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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袁洁出狱的那天,我从家隔壁的建材铺子,搞来了一块檀木,老人家说过,刚出狱的人,要用檀木敲打手心三下,这样可以去除灾难。
守着袁洁出狱的时间,我等在了那道森严的大门外。
铁门外的泥沙地正在翻修,我脚踩着咯吱作响的沙粒,心里揣揣不安。
现在正值入冬季节,我特意在袁洁出狱前买了羽绒衣,心想着让她暖暖和和的回家。
铁门打开的一刻,我的面前,渐渐透出了一道光亮,也不知怎的,身旁的凉瑟寒风,忽然在这时席卷而来,我打了一个寒颤,脸上依旧面带笑容。
看到袁洁的那一刻,她变胖了,照比三年前入狱之时,丰满了一些。
我们视线相对的一刻,满地的黄沙被周遭的凉风吹的肆意翻飞,袁洁一步一步的朝我走来,那画面,好似回到了三年前的那一晚。
我想我永远都忘不了,当年她不顾一切的冲进火海,我以为她要命葬于此,但谁知,她竟命大的活下来了。
她从火堆里跑出来的时候,头发全被烧光,她的身上披着一块已经焦烂的花布毯子,她倒在我面前的那一刻,身上的衣服都不见了,她的小腿一侧烧烂了一大块,她全然不在乎的躺在街道旁边,傻傻的冲着我笑。
我还记得,那天她倒地之前说的那句话,「那个人渣终于死了,哈哈哈……他被烧死了!」
那天,袁洁笑的很开心,是我这辈子,看她笑的最开心的一次。
2、
袁洁是我的姐姐,但我们不同父也不同母,她大我八岁,而我,是她八岁那年,从肮脏的垃圾桶旁捡回家的。
袁洁说,她第一次看见我的时候,我被包在一张白色薄被里,她以为我是小狗或者小猫一类的小动物,可走近一看,才发现是个婴儿。
她说,那时候的她太善良,不知道养孩子意味着什么,所以就傻乎乎的把我抱回家了,谁知道,抱回家以后,她被她的母亲胖揍了一顿。
本来,袁洁的母亲是准备把我扔掉的,可袁洁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死活抱着我不撒手,而我就这么命大的,活了下来。
如今,时光已经整整过去了二十五个年头,而袁洁,也三十三岁了。
这些年,我把她当做我的姐姐,也当做我的母亲。
眼前这一刻,当袁洁笑呵呵的站到我面前时,我撑着手里的羽绒衣,披在了她的肩膀上。
我拿过她手里的行李袋子,说:「天凉,把衣服穿上。」
袁洁利落的套着衣服,嘴里嘟囔道:「死丫头,你还真是狠心,我还以为你看见我,能大哭一顿呢!」
说着,她就朝着我身后望了一望,「妈呢?怎么没看到她来?怎么,她还恨着我呢啊?三年了,就来看过我一次!她也真够倔的!」
说完,袁洁就用力的戳了一下我的胳肢窝,说:「死丫头,给没给我带烟啊!我都想死这口了!」
听到她大咧咧的说话腔调,我就知道,三年了,她一点都没变,还是以前的那副老样子,好酒好烟,好吹牛。
我没理会她的那些无理要求,拉过她的手掌,就拿着檀木条子,在她的手心敲击。
第一下,「去除灾难,希望姐姐以后的日子顺风顺水。」
第二下,「去除苦难,希望姐姐以后不再经受辛劳。」
第三下,「忘记过往的一切痛苦和烦恼,重新开始……」
说完,我抬起头看着她的脸,而她,竟然红了眼眶。
我嫌弃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怎么啦,不给烟抽,就闹情绪啊?」
袁洁仰头吸了吸鼻子,逞强的说:「风大,吹的!这破天,太干燥了!」
3、
回家的路上,我和袁洁站在路边等待大巴车,袁洁像是刚刚来到这个世界那般,好奇的看着周围新起来的建筑物,说:「还成,咱家这座小破城市,发展的还挺快!没几年,高楼大厦就起来了!」
是啊,不仅高楼大厦起来了,很多老旧的片区也都被收购改造了,包括以前袁洁上班的地方。
我从兜里掏着零钱,袁洁就裹着身上的羽绒衣说:「妈呢?她真没来接我啊?」
我一边数着零钱,一边说:「妈带小宝看病去了,小宝最近咳嗽,她让我自己来接你。」
眼前,大巴车停在了我和袁洁的面前,我拉着她上了车,袁洁就担心的问了一句,「小宝还好吧?」
我们口中的小宝,是袁洁的女儿,当年袁洁入狱的时候,被查出了四个月的身孕,这事我们谁都不知道,还是人家监狱里的人告诉我们的。
小宝是在监狱里出生的,出生的时候八斤八两,差点没把袁洁给折腾没命。
袁洁当时和我说,如果不是因为小宝,她都不想继续活下去了,可能老天爷就是认定她命不该绝,所以在那一年,让她有了身孕。
只是,关于这孩子的父亲是谁,袁洁死都不肯说。
4、
大巴车开到家所在的那条岔路口时,我和袁洁下了车,我们两个朝着家的方向走,袁洁就来来回回的巡视周围的建筑,禁不住的说:「这里全都改造了?那以前……我们家附近的那些发廊……」
袁洁口中的发廊,就是指家附近这一带的红灯区,以前这条街上,有很多家的发廊和按摩店,每到傍晚的时候,这些店门口,就会亮着魅惑幽暗的小红灯,自家老板娘站在门口的斑驳石阶上招呼客人,穿的是一个比一个少。
我仍记得,以前的那条街道,真的是又狭又挤,每次从那里经过的时候,我都能闻到各式各样的刺鼻香水味,以及洗头水的味道。
以前袁洁就在这里工作,但这并不是她心甘情愿的,而是被她的前夫逼迫的。
袁洁二十五岁那一年,袁洁的母亲蒋玉兰,因为好赌,而在外面欠下了一屁股的赌债,为了还债,蒋玉兰把袁洁许配给了当地一个小有钱财的混混,名叫卢军。
当时袁洁死活都不同意,但迫于家里的债务压力,袁洁不得不嫁给卢军。
结婚后的日子,一如袁洁预料的那样,并不如意,嗜酒成性的卢军,日夜喝的烂醉,而家里的生意,也一落千丈。
当时他们都说,卢军家里之所以会不顺,都是袁洁造成的,他们说,袁洁克夫,是个丧门星,谁娶谁倒霉。
就这样,才刚结婚不到半年的时间,袁洁隔三差五就会遭到卢军的家暴,公公婆婆也不待见她,甚至有算命的说,只有袁洁过的糟糕了,才能让卢军重新风生水起。
