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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是选美冠军的失败者。
她把所有希望寄托在我身上。
每天都要给我测量身体的数据，吃固定的食物，做各种严格训练。
甚至，为了给我变美，不惜倾家荡产给我买最贵的护肤品。
18 岁时，我如她愿成为了绝世美女。
我妈笑了，胜券在握我能拿下那年的选美冠军。
我也笑了，站在舞台上时拿出刀子划破了脸颊。
01
我妈是世间少有的美人。
如果当年不是我和弟弟的出生毁掉了她的人生。
那么当年的选美冠军、世界小姐头衔肯定非她莫属。
我妈对我和弟弟怀恨在心，曾一度将我们遗弃在垃圾桶里。
还好我爸将我们又偷偷捡了回来。
我爸是个妻宝男，非常爱我妈，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着求我妈别抛下我们。
他说，「美玲，咱们有蓉蓉啊，蓉蓉可以替你实现梦想……」
这一句话将我妈从一片灰暗绝望之中拉了回来。
她盯着我那张遗传她出色容貌的漂亮小脸蛋看了许久。
激动的眼里闪烁着泪花，仿佛看到了未来的希望。
也是从那天开始，1 岁的我开始走上了长达 17 年的选美冠军备战之路。
我妈对「美学」有独特的理解。
花了三天三夜给我制定了一套严密周详的「美冠计划」。
她将一岁半的我带到珠宝店，让店员阿姨给小小的我上打耳洞。
店员一脸为难，说我的耳垂肉还太嫩，不适合那么早打耳洞。
我妈气势逼人，说绝对不能让我输在起跑线上。
「不要睁眼睛乱说，选美冠军很难的，这么多年都是这个标准！」
「今天这个耳洞说什么都要给我打上！否则我就投诉你不尊重顾客！」
在我妈的强硬态度下，店员阿姨不得不在我的耳垂上打上了耳钉。
耳垂上顿时像是两只大蚂蚁生生啃噬，疼痛难忍。
我忍不住哭了，伸手想要摘下来。
我妈抓紧了我的手，恶狠狠地警告我不要那么矫情，忍忍就好。
02
我的手指遗传了我爸的一个弊端。
手指骨节粗壮，关节不够嫩不够白。
指甲甲面扁平，宽又大，呈扇形，还有点凹陷，看起来很难看。
我妈对这点非常不满意，觉得必须从小及时地纠正这一切。
于是我妈每天按时给我的关节刷酸，我手指时常猩红一片，看起来触目惊心。
她还将我带到美甲店，告诉我是涂漂亮的指甲油。
可实际却是用美甲工具强行将我的指甲塑形，一天一次。
我疼地哭喊，哭声撕心裂肺。
「哭什么哭，又不是让你去死！」
「这是你欠我的，所以你必须得受着！」
「忍忍就过去了！」
我妈嫌我丢人，拿来一条毛巾将我的嘴死死堵上。
渐渐地，我哭不出来了……
此外。
我妈每天都会给我测量身体的各种数据
身高、体重、三围、手臂大小、每天的尿量排放量、皮肤出汗量……
一旦这些数据存在有点偏差，她就会陷入无尽焦虑和恐慌中。
随即，我便会像是一个提线木偶一般。
被她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重新测量……直到满意的数据出现为止。
我每天必须吃固定的食物，严格控制饮食量，一点也不能多不能少。
当 4 岁的我因为在幼儿园表现良好得到了老师的糖果奖励时。
含在嘴里的糖还没化开来。
我妈看到我手上拿着的彩色糖果纸后。
她一双美眸里燃烧着熊熊怒火，一巴掌重重甩在我的脸上。
怒气冲冲地质问：「谁允许你乱吃东西的？」
我白皙的小脸上火辣辣地疼，眼泪刷地哭了出来，脑瓜嗡嗡，不知所措。
「这是老师奖励我的……」
声音小而委屈。
我妈抓狂了，像是一头丧失理智的巨兽。
当场将此事闹到园长面前。
「那个女老师给我女儿糖吃经过我允许了吗？她就是想谋害我的女儿，居心叵测，今天必须给我开除她！」
园长委婉劝解，我妈丝毫听不进去。
歇斯底里要向教育局举报幼儿园迫害她的女儿。
园长被她闹得无奈，只好辞退了那个女老师。
女老师委屈的眼泪流了出来。
