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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一个我那时刚升创伤骨科住院总时难以磨灭的病例。
那时候,我几乎天天住在医院,急诊的病人就像流水线一样,一刻没停过,就连过年也不例外。
住院总嘛,天天总是住在医院。
记得那是过年前的一天,当我在急诊室看到老张时,老张已经躺在了急诊抢救室的车床上。
看他神智尚清晰,但明显开始喘着气,一测血氧饱和度果然有往下掉趋势。生命体征已经不太稳定。
我抓紧时间问老张病史,老张和家属回忆起这痛苦经历的一天——
原来,昨天一大早,老张就去海鲜市场买了几斤海虾,打算给家人好好做一顿大餐。
只是没想到,在家里洗虾的时候,他一不小心被一只生猛的虾子蛰了一下手指头。
一阵刺痛传来,老张这才猛地拿起手来看。当时就只见到手指头上,有一个细小的针尖样小孔,鲜血缓缓地渗出来一点点。
老张轻轻捏了捏伤口,血没一会儿就止住了。
他也就没重视,没留意。毕竟哪家煮饭做菜的,没有被鱼虾骨头刺扎伤过,都是过两三天就好了。小孙女还在外面嗷嗷叫,等着要吃海鲜大餐呢。
很快,三四个小时过去了,正当老张一大家子都吃完饭,酒足饭饱的时候,忽然,老张他发觉那个被虾子蛰的手指肿痛的厉害。
刚才喝酒吃饭吃得兴起不曾留意,现在闲下来了,才回过神来,顿时觉得那里隐隐作痛。
家人围过来看,他发现原本只是手指被扎了一个小红点,现在是整个手指头都已经红肿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酒喝多了,他觉得手指头绷得紧紧的,发热发烫,浑身不自在。
老张儿子一看老张这架势不对劲儿,不像喝醉酒的样子,他立马警惕起来。不顾家里老太太反对,大过年的,硬是开车把老父亲送到当地区医院急诊检查。
过年期间,当地区医院急诊特别清闲。急诊医生看过老张后,说考虑手指感染,建议他住院打点滴,消消炎治疗就好了。还随口说了一句,万一病情发展,那可是有可能要做手术的。
这大过年的,老张一听说要住院,立马急了,这过年住院不得倒霉一年。
听医生说还要开刀做手术,那是一百个不情愿。
但幸亏儿子小张是个明事理的人,不顾老父亲反对,强行拉着老父亲办理了住院手续。
跟着流程走,很快安排检查各项感染指标,血常规、CRP、PCT、肝肾功能、生化七项等一系列抽血。
当班医生还细心地取了伤口分泌物做培养,想要弄清楚到底是什么细菌感染,这对制定下一步治疗计划非常重要。
但当时,老张的病情感染进展太快了,根本不允许确认致病菌后针对性地使用抗生素精准打击治疗。
医生只能根据个人经验,立马安排了万古霉素(超强抗生素)抗感染,同时肌注了破伤风球蛋白注射预防特殊感染,尽其所能地去救治病人。
因为在一般医生的认知里,普通感染是不会致命,但特殊感染,比如破伤风杆菌一旦中招,很可能要命。
很快,抽血结果出来了。
老张儿子向我展示当时的检查结果。
我看着他血常规中白细胞已经升高到一万多,中性粒细胞比例 90%(明显升高),CRP 80 多(明显升高),最重要的是 PCT 100 多(超级高)。
PCT,又称降钙素原,是目前临床上判断感染轻重最精准的指标之一。正常人是小于 0.5 值。
老张 PCT 100 多,超过正常人两百多倍,非常刺眼的指标。
单纯根据这一项依据,已经很明确出现严重细菌脓毒血症,甚至可以预测即将发生感染性休克。
老张说,那时尽管已经输过万古霉素,可他症状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急剧加重了。
「本来折腾到了凌晨半夜,我们都已经累的不行,不想动弹。但看到父亲的整个手部都已经开始红肿发黑了,手臂也逐渐开始出现瘀斑,有点像中毒的手一样。」老张儿子焦虑地形容。
「当时我就一下子清醒了,赶紧找到当班医生。他说,他也没见过进展如此快速的感染病情,短时间内,想不出好的治疗方案,更是找不到病因。」
「当地医生也没有法子,只能建议我们转院,连手术也不敢做了。」
我听到这里,心里估算了一下,这大概仅仅是受伤后十个小时左右。这凶猛的病情,估计把当地医生也吓得够呛。
老张父子本以为到了医院,心就稳了。没想到当班医生看了这病症也束手无策。
