,无非是为英烈遗属找个好人家嫁了,朝廷对娶遗孀并扶养英烈子女的人予以发匾褒奖,恁多人嫁来嫁去,庆城军副指挥使李舍女弟咋就被送到梁园了?
为啥偏偏是有平乱首功的庆城军呢。
小饭桌对面,李清赏大约因对柴睢第一印象颇好,并未被太上威仪震慑住,一双眼睛细细弯着,脸上笑意柔柔:“您饿不饿?我们边吃边聊罢!”
她和所有初见太上梁王的人不同,似不惧怕太上威仪,柴睢对李清赏的反应有点意外,其实她何止饿,收到和光信后马不停蹄从西南跑回汴京,她此刻属实疲惫不堪。
柴睢没说话,作为梁园主人率先夹菜尝了一口。守规矩礼数的李清赏立马跟着动筷,她忙一天简直饿坏。柴睢本就话不多,见李清赏吃得香,礼貌性暂未多言。
饭后没多久,李清赏几番准备来应对太上梁王提问,孰料太上梁王移驾卧房准备歇息。
听罢李清赏坦白来意,半侧身站床榻前的柴睢继续单手铺枕被,忽没了兴致提问,语慢声低道:“和首辅执意要我和你同吃住,虽不解他究竟何意,但咱得互相体谅一下了,我一路回来太累,先睡,你自便。”
说完,太上躺进被里,翻个身不再动。
李清赏站在床榻前看着空出来的另半张床,有些不知所措。
这不是她想象中的太上还朝,太上本人和她结合见闻而构想出的太上简直毫无关系。
·
象舞历以来,坊间说尽了太上梁王如何残忍无道骄奢淫逸,否则咸亨八年夏,不会招那般天谴来动摇柴周江山社稷。
咸亨八年夏,国中洪涝大旱并行,瘟疫蝗害同发,头顶日头被天狗吃去,受灾百姓绝望中揭竿而起,暴·乱横生,朝廷众臣顺应民意谏柴睢罪己禅位。
咸亨历自元年至七年之间,天下对二世女帝无有任何不满,甚至是赵相致仕和继任者和光掌内阁的权力更迭之变,大周上下也照常平稳运行,天下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家家户户新年拜谢皇帝恩。
至八年,八年夏,各种问题如山洪齐齐爆发,水深火热中的百姓等不到朝廷的及时救济,将罪责全部归咎到二世女帝头上。
李清赏听传闻说,女帝把朝廷常备的救济金偷挪去修建了坡鹿园,园里金砖作屋、白银铺地,鸽子蛋大的东海珍珠缀绿植,所养坡鹿每日食百年老参三两三,饮秘制药酒七两七,坡鹿园里的鹿肉吃一口能保百病全消。
后来,经过无数文人骚客口诛笔伐,咸亨帝不出意外成为大周有史以来头号庸君,“骄奢淫逸”、“极尽享乐”等形容是她基本标签,街上随便拽个三岁孩童来,都能把咸亨帝罄竹难书的罪状说出几条。
百姓们崇敬一人时,可以把她俸为神,百姓们憎恶一人时,也可以把她碾成泥。
受传闻影响,离开庆城前李清赏也一直以为,食邑在梁的太上梁王是集齐了所有亡国之主特点的无道昏君,直到她来京路上被见闻颠覆认知,直到今日薄暮见到太上梁王本人。
太上是位非常年轻的女子,身着短夹衣,足蹬破布履,修长约六尺,面容清瘦,风尘仆仆难掩五官清晰轮廓,模样落拓却然气质戛玉敲冰,不言不语看着别人时,那副眉眼积威摄人。
亲而不近,疏而不远,温和冷漠并存一身,亲切高傲同属一人,如此气质复杂却不矛盾者,普天之下盖约太上梁王一人耳。
这般的太上梁王与李清赏听过的咸亨帝无一版相同,在与这位同桌而食后,李清赏试图开始理解为何和首辅说只有太上梁王才能护她与昊儿周全。