那时候的人们都很愚昧,他们信了所谓算命先生的说法,开始变着法的折磨袁洁,甚至,让袁洁去红灯区,做那种低贱的工作。
特别是毫不讲理的卢军,他把自己生活和事业上的失意,都归咎到了袁洁的身上。
我犹记得,当年袁洁因为承受不住卢军的虐待,开口想要离婚的时候,卢军指着她的脑门就说:「如果你敢和我离婚,那你就把你妈欠我的钱,一次性还清!如果你还不清,你就把你家里的那个小崽给我当老婆!」
当时,卢军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我正拎着热乎的粘米糕,站在袁洁家门口。
而那些话落地的一刻,我手里的饭盒也掉落在了地上,饭盒里的白色米糕,在泥沙地上滚了两圈,变的脏兮兮的。
等我再次抬起头时,我想我永远都忘不了,卢军看着我的眼神,那种……令人恐惧,而又充满了好奇与侵占的眼神……
但也就是从那天开始,袁洁再也不和卢军提离婚的事了,她安安分分的在卢军家的理发店工作,白天,她是洗头小妹,而晚上,她就成了红灯区里最惹人眼目的那一个。
5、
从小我就听很多人说,袁洁是个美人坯子,那么好看的脸蛋,以后肯定是要去城里闯荡的,说不定,还能嫁个有钱的好人家。
但谁都没想到,袁洁后来的老公,会是卢军。
那时候,我不懂美貌在这个社会的价值,现在我懂了,但袁洁却失去了自己最珍贵的青春。
踏进家门的那一刻,袁洁裹着身上的羽绒衣,木然的伫立在家门口,她的右手来回在破旧的门框上轻蹭,呢喃道:「老木头的味道,就是家的味道……真好啊,我回家了……」
袁洁侧过头,看着我说:「妈什么时候回来?我还念着她的热汤面呢!就好那口!」
袁洁没心没肺的笑了笑,好似这三年的牢狱生活,并没有带走她最初的开朗和乐观。
我心里庆幸着,但同时也沉重着,我考虑了很久,对着她说:「你是不是还在埋怨你妈?埋怨她当年把你嫁给了卢军?然后埋怨她这三年,没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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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狱看望你……」
袁洁的眉头微微皱了皱,语气有些逞强,「埋怨?我和她,应该是恨吧……但是恨又怎样,谁让她是我妈呢,谁让她一手把我拉扯大!谁让她的热汤面那么好吃呢!就算她害死了我,我也是她女儿啊……」
袁洁伸手就揽住了我的肩膀,她傻呵呵的笑着,眼角的细纹堆积在一起,看着我说:「就像当年我把你从垃圾堆里捡回来一样,你也要对我感恩啊小崽子!我不仅是你姐,我也是你妈!」
说完,她迈着步子,就走进了家里的院落。
她的身影在干燥的日光下闪出了弱弱的白光,而当年,她被警察带走的时候,也是同样的场景。
袁洁这辈子,从来就没对什么人或事怯场过,但惟独我和她的母亲,是她心头最柔软的痛处。
眼看着袁洁快要走到家门口,我抬脚便跨进了家院落的门槛,冲她喊道:「其实你母亲她真的很爱你!你被警察带走后,她去看了你一次,回来的那天晚上,她就找去卢军他们家了,她和卢军他们家人说,理发店会起火,根本就不是你的原因!」
6、
当我的呼喊声落地之时,眼前,袁洁顿然停在了原地。
她回头看着我,眼睛被光线晃的眯成了一条线,「然后呢?」她无奈的笑了笑,「她怎么那么傻啊?和那些傻逼讲什么道理?」
我开口道:「那天她去找卢军家人理论的时候,她被卢军的爸妈给打了,她的脸上被刀子划开了一个很大的伤口,她这些年没去看你,就是因为脸上的那道疤……她说她不想再让你担心了。」
良久的沉默之后,似乎我眼前的袁洁,渐渐变得渺小了,她茫然而默声的看着我,她的眉头紧蹙在一起,而下一秒,我似乎听到了身后,孩子讲话的声音。
我回过头,竟看到了,站在我身后的蒋玉兰,以及她怀里的小宝。
我怎么都没有想到,在我喊出那些话的时候,蒋玉兰就站在了我的身后。
我生涩的冲着蒋玉兰开了口,「叔母……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叔母这个称呼,是蒋玉兰让我叫的,虽然我在她们家长大,但她从来不让我叫她母亲,而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习惯了。
眼下这一刻,蒋玉兰的视线,恒久的停留在了袁洁的身上。
她们母女俩,像是多年未见,又藏有多年隔阂的老友,视线相对的瞬间,她们两人早已触目恸心,多年来的怨恨和不理解,也终于在这个带着冷风的秋末,化为乌有了。
我想,袁洁在看到蒋玉兰右脸上的那道疤时,她这些年的不甘心,也跟着消逝了。
相爱相杀,最后总要隐归于爱。
眼前,袁洁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那般,径直朝着蒋玉兰走了过来,她伸手就抱过了蒋玉兰怀里的小宝,而后对蒋玉兰说:「我出狱你都没去看我,你是不是应该给我做顿午饭?弥补一下你对我的歉意。」
蒋玉兰迟钝了许久,忽然,她也像是什么都没发生那样,一如往常的暴躁着脾气,伸手就抽了一下袁洁的后背,说:「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除了吃就知道吃!面汤我早就熬好了!你去屋里等着去吧!我下个面煮一煮就行了!」
7、
归家的这顿饭吃完,饭桌上,袁洁和蒋玉兰,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好像袁洁仅仅只是在远方走了一段长途跋涉的归途之路,而蒋玉兰用袁洁最爱的热汤面迎接她回家,蒋玉兰不问袁洁这些年经历了多少苦难,她把她对袁洁的所有心疼,都隐在了这碗面里。
或许对于上了年纪的蒋玉兰来说,女儿回家,她也就知足了。
