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代网红：互联网与时代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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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 年 6 月 17 日晚，上海长宁国际体操中心外的马路上，凤姐罗玉凤再次语出惊人。

她刚结束一场闹剧般的游戏发布会，作为配角之一，她洋相频出——每次发言会场总是满堂哄笑，当主持人将一本《故事会》递到她手上时，现场的戏谑气氛更是到达了高潮。

主办方显然没有安排专人接送凤姐，她身上还穿着那套臃肿的绿色怪兽服，独自一人走出了国际体操中心。

一位好事的观众追到凤姐跟前，举起相机，并调侃她「表现不错」。

凤姐顺理成章地爆发了。

她大声回应「你们去看那个妓女啊」，随后她又重复了一遍那个难听的字眼。

凤姐矛头所指的人是与她同台献艺的日本女演员苍井空，也是这场发布会的绝对主角。苍井空是中国宅男文化圈里心照不宣的女神。青海玉树发生地震后，她因在社交平台积极号召日本民众捐款，被中国网民盛赞「德艺双馨」。

随后，拍摄者将这段视频上传至网络。

1.

凤姐对苍井空的咒骂看起来很是无厘头。

在同台演出之前，她甚至不知道苍井空是谁。可能是听出了对方说的是日语，她还问主持人，「她是日本人吗」？舞台上，两人同心协力地配合主办方，一起完成了既定的「游戏打斗」，气氛和睦融洽。

哪怕苍井空的从业史在国内见不得光，但凤姐却对这事儿有种天然的包容。她曾公开表示，只要能改变绝望的生活，女性可以出卖自己的肉体。

从左至右：芙蓉姐姐、苍井空、凤姐（图片源自中国新闻网 2010-6-20）

既然如此，凤姐为什么对苍老师恶语相向？

这并不是一个难解之谜。

凤姐长相平庸，才艺断线，能够成为网红，靠的就是那股「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勇气。在凤姐看来，这是自己一步步向上爬的台阶。

帮助凤姐打开网红人生的是一次征婚活动。

2009 年底，罗玉凤连续出现在上海陆家嘴等繁华市区，她印发了大量征婚传单，散发给上海街头的路人。

如果仅看凤姐自身的条件，你会觉得这场征婚极其荒诞。

这年凤姐 25 岁，年轻——这也是她唯一拿得出手的优势，其他的条件在婚恋市场根本不值一提。

先说凤姐的外形条件。

她身高 1 米 45，体重 40 公斤，活像一个初中的孩子，站在人堆里立刻会被淹没。

「长相平庸」并非时人对凤姐的常用评价，更多的人会直言不讳地说「丑陋」「难看」。

再说最重要的一条——收入。如果凤姐足够有钱，外貌条件都可以被忽略。凤姐农村出身，虽然有张大专文凭，但当时她落魄江湖，在上海某家乐福超市做收银，月收入仅 1500 元。哪怕是在通货膨胀不那么厉害的 2010 年，这也不够她在上海正常生活。

征婚讲究个门当户对，偏偏凤姐不吃这套，她对另一半的要求苛刻到令人发指。

凤姐在天涯发布的征婚帖（截图自天涯网页）

两相对比，荒诞十足。

根据凤姐罗列的条件，有人推测地球上大概只有 6 个人可以入她法眼。这并不妨碍凤姐继续追求「爱情」。

这次征婚虽然没有引起全国性的轰动，但在互联网上，凤姐终于开始崭露头角。媒体察觉到这个热点，一窝蜂地涌了上来。

2010 年 1 月 27 日，凤姐登陆江苏卫视《人间》栏目，这也是凤姐扬名的前沿阵地。

那期节目的主题是《我要嫁白马王子》。据节目组所说，凤姐的前男友小吴向他们求助，称女朋友嫌自己条件不好要分手。

这场情感调解变成了凤姐的个人秀。

在自我介绍时，她称自己「9 岁起博览群书，20 岁达到顶峰，智商前 300 年后 300 年无人能及。主要研读经济类和《知音》、《故事会》等人文社科类书籍。」

一旁的主持人赵丹军愣了一会儿，随即咽了咽口水，这才憋出三个字——这样啊。

凤姐做客人间（截图自《人间》栏目视频）

节目中，凤姐托大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前男友小吴一身小西装，长相也算斯文，但凤姐嫌弃说，无论是智商还是外貌，她都可以找到比小吴更好的。