她离开时，看着我眼神里带着复杂的神色。
第二天。
我去上学了。
我一出现，所有小朋友全都像是见到洪水猛兽一样，躲得远远的，对我避之不及。
他们的目光中充满对我的鄙夷。
他们说，我妈是狐狸精，我是小狐狸精。
我是坏人，是讨厌鬼，是灾星。
一时间，就连园里的老师都对我疏远开来。
生怕惹上什么麻烦。
我孤零零地站在人群外，茫然无措地看着他们玩老鹰抓小鸡的游戏。
所有欢声笑语仿佛和我隔绝了，整个世界里陷入了一片寂静当中……
我妈对此洋洋得意。
觉得这对我以及周围的人起到了一个很好的震慑作用。
没有人再敢乱给我分享食物。
也是从时起，我彻底意识到。
我丧失了对食物的选择权，对身体的控制权。
我一并失去的还有对快乐的感觉……
而这仅仅是我「服美役」路上的一个开胃小菜。
03
我上小学了。
身体开始初步发育。
我妈觉得是时候对我进行严格的体形训练了。
那个时候，是冬天，天气特别的寒冷。
南方的城市没有雪，但有霜。
早上，天刚蒙蒙亮。
我妈就将我从被窝里拉了出来，让我贴着墙根赤脚踩在霜上，促进血液循环。
她在一旁如同哨兵一样死死盯着我。
我手脚冻得发紫，脸上湿漉漉的，不知是泪水还是冷气。
我要是跌倒一次，时间就会多延长十分钟。
所以我不敢吭一声，只能咬牙坚持着。
我爸心疼坏了，却不敢开口为我说一句话，只能在每次站完后及时给我端上一盆热水泡脚。
弟弟李泽阳看到后，总是对我幸灾乐祸。
说我活该，活该受罪。
因为我幼儿园的事件也同样影响到了他，导致他那时总是被其他小朋友欺负，嘲笑。
他对我有怨言，怨我为什么是个女的，而不是个男的！
这样妈妈肯定就不会为了继续实现什么选美冠军梦像个偏执的疯子，一点关爱也不给他了。
很快，李泽阳对我更厌恶了……
……
我妈说，选美冠军一定要有很好的体态。
为了得到更紧致的身材。
我还必须每天倒立半个小时，贴墙站让身材看起来更笔直。
双膝跪在地上不停练完臀型之后。
我还要抓紧时间用腿紧紧夹木棍，木棍掉一次。
戒尺就要重重落在弟弟的手心上一次。
她说，这是为了让我保持更强的专注力。
李泽阳一声声痛苦的哀嚎，像是一把把利剑刺穿我的心。
我再也不敢懈怠，不敢让棍子掉落下来……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我妈的训练有了一定的效果。
我开始有了美人形态，一板一眼，透出非人的气质……
我妈抱着我哭很久了。
她觉得我将来一定能够超越她的美貌……为她赢回当年丢失的一切。
而我也开始上初中了，我妈的行为也更加接近疯狂。
04
我在学校得了一个响当当的绰号「蒙面人」。
每当我走进校园里的时候，周围的同学纷纷投来异样的眼光。
那时是夏天，烈日炎炎，室外气温高达 36 度。
我妈为了防止我皮肤被晒黑。
对我从头到脚进行全副武装，遮得严严实实。
我热的皮肤上起了很多痱子，我妈也不允许我脱下防晒衣。
直到有一次我走在路上。
我热到中暑晕倒在了地上，后脑勺磕到石子，鲜血源源不断涌了出来。
当我醒来时，脑袋上缠着白色的绷带。
「她不容易？那我容易吗？谁来体谅体谅我？」
「被毁掉的是我的梦想啊！」
「当年他们要是不出生我如今能那么辛苦吗？」
我妈激烈又委屈的声音在身旁传入耳膜。
我抬眸望去，我妈手指直戳我爸的心窝，声泪俱下，神情痛苦。
「对不起，美玲，对不起……」
我爸陷入深深的愧疚自责当中。
这个高大的男人卑微地跪下，一巴掌又一巴掌狠狠地抽打自己耳光。
「啪啪」的声音如同滚滚雷声作响。
就仿佛是在我这个「不该出生」的罪人身上一刀刀凌迟。
我躺在病床上，泪水簌簌，声音颤抖地说：「爸爸你快停下！我会努力地，拼尽全力地替妈妈实现梦想的……」
我妈眼里瞬间焕发着明亮的光芒。
得意洋洋地大声说道：「看吧，我就知道这臭丫头晕倒是装的！果然不逼不行！」
……
同一年里，家里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
()
是爸爸下岗了。