只是这顿团圆饭,我吃的依旧是难以下咽,无意间,我总是会发现,袁洁的视线,时不时的停留在蒋玉兰右脸的伤疤处。
她心疼,她几度哽咽,但多次的哽咽,最后都变成了她所谓的「嗓口不舒服」。
这么多年过去了,袁洁变老了,变得沉稳了,但唯一不变的,是她的口是心非。
蒋玉兰在哄着小宝午睡的时候,袁洁坐在炕边,伸手轻抚着小宝肉乎乎的脸蛋,小声的说:「妈,这几年谢谢你了,把小宝养的这么壮实!你抚养我长大不算,现在还要抚养你外孙女。」
蒋玉兰叹气的笑了一声,「可能我上辈子欠你的吧!这辈子来还债了!不过我也认了,谁让我命苦!」
袁洁站在蒋玉兰的身后,伸手捏了捏她的肩膀,说:「现在我回来了,以后家里的重担,就交给我就好了,你啊,就好好享福吧!正好丫蛋现在能也赚钱了,你也不用多操劳了。」
袁洁口中的「丫蛋」,说的就是我,从我被她抱回来的那天起,这个土里土气的名字,就伴随了我的一生。
袁洁回过头,看着我说:「你刚才跟我说,你在哪工作来着?是在城里吧?你请了几天假?是不是该回去了?」
我摇着头,说:「我请了一周的假,就为了陪你和叔母,而且……我有事想和你商量。」
袁洁转身就在炕边坐了下来,她随手抓过了一颗橘子,一边剥皮,一边说:「什么事啊?你不会是谈恋爱要结婚了吧?我才刚出来,手里可是一分钱都没有,你都多大了,自己赚去!我费死个劲给你供到了大学,你也该努力工作回报我了!」
说着,袁洁就抬起了头,「你那是啥单位来着?什么建筑来着……」
我开口道:「是一个建筑公司,说了你也不知道,而且我早就自己赚钱了,哪有什么时间谈恋爱,你就别瞎想了!」
一旁,蒋玉兰开口道:「你进去以后,家里这几年的生活开销,都是丫蛋支撑的,她自己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买过,都给我和孩子了……」
听到这里,袁洁特自豪的站起了身,她一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一边回头邀功的跟蒋玉兰说:「妈!我说什么来着?这丫头我没白捡!我就说,她以后肯定有出息!我自己念不了的书,你看她不都给我念下来了么!丫蛋以后肯定得嫁到城里去的,说不定到时候我们还能跟着享福!」
袁洁毫无遮拦的笑着,蒋玉兰就白了她一眼。
我拉过了袁洁的手,说:「我们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等我在城里发展的差不多了,我把你和叔母,还有小宝,都接走。」
可这时,蒋玉兰突然就脸色低沉的摇了头,「去什么城里啊,人就得认命,你该在哪生活,你就得在哪,别去高攀那些你享受不上的生活。」
说着,蒋玉兰回头冲我问道:「丫蛋,你姐出来的时候,你有没有用檀木条子给她……」
我急忙点着头,「敲过了,放心吧。」
8、
蒋玉兰安心以后,她便没再说话,她继续看着熟睡中的小宝,而这时,袁洁拉着我就走出了房间。
袁洁把我带到了厨房门口,她一只手扯着我的手臂,眼神尖锐的询问道:「我问你个事,这几年,卢军没来家里找麻烦吧?」说着,袁洁就呸的一声辱骂了过来,「当年没烧死他个王八蛋,真算他命大!」
我瞪着她说:「你可行了!如果当年他真的命葬火海了,你就永远都出不来了!而且当年那场火,我根本就不相信是你放的!你为什么要把罪名顶下来?」
话问到这里,袁洁不自然的眨了眨眼,她似乎不想回答我这个问题,随即就避开了我的询问,「妈这几年没再赌钱了吧?当年我入狱的时候她说她会改,也不知道她改没改。」
我摇着头,「没再赌了,你别担心了。」
袁洁放心的拍了拍我的肩膀,可话问到此,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她转身就要回房间,我拉着她的手臂,就开了口,「这几年,卢军虽然没来找麻烦,但是他知道你快出狱了,前几天,他来家里要孩子了,说要把小宝带走……」
袁洁当即就火冒三丈,「凭什么!他有什么资格跟我抢孩子?他们家不是重男轻女么,一个女娃他们有什么好抢的!再说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这孩子是他们卢家的了!」
袁洁怒不可遏的大喘着气,而这时,家门口突然响起了嘈杂的呼喊声,我和袁洁不自觉的互相对视了一眼,而后,急忙跑出了家门。
站到家门外的一刻,小小的院落里,围堵了四五个人,打头的人是卢军,他留着一脸没刮干净的胡茬,一只手拄着拐杖,面色凶狠的瞪着我和袁洁。
蒋玉兰闻声跑到了我们身后,她看到卢军的时候,绕过我和袁洁,就走到了卢军的面前,声嘶力竭的开口道:「你又来干什么!我们家和你们家已经互不相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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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女儿也早都和你离婚了!你赶紧从我们家滚出去!」
卢军一只手拄着拐杖,另一只手直接就推开了蒋玉兰,险些将她推倒,袁洁两步就站到了卢军的面前,痛恨道:「你来这里做什么?看我么?怎么,当年我断了你一条腿的这件事,你还放不下呢?还恨我呢?」
袁洁嘲讽的就冲着卢军笑了过去,而忽然,卢军抬起左手,就往袁洁的右脸扇打了过来。
9、
巴掌声响彻院落的那一刻,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袁洁的右脸开始泛红,那鲜明的五指印,像是对过往无情的悼念。
来不及反应的下一秒,陪同卢军而来的那几个长相凶狠的男人,就冲进了我们的家门。
蒋玉兰死死的拦在门口,撕破嗓口的大喊:「你们要干什么!你们再这样,我就要报警了!」