他们也担心区医院医疗水平不够,顾不得疲惫,就同意转院,小张带着老父亲坐上 120 救护车,直奔我们市医院来。
这就有了刚开始那一幕。
说起来复杂,其实询问病史很快就结束了。
老张说完话又开始喘气,一看这情形,我赶紧叫护士重新复测了一次生命征。
当医生久了就知道,听到的会骗人,眼睛会骗人,就连机器也会骗人。
只有此刻正在做的才是最真实的结果。
果然,患者血压开始下降到 85/50 毫米汞柱左右,心率飙升到 130 次/分,血氧饱和度也蹭蹭往下掉,吸氧下都只能勉强维持 90% 左右。
进一步查看病情,发现老张右侧手部乌黑,肿胀的像个充满气的皮球,手背上还有散几个大水泡,个别水泡还已经是破碎的,水泡皮溶溶烂烂的,右手前臂和上臂也有斑斑点点的黑斑。整个手臂摸起来都是冰凉冰凉的。
有些皮肤看着好像残留一丝血色,但这都是假象,我心里想。
果然,我轻轻触压桡动脉及尺动脉搏动——毫无意外,已经消失。再往上走,手臂上触摸肱动脉位置,搏动也极其微弱了。
根据查询的病史,推算老张被鱼刺扎伤才 1 天,不对,准确来说是堪堪 13 个小时。同时还看到老张既往患有糖尿病病史。
再结合查看外院做的验单。肝肾功能指标,已经出现肝肾功能损伤,电解质也开始出现紊乱。PCT、CRP,白细胞等都是明显升高。
病情危重,这个想法不约而同出现在急诊医生和我脑海里。不需要商量,肯定得先送 ICU 病房抢救,同时安排急诊手术。
我把老张儿子单独拉到一旁说,「老爷子病情危重,需要立刻抢救,人命关天,争分夺秒。」
听到口头告知病危,老张儿子面色煞白,但理智还是占据上风。
他看了一眼老父亲,重重地点头同意。
抢救室迅速组织人员护送,绿色通道,一路狂奔去坐电梯上 ICU 病房。
我立即电话联系二线王师兄,准备回来急诊手术。
又给科主任老林打了个电话汇报病情。
老林半夜被我惊醒,本来刚想训我两句,结果一看病人照片,立马来了精神。
下达指示,「先救人,再考虑保肢。」
「若要紧急截肢,可以先行 OA 院内系统报备,后续补流程。」
定好抢救基调,老林忽然来了兴致问我,「你这个老总,估计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说说你考虑是什么病引起的?」
经过一系列检查,我此时心里其实已经有了大概猜测。
患者糖尿病基础,海虾蜇伤,感染进展如此迅猛,血象高、CRP、PCT 严重升高,感染性休克,这一切都指向一个罪魁祸首:
「海洋创伤弧菌?!」我轻轻地道出这个答案。
创伤弧菌,那是海洋最神秘的杀手,它往往杀人于无形之中。
我脑海里不禁蹦出那些恐怖的画面,刺痛,流脓,腐烂,精神错乱,断手断脚,死亡冲锋。每一个名词都很熟悉,但加在一起就成了一件极其恐怖的事。
我心想,如果老张真的是这种弧菌感染,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老林听了我的答案,什么都没说。
确诊前,一切都只是经验之谈。
老林交代,跟病人谈话时,注意把握尺度。既要让病人看到求生的希望,又不能把人吓退了。
是啊,海洋创伤弧菌,这是一个大众非常陌生的隐秘又恐怖的存在。
我特意留取了双份伤口分泌物标本,一份普通细菌培养,一份专门针对海洋创伤弧菌做检测。
大胆推断,细心求证是我的习惯。
面对病魔,老张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每个医生都在争分夺秒,ICU 当班医生紧张有序地做着术前各项准备。
本来要先插管上呼吸机的,但老张和小张还是不太愿意上呼吸机,觉得还能坚持坚持,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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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上了呼吸机,就怕拔不下来了。
没办法,老张强烈拒绝插管,那就只能面罩吸氧维持,先准备手术。
手术准备得很充分,但到手术签字时,意外出现了。
老张一听说可能要截肢,甚至整个肩膀以下都要截去,死活不同意手术,执拗地说,「死都要全尸。」