小吴坐在一旁默默忍受凤姐的挖苦，没有一点儿放弃的念头。

凤姐的现男友小志出场后，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那是一个高大帅气，甚至还有点明星相的小鲜肉。小志是典型的年少有为，小小年纪就已经坐上了经理的位子，在上海有车有房，跟凤姐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更让人错愕的是凤姐的态度：对现男友小志，她的态度不过也是「还可以吧」。

凤姐对此的解释也相当乖张。她认为自己的智商无人能及，别人只能在容貌和身高上弥补。

节目播出后没几天就被人搬上了网络。

天涯一位楼主称看完视频后「马上对这个有着深邃鼻孔，28 颗门牙似如花般震撼人心的女子感到翻江倒海般的吐意」。该贴阅读量很快破万。

百度贴吧有人称这是「无聊时的一大刺激」，吧友们纷纷转载，一时间各大主题吧都出现凤姐的身影和语录。

其他论坛一并跟进，凤姐在网络上掀起轩然大波。

这种戏谑甚至影响了部分严肃媒体。

凤姐电视首秀后，《中国青年网》发表题为《史上最牛征婚女凤姐语出惊人，雷倒众生》的专题报道。《荆门晚报》对网络语言毫不避讳，用《重庆自信凤姐雷倒众生》做纸质版标题跟进报道；《潇湘晨报》更是恶趣味十足，他们将视频第 18 分钟凤姐做自我介绍时的狂妄单独拎出做引，以《第 18 分钟，宇宙因凤姐安静了》为标题做了整版报道，大白底粗黑字，并配上凤姐的多幅照片，版面甚是诡异。

媒体报道（截图自《潇湘晨报》数字版 2010-02-04）

凤姐毫无意外地火了。网络上凤姐相关的帖子越来越多，尽管帖子内容多是嘲笑、挖苦，但这都是她梦寐以求的流量。

整个 2010 成了凤姐的蜕变之年。她没有放过每一次崭露头角的机会，只要有镜头，她总能说出把人雷得外焦里嫩的话。

2010 年 5 月 20 日，凤姐参加青海卫视《嘎嘣爆米花》栏目。节目嘉宾涂磊一向以毒舌著称，面对凤姐，他的毒舌也哑了火。

节目上，凤姐要求嘉宾各自介绍下自己的职业。涂磊开玩笑说，「我叫涂磊，是一名间歇性精神病患者。」凤姐似乎听出了话里有刺，她立刻反击，「我想问一下你现在是处于发病期间还是处于正常期？」

节目录到一半，涂磊终于受不了，他以「随时会发病」为由，早早退了场。另外两位嘉宾也无法忍受凤姐近乎无理的自大，早早退场。

碰瓷名人是凤姐的拿手绝招，有时她甚至不需要与对手见面，三两句话就能挑动一串神经。

2011 年 2 月，凤姐在微博高调示爱陈冠希，无缘无故表示要嫁给 Edison。不到一个小时，凤姐微博转发量达 2000 多次。

莫名躺枪的陈冠希回复凤姐：「结你妹」。

罗玉凤「示爱」陈冠希

一石激起千层浪，凤姐领衔的这场群星乱战给网民带来了前所未有的体验。

凤姐遭陈冠希拒绝后，又把丘比特之箭射向余文乐，后者连忙拒绝——「但我不爱你」。之后，蔡卓妍、大小 S 等人也卷入其中。

这场大混战成了上古微博时期的绝对头条，就连遭凤姐嫌弃的苍井空也忍不住用日语吐槽：「什么？感觉有点恶心。」

制造反差、语出惊人、碰瓷明星，这些都是凤姐保持人气的杀手锏。有人说她恶心、没有底线，靠出乖卖丑的方式成名令人不齿，可对凤姐来说，这是她丑小鸭变天鹅的不二路径。

2.