可无奈蒋玉兰的力量太小,她被推搡在地,而后,那些人冲进了屋子,抢走了小宝。
小宝被那些恶人抱出来的时候,孩子明显被吓到,一声接着一声的抽噎哭泣,听的人心里难过。
我胆怯又恐惧,我想上前去抢孩子,袁洁却在这时偷偷拉扯住了我的手腕,而顷刻间,袁洁冲着卢军开了口,「你要这个孩子有什么意义?她不是你的女儿,她身体里流淌的,也不是你们卢家的血,你不觉得这样很打脸吗?我在我们婚姻续存的期间,怀上了别人的孩子……」
袁洁看着他就冷笑了一声,「现在呢,你又这么大张旗鼓的来找抢我和别人生下的孩子,怎么?觉得自己被戴了绿帽子不够,还想帮外面的野男人养孩子啊!」
袁洁的话说完,卢军早已经怒气冲天,卢军一只手指着袁洁的脸,嘶喊道:「这孩子是你和谁生的!你给我说!如果你不说,我就弄死这个孩子!」
袁洁无奈的摇了摇头,嗤笑道:「你问我啊?我怎么会知道呢?当初可是你们家人,让我去理发店接客卖身的!我和那么多男人做过,我怎么知道我们家小宝的父亲,到底是谁呢?」
眼前,卢军已经被气的浑身发抖,他抬手就扔掉了手中的拐杖,身子不稳的冲到了袁洁的面前,他用力的拉扯着袁洁的衣领,要挟道:「你他妈的就是贱货一个!当初老子只让你拉客,没让你上床!是你自己犯贱,跟别的男人搞到一起!我他妈的当时就应该给你带环!」
袁洁随意的哼笑着,她盯着卢军那张肮脏斑驳的脸,说道:「不然呢?你满足不了我,还不准许我找别人了?你有限制我的那点功夫,你怎么不多补补身体啊?再说了,我们不是离婚了么!你少在这跟我较劲!」
袁洁的狠话说完,卢军彻底抓狂了,他转身就要去拉扯小宝,好在袁洁手脚快,她一个箭步挡在了卢军的面前,说道:「你有什么怨恨你冲我发火!少惹我的孩子!如果你敢让我的孩子出事,我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在我印象里,袁洁早些年在嫁给卢军之前,她的脾气,还没有这么火爆,但生活的艰辛总是会改变一个女人最初的模样。
以前总是把忍字挂在嘴边的袁洁,一点一点的,也学会了反击生活,反击现实。
10、
当我眼看着,卢军那些人,要把小宝带走的时候,我什么都没考虑,直接就冲上了前,死死的抱住了孩子。
我不停的用指甲去抠那个长相凶狠的男人的手臂,他不松手,我就张口咬了过去。
这一刻,我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不形象了,我绝对不会允许,他们把孩子带走。
我护住小宝的时候,小宝就在我的怀里哭,身前的这个男人和我拉扯了两下,我的头发被他扯掉了一小撮。
而袁洁看我受了伤,转身就从家里提了一把菜刀出来,她举着菜刀对向卢军那些人,喊道:「你们还不走是吗!反正老娘我刚出狱,我也不怕第二次进去!你们要是不怕死,那今天我就跟你们拼命!」
喊着,袁洁就拿着菜刀,冲到了和我抢孩子的那个男人面前,那个男人明显怂了,他松开了小宝,而我急忙后退,跑到了家门后侧。
最终,在袁洁的强势逼迫下,卢军他们不得不离开,只是在他离开之前,卢军指着袁洁的脸,警告了过来,「臭婆娘我告诉你!你们家欠我的钱,我现在还给你记着呢!如果你三天之内不把之前的那十万还清,我就把你的孩子给你卖了!别以为我不敢对你怎么样!我这条腿,就是因为你断的!老子早晚会让你抵偿回来!」
卢军走后,靠在墙壁一侧的蒋玉兰,如同没了魂那般,顺着墙壁,一点一点的蹲靠在了地面上,她一边叹气,一边晦丧的说道:「这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啊!这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啊!」
袁洁从我的怀里抱走了小宝,她面无表情的轻拍着孩子的后背,而忽然间,地上的蒋玉兰,抬头看着袁洁说道:「袁洁你告诉我,小宝到底是你和谁生的?小宝的父亲,到底是谁!」
袁洁没有说话,而她的脸上,也没有任何的波澜,好像关于孩子的身世,以及当年那场大火的原因,早已经成了她心里不可告知的秘密。
她不说,也不打算说。
我们仨沉默之时,袁洁将小宝放在了地上,小宝靠墙而站,脸上的惊恐已然消失,甚至还很可爱的,跟袁洁说了话。
如今的小宝已经两岁多了,虽然会的话不多,但也会咿咿呀呀的跟人交流,袁洁看到小宝这个样子,就忍不住的抿嘴笑了笑,她享受的看着小宝的一举一动,忘却烦恼的逗她笑。
而突然,袁洁转头看着我说:「丫蛋,你明天回城里吧,你把小宝一起带走。卢军那个人我了解,现在我出狱了,他肯定会变着法的折磨我,如果他达不到目的,他是不会罢休的。我和妈身体硬朗扛得住,但小宝还小,我怕她被伤害。」
11、
我回城里上班的这天,袁洁还是坚持己见的,把小宝交给了我。
袁洁怕卢军再次来家里惹事,所以在我回城里的前一天,她收拾好了小宝的所有东西,提前装进了我的行李箱。
而行李箱里,还有她亲手为我做的糯米团子。
袁洁把我送到车站的这天,她来来回回的跑了好几趟超市,一会给我买点这个,一会给我买点那个。
我知道她是怕我饿着,而为了让她心安一些,我一次也没有拒绝。
临着上车前,袁洁拍了拍我的肩膀,她一边伸手捏着小宝的脸蛋,一边神色凝重的对我说:「丫蛋,这几天你就辛苦点,帮我好好照顾小宝,等过段时间我把欠卢军的那十万块还上了,我就去城里把小宝接回来。」
十万块……当我听到,袁洁说她要还卢军那十万块的时候,我心里咯噔一下,隐隐的开始不安。
这些年,从袁洁入狱开始,家里的生活就一直过的很艰辛,我一个人负责蒋玉兰和小宝的生活费用,而这期间,还要填补以前欠下的饥荒。
本来以为,当年袁洁嫁给了卢军,那之前的欠债,就可以一笔勾销了,可现在看来,卢军就是想故意刁难袁洁,才会来要债的。