这病人意识还是清醒的,他不同意手术的话,那真是谁都不敢强行手术。要不出了意外,谁都担当不起责任。
没有办法,只能找家属做思想工作。
张老太不知何时也出现在 ICU 门口,她泪流满面,同样不愿意接受现实,嘴里只是不断重复着一句话,「怎么被虾子蛰一下就要截肢了,怎么……」
我看着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只能反复强调,「截肢保命,断臂求生,再拖下去可能就没命了。」
可能是「没命了」三个字分量太重把小张打醒。
截肢保命这句话,足够把人打回现实。
「医生,是不是只有截肢这一条路了?」小张眼睛红红地看着我。
这种痛苦中寻求希望的目光,格外刺眼。但我不能给予虚无的希望。
「这很可能是一种极为凶险的感染,不狠下心,极有可能危及生命。」
「医生,我都懂,我都懂!」小张像泄了气的皮球。
利弊权衡之下,小张情感上不愿接受父亲截肢,但最终理智占了上风,他同意截肢手术,并主动提出进 ICU 劝老父亲。
听到这句话,我终于松了一口气。
听着小张和老张低声说着家乡话交谈着什么,老张一阵沉默,便不再出声。
小张示意我过去签字,我拿起手术同意书飞奔过去,生怕又起什么变故。万一老张又反悔,那真不知如何开展手术。
有人说,在疾病面前,医生有时候比病人自己还想你活着。
万事俱备,准备送手术时,老张情况又出现急剧恶化。
老张手臂的肌肉开始溃烂溶解,手臂包裹的纱布被整片染成黑褐色,一股腐烂的味道散发出来,更加致命的是部分毒素通过血管流入了心脏和大脑。
不可避免的,老张大脑开始出现中毒症状。
他意识模糊,胡言乱语。
一旁的血气分析仪器也传来尖锐的警报声。
「代谢性酸中毒」,「凝血功能障碍」,「低体温」,
死亡三联征。
此时再也顾不得那么多,ICU 当班医生已经迅速给老张插管上呼吸机,开始抢救。
看着病床上生命垂危的老张,我心里有个声音在询问自己。
「手术还能进行吗?」
万一病人死在手术台上,下不来台,那该怎么办?家属能接受这种结果吗?
但不立刻手术切除感染坏死肢体,老张就只能等着一步步滑向绝望的深渊——基本等于宣判「慢性死亡」。
是否值得拼上职业声誉博一搏?
关键时刻,还是二线王师兄,风风火火地出现在 ICU 病房。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犹豫。
这种生与死的抉择,既是考验病人和家属,又考验着医生的心。
王师兄快速和家属进行了沟通,认为老张儿子还算是通情达理的,只要有一线生机就要全力一搏。
「那咱们也别犹豫,撸起袖子干!」
师兄的话也坚定了我手术的决心。
「那就与天争命,撸起袖子干!」
不再犹豫,争分夺秒,立刻送手术,准备战斗!
很快,手术消毒完毕。
王师兄平常说话大大咧咧,但一旦拿起手术刀,就变得心细如发。
他轻轻用刀虚空比划了一下大致方向,构思手术入路。
然后刀尖一下子刺破皮肤,先在前臂皮肤纵向拉开了一个大口子。尽管已经谈过截肢,但如果能保肢,谁也不愿意截肢,医生也不例外。
当伤口一股暗黑色的液体流出,伴随着腥臭味散发出来,本应鲜红色的肌肉消失不见,取代的是大量失活的灰褐色坏死肌肉。
王师兄和我对视一眼,「保肢,那是不可能了。」
王师兄的刀子一路往前臂划过去,再延伸到上臂,直到看到有新鲜血液渗出才停下来。
看着那鲜红色的血液缓缓流淌而下,那是多么迷人的色彩啊,一点都不恐怖,因为那才是生命的颜色。
截肢平面很容易确定,上臂水平。王师兄和我都暗松了一口气,再往上就到肩膀了,能多留一点是一点。
截肢手术,就是要把骨头锯断,把血管结扎好,把神经埋藏好,最后是把截肢断端做的圆润漂亮,方便病人以后佩戴假肢。
截肢手术,王师兄和我都非常熟练,对我们没有什么挑战性。
我们配合天衣无缝,往往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下一步想要做什么。
前后半小时不到,我们就把上臂一下全部取下来,充分止血。
这种感染溃烂程度,截肢伤口绝对不能一次封闭,还需等待二期伤口稳定后才能缝合。
看着标本袋里的那沉甸甸的肢体,这就是真正的断臂求生。
手术很快结束。老张顺利转回 ICU 病房。
王师兄和我到手术室门口向家属交代手术情况。