两个多月前,她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找到兄长说的大理寺少卿申沉,申沉带她去见大理寺卿王冼,王冼看过她替兄长所呈之物后不敢擅专,再秘带她去见内阁首辅和光。
内阁首辅和光是位不苟言笑,脸上皱纹很深的严厉老头,听罢来龙去脉,他把她和昊儿安排在隐蔽住处,变相暂时软禁起来,李清赏猜测,他应是派了人去庆城查虚实。
被藏起将近一个月后,和光再度来见她,忧虑重重道:“你能平安来到某面前已属苍天庇佑,今能保你和令侄无虞者唯剩某旧主太上,某与诸同僚推去孤令,可借机送你进梁园,某已去信旧主告知此事,李娘子,风雪侵汴梁,请相信吾旧主定能护你安然过难关。”
她不知和光所言“风雪侵汴梁”是为何意,亦不懂究竟有何难关要首辅旧主出马才能护住,她只是受兄长嘱托来汴京送东西,那些人却把她像不可示人之宝般设法藏起。
“会有拨云见日时的,”和首辅最后语重心长给她说:“风雪再厚,也总会拨云见日的。”
在梁地之外的世人口中,咸亨帝是死不足惜的昏庸国君,和光口中太上梁王是定盘压舱的可靠旧主,李清赏亲眼所见梁园主人又是截然不同的另一面。
她万分疑惑,做过大周国二世女帝的人,究竟是个甚么样的人?
大半月马不停蹄赶路使人身心俱疲,加上家里褥软被暖,柴睢毫一觉睡到翌日半午,起卧后被告知皇帝柴篌候见。
太上双臂微展站衣屏前,恹恹任婢子侍奉穿衣,声音软糯问:“李清赏那个麻烦精呢?”
“早起去学庠上课了,”掌事官涤尘麻利细致地整饬太上衣装,连腰带与下裙贴合处的细微皱褶亦要尽皆抚平,“舒督总派有可靠之人暗中看护着,您放心。”
殿下回来前已安排好暗卫,殿下自己似乎忘记了。
“我才不操她的心,”柴睢明显不欢迎这位李娘子住梁园,半垂眼眸问:“皇帝来做甚?”
涤尘沉吟道:“马宝楠说,皇帝听闻您归,特意抽时间来问安。”
“稀罕,我母亲且还不知我已回,他倒是怪积极。”太上柴睢这张嘴严重继承其相父,说话犀利,使得性格甚腹黑。
嘴损归嘴损,皇帝驾临该见还是得见。
不过是一别近两载,再见时,仿佛两年前那场翻了脸的争吵,已随时间烟消云散,两人间毫无芥蒂。
“朕问太上,圣躬安?”三门洞开的梁园前院正厅瑞香缭绕,朱色华服戴十二龙黄金翼善冠的青年恭敬揖拜上座之人。
柴睢端坐上座,神色如常俨肃,清澈眼眸半垂,嘴里近乎冷硬地往外蹦字:“孤安,坐。”
“谢太上,”皇帝篌言谢,在心腹太监马宝楠虚扶下入次座,放低姿态亲切道:“今晨始闻您回鸾,晚上朕在蓬壶殿设宴为您接风洗尘,万望太上拨冗前往。”
看着皇帝篌此刻这副恭顺孝敬模样,柴睢脑子里尽是几年前二人大吵时此子的咄咄逼人之相,心中不由厌烦。
当皇帝别的本事修不精通都说得过去,面子上的事总要做得漂亮,柴睢客套:“先谢皇帝好意,远游归来尚未去给母亲问安,孤已告知母亲今日去往北山,恐难当天返回。”
太上梁王拉圣太上出来作挡箭牌,皇帝篌没再坚持。
他说接风宴本就是客套,并非诚心实意,旋即另起话头,怅然道:“和首辅执意送李氏女入园,朕是不同意的。”
提起李清赏,柴睢毫不犹豫撇关系:“孤无意攀扯任何朝臣,皇帝想如何不妨直说。”