袁洁想彻底的跟卢军划分界限,这一点,我心里明镜着。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劝袁洁,我想告诉她,还钱的事急不得,我们可以慢慢赚,慢慢还,可袁洁反馈给我的,就是彻头彻底的恨。
她决意,要彻底摆脱掉卢军这个人渣。
上车以后,我抱着小宝,打开了车窗。
袁洁就守在车窗下,冲着我说:「等我把家里的事搞定,我就去城里找你!到时候我也在城里打工,我怎么,也要给小宝争取一个好的生活环境。」
干涩的凉风下,袁洁额前的细碎发丝,被风吹的肆意飞舞,我低头看着车窗外的她,说:「姐,你真的不打算找小宝的父亲吗?其实你知道小宝的父亲是谁对不对?当年你和我说,你要和卢军离婚的时候,其实你心里就已经……」
突然,袁洁打断了我,「你瞎说什么胡话呢!我怎么会知道小宝的父亲是谁!当年我是什么时候怀上的她,我都不清楚!行了,你就别在这跟我讲那些没用的了,你姐我啊,这辈子也就是独身的命了!你快哄小宝睡觉吧,到城里了,给姐打个电话!」
袁洁傻乎乎的冲我笑着,她的嘴唇干裂的破了皮,看的令人心疼。
我没有再继续问下去,而这时,车子发动了。
车子在院落里调头的时候,袁洁跟着车子走了好一会儿,她是舍不得我的,我感觉的到。
等到车子就快开出车站时,袁洁忽然冲着我喊道:「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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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段时间姐就去城里找你!你一定要帮我照顾好小宝啊!你也要照顾好你自己!别省着钱不舍得花,现在我回来了,你不要那么辛苦了……」
车子开出车站,袁洁的话,被淹没在了漫天的黄沙之中,我再也看不见她的身影,虽然这只是一次短暂的别离,却不比生离死别,来的轻松多少。
12、
关合车窗,我用力的抱紧了小宝的身子,而这时,我耳尖的听到,小宝的衣服里,有纸片摩擦的声音。
我掏了掏小宝的上衣兜,结果,意外在兜里发现了一小沓的钞票。
这些钱都很旧了,有五十的,有十块的,有一百的,这些钱,都是袁洁偷偷攒下的。
我心里莫名的酸楚,我攥紧了手中的钱,而小宝则伸手扒了扒我的拳头。
小宝的手又小又软,她天真的盯着我的手掌看,以为这里面是玩具或者零食……
我多么希望她不要长大,希望她永远不要明白,我手里的这几张东西,是罪恶和美好的双重化身。
金钱是毒药,是可以要人命却让人上瘾的东西。
回到城里的这几天,我白天照常上班,晚上去托儿所接小宝回家。
偶尔的,我给袁洁打电话视频,让她看看小宝的近况。
听袁洁说,最近几天,卢军又去家里找她了,甚至严重的一次,还把家里的东西都给砸碎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快点筹钱,把欠卢军的那十万块,给还上。
可袁洁告诉我说,她和卢军之间的矛盾,怎么可能仅仅只是那十万块。
但我总想着,不管怎么样,也要让袁洁和蒋玉兰,从那个小地方,逃出来才是。
后来的一周多时间里,我东拼西凑的,加上自己的存款,一共凑了六万块左右,但还差四万块,实在是没人可以借了。
心里焦急的那几天,我想到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周二的大清早,我早早的,就去了公司,我守在了人力资源部的门口,等着部门的林主管。
林主管是负责整个公司人事管理的领导,因为之前我听说过,有员工因为家事,而提前在公司预支了三个月的工资。
我想来想去,能最快拿到钱的方法,也就只有这一个了。
看到林主管的时候,我恭敬的迎了上去,我一路跟着他去了办公室,林主管大概也是看出了我是有事求他,所以也没和我唠叨几句,就问我到底是因为什么事而来找的他。
我把我的难处说了出来,也跟他说明了,我想提前预支自己的工资。
林主管没有为难我,他说他会把这件事提交给上级领导,不过这件事需要时间,让我回去等待通知。
当我怀着半期待半无望的心情回到自己的工位以后,下午四点钟左右,我就接到了林主管打来的电话。
他告诉我,我的事情,他已经和公司的赫总交代过了,但这事需要我亲自去跟赫总解释一下,这样才能给我下批文。
13、
挂了林主管的电话,我就手脚忙乱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着装,而后去了公司的十六楼。
站到赫总的办公室门口时,我反反复复的,紧张了好几次。
赫总的原名叫做赫子铭,是我们建筑公司的副总,而这家公司的老总,则是他的岳父。
刚来公司的那会儿,所有人都说,赫总是靠着自己的老婆,才上位到今天的。
但直到今天看来,如果公司没有了赫总,也不可能发展的这么顺利。
眼下,我伸手轻叩了三下房门,屋子里回传出了准许的声音,我小心翼翼的推开门,而后进了办公室。
赫总的办公室不大,屋子里到处飘着一股茶香味,我小有紧张的走到了他的办公桌前,而此时,他正低着头,伏案工作。
我没敢出声音,大概就这么安静的等待了一两分钟以后,他忽然停下了手中的笔杆,抬头冲我说道:「坐吧,别客气。你的事我听林主管说了,你再跟我详细说一下,回头我让林主管帮忙协调。」
这一刻,当我面对面的,看到赫子铭的那张脸时,我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以前在公司里,我没有正面接触过他,最多的,也就是在公司的员工照片上看过几眼,而且是模糊不清的那种。
以前,我没觉得他的长相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但今天,我觉得他的长相,让我似曾相熟。
我盯着他失了好久的神,而赫子铭很是打趣的冲我笑了笑,说:「你是在发呆吗?还是在犹豫,要怎么跟我开口?」