二是我进入了青春期，脸上疯狂冒痘。
我爸为了一家的生计四处奔波，一天要打三份工。
一天夜里，他去送完货后骑着摩托车不小心和一辆小车相撞，当场倒进血泊里。
车主酒驾负全责，赔了一大笔损失费。
而我爸躺进了 ICU 中紧急抢救。
好不容易捡回了一条命，想要恢复痊愈还需要花费更多的钱。
当我从学校回到家里时，就看到原本还躺在病床的我爸出现在客厅沙发上。
他脸色灰沉沉的，毫无血色。
而地上，堆放了一大批大牌护肤品，少说也有五位数以上。
我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我妈，嘴唇颤动，「你是不是动用了爸爸的救命钱？」
05
「还愣着干吗？快点把这些东西拿回去用上！这可是我跑了好几个专柜才买到的！」
我妈不由分说，掏出几盒面膜，精华液一股脑塞到我的手上。
我顿时感觉手上的东西像是火烧了一般滚烫无比。
手一松，「啪嗒」一声东西掉落在地。
我妈脸色一沉，咬牙切齿，「李月蓉，你这是什么意思？」
「妈，你快把它们都退了好不好？爸爸需要钱治病！你快退了！」
「我现在的皮肤已经很好了，用不到这些东西……」
「啪——」
一巴掌重重甩到我的脸上。
这是我妈第二次打我，脸上火辣辣的疼。
她一脸失望又强势地看着我，「李月蓉，这样的话我不想听到第二遍！」
「你现在的身材，皮肤，容貌，连我当年的十分之一都不及！」
爸爸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个难看又勉强地笑，声音温和，「蓉蓉，爸爸没事的……不用担心我……」
话音刚落下，他微微一动似乎撕扯到什么伤口，低吟的声音频频响起。
我的泪水大颗滚落，眼底氤氲朦胧。
我妈将我推回了房间里，打开那些瓶瓶罐罐不停地抹到我的肌肤。
没能及时的治疗，使我爸落下了一生的残疾，成为了别人异样眼光里的瘸子。
我因为这件事对我妈耿耿于怀，第一次想要反抗她。
那个时候，李泽阳不爱吃饭，囤了很多的零食泡面。
我就趁着我妈不在家，偷偷吃了一些零食泡面。
是嘴馋，也是报复。
从上初中开始，我的一日三餐全是碳水化合物。
或许是水火不容，这股巨大的热量在我的身体里发散。
我脸上的痘痘像茂密的红梅，肆意疯长。
我妈开始怀疑是她的「美冠计划」出了问题，带我一遍又一遍去看了医美。
医生告诉我妈，是青春长痘很正常，很快就会过去了。
我在一旁听着心里暗暗窃喜。
要是我彻底变成了「丑女」……
我妈是不是就不会让我继续帮她实现选美梦了？
看着镜子里这一张脸仿佛被腐蚀掉的脸，简直不忍直视。
我这张脸会不会烂掉呢？
如果一辈子就这样丑下去的话……
我又突然纠结，矛盾不已……
我妈带着我从医院走出来时，幽深的眼珠子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一言不发，平静的就像是什么事也没有一样，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竟然没有以往的责骂。
我有些开心，又有些激动。
同时惶恐不安弥漫整个心头。
在我还自以为是的时候，那场暴风雨还是来势汹汹了，掀起滔天巨浪。
06
我偷吃泡面的事情被我妈当面抓了个正着。
那天她告诉我是出门办事，实则是偷偷了躲了起来将我抓获。
她眼里透出阴冷的光，嘴角似笑非笑，「泡面很好吃吧？」
「李月蓉，你可以啊，真的不愧是我的女儿……」
她的话语温温和和的，却让人不寒而栗。
我抿紧了唇，像个做错事的低着头没有回应。
她修长的指尖拍了拍我的脸，随后默默转身走了出去。
我紧绷的神经松懈了下来，瘫坐在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以我妈的做事风格，等待我的惩罚会是什么呢？
过了一小会儿。
我妈端着一桶泡面从外面回到了我身边。
香味弥漫，热气腾腾。
她看着我笑，「刚才是不是没有吃够？」
