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久早圣臣直到三年级才发现,尊敬的饭纲前辈之所以在初见时拿出了粘毛滚筒,完全是因为他女朋友养的猫掉毛异常严重。
虽然那个时候市来前辈还没有和他交往。
之所以会发现这件事,还要从一根羽毛说起。
准确地说,一根羽毛的部分。
从逗猫棒上掉下来、不小心搭了饭纲掌运动外套口袋的顺风车、遗落在井闼山男子排球部社团活动室的半截。
继承了饭纲掌的储物柜的后辈并不知情,把这玩意当成幸运物——他是电视占卜节目的忠实观众。
这个幸运物或许已经过期限了。佐久早心想。
2014年1月的春高,井闼山没能重现2012年的荣光,在决赛败给了鸥台。
即便如此,包括饭纲前辈在内的ob们也没有沮丧,喜气洋洋地给他们庆祝。
联络感情,必不可少的便是饭局。
当如今的三年级把那半截羽毛带到众人面前吹嘘它的功劳时,曾经的三年级饭纲掌的视线在那灰黑的配色上定格了一会儿。
坑坑洼洼的边缘形状,怎么看怎么像被某类小动物啃掉的。
“嗯…这好像是我的?”
饭纲掌不好意思地挠头:“准确地说,是我女朋友的。”
“女朋友的、羽毛吗?”
众人震惊。
趁机开前辈玩笑的现役部员:“饭纲前辈不会养了只鸟叫做‘女朋友’吧?”
相比起来更清楚饭纲的情感状态的同期ob:“蘸水笔上的?”
饭纲掌摆了摆手,否定他们不靠谱的猜测:“是逗猫棒啦。”
说到这里,依旧不能解释佐久早圣臣是如何得知“滚筒事件”的来龙去脉的。
起因是一句普通的疑问。
“和女朋友是怎么认识的呢?”
随口提出这个问题的人并没有想到饭纲掌会做出如下回复。
“啊,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当时她在遛猫……”
“等等,”耳朵捕捉到不常听见的名词和动词的搭配,古森元也忍不住插话,“遛猫?”
“是的。”
像是完全预料到会被打断一样,饭纲掌干脆利落地止住了话头,掏出手机。
“那个时候超级白、超级小、超级可爱的。看!虎斑暹罗。”
……
2011年的饭纲掌对猫的品类并不了解,对暹罗更是一无所知。
第一次听说虎斑暹罗的时候,他甚至以为虎斑是一个品种。
饭纲家住在井闼山附近,没有选择住校。
周末的训练开始前,因为不用赶着时间登校,也不必穿着校服,饭纲掌会换上运动装慢跑去学校。
井闼山男子排球部的制服配色实在太显眼。一路迎接目光洗礼的次数一多,饭纲掌便决心出门前穿自己的普通衣服,到了部里再默默换上那套黄绿色。
为了空出换衣服的时间,他开始提早出门。
也许正是这提前出发的十几分钟,让饭纲掌在路上碰见了市来一华。
平常的下午,平常的街道,平常的一户建建筑。
饭纲掌第一次看到有印象的脸出现在那里。
自然卷的女生站在门口台阶上,打开了一边庭院门,手里牵着一根色泽亮丽的牵引绳。
饭纲掌会注意到她,是因为她停在原地不动。
看过去才发现,虽然把头发扎成了马尾,但五官确实是同班的市来一华没错。
而且市来也并不是一动不动。她专心盯着手里绳子的尽头,一只通体白色、耳朵和四肢有炭灰色块的小动物正在低头嗅闻摆在市来家门口的盆栽。
察觉到饭纲的到来,在市来抬起头的瞬间,她脚跟前的小猫突然跳下了台阶,往远离他的方向而去。
牵引绳在腿间缠绕一圈,市来一华也顾不上途经家门口的不速之客,急急忙忙地跟着跳下去。
“小心……”
饭纲掌出声当然不是怕市来因为低矮的台阶扭伤膝盖或脚踝,而是让她注意别被牵引绳绊倒。
好在猫只是蹦了一下,就靠在台阶的角落,借着天然遮蔽物的阴影缩了起来,警惕地打量他。
“啊,饭纲、饭纲同学!”
仿佛思索了一下饭纲的名字,市来一华和他打招呼的时候有些磕绊。
在意识到这户人家就是市来家的时候,饭纲掌就已经停下了慢跑的脚步。
他缓步走近,尽量不惊扰某个敏感的小生物:“这是市来同学家养的猫吗?有名字吗?”