回神的一刻,我连忙鞠躬道歉,而也就是这短暂的睁眼闭眼之间,我记起了,我曾在哪里,看到过这样一张脸。
白白净净的面庞,凝神深邃的双眼,不瘦不胖的身材,以及那幅,无框的近视镜。
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给我的印象,就是儒雅书生,而这一次,他在我心里,有了新的定位。
人渣。
14、
或许,用人渣来评价一个事业有成,家庭幸福的男人,有些太过分了。
可眼前的赫子铭,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人渣。
时光回转到三年前袁洁未入狱之时,那时候,家乡的红灯区,依旧是一派繁荣的景象,白天,那里是洗头放松的地方,而到了夜晚,那里则变成了,欲望和绝望的地狱。
我记不得是某一天,袁洁忽然半夜跑回家跟我说,她说她以后可能都不用在洗头房工作了,因为那一整片的红灯区,都要被收购改造了。
那时候听到这个消息,我是满心的欢喜,因为袁洁可以彻底摆脱掉,那种堕落的生活方式了。
可兴奋之余,袁洁看我的眼神,却低靡了下去。
我还记得,那晚在幽暗的桔灯下,袁洁眼神茫然的望着我说,「但我也可能,永远都看不到他了……」
那时候我才知道,袁洁有了心爱的人,她真正意义上,有了自己心爱的男人。
当年的我幼稚而胆怯,我自以为袁洁已经身为人妇,就不应该对世上的其他男人动情,可袁洁告诉我说,这是她第一次,因为一个男人,而如此这般的魂不守舍。
袁洁口中的那个男人,是负责红灯区收购项目的一个小主管,而袁洁之所以会认识他,就是因为男人三番五次的去红灯区做实地考察,而每一次,那个男人,都会去卢军家的店里,找袁洁洗头。
袁洁不傻,她明白,一个男人接二连三的来店里找她是因为什么,那男人是喜欢她的,而她,也是喜欢那个男人的。
就这样,他们俩人之间的关系,慢慢的从最开始的朦胧,变成了后来的情深。
袁洁爱那个男人爱的深沉,而男人,却是一个有着家室的人。
起初袁洁不知道男人有家室,可当她知道了以后,一切也都晚了。
当一个女人,无法自拔的沉迷于一个男人的时候,她会自动规避,这世上的所有阻挠;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只是为了能多看他一眼,多和他说上一句话。
袁洁也深知,自己是配不上人家的,所以她从不越界,她将她和男人之间的关系,维系在了唇齿之间,维持在了肉体的交缠。
她爱他,爱到可以为了他而变的渺小。
当年,红灯区的收购方案实施时,项目方遇到了不少的阻力,而这阻力之一,就有卢军一个。
卢军家觉得项目方给的补偿金不够多,所以久而久之,他就成了这个项目里,最棘手的一个钉子户。
而那时候,卢军也察觉到了袁洁的感情变化,他开始将袁洁禁锢在家中,不让她出门,更不给她喝水吃饭。
我那时候怕卢军把袁洁活生生的饿死,就偷偷的跑去了卢军家里,把袁洁偷放了出来,而也就是那一晚,卢军家的理发店起了火,而袁洁,冲进了火堆之中。
我们所有人都不清楚,那晚卢军家的店里,到底为什么会起火,而袁洁,又为什么会冲进火堆里。
关于那晚的事,我们唯一知道的,就是卢军在逃生的时候,被家具砸断了一条腿,而理发店被彻底烧毁,卢军家这个所谓的「钉子户」,也就被彻底清除了。
从那以后,袁洁因为蓄意放火,而进了监狱,整个红灯区,也在第二天,被夷为平地。
15、
过往的记忆如洪水猛兽,而赫子铭的这张脸,渐渐的在我的脑海里,浮出了水面。
记忆深处里,我仍记得在我生日的那天,袁洁曾让我去店里取我的生日蛋糕,而在我离开之前,我看到了赫子铭来了店内。
而那次,我分明留意到,袁洁在看到赫子铭的那一刻,她的眼神,充满了温情和期待。
当时我不知道袁洁的相好就是赫子铭,更
()
不知道,他的名字,是这三个字。
眼下,办公桌上的茶香味,仍旧余香袅袅的徘徊在我的鼻息处。
赫子铭眉头紧皱的看着我,仿佛在等我解释,为什么,我会木然的看了他这么久。
其实当年,我是有想过,会不会小宝,就是赫子铭的孩子,所以我来了城里,入职了当年收购红灯区的这家公司,可三年过去了,我什么线索都没有查到。
因为我从来没有想过,和袁洁扯上关系的人,会是这家公司最大的老总。
可是现在,一切都明了了。
心里慌乱且复杂的这一刻,我忽然就不知道,应该从何开口。
赫子铭从座位里站起了身,他看了我好一阵,询问着说:「你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还是……」
情绪崩溃的一瞬间,我没能控制的,流了眼泪。
可能,我太心疼袁洁了,也可能,我太痛恨赫子铭这个人了。
赫子铭一头雾水的回身抽出了纸巾,他递到我面前,而后,转身就要走回自己的办公桌内。
而当他的背影面对我的一刻,我鼓起勇气,冲他开了口,「你认识袁洁吗?」
话音落地的顷刻间,屋子里只剩下墙壁挂钟的滴答声。
滴答……滴答……滴答……
好似过往的伤口,在沉默中,被撕成了碎片,那些血肉模糊且不堪的画面,一帧一帧的,播放在了眼前。
赫子铭的身子静止在了原地,而我,无法克制的,说出了下一句话。
「她出狱了,她过的很不好,她还有了孩子,但这些事,她谁都没告诉。」
16、
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很可笑,我以为,我饱含深情的,跟赫子铭说清楚了袁洁的状况,他会良心发现的,去为袁洁弥补些什么。
可结果,在他的一通突如其来的办公电话闯入以后,他让我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我一个人落魄的站在安全走廊时,我蹲靠在墙边,难过了许久许久。
我想给袁洁打一通电话,可转念一想,如果袁洁知道了,当年她豁出命爱上的那个男人,是这般的不负责任,那她会不会很失落?