「再来一桶怎么样？」
我摇了摇头。
她脸上的笑当场凝固，阴沉骇人。
「不要？怎么会不想要？你不是最爱吃吗？」
「今天我就让你吃个够！」
她紧紧捏住我的下巴，将那滚烫的泡面一股脑灌入我口中。
「啊！！！」
嘴里顿时像是火烧了一样，舌头撕裂般生疼…
油腻的泡面汤汁、面条洒满我的全身。
我发出凄惨的叫声，大哭。
「妈妈，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我真的不敢了……」
我一遍遍地求饶认错。
我妈终于将我带去了医院。
医生说，再晚来一步，恐怕我的整张脸就彻底毁掉了。
我妈拍着桌子，让医生无论多少钱都要把我医治好。
不知是因祸得福，我妈那一段时间一直让我乖乖治疗，好好地照顾我养伤。
那些严苛的训练全都暂停了。
她将所有的时间、金钱、精力全都花在我的身上。
……
和我的同龄的李泽阳则像是一个有妈生没妈养的野孩子。
被放养式长大的他迎来了青春叛逆期。
每一次和他同一屋檐下，他总会嘴里嘲弄我是「软包子」。
因为我从小在我妈身边长大，性子软糯，不善于争辩，习惯了言听计从。
「哟哟哟，这用俺爸救命钱买来的东西，跑了国内好几个专柜，一定很贵吧？」
「不好意思，本人手滑～」
「软包子，是不是很想哭？去跟妈告状啊！」
李泽阳会偷偷扔掉我的护肤品，会当着我的面故意摔碎一瓶瓶昂贵的精华液。
语气顽劣地嬉笑。
我没有理会他的挑衅，只是默默地快速将地上的碎玻璃收拾干净。
脑海里一遍遍想着该怎么跟我妈去解释护肤品大幅度的减少。
李泽阳像是提到硬石头，自己气哼哼地出了门。
一天中午，我从医院复检准备回家。
远处却传来熟悉的声音。
「一哥，给个小弟入会的机会好不好？你看，我会抽烟了，我会抽了……」
「我尽快凑齐会费的，你相信我一次……」
我抬眸望去，李泽阳就站在人群中，动作不熟练地跟着一帮小混混抽烟，姿态卑微。
李泽阳要当精神小伙？
我脸色微变，健步如飞跑了过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李泽阳，跟我回家！」
李泽阳一脸厌恶，甩开我的手，「不是，你谁啊，别多管闲事！」
这时，一旁的混混老大吹了一个口哨，眼睛亮起，揽上李泽阳的肩膀，「老弟，这妞你认识？」
「不认识，一个傻逼！」
「老大，咱们走！别理会她！」
李泽阳拉着混混老大就要走。
他混混老大反将他一把推开，「急什么！这妞长得不错，给兄弟我认识认识！你入会的事情我就准了！」
混混的大手一把搂过我的肩膀，脸上露出猥琐的笑。
「你放开我！」我想要将他推开。
他的力气很大，拽着我往胡同里走。
我着急地看向李泽阳，「李泽阳，咱们一起回家！」
李泽阳愣了一下，这时心虚的视线快速移开，像是默许什么。
我的一颗心沉到谷底。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和李泽阳的距离越来越远。
混混老大将我按压在墙壁上，对我上下其手，散发着难闻口臭的大嘴朝我亲来。
我拼命挣扎，「混蛋，放开我！」
我一脚试图踢他的要害。
「贱人！」
混混老大恼羞成怒，一巴掌重重地打在我的脸蛋上，通红一片。
就在我以为自己难逃一劫的时候。
「砰——」
一记闷声响起。
混混老大瞬间瘫倒在地上。
我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拿着一把清洁工的铁丘拍在了他的脑袋上。
看到他，我瞬间热泪盈眶。
心里感谢他来得万分及时。
男生的眼神阴骇，气场吓人，其他小混混见状连忙拔腿就跑。
我还没来得及跟他说一句谢谢。
他就匆匆转身离去，跟我留下一个孤独的背影。
……
我皮肤到处是伤，顶着一身的狼狈不堪回到了家里。
我妈曾对我下了死命令。
在成为选美冠军、世界小姐前不许谈恋爱，必须保持冰清玉洁的身体。
而这次李泽阳的行为无疑是在她的雷区上蹦迪。
我妈不知是从哪里听到我差点被侵犯的消息是因李泽阳而起。