你要认命，这就是你的命。

母亲的这句话多年后常在凤姐脑中盘旋。这位农家妇女以过来人的身份教育女儿，要认清现实，接受现实。

她所说的现实，是重庆綦江县（现綦江区）赶水镇的那一片风土人情。1985 年，凤姐就在这里出生、成长。

详细叙述凤姐早年的困难并无必要，她是那个年代众多底层中的一员，家中一贫如洗，父母早早离异，作为长女，她当然承受了一些生命之重。多年后，凤姐常说自己是「没有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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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亲情的人」。

但细究起来，凤姐也并非全然不幸的那一类。在那个年代的西南农村，她上了中专，还读了大专，毕业后也顺利成为一名教师。

让凤姐变得不安分的因素有很多，几乎像蝴蝶效应一样，最终将她推上了那个审丑的舞台。

凤姐无数次炫耀自己的才华，她说自己写诗的风格像顾城，写文章的风格像鲁迅。听起来像是故意托大，但较起真来，凤姐并非没有一点儿文学基因。

陕西《延河》杂志曾发表过凤姐的一首诗，名为《这是一个优胜劣汰的世界》，全诗如下：

从天空落下的黄沙

与这个世界无关

与滚动的人群无关

清洁工在收拾一个

从树上掉下的橘子

无家可归的橘子

晨光中，一只刺猬招摇过市

《延河》杂志的编辑是这样评价本诗的：不带任何偏见地说，这首诗写得还不错，可以看出受顾城等朦胧诗人诗作的影响。

在凤姐恶俗的名声传开后，《延河》仍然固执地认为，哪怕凤姐没有名气还有些恶俗，但她写的诗还是可以很纯洁，很打动人。

事实上，对文学的爱好可能正是第一个被触动的多米诺骨牌，而她的这个爱好也因互联网而起。如果掺杂点宿命论，互联网启蒙了她、成就了她，当然，也会在日后几乎毁灭她。

在重庆教育学院读书期间，互联网第一次走进凤姐的生活。那时还没有网红，网络只是一扇窗户，让每一个对世界好奇的人都能探出脑袋。

凤姐也不例外。她加入了各个兴趣论坛，知道了海子、顾城、博尔赫斯。现实世界里凤姐人缘不佳，很少和同学交流，网络世界才是让她如痴如梦的地方。凤姐的网名「梦幻」恰如其分地凝练了她对网络的好感。

在网上，她认识了不少诗友，偶尔还会参加他们的线下聚会。而让她产生「出人头地」念想的，也是一次线下聚会。

网络给每个人都罩上一层面纱，凤姐杂居其中，感觉自己也跟别人一样爱诗、写诗。兴趣拉近了彼此的距离，让凤姐觉得自己和别人并无两样。

直到那次线下聚会。

那是一次重庆的诗友聚餐，聚餐地点选在肯德基，诗友也多是城里出生长大的小康。凤姐带着 100 块钱，兴奋地加入其中。

吃到一半时，诗友告诉凤姐，这顿饭她不用出钱了。她们离开时又对凤姐说，梦幻，你慢慢吃哈，我们先走了。

这一暖心之举在凤姐那里却是一个强烈的信号：这意味着诗友看出了她的窘迫，而她再也不能跟她们一样，更别说「成为她们」了。

凤姐被打回现实，她说，从那天起我就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一定要成为体面的城里人。

为了这个目标，凤姐走出重庆山区，直奔中国最繁华的上海，打算在那里证明自己。

多年以后，凤姐回忆起这段经历时仍然用了「幸运」二字，在她看来，互联网填平了通往外界的沟壑，她终于有机会一展身手，改变人生。

投递 1 万份简历后，凤姐在上海一家超市干起了收银员，凤姐成名后将其解释为「了解整个零售业的运作」。

只有凤姐自己知道，这时她已经有了认命的打算。但凤姐说，内心那股强烈的欲望抵消了沮丧，也激发了斗志。

3.