我忍着心里的所有纠结,一步一步的,走下了台阶。
而没过多一会儿,我的手机,来了人事部林主管的电话。
林主管告诉我说,我的预支工资请求,已经被批准了,而明天,财务会给我提前开资,大概是四万块左右。
得到这个消息的一刻,其实我并没有多开心,只是觉得,人生世事无常,爱情这个东西,永远都靠不住。
财务拨款后的第二天,我没有得到有关赫子铭的任何消息,好似,他对我那天在办公室里说的话,毫无感觉。
我倒也不在乎那些了,就当自己,是去丢了一次人。
整整十万块都被凑齐以后,我在公司请了两天假,我打算回家里一趟,亲自把钱,送给袁洁。
而临着回家的前一晚,我正在整理行李,家门外,就响起了很轻的敲门声。
我闻声打开了房门,结果竟看到了……淋了满身雨水的袁洁。
袁洁看到我的一刻,兴奋的就推着我进了屋,说:「哎呀你家可真难找!我这问了一路啊,才算是找到这里!你这也太偏了吧,能安全吗?」
我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说:「你……怎么来了?」
袁洁一边拍着身上的雨水,一边说:「我怎么就不能来了啊!我来看小宝啊!我闺女呢?我看看你把她照顾的怎么样了!」
我指了指卧室的方向,「在睡觉呢,刚哄睡着!」我接着说道:「你自己来的城里吗?叔母呢?没和你一起?」
袁洁没有理会我,她径直走进了屋,而无意间,我在她裤腰的位置,看到了一点点的血渍。
我跟上了前,追问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怎么忽然来城里了?到底怎么了?」
袁洁突然来了我的出租屋,这让我有点意外。
趁着袁洁在卧室里看着小宝睡觉的时候,我从衣柜里,拿出了一条新的外裤,递给她说:「你是受伤了吗?还是来月事了?裤腰的地方怎么会有血?」
袁洁随意的摆摆手,「不碍事!不小心跌伤了,后腰的地方出了点血,你把裤子放这吧,我一会儿就换。」
我把裤子放到床边以后,我重新走去了行李箱旁,既然袁洁来了城里,那我也就不必回到乡下了。
我把我提前装好的十万块现金拿到了卧房里,放到袁洁的身旁说:「姐,十万块我已经凑齐了,你把这钱,还给卢军吧!然后,你和叔母,把家里的老房子卖了,跟我一起来城里!我现在合租的这个室友,前天刚搬走,你要是不嫌弃这里,就和叔母,一起在我这里住下。这房子虽然小了点,但是五脏俱全,你也在城里找份工,我们俩一起养叔母和小宝。」
其实,当我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我心里是无比的轻松,虽然现在负债累累,但一想到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我就觉得一切都不那么累了。
可袁洁在看到那十万块以后,她似乎并没有很开心,她盯着牛皮纸袋看了很长时间,转头对我说:「你从哪里弄的钱?你和谁借的?高利贷吗?我不是说了这事不用你管吗!」
袁洁的语气很凶唳,但我知道,她是在心疼我,她不希望,我因为她的事,而背负压力。
我摇着头说:「你别多想,这些钱,有我自己攒的,还有和朋友借的,还有我从公司,提前预支的,都是正经弄来的钱,你别担心了。」
可袁洁笃定的摇了头,拒绝说:「这些钱你拿回去!我不需要!我欠卢军那十万块,我已经解决了,你别管了!我已经还完了!」
「还完了?」我不可思议的看着她,「这才几天?你就把十万块还完了?你找谁借……」
话没说完,突然,家门口就响起了敲门声,我不知道这个时间谁会来,走到家门口时,我隔着房门问了两声,但都没有反应。
难道是房东吗?还是家里的卫生间又漏水了,邻居找来了?