“市香。一华家的猫名叫市香。”市来一华连着说了三个‘ichika’,看饭纲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又说,“不用这么客气,去掉敬语也没关系的,没关系。饭纲。”
“嗯?”饭纲掌下意识应了一声,才意识到市来不是有下文等着他,而是表明希望舍弃敬语交流,“‘市香’……猫的名字和市来你同名吗?”
“是同音不同字。”市来一华做了一个闭眼轻嗅的动作,然后告诉他是那个‘香’字,“市香和我一样是女孩子、女孩子。”
市来一华的说话习惯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喜欢重复。很有特色。
“感情很好呢,带出来遛弯。”
“因为怕以后要搬家会应激,从很小的时候就得开始做社会化训练。嗯,社会化训练!”
强调决心一般,市来一华套住牵引绳的那只手也握成了拳。
感觉到主人手上的力道收紧,小猫不安分地挪动脖颈。
抱起被忽略了一阵子的小可爱,市来一华突然想到不能厚此薄彼的做人道理。
“市香虽然很胆小,但你抱她的时候她特别特别乖的,不会乱动。”
稍微思考了一下,她托住市香的后颈和尾巴根部那块地方,递给饭纲。
这个姿势,人不能完全制住猫。不过市香遇到陌生人一向不会挣扎,应该没关系。
饭纲掌学着市来的手法抱住这温软的小小躯体,对此感到惊奇,又有点小紧张:“是被我吓到了吗?真的一动不动耶。”
女生凑近了点看他臂弯里的市香。
“没被吓到。你看,尾巴没有夹起来,是自然放松的。放松,饭纲!”
男生略显僵硬的上肢听话地缓和下来,市来一华正觉满意,余光里突然闯进不和谐的颜色。
饭纲偏偏穿了黑色的衣服,蹭到他衣服上的白色毛发格外显眼。
再秃头的人也不会站着就掉头发,何况饭纲掌的发色并非纯白、发际线和发量都一切正常,这毛发的来源不言而喻。
作为罪魁祸首的家长,市来一华没忍住手痒,开始帮饭纲挑他外套上沾到的猫毛。
“最近好像是市香的掉毛季,”她叹口气,既苦恼又困惑,“可我听说暹罗已经算掉毛少的品种了呀?”
被亲密的行为——没有肌肤接触算亲密吗,饭纲自己也不清楚——总之,被市来一华一瞬间拉近距离又表现得十分自然的动作晃住了心神,饭纲掌迟了几秒,才想起来制止她:“没关系,我回家以后自己……”
“让我来帮你啦、我来。”
市来一华非常坚持。
从饭纲的角度看去,她低着头,脑袋时不时动一下,低马尾像条毛茸茸的短尾巴一样蓬松,整个人活像一只埋头啃松果的松鼠。
不忍打扰小动物的辛勤劳动,但想了想快迟到的训练,再加上怀里的小猫已经因为主人的靠近有些异动了,饭纲掌最终出声道:“那个,市来,果然还是借助工具会比较方便,手指很难粘起毛吧。”
“哦、哦,好的。”
猫归原主以后,市来一华的眼睛依然恋恋不舍地盯着饭纲的上衣看。
“非常感谢你,市来同…市来。”
在饭纲道谢之后,有些失落的表情立刻多云转晴、变得阳光明媚起来。
“不用谢!”
当天回家后,饭纲掌拿粘毛滚筒清理的时候,在粘性纸上发现了一根人类的头发。
卷卷的、黑色的,和顺直的白色杂灰的猫毛形成鲜明对比。
看来,叫ichika的都挺爱掉毛。
对于饭纲掌而言,尽管在那一天之前他就知道了市来一华这个人的存在,但饭纲掌和市来一华相识的故事,还得从那一天算起。
现在市香倒是不怎么掉毛了。
“从来没听说过饭纲前辈有女友。”后辈说。
“因为刚交往没多久我就引退了嘛。”
“去年春高结束后表白的?”后辈回忆起前一年的赛果,“可惜了,要是在中央球场告白才是男人的浪漫。”
同级生则不给饭纲留情面:“不会是在医院吧?那也太逊了。我现在还对饭纲哭得涕泗横流的样子记忆深刻。”
不,两者都不是。
表白在那之前一些。
饭纲的澄清引起了另一波感叹:“那得是很有把握才会在比赛前袒露心迹。”
嗯,那个时候的饭纲掌确实很有把握。
完全没有预料到接下来会光速被分手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