凤姐所谓的欲望还是出人头地，这次她选择剑走偏锋——依靠网络改变命运。

当时的互联网上活跃着一批从底层跃进的红人，芙蓉姐姐、天仙妹妹等人珠玉在前，凤姐当然也想照葫芦画瓢。

上海的蜗居生活除了带来压抑和沮丧，也给凤姐吹来了新鲜空气。在文化圈偶尔的聚会上，凤姐听说了网络营销策划这个行当。说得直白一点，凤姐了解了炒作。

急于摆脱现状的她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

初代网红百花竞艳的舞台大幕后，站着的是国内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策划公司。这些擅长炒作的网络推手，捧红了不少不甘平庸的男男女女。

2006 年 10 月 15 日，一位名叫艾晴晴的姑娘在网络上公开宣布，要在 100 天时间里用别针换一幢别墅。

艾晴晴的这一行为虽然是在模仿加拿大人麦克唐纳，但对国内网民来说仍是个新鲜事，吸引了大量眼球。就连童话大王郑渊洁也出来发声：11 月 14 日，一个小女孩儿想用一张自画的别墅换取艾晴晴已经到手的 8000 元等价物，艾晴晴没有同意。郑渊洁对此感叹，如果艾晴晴同意换小女孩画的别墅，我会用一处真别墅换取这幅画中的别墅。

此事最后因涉嫌诈捐无疾而终，但这些幕后推手们仍在积极寻找爆款猎物。

2009 年年底凤姐决定为自己拼一把，她主动在网上联系到「别针换别墅」的幕后团队，请求对方帮忙炒作。

凤姐被拒绝了。原因再简单不过：凤姐长相平庸，炒作难度极大，最关键的是，凤姐一毛钱都给不出来。公司的负责人直言不讳地说，圈内有「潜规则」，但以凤姐的条件，就算答应潜规则也没人愿意接受。

命运这时助推了凤姐一把。

2009 年 11 月 9 日，一位名叫李云龙的河北籍男子出现在上海南京路步行街。他穿着笔挺的西装，身上挂着夸张的求爱宣言：

无期徒刑万事累，基因求缘单身妹。谁来和我金婚配，光棍节前成双对。

彼时光棍节的噱头正被商家和网友火热翻炒，李云龙被顺势推上了网红舞台，多家媒体跟进报道后，李云龙在天涯猫扑等论坛一夜成名，网友称他为「史上最牛求爱男」。

接到凤姐求助的那家公司立刻察觉到营销热点——为什么不帮凤姐也设计个征婚求爱的活动？弄个「史上最牛求爱女」一起唱对台戏。凤姐的「盈利点」也被他们找到了——她长得不好看，红了之后让哪家医院帮她做个整形，这代言费不就来了吗？退一万步说，只要能炒红凤姐，名头打出去了，其他要求炒作的客户也会源源不断找上门来。

根据凤姐的条件，这家公司为她量身定制了求爱活动——也来个公开求爱，地点选在上海精英最多的陆家嘴。既然凤姐毫不起眼，那就用苛刻的「七大征婚条件」制造反差，让大众看一眼就无法忘掉。

对渴望成名的凤姐来说，这些需要勇气的事情没有任何难度。李云龙是被动等待别人围观，她却主动出击，在陆家嘴各处地铁站频繁现身；李云龙只是亮出求爱宣言，凤姐却散发了一千多份传单。而且凤姐还有一股子韧劲儿，李云龙不过坚持了一天，对他感兴趣的也多是上海本地电视台和平面媒体，但凤姐却坚持了几天，直到各地媒体一窝蜂地涌来，她才意犹未尽地结束这次征婚。