小张眼眶浮肿,礼貌地向我们道谢,感谢我们医护人员的救命之恩。
在这之前,我心里还带着一丝犹豫和担忧,但听得谢谢二字的那一刻,我所有的忧虑和疲倦都消散了,所有的冒险都是值得的。
但此时老张还未能脱离危险,由于感染引起机体的一系列恶性反应,也足够致命。
ICU 又称重症监护室,是整个医院软件和硬件水平最高的科室,因为它是生命的最后一道防线。
我们手术顺利结束,后续就是 ICU 医生安排老张输血,血液透析,升血压,抗感染,用尽一切力量和设备维持老张的生命体征。
希望帮他渡过这一难关。
第二天一大早,我上 ICU 给老张伤口换药,看着 ICU 值班医生斌哥两个大大的熊猫眼,就知道他昨晚肯定一宿没睡。
我试探问问,「斌哥,那个截肢的老张病情怎样?」
「别喊我哥,下回又给我送这么重的病人,喊我神仙也没用。」
「有斌哥在,肯定是稳了,下回请你宵夜。」
「别,你这宵夜吃着烫嘴,不对,你这小子宵夜欠我十顿八顿了吧!明晚我调班,等你夜宵啊!」
我落荒而逃,「哥,我这先看看病人。」
看斌哥有说有笑,看来老张起码暂时是稳住了。
老张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全身插满各种管子,呼吸管、输液管、引流管、尿管,周围还有一堆监护仪器和输液泵在不停闪烁着。
看着老张血压回升正常水平,血氧饱和度基本恢复,我心中更安稳了一些。
只是,意外最终还是来临了。
第二天晚上,老张病情再次急剧恶化。
尽管截肢,去除了最大的病灶,但老张的身体机能已经面临崩溃。
病菌顺着上臂残端,并迅速蔓延开,灰褐色的瘀斑很快就爬满了整个肩膀,爬上脖子,向着最后的大脑城堡进攻。
那截肢的残端肉不再新鲜,反而发黑发紫,褐色的脓液渗出敷料,染黄了一片床单。
局部的恶化很快扩散至全身,老张年纪大,基础疾病多,一般情况极差,再加上这次凶猛的感染病情冲击,老张出现了全身多脏器功能衰竭。
老张静静地躺着病床上,眼神仿若空洞无物。
ICU 已经用上了最强的科技之一,血液透析,血液净化,把毒素转运走,可惜过滤毒素的速度远远跟不上新毒素产生的速度。
毒素不断堆积的结果就是诱发室颤,乃至心脏骤停,大脑死亡。
果不其然,心电监护仪发出刺耳的滴滴滴尖鸣音,提示老张出现室颤,血压测不出数值。
室颤,是病人心脏发出的最后救命信号。
不管手头上正在做着什么操作,毫无疑问,医生护士都会第一时间冲过去快速开始抢救。
静推肾上腺素,立刻心肺复苏,呼吸机一直在辅助呼吸。
「除颤仪准备,除颤。」斌哥看了一眼那大波浪的室颤图高声喊道。
「除颤准备就绪,充电,离床!」
「放电!」砰地一声,老张的身体高高弹起又落下。
「静推胺碘酮 300mg!持续心外按压。」斌哥有条不紊地指挥着,气氛紧张却不慌乱。
「除颤再次准备,离床!」
「静推肾上腺素 1mg!」
「放电!」砰地又一声,老张的身体再次高高弹起又落下。
心电监护提示大幅度的室颤波浪瞬间消失,熟悉的尖角城堡图出现。
「除颤成功!」斌哥大口喘气,背后汗湿了圆圆一片。
他轻轻伸手触摸颈动脉,已然恢复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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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监护仪提示血压也勉强回升至 75/45mmhg。
可是老张仍然昏迷不醒,无法自主呼吸。
「予多巴胺微泵维持血压。」斌哥下达最后一条指令。
所有人松一口气,暂时抢救是告一段落了。
但是所有的药物,仪器和科技力量,都是有限的。生死关头,能不能醒过来,没有人能够帮老张,只能靠他自己扛过去。
只可惜这一刻永远不会到来了。
非常突然,老张再次出现室颤,并很快心脏骤停。
斌哥再精湛的抢救技术,也无力回天。
但他还没放弃,持续地胸外按压,就连肋骨也不自觉按断了。
回天乏术,老张双侧瞳孔开始散大,对光反射消失,心脏也永远停止跳动,心电图呈直线,所有的监护仪器发出一阵刺耳的滴滴滴急促警报音。
死亡,最终来临。
宣告死亡。
这是一件对家属和医生都极其残忍的事。
「师弟,你送过来的老张去世了。」斌哥嘶哑的声音响起。
「方便的话过来一起宣告死亡通知,家属他们十分信任你。」