太上对此事态度并不和善,冷起脸时威仪迫人,久居高位之积威非常人可承,皇帝篌时至今日还是会有些害怕。
他下意识挺高胸脯,好让自己看起来气魄不输太上:“此事并非朕之意,和光先斩后奏,把人送进梁园后才呈陈条入中,您知的,这个皇帝当得束手束脚,朕即便不同意也毫无办法可言。”
柴睢盯着门洞下飘飞进来的细细雪花,不冷不热道:“外头已起不少闲言碎语,然则孤与朝中势力无有任何瓜葛,皇帝还是把她带走罢。”
放在梁园,徒生是非。
观柴睢如此态度,皇帝篌反而放下心来,劝慰:“朕自然愿为您排忧解难,可李氏女倒底是烈属,由内阁做主送来梁园,朕也违拗不得他们。”
内阁那帮人是太上和圣太上两朝在位间一手栽培,他们定下主意时甚至能让皇帝退位,柴篌自认为,自己这个后来之君能奈其何。
见柴睢一言不发,过完嘴瘾的皇帝篌心中又不免有些打鼓,遂道:“不妨将李氏女作为朋友看待,广交友也是人生一大乐趣。”
柴篌打心底里怕柴睢,他知道这与他无依无靠孤身一人来汴京当皇帝有关,但他更觉得,怕柴睢是因为七八岁上头次入宫时的那件事。
“孤敢乎?”柴睢反问,嘴边笑意轻勾,极尽讥讽,“未敢忘元年之谏。”
咸亨历结束,新帝当年改元,象舞元年九九重阳,刚禅位的柴睢去探望致仕恩养的赵大爷和谢太傅,不料惹得都察院御史联合六部朝臣疯狂上书弹劾,罪名是“纠结旧部,意图复位”。
害怕被威胁帝位的柴篌气势汹汹找来梁园,言语起争执后,他撕开恭顺一面和柴睢大吵起来。
柴睢理解柴篌在汴京在朝堂的孤立无援,也理解他的恐惧,所以吵架之后选择闭门不出,奈何怀璧其罪,柴篌步步紧逼,柴睢于象舞二年仲春背个破包袱出门远游。
至现在三年冬,因李清赏被送进梁园而回来。
柴睢两句话戳进柴篌心窝子,后者登时如坐针毡,冷下声解释:“那件事已经查明是误会,该惩罚的人朕悉已惩戒,太上何必抓着前事不放。”
三言两语,倒又成了柴睢的错。
大约是见过同胞亲弟的残忍,柴睢总看柴篌不顺眼,元年那次撕破脸后,她懒得在柴篌面前装通情达理手足和睦:“孤即刻动身去北山,不多留皇帝吃茶了。”
话罢起身走。
至门口被皇帝篌追来两步,状若无辜而言辞恳切道:“多方动乱历时三载终于平靖,九方军伍大调防,那些将领太认旧规矩,让朕和太上都不好办,李氏女是庆城军副指挥使李舍女弟,李舍虽死,庆城军仍是郁孤城旧部,朕派过去的人无一不被排挤,朕这个皇帝当得如履薄冰,不得不同意内阁送李氏女来梁园!”
庆城军是阁老郁孤城旧部,理所当然被划分为“咸亨旧势力”,新朝廷瓦解旧势力,此乃更替规律。
咸亨八年各地动乱,至今才彻底平靖,参与平乱的诸守城卫军里,庆城军居首功,李氏女进梁园表面看是太上照拂老部下,实则是把庆城军和太上绑死,只要庆城军不肯听话,出来为庆城军背锅的便是太上梁王柴睢。
柴睢厌恶柴篌心里这点上不得台面的小算盘,回身斥:“放肆,郁阁老名讳岂是你柴篌可呼!”
皇帝身边太监马宝楠立马跳出来反驳:“郁孤城功劳再高也不过一介下臣!”
话未落,“啪!”一声清脆响起,皇帝篌抡圆胳膊扇了马宝楠一耳光,宦官踉跄着惶恐跪地,半边脸瞬间肿起,半句求饶不敢讨。
“朕与太上皇王家事,岂有外人置喙之理!”皇帝篌拿身边奴仆撒气,可他这一耳光打的,究竟是马宝楠还是柴睢?