她手中的棍棒像是下了死手，一棍一棍狠狠抽打在李泽阳的身上。
「你是不是要毁了我？」
「我怎么会生出你这黑心的东西，那可是你姐……」
「你个白眼狼……」
血痕一道道
()
浮起，触目惊心。
我心里不是滋味，扑了过去。
将李泽阳紧紧护在身下，哭喊：「妈，你这样会把他活活打死的！」
「快让开，我今天就是要打死这畜生！」
「妈，我求求你了，原谅他这一次吧！」
我苦苦哀求。
我上一次烫伤的事情让我妈记忆犹新，她不敢再让我受伤，只能作罢。
又凶狠地骂了许久才离去。
李泽阳趴在床上，我轻轻地给他的背上涂着药膏，他疼得闷哼一声。
末了。
他冷冷的声音在我的耳旁响起，「别以为今天你这么帮我，我就会感谢你！」
我叹息了一声，「我没想过要你感谢……」
妈妈对我的态度让我窒息，她对李泽阳的冷漠又何尝不窒息呢？
07
那天过后，李泽阳依然时常对我板着一张脸。
却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到了学习上。
我和他一起升入了同一个高中。
不同的是，我的身份是艺术走读生。
我长得也愈发有美人相。
睫毛长长，微卷又精致，眼睛亮晶晶的，皮肤白皙细腻。
走在校园里引来了众多人的目光。
班上的男生们争先恐后地对我献殷勤，打水，买早餐……
他们称呼我是「女神」。
一下课就全都围在我的课桌旁逗我开心，和我不停地搭话，想要引起我的注意力。
这一行为引起了班上一些嚣张跋扈、趾高气扬的女生的不满。
她们趁着我不注意，将我拖拽进厕所里。
手上用力扯着我的头发。
她们嫉妒的目光像是一条毒蛇，冷冷发笑，「贱婊子，你以为自己长得很美吗？」
「是不是去整容的？不然有谁会天生皮肤那么好？」
「这么会勾引男人是吧？我让你发骚！今天就弄死你！」
无数的巴掌拳头落在我的身上，我疼得蜷缩在地上哭泣。
就在这时，「哗啦」一声。
一桶散发着恶臭味的水精准无误地泼在了几个霸凌者身上。
来人扬了扬手中的桶，声音冷酷，「抱歉，新鲜的大粪水要倒厕所的，手误了！」
「你有病吧？跑到女厕所来！」女孩们恶心不已，谩骂着跑出了厕所。
我抬眸对上了一双黝黑深邃的熟悉眸子。
「长得漂亮麻烦不小呢？」
这是我见到我和林焕言的第二次见面，也是他第二次救我。
我和他顺利成为了朋友。
我发现他的性子很沉闷，经常独来独往。
但和我在一起时总会变成一个话痨，像个小太阳，驱散我角落里的阴霾。
他会说中午刷题时又遇到了什么怪题，哪里的美食最好吃，哪里的风景最好看……
「今天的珍珠奶茶特别的难喝……」林焕言又在我的耳边吐槽。
我疑惑地问：「珍珠能吃吗？」
他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看向我，「不会吧？这年头还有人没有喝过珍珠奶茶？」
我苦笑道：「是啊，我就连外卖我都没有吃过……」
林焕言沉默了一会儿。
傍晚夕阳柔和，晚风吹拂。
他坐在天台的围栏上，深邃的眸子里折射出稀碎的光芒。
「李月蓉，哥决定了，今晚要请你吃完一条街！」
他的话，像是有一股魔力，我不由地点点头。
我明知道自己是被不允许，还是跟着他去了……
那是我第一次逛夜市，人来人往，满满的烟火气息。
我第一次尝到这么多街头美食，章鱼小丸子、福鼎肉片、手抓饼、炸鸡块、手工冰粉……
为了怕人群将我挤散，我拿着串串和林焕言手牵手走在大街上。
不远处的一个熟悉人影让我停住了脚步。
她穿着一身环卫工人的衣服，一双眸子像是发怒的狮子死死盯着我。
我不由地僵住了脚步，浑身的血液像是凝固了一般，脸色煞白。
我妈……她怎么会在这？
「我说最近怎么这么晚回家，原来是找男人了！」
她冲了过来，一巴掌重重地甩到了林焕言的脸上。
发出清脆的响声，林焕言露出清晰的掌印。
林焕言试图解释。
我妈歇斯底里，在大街上用最难听的话骂他，「你是个什么东西？敢碰我的女儿？你是不是把她骗上床了？」
「你个小鳖孙，怎么那么贱，你有娘生没娘养，不得好死啊！」