接到斌哥电话时,天才蒙蒙亮。
我连忙骑车往医院赶,十分钟不到,我进入 ICU,看着斌哥双眼布满血丝,明显又战斗了一夜。
斌哥神色凝重,没有说话,只是眼神示意了一下。
我过去看了一眼老张,此时他就那么静静地躺着,没有了呼吸,没有了心跳,也没有了痛苦。
「上 ECMO 的话还有机会吗?」我轻声问。
ECMO,又称体外膜肺氧合,简单说,就是人心脏、肺脏不行了,它也还可以帮你续命一段时间的人类最强科技。
「和家属提过,不过他们已经不想让老张受苦了。」斌哥情绪低落。
尽管老张和我非亲非故,可其实我内心也悲痛不已。老张截肢也算及时,抢救也尽心尽力了,可偏偏就是人没能从阎王爷那里抢救回来。
忍住内心的悲痛,我和斌哥走出 ICU 门口。
这次才细看,小张典型南方人样貌,个子不算高,带着一副金属眼镜,斯斯文文的样子。
只是他发型凌乱,面容憔悴不已。他旁边的张老太太早已伤心得无法出声。
小张没有抱怨,默默地听着 ICU 医生宣告结果。
只是听完后,小张眼角的泪水再也禁不住流下来。无论多么坚强的男人,在死亡面前,也是脆弱的。
小张认出我,哽咽地说,「感谢您们为我父亲付出的努力,感谢你们!」
我听着心里特别难受,病人家属的信任,我们也付出了所有努力,却得不到想要的结果。
老张太太这时扑过来,小张赶紧拦住,只听到张老太太嘴里不断重复着一句话,
「只是被虾子蛰了一下,怎么人就没了,怎么人就没了……」
我的心也好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都说医生是铁石心肠,见多了生死就会变得麻木不仁。
交代完情况,我转身走进 ICU, 没有人看到我的眼睛也是红红的。
几天后, 老张的血细菌培养结果出来, 「创伤弧菌阳性。」
这一纸报告轻飘飘,却承受生命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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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个科普小知识
1、海洋创伤弧菌,主要生活在海水或寄生于海洋生物(虾、蟹、牡蛎等) 体内。有鞭毛, 无芽孢, 需氧和厌氧均能生长。水温低于 17°C 难以生长。创伤弧菌根据感染分为三个亚型:
a. 「创伤感染」,就是本文所提到的,常有伤口接触带菌海水或者海生动物刺伤,从而导致的感染。一开始都是表现为局部肢体的皮肤和肌肉坏死, 可迅速发展全身脓毒血症,最终危及生命。这类型诱因明显, 相对还好确诊。
b. 「原发性脓毒症」, 更具隐匿性, 没有外伤史, 常由于生吃牡蛎等贝类海鲜引起, 细菌从胃肠道侵入体内,一开始就爆发全身脓毒血症,48 小时内迅速恶化,休克, 多器官功能衰竭而死。有时都还来不及确诊病因,可能就已经死亡。
c. 「急性胃肠炎」:腹痛腹泻等消化道症状引起,轻症, 一般无需住院, 被发现也是偶然间被确诊。
2、平常不小心被细小异物刺伤或者海鲜蛰伤的小伤口怎么办?
标准处理流程(仅供参考):立刻停止其它活动, 从受伤部位周围往小伤口处轻轻挤出残留鲜血,然后寻找到流动干净水流,边冲洗边再次挤血, 最后用碘伏消毒伤口。然后异物有铁锈或者泥土等脏兮兮的东西, 或者伤口比较窄深,24 小时内就必须到就近医院打破伤风相关预防治疗(谨慎起见, 不论伤口深浅, 现在很多急诊医生只要皮肤破口了,都建议打破伤风了, 破伤风致死率也非常高。)然后, 观察伤口情况,如果伤口出现红肿疼痛, 特别是病情进展很快, 那就需要立刻到大型三甲医院治疗, 尽早处理。
最后对于这类海鲜蜇伤,总结经验是:预防措施永远大于治疗。了解过这类科普知识后, 在处理海鲜时,最好做足安全措施, 比如佩戴手套, 谨防蜇伤, 才是上上策。
当然,真的不小心受伤了,那就处理, 该治疗的接受治疗,那也是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备案号:YXX13ElAgAzS3exrQbs48J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