「凤姐的表现已经超出了我们对她的要求」，这是那家公司事后的感慨。

喜欢凑热闹的围观群众哪里知道，出乖露丑是凤姐最拿得出手的特长。

凤姐在《人间》栏目也不过是她表演上的一次升华：「前男友」小吴、「现男友」小志都是幕后推手找来的托儿，凤姐欣然接受，跟这两个素未谋面的人合演了一场狗血的情感大戏。

尽管网上骂声一片，但凤姐却掩饰不住自己的窃喜。在一次节目中，主持人问凤姐，「大家说，我们都在消费凤姐这个名字，企图从她身上获得优越感。其实，最有优越感的是你。你现在很得意对不对？」

凤姐没有回应，但她咧嘴一笑的瞬间，人们已经读懂了答案。

4.

2011 年 12 月，发生元官方在新浪微博发布声明，将以 100 万元的高价聘请凤姐代言旗下一款洗发产品。

这款产品的广告专为凤姐量身定制。从公布的广告文案来看，侮辱性极强。

备选的广告语有两条：

1.五官交给美容院，秀发交给发生元。

2.发生元，至少让男人从背后垂涎你。

流出的几个镜头文案如下：

一个戴口罩的长发女子，用发生元的洗发水后出门（欢快愉悦的背景音）。女子走在路上，秀发飘逸，引来路人垂涎。当女子摘下口罩后，众人犹如触电一般，都惊在原地（配五雷轰顶的音乐和特效）。

短短三天，这条微博转发过万。

这边凤姐代言的消息还未得到证实，媒体又发布消息：该公司员工得知凤姐即将成为公司代言人后，集体发声抵制。他们举着凤姐的大头照，照片上一个大大的叉，其中几人还亮出了「抵制凤姐，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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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品牌」八个大字，以此抗议公司的决定。

最终凤姐并没有与这家公司合作。

但这并非凤姐成名后的常态。事实上，作为网红的凤姐在变现路上走得并不艰难。

从 2010 年初开始，凤姐频繁现身综艺节目，每次都能赚到一笔不菲的出场费。与苍井空合作的游戏发布会她也并非只获赠一本《故事会》，据知情人士所说，可能是她几年甚至十几年的工资。对身材自信的凤姐甚至还做起了车模，毫无顾忌地大秀身材。

人们的嘲笑根本不算什么，只要这名气能彻底改变她的生活，一边赚钱一边挨骂都不是事儿。

2010 年 8 月，凤姐为某胃药品牌代言。样片中，她身穿一袭红色晚礼服伫立花丛，背对观众，引人遐想。转过身来后，凤姐那张标志性的大脸极其突兀，再加上缓慢的动作和雷人的傻笑，让人局促不安。

网友毫不客气地称之为「必吐」镜头，劝大家不用吃药，看了吐吐就好。

凤姐代言胃药的广告样带（截图自优酷视频）

这个广告初期代言费达 30 万元。

那家炒作凤姐的公司也如愿了。在他们的安排下，凤姐专程去广州一家整形医院露面，虽然没有动任何手术，但仍然为医院带来了巨量曝光。

凤姐看上去终于走上了她梦寐以求的捷径。她不需要再像之前一样，寂寂无名，艰难求生，现在露露脸就能赚个饱满。

只是，这「美好时光」来去太过匆匆。

就在凤姐频繁出入各大电视台捞金的同时，国家广电总局国家办公厅主任、新闻发言人朱虹发话了。他在做客华中师范大学时公开抨击凤姐，称其是「低俗文化」，应该坚决叫停。

朱虹的这次发言针对的其实是当时各类奇葩的相亲节目，以及因此成名的各类男女嘉宾。从《非诚勿扰》走出的马诺就是其中之一。她因「宁愿坐在宝马里哭，也不愿坐在自行车上笑」一句成名，随后被官方封杀。