17、
我试探的开了一条门缝,结果门外,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请问……是袁淼的家吗?」
袁淼是我的大名,而门外的这个声音,在经过我反复的思考之后,我忽然在脑海里,浮现出了赫子铭的那张脸。
脑子恍然的瞬间,我伸手就打算把房门关合,可身后,袁洁不知何时走到了我身后,她好奇的站在门口的位置,说道:「是谁啊?」
我从来没有想过,袁洁和赫子铭的重逢,会是在今天,甚至是在这样一个场景之下。
一切都来得毫无防备,无法招架。
可能,这就是命中注定,也可能,这就是袁洁逃不过去的一劫。
房门被彻底打开时,屋子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走廊外的雨滴声稀里哗啦的在耳边响起。
眼前,赫子铭的身上还有未干的雨渍,而我身后的袁洁,彻底失了声。
可能,作为一个局外人的我,永远无法理解,袁洁在看到赫子铭时的悸动,也永远无法理解,两个明明有了家室,却还要违背社会道德,奋不顾身的挂念彼此的那种心情。
其实赫子铭今天,是来找我询问袁洁的近况的,他开了车子来,甚至已经准备,要在今晚,去乡下,把袁洁接到城里。
三年的时光阻隔,没有带走他们之间一分一毫的感情,重逢的一刻,他们依旧如同第一次见面那般热烈。
我知道他们这样并不应该,但不应该又怎样,现在的我,只希望袁洁能幸福。
18、
赫子铭出现以后,我一个人下了楼,去了附近的便利店,呆了好久好久,我说我要去买一些吃的东西,可实际上,我只是想给他们两人,腾出一些独处的时间。
等我再次回家时,他们两人早已热泪盈眶,赫子铭的怀里正抱着小宝,袁洁坐在他的身旁,晦涩而满足的憨笑着。
或许,小宝的亲生父亲,就是赫子铭吧,因为在我看到袁洁那副放心的模样时,我就猜到,这孩子,一定是和赫子铭有关的。
袁洁这辈子,没对哪个男人动心过,谁又想到,这一动心,就是一个错误的开始。
我把购物袋子放到床边以后,看了一眼袁洁还没有更换的脏裤子,提醒着说:「姐,你把裤子换了吧,你的裤子都脏了,这样多不好。」
袁洁傻傻的低头看了一眼,急忙应声,「嗯呢我这就换!」
袁洁的裤子换下来以后,我拎着她沾染了血迹的裤子,去了卫生间。
其实我知道,袁洁的后腰并没有受伤,而裤子上的血,也不是她自己的。
傻傻的站在卫生间里的那段时间,我听到了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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洁和赫子铭的对话。
我听到了当年袁洁是因为什么而冲进了理发店的火海里,也知道了,当年的那场火,到底是谁放的。
那场大火,被袁洁形容的轻描淡写,她说当年放火的那件事,赫子铭做的没有任何错,如果不放火,卢军这个钉子户,就永远都除不掉。
只是她没想到,赫子铭会被困在了大火之中。
所以后来,才会有袁洁冲进火海的那一幕,更有了后来的收购成功,以及赫子铭的跳级升职。
过往的那些片段,就这么简单的被袁洁一带而过,她从记忆里游离出来时,她望着赫子铭的脸,傻笑了很久。
她说她的下半辈子什么都不图了,她就希望,赫子铭能好好的,小宝能好好的,袁淼能好好的,蒋玉兰能好好的。
她把所有人都提到了,但惟独,没有提到她自己。
此刻的我,仍旧站在卫生间内,手边,搭挂在洗衣桶上的脏裤子还没有洗,而墙壁一侧的下水管道里,哗啦哗啦的开始流水。
屋子里的隔音太差,袁洁和赫子铭的悄悄话,我听的一清二楚。
而脚边下水道口的潮臭味,又熏的人神经发麻,我开始想不清楚,以后的路,到底应该怎么走。
裤兜里,我的手机再次振动,我想着,应该还是蒋玉兰发来的,毕竟刚刚在超市的时候,她发给我的短信, 还没有说完后半句话。
我掏出了手机,看着屏幕上连续几条的消息,整个人渐渐从茫然, 过渡到了清醒。
「丫蛋, 你姐到底跑没跑啊?她光让我自己跑了, 那她呢?她还在你那里看孩子吗?她是不是没和你说,她杀了卢军的事啊?你快点让她跑吧!别让她回来了!卢军家那边都报警了,现在警察一定在找你姐呢!」
「丫蛋,你倒是回个话啊, 我现在在我朋友家里了, 我很安全, 你快和你姐说, 让她赶紧跑!警察不傻,他们肯定会查到你那里去的!下午的时候是卢军喝多了,才来家里闹的,但我真的没想到, 她会拿刀子把卢军给杀了!你要是看到她了, 你别让她在你那里呆着了!」
看完蒋玉兰发来的后续信息,我这一刻的心情, 照比刚刚在便利店的时候,平静了不少。
我用力的抓紧了手边那条沾染了血渍的裤子, 我回头看了看卧室里,他们一家三口幸福的模样。
或许, 二十五年前,袁洁在垃圾桶旁捡回的这条命, 我也应该还回去了。
潮湿的卫生间里,我默然的换上了袁洁的裤子,我将蒋玉兰发给我的那些消息全部删除,而后走去了家门口。
打开房门之时, 我平静着嗓音, 回头冲着卧房的方向喊:「姐!你和赫总在家里休息吧!我再下楼买些东西,一会儿回来!」
袁洁大着嗓门答应了一声,说让我路上小心一点。
从家门走去楼下的这一路, 窗外的雨滴声,越来越大。
这注定是一个彻夜滂沱的夜晚, 也注定是一个,长路漫漫的夜晚。
走出单元楼,我将手机扔到了脚下的臭水沟里,而面前, 刚刚好停下来了一辆出租车。
打开车门上车时,车子里飘着一股淡淡的香烟味,我深吸了一口气,忽然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司机师傅回头看了我一眼,问道:「姑娘,去哪啊?我这开不了太远了, 我要回家休息了。」
我转头看了看被雨水打湿的车窗外,豆大的雨滴,蔓延了整面玻璃窗,冰冰凉凉……
司机师傅再次回头看着我开了口, 「姑娘?去哪?给个话!」
我木然的转回身子,「师傅,麻烦您开去警局……」备案号:YXX1w9lyyYzCkaRpEQT9O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