周围的人纷纷过来围观，对着林焕言指指点点。
林焕言当场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脸色阴沉，用一种我难以看懂的眼神深深看了我一眼。
随即快速甩开了我的手挤出人群跑开了。
我想追过去和他解释说清楚，我妈死死拉住我的手。
气势咄咄逼人，拉着我就要去医院，「你是不是跟他睡了？」
「我没有，妈，你放开我！」
「没有？还想骗我？你肯定是被那小子糟蹋了！我培养了你那么久，你这是毁了我的全部心血吗？」
「妈，我真的和他什么也没有！」我泪水簌簌。
「还敢狡辩！」
我的尊严被她碾碎了一地。
我妈不顾我的苦苦哀求，将我拉到医院去做了检查。
我原本以为，我妈对这件事就此一概而过。
她却像是找不到发泄口的疯狗。
调查出林焕言的身世，将它打印了无数的份贴在学校的门口，围墙上。
「一个强奸犯和一个妓女生的孽种，能是什么好东西？」
「他就是一个欺骗我女儿感情的人渣……必须开除！」
人们纷纷对林焕言投来异样的目光。
我妈恶意造谣，越闹越大，闹到了校长那里。
从校长办公室出来时，林焕言经过我的身旁。
冰冷的目光看了我一眼，随即压低着脑袋匆匆离去。
我的心像是被割裂般疼痛，四分五裂。
生命中像是有什么正在悄然离去……
我觉得自己是一个罪人。
如果不是我，林焕言就不会承受如此伤害……
我想去跟他说声对不起。
等我好不容易找到他家的地址时，邻居说他已经搬家了。
林焕言从我的世界里不辞而别了……
08
17 岁很快到来。
我妈的「美冠计划」也愈来愈完善、严苛。
她觉我的肩膀不够直角肩，拿着家里三个月的伙食费拉着我去了一趟美容院。
我的肩膀连续打了三针，骨头开始突出……
难题刚解决又来新难题。
我开始练习高跟鞋走路了。
可无论我怎么练习，穿高跟鞋走路时总是会掉跟。
脚上还时不时磨出很多的血泡。
我妈忽然意识到这是因为我的脚太小了，又带着我去打了六只玻尿酸。
我们一家因为我妈的无节度消费，房租常常拖欠，饥一顿饱一顿。
我爸瘸着一条腿到处求人给份活干，我妈在学校附近租了一个小摊位卖煎饼果子。
她把赚到的钱全部存了起来。
说是为了接下来一年的选美大赛路费做准备。
同一年里，我奔走在各种才艺培训班的路上，每天忙得像是一只旋转的陀螺。
172 的我，体重才 88 斤。
胸无论如何发育也不达标。
我妈想了很久，想到了一个解决办法。
她要带我去隆胸。
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
我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出林焕言那个失望的眼神……
我在想，再忍一忍，等一切都熬过了。
我就去找他，亲口跟他说一声对不起……
第一次手术失败。
我发起了高烧，差点死在手术台上。
我爸抱着我哭，不愿我再受罪，「要不就这样算了吧……天意难违……」
我妈红了眼，撑着脑袋，「不行！就差一点！就差一点我就可以摸到我的梦想了！」
「绝不能停止！」
我妈拿出了所有的积蓄，又让我爸去贷了十几万，将我再次送到手术台上。
这一次，我如她所愿，成为了绝世美女。
身材丰满，腰身盈盈一尺。
肤如凝脂，白里透红，毫无瑕疵，柔软光滑。
脸蛋精致得像一个瓷娃娃。
鼻梁挺拔，唇红齿白。
美得动人。
轻轻一笑，能够把无数人迷倒。
见过我的人都跟我妈说，「从来没有人见过长得那么漂亮的女孩子！你家的基因真好！」
「那是！我一定是世界上最成功的选美导师！」
「他们当年没有选我都是瞎了眼，我要狠狠打他们的脸，出了这口恶气！」
我妈笑了，胜券在握我能拿下那年的选美冠军。
别人的十八岁，在轰轰烈烈地备战高考。
我的十八岁，站在了万人瞩目的舞台上。
化着精致的妆容，穿着华丽的礼服。
初赛的前一夜。
我妈一边给我铺床，一边自顾自地说着。
「等你成为全国选美冠军，各种代言一定接到手软。到时候我们就翻身了！」
「月蓉，替妈妈当上世界小姐，走向世界，你就是妈妈的骄傲！」