凤姐恶名太盛，也是靠相亲出位，自然会被单独拎出来做反面典型。

更让凤姐难以接受的是，个别网友不再满足在网上对她口诛笔伐，暴力转移到了线下。

2010 年东方卫视《中国达人秀》第一场海选在上海拉开。凤姐突然杀到现场。

除了那双黑色丝袜，凤姐没有任何吸引人的亮点。她也没有做好该有的准备，上台时竟然还拿着「小抄」，一边看一边唱。现场观众一片嘘声，不到 30 秒，凤姐就被评委喊停。

凤姐仍然坚持自己就是最好的「达人」，但她还是被请下了舞台。

每位选手比赛结束后都有记者访问环节，围观群众很多。凤姐这边刚下台，还没说两句话，突然，一名黑衣男子冲上前来，嘴里高喊着「请无耻的凤姐滚出达人秀」，并向她扔去了一个鸡蛋。

凤姐回击扔蛋男子（截图自优酷视频)

男子扔掉鸡蛋后迅速逃离了现场，留下魂飞魄散的凤姐：她的头上沾满秽物，眼神惶恐，像只受惊的小动物一样躲进主持人的怀里。

也只有这一次，人们终于看到了凤姐的脆弱。她不是大众想象中的无坚不摧，再怎么说，她也只是个 20 来岁的少女，只是因为长相不讨喜，又口出雷人言论，大家把她当成了一个怪物而已。

2010 年底，凤姐做出了一个重要决定。此后她在微博上画风突变，恶评如潮。那些把她推到网红高位的人，这一次又把她踩到了脚下。代言洗发水广告遭遇抵制只是结果之一，多年以后，这股力量几乎将她生吞活剥。

5.

据凤姐所说，那颗臭鸡蛋只是她下定那个决心的原因之一，真正动摇她的是失真的现实。

凤姐的名字在 2010 年的互联网上被无数次书写，巨量的关注让她以为自己已经功成名就，活出了想要的状态。

残酷的现实很快拍醒了她。凤姐发现，自己梦寐以求的出人头地只不过是范围更大的嫌弃。

从上海返回老家重庆后，凤姐带着衣锦还乡的虚荣感回了趟母校。她可能幻想自己是以名人身份返回母校，能给母校增点光。

谁也不能说凤姐想多了——作为网红，她去任何一个活动都能引来不少关注，名人现身，路人围观，这应该是她在各地走穴的常态。

只可惜，她的母校没有「珍惜」这个名人。

凤姐还没走进校门，就被保安无情地轰了出去，凤姐多年后回忆此事，那位保安「像是赶走了什么令人不愉快的生物」。

在重庆老家，凤姐遭受的还是一样的待遇。母亲以为她精神出了问题，亲戚像躲瘟神一样避开她，走在街头，还会有人冲她吐口水。

回到上海的凤姐，做出了那个决定——出走美国，永远离开这里。

凤姐的逻辑一如当年，她要去争取连城里人都会羡慕的美国绿卡，再一次证明自己。

回顾罗玉凤的网红人生，这个决定就是分水岭。在此之前，人们说她无耻、说她没有下限。在此之后，道德形容词已经很难替她兜底了。

2011 年 1 月 7，凤姐突然在微博发文，称自己要做汉奸，做卖国贼。

凤姐微博截图

她称南京大屠杀纪念日是为了「让愚昧的群众去仇恨」，中国人民付出巨大伤亡的反法西斯战争被她用「虚无缥缈」一语抹杀。

凤姐微博截图

凤姐不但否定常识，也挑战人性。

汶川地震纪念日时，她在新浪微博上发文：中国人多，死些人没关系。人家说那要是死在你头上呢？我说死在我头上是我倒霉。我是个环保主义者。

凤姐微博截图

这些话伤透了国人的心。

此时凤姐已在美国——2010 年 11 月 28 日，罗玉凤高调宣布「我到美国了」，并声称「出国就没打算回去」。

从离开中国后她发布的这些言论看，凤姐可能真没打算回来。但凤姐对这个国家真有那么多痛恨吗？

有人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凤姐没有特殊技能，也没能嫁给美国人，只能利用政治庇护这条。她在网络上攻击国家和人民，主动替自己招揽恶意，很可能就是为了那张绿卡。