马宝楠匍匐在地瑟瑟发抖,伴君如伴虎,没人不怕,他表忠心的行径稍把握不好就会招来杀头之祸,从区区宋王府陪读阉人混到现在地步,他又岂是寻常庸辈。
司礼监监领之职至今没定,那是内廷二十四衙司地位最高的差事,内管内廷,外联着朝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封宝那阉人在内阁支持下和他争得厉害,他不得不趁此机会赌一把。
皇帝篌肯定不会给太上道歉,幸亏有马宝楠站出来替皇帝篌挡下太上睢这一斥,否则真不好收场。
稍顿,皇帝篌在柴睢注视下,努力用平静语气掩饰心中紧张,推脱责任道:“朕并无对郁阁老不敬之意,今朝种种举措悉出自内阁,望太上莫要迁怒朕,若太上实在不肯原谅,朕也没办法,您是长姐,长姐如母,您说甚朕都是听的。”
柴睢受不了柴篌这伪君子嘴脸,甩袖而去,姐弟二人不欢而散的消息飞速传出去。
皇帝御驾走出梁园,马宝楠肿着半张脸跟在天子六驾旁,华丽高轩里悠然传出皇帝篌声音:“今日辛苦你了。”
马宝楠听得此言心中大喜,仰起脸看车窗,眼睛一红:“为公家分忧是奴婢福分,只是您方才太不顾自己,万若真惹那位喊来上御卫怎么办!”
皇帝篌微微笑:“只要她肯同朕吵,说明她还是老老实实没有其它心思,要是哪日她真与朕君臣有别客气起来,那才是真正到无法预料时,柴中绥,呵。”
“思靖百姓,取中而绥”,柴睢要是真有胆量和他对立,她当年便也不会被大臣逼禅位,不会被朝臣私下给取“柴中绥”诨名讥讽她软弱好摆弄。
两手好牌打个稀烂,柴篌认为柴睢到现在一败涂地的原因在于她是个女人,软弱妥协带在骨子里,小时候被林祝禺赵长源二相辅支配,长大后又听内阁那帮男人行事,被逼禅位简直是活该。
想到这里,皇帝篌轻蔑道:“国丈还总叮嘱朕要小心提防梁园,如今一个李氏女便闹得她坐卧不安,烂泥扶不上墙,她相父从棺材里爬出来也帮不上她。”
猛一阵寒风劈头盖脸吹打过,马宝楠裹紧身上袍子,不放过任何溜须拍马机会:“公家英明。”
寒风吹过,道两旁篁林翠竹沙沙摇曳,落雪簌簌,皇帝篌叹了口气:“你不懂,真正难办的是和光,是内阁。”
与此同时,梁园,井葵小院。
涤尘为太上更换出门衣装,嘴里忍不住叨咕:“您今日跟吃了枪药一样。”
“你不了解柴篌,”柴睢歪头掖掖有些磨侧颈的衣领,“他那人量小性骄又多疑,若非同他吵一架,他定会想法再从李清赏身上入手,不闹腾出点甚么他不会罢手。”
“还说您不操心李娘子。”涤尘给她家殿下腰间戴上组玉佩,圣太上最喜欢主上身上环佩叮当。
太上年幼时,圣太上喜欢把小家伙打扮得精致,林敦郡王也喜欢听阿睢走路时身上环佩轻碰叮叮响,每次小阿睢去找相父,人未至声先达,相父无不欢喜起身迎。
柴睢倒是没多想,闲聊道:“谁知和首辅葫芦里卖甚药,他执意让同吃同住,估计是怕有人会害李清赏,啧,连柴篌都来试探,你说这李清赏倒底甚来头?”
涤尘笑:“不是故庆城军副指挥使家中女弟么。”
“没恁简单,”柴睢琢磨片刻,道:“你帮我喊阿照去中庭书房。”
“还要赶时间去北山,快来不及了。”涤尘为主上穿好江南上贡的双面绣御寒外氅,昨日还模样落拓的青年女子登时贵气逼人。
“来得及来得及,”贵气逼人的殿下软糯着声音撒娇:“不会耽误很久,一盏茶时间。”
“好罢,”涤尘摇头:“谁也拿您没办法,奴这就去请舒督总。”
涤尘转身到门外吩咐人,柴睢随手拿起梳妆台上一根没见过的木发簪,低眉垂目间看见镜中人,忽发觉镜中人脸上是自己不曾见过的深沉。
所以和光那老头倒底瞒着她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