我顺
()
利地闯入了全国十八强，走到了决赛。
李泽阳给我打来了电话。
我正在比赛场地外的一条美食街上。
「李月蓉，我想报医学院。」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很是羡慕他。
能为自己而活，做自己想做的事。
「好。」
我轻轻回应，挂断了电话。
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赫然出现在眼前。
我好像看到林焕言了！
热泪盈眶，我急切地追了上去。
却被对匆匆过来的人撞倒在地上，鲜嫩的皮肤擦破一大块皮，鲜血涌出。
我顾不上身上的疼，想继续追上去，却见那身影早已消失在了茫茫人海里。
回到酒店。
我妈看到我的破了好几处口的伤，脸色阴沉恐怖。
一巴掌重重甩到我的脸上。
这么多年来，她一向如此。
「你怎么搞的？决赛就在眼前了，你是不是想毁掉我的梦想？」
劈头盖脸，一通责骂。
我没有任何反驳的意愿，脑子里不停浮现再次遇见的那个身影。
为了让我快速将伤疤养好，我妈将我像一个囚犯一样锁在了酒店里。
整整一个月里。
我疯狂地咳出血来。
09
躺在床上时，脑袋昏昏沉沉的。
整夜地睡不着，脑子里像是被炮轰过，乱糟糟的。
恐惧、迷茫、彷徨、焦虑将我包裹。
我开始大把掉头发……
我告诉她，我或许是抑郁了，身体才会出现这样的状况的。
「你抑什么郁？」
「天天笑容那么灿烂！」
是啊，脸上的训练出来的甜美微笑。
也不过都是假笑罢了。
这幅天使的面孔，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身体早已千疮百孔，只剩一副空空的躯壳。
我早就在很久之前，被她剥夺了快乐的权利。
我妈对此怀疑我又乱吃东西，强行带着我去洗了胃。
又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望着明晃晃的白炽灯。
我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浮出这么多年「服美役」的过往。
我真的是厌透了这样的生活。
心里有一个疯狂的念头，不停地驱使我去行动。
结束一切吧！
那就结束一切吧！
这样就不会再有人逼自己了！
那一瞬间。
我如同疯了一般跳下手术台，不顾周围异样眼光，一路冲到了理发店。
……
「有请 23 号选手，李月蓉上场。」
站在了全国选美大赛的总决赛大舞台上。
摄像头对准我，灯光明艳，舞台上的我光彩夺目。
我原本应该进行才艺表演，弹奏古筝曲。
可此刻的我，一动不动。
「妈，今天站在这个舞台上，我想给你送上一份此生难忘的礼物！」
我笑了。
笑容惨然。
手上的动作利落地一把扯掉头上的假发，一颗光溜溜的脑袋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随即我弯腰从裙子里快速掏出藏着的刀子。
眼睛不眨，毫不犹豫地快速划破了脸颊。
鲜血滴滴答答滴落在礼服上，晕染开来成为一朵朵血花。
触目惊心。
全场哗然。
「李月蓉，你在干嘛？！」
在台下的我妈冲我大声怒吼。
我像是感觉不到疼一般，刀子再一次划破皮肤。
脸上继续朝着她笑，「报复你啊！」
「啊！！！」
「你个不孝女！」
「我要打死你！」
那一刻，她当场发疯了。
尖叫着，抄起一张凳子，越过重重人群。
疯了一般朝我冲了过来。
现场一片混乱。
保安及时上台拦住了她，不让她靠近我。
我妈暴怒无比地踹翻旁边的机器设备，像是宣泄心中所有不满的情绪。
将拳头一拳一拳落在保安身上，反被他一招制伏，死死压制在地上。
她的脸贴着地面，眼里又哭又笑。
「明明就差一点了！就差一点了……」
「没了，全毁了……」
「哈哈哈……」
我妈的信仰大厦顷刻间像是遭遇巨大撞击，彻底崩塌。
眼里的光芒也一点点涣散……
10
去了医院，鉴定结果显示。
我的脸算是彻底毁了。