网民贴出凤姐参加反华活动的照片，以此证明凤姐确有此意。但凤姐在微博上否定了这一指控，称照片是被 PS 过的。

无论如何，凤姐在国内还是背上了严重的骂名，而在大洋彼岸，她的日子也没有那么顺风顺水。

2011 年 9 月，美国《纽约邮报》采访凤姐，并刊发《千夫所指的中国女人藏在布鲁克林做美甲师》一文。

《纽约邮报》配图（网易新闻 2011-09-29）

报道中，凤姐说中国人讨厌自己，打算在美国征婚，找一位毕业于常春藤名校的真正美国人。

可惜的是，美国人似乎也讨厌凤姐，文章下充斥着心直口快的评论。

美国网友评价

在接受美国媒体采访时，凤姐不止一次说中国人讨厌自己、自己在中国的形象是反面的和丑陋的。言下之意，她希望能在美国过上体面的生活。

这是人之常情，不过，对凤姐来说却太难了。

在中国做网红，虽然没有美誉度，但至少算个名人，挣得没有明星、企业家多，但远超普通人。

在她远赴美国后，她之前的苦心经营一夜消失。没有学历、没有技能甚至连英语都不懂的凤姐遭遇了比海漂更严峻的困境。刚到纽约时，她连像样的房子都租不到，只能住地下室，还没有暖气，「差点没冻死」。

她没法融入美国主流社会，在华人区也不受待见，出门找工作同胞会对她指指点点。最后，凤姐只能在一家韩国人开的美甲店做指甲。

凤姐工作的地方在布鲁克林黑人区，一周工作 6 天，一天 12 小时，这比她在家乐福做收银时累多了。哪怕这么累，凤姐所获的报酬不过是 100 美元一天。凤姐心高气傲，糟糕的工作环境自然让她备受煎熬。

她在美国面临的麻烦不止于此。

似乎是会错了「自由美国」的意，凤姐在美国还惹上了口舌之祸。

因为尴尬的移民身份，凤姐迟迟没有拿到绿卡，这让她惹祸上身。据《京华时报》2011 年 12 月的报道，凤姐在美国因扬言「我要烧了美国移民局」而遭控告，极有可能面临遣返或入监。

这件事情最终如何收场不得而知。从事后看，它对凤姐的娱乐精神并没有什么打击。

2014 年，她在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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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社交媒体公开宣布，要去竞选美国总统，跟奥巴马一较高下。这时她的英文水平还是惨不忍睹。

凤姐宣布参选美国总统

她也曾复制当年上海陆家嘴征婚的噱头，在美国一所大学门前散发征婚传单。

这一次，没有人理会她。

在凤姐说出种种伤害国民朴素感情的言论后，新浪微博仅仅只是对她的账号短暂禁言，这只能解释为凤姐并没有触犯法律。

或许是网民的口诛笔伐让她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凤姐此后微博言论多有收敛。她仍然活跃，只是发表一些感悟，偶遇还是会碰瓷明星，为自己涨点热度。侯佩岑、范冰冰、芙蓉姐姐、杨幂都是凤姐的碰瓷对象。