如果想要恢复，怕是要进行全脸整容。
而选美大赛为了保持公平性，有一个严苛的规定。
整容者拒绝参赛，一经发现将严肃处理。
那一晚。
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华丽的礼服，亮闪闪的高跟鞋，昂贵的护肤品和化妆品，全都扔到了一旁。
我点上了各式各样的外卖，快乐肥宅水，炸鸡、烧烤……
像是饿死鬼投胎，狼吞虎咽，将肚子撑得鼓鼓的。
我第一次熬夜追了剧。
似乎从来没如此的放松过……
一周后。
我爸来医院看我，告诉我说。
「你妈那边医院鉴定精神出现了问题，精神受到巨大打击，出现异样，恐怕这辈子都不能变回一个正常人了……」
我爸愧疚自责不已。
「是爸爸没用，害了你妈妈，害了你……」
「如果那时我没有说那句话……」
在我的成长生涯中，他一直扮演着一个透明人的角色。
想对他说恨，却觉得他又让我恨不起来……
我对他，现在也只能沉默不语。
李泽阳也来了。
一米八八的他早已褪去当年那个毛头小子的模样，变得成熟稳重。
对我说的话，话语里满是心疼。
他说，「李月蓉, 对不起，请你原谅我当年的年少无知和对你的敌意……」
「我早就原谅你了！」
我笑了笑, 摸了摸自己脸上的丑陋疤痕, 「只不过，这次我恐怕又要丢你的面子了！真是对不起！」
「你放心，我一定会研发出最完美的祛疤药膏, 你一定可以恢复原来的样子的……」他向我郑重保证。
我笑了笑，伸手摸向自己脸上一道道丑陋的疤痕。
其实心里早就已经坦然释怀。
美貌，对我而言, 已经不再重要了。
这道疤，是我迎接自由，迎接新开始的最好证明。
从我选择拿起刀子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正式和过去的李月蓉告别了！
「没事, 这样也挺好。」我冲他微微一笑。
当年我害怕变丑, 害怕丢人……
如今想来。
皮囊再美, 也只是外在的表象。
只有内心世界足够强大和祥和的人，才能活成真正的自己。
命运最好的馈赠是慢慢变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而不是别人喜欢的样子。
只要我们足够爱自己, 就能所向披靡，不为这世俗眼光所困！
11 番外
我去了精神病院看望我妈时。
她拿着一个旧奖杯，坐在病床上, 又亲又抱。
「冠军, 冠军是我的……」
「我是选美冠军……我是环球小姐……我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
护工告诉我。
我妈一天里, 重复最多的话，就是这几句。
她已经认不得了家里的所有人。
有时奖杯找不到, 还会发疯打人，砸掉身边的一切。
我静静看着她发疯, 直到她筋疲力尽，才走上前去。
「妈，我来看你了。」
她呆愣地看了看我, 突然瞳孔睁大, 激动得浑身颤抖。
「你的脸怎么了，啊, 不是！你不是我女儿！我女儿最美了, 你不是她！你是谁？为什么要冒充我女儿？你给我滚！你这个丑八怪, 快滚！」
我被捶打着推出了病房，房门在身后重重摔上，仿佛带着一种与世隔绝的决绝。
我嘱咐护工，「我带了一些奖杯、权杖、水晶王冠, 披肩……」
「既然她喜欢做梦, 就让她一辈子沉浸在自己的梦里吧！」
后来，我再也没有去见过我妈。
我成了一个美食博主。
每天需要做的事, 就是前往城市各地点评美食。
这份工作，不需要你长得多么好看, 只需要你语言能力强, 有一定鉴赏能力，能与网友及时互动。
我没有刻意掩饰自己脸上的疤痕。
每当有人问起这道疤怎么来的，我都会告诉他们——
它是我打破铁壁的战损标记。
它代表了我是勇敢的，独立的, 自由的。
它是蜕变的结痂，是血染的勋章，是迷彩的荣光。
（完）
文/顾宝酱备案号:YXX1Mz8BKPBsNv9eLbtr3vk...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