碰瓷杨幂，凤姐有种坚持不懈的执着。从 2011 年开始，她一直以各种姿势吐槽杨幂，整容脸、长得丑是她开怼的常用词汇。杨幂也霸气回复过一次，「没你丑」。

微博截图

没有任何意外，凤姐朝着过气网红的老路走去。

2015 年 4 月，凤姐在新浪微博筹划美容创业，融资 1000 万，可惜应者寥寥，最后无疾而终。

自媒体兴起后，凤姐迎来了短暂的第二春。这一次，凤姐尝试弥补自己那千疮百孔的网红形象，也做了一些善事。

2015 年 7 月 15 日，凤凰新闻客户端正式邀请凤姐为签约主笔，她又一次走进国内网民的视野。

凤姐为凤凰写过一篇《恋人赶我坐最后一班公交回纽约 》。文中记述了她在美国猎色各类男人的经历。

据凤姐所说，她在唐人街住了 3 年，酸甜苦辣都有，不过总的来说爱的多。

凤姐所说的「爱」是一种露水情缘。

她跟 18 岁的高中生、哈佛耶鲁的高材生都有过约会，也谈过两任男友。

凤姐的第二任是一位阿拉伯裔会计师，她本以为对方会愿意与她结婚，但是某天晚上，男友突然发难，将她赶走, 凤姐不得不从新泽西坐上最后一班公交返回纽约。

这时的凤姐对美国仍有不少好感。她说在纽约能给她「更好的工作, 更多的人脉, 更广阔的事业，它有我们梦想的一切」。

这也算是凤姐第一次尝试用真诚严肃的态度与网民交流，从文章来看, 她成长了不少。

但舆论没有放过她。仅仅一年, 凤凰迫于压力解除了与凤姐的合作关系。

2016 年，凤姐尝试在微信公众号上与大众交流。一篇《罗玉凤：求祝福，求鼓励》引爆朋友圈, 短短数小时, 阅读量破 10 万+，点赞近 10 万。

凤姐在文中回忆往事, 讲老家的穷苦, 办喜酒「辣条都能上桌当一个菜」, 讲海漂生涯, 人生从来没有像上海那几年那么沮丧」，讲成名, 坦然承认「内心深处的窃喜」，最后说起去到美国，她把那张绿卡认作是「对我这十年的交代，就像是我的大学毕业证。」

在文章结尾, 凤姐做起了知心大姐：只要不认命，没有飞不上枝头赛凤凰的麻雀，哪怕最开始低贱到尘埃里。

这篇文章态度诚恳谦逊，不卑不亢, 博得了不少好感。一些网友纷纷给凤姐留言道歉, 责备自己曾经嘲笑过凤姐。文章最后的打赏高达 20 万元。

这其中，也有网友质疑凤姐敛财，还对公众号进行了举报。为回应质疑, 凤姐随后将这 20 万打赏全部捐给了四川凉山州的贫困儿童, 并关闭了公众号的赞赏功能。

凤姐没有被轻易原谅。随后就有部分网友举报凤姐的公众号涉嫌欺诈，2017 年 1 月，微信官方封停了凤姐的公众号。

凤姐在国内最后的一个舞台仍在微博。最多时她拥有 1000 多万粉丝, 是个不折不扣的大 V，变现能力不容小觑。这也是她作为网红最后的一点儿机会。

没有意外, 这跟稻草也被洪流淹没：2019 年中美贸易战期间, 凤姐因在微博发了一句「华为早该垮了」，被微博官方永久封号。也给自己十年网红生涯画上了句号。

之后, 凤姐也多次尝试拥抱时下最热的直播。一次直播时, 她涂了浓妆, 也少了当年的锋芒。说起曾经的美国梦，凤姐直言「美国梦其实不好做的，可能连狗都不如。」

凤姐直播（截图自腾讯视频）

这次复红尝试没有多少波澜。只有那句「可能连狗都不如」被国内网民记住了。从评论上看，似乎所有人对此都是喜闻乐见。

新冠肺炎肆虐美国之际，网络上传出「凤姐死于新冠」的流言, 还上了热搜。人们轻松调侃, 评论底下清一色的幸灾乐祸。

国内一位媒体人尝试用微信联系凤姐本人，很快得到了回复。被问到「要不要出来回应」时，凤姐云淡风轻：

不用, 被死亡了挺好的，以后都清净了。

恐怕凤姐也想不到，当年的那些口无遮拦会有这么沉重的代价……备案号:YXX15dyEeajcK0nK5ah14a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