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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梦医生

睡梦医生

简介:
少女为何看不见人的上半脸?男人车祸后为什么夜夜梦游?痴呆老人的疯话里蕴含着什么秘密?一切怪异离奇都只是表象,这些心理患者的记忆和梦境中,可能蕴藏着救赎人心的关键,也可能盘踞着毁灭人生的罪恶。你敢窥探千疮百孔的内心,找出治愈之道吗? 睡梦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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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梦医生》第 1 节 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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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离天亮还有一个小时。我最后看了一眼土坑里那个类似保险柜的暗色大箱子,里面装着的是一具蜷缩的男尸——这些年来我心心念念想要杀死的人。今天终于如愿以偿。

    这个位置距离树林边缘不远,再往外就是马路,最近许多年轻人经常来野营、拍短视频,实在是杀人埋尸又容易被发现的绝佳地方。对,我希望尸体被发现,而且有自信不会暴露。虽然我只是个流量明星,但为了今天我已经计划了多年。现在我需要有人发现这具尸体,来进行下一个计划。

    我关上箱门,冷静地将泥土盖在暗箱上面。漫长的活动过程中,我不禁想起许多年前,父亲对我说的那句话。

    「如果有陌生人闯进来,你就藏在这个暗室里。」

    那一年, 12 岁的我、5 岁的弟弟和父亲还生活在一个小村落的简陋小房里。母亲因为受不了父亲嗜赌酗酒的劣习,抛下我们离开了那个家。村子里的人说,母亲其实跟土豪跑了,带着孩子不方便,所以扔下我们。或许从小缺乏母爱,弟弟落下了毛病,变得自闭少言,见人躲着不敢说话。

    而就在某天,父亲趁着弟弟在外面玩,向我展示了床底下墙体的位置,那个约一立方的暗室,跟我说了那句话,简直就像,他知道有人会闯进来一样。

    他的预感应验了。不久之后的一天,几个彪悍的债主杀气腾腾撞门要入侵我们的家。我吓坏了,带着弟弟爬到床下,拉开和墙体几乎无异的伪装门,看到了那个暗室。

    无奈暗室太小,无法同时躲进两个人,所以父亲才单独跟我透露暗室的秘密。那时我才意识到父亲的可怕,他之所以让我躲在暗室,因为他早就知道自己无力偿还巨额债款,于是选择了牺牲尽受外人冷眼嘲笑的自闭弟弟。

    我要拯救弟弟!我把他藏在暗室里,然后打开窗户,等债主们撞门进来看到我的一瞬,跳出了屋外,撒腿狂奔,引开他们的注意。

    觉得把债主甩掉后,我从另一条路绕了回去。家里没有被翻过的痕迹,躲在床下的弟弟也不见了,只剩一个空虚的暗洞,洞壁是裸露的断砖,不如之前平整,弟弟藏身的,原来是一个镶在墙体空洞里的那个暗箱。

    我当即明白了一切。债主们根本没有追赶我,也没有在家里翻找财物,他们的目标只是那个暗箱。父亲想骗进箱里用作抵债的,原来是我,而我却自以为是,把弟弟送进了本以为安全的地狱!

    我憎恶父亲的狠心。在他眼中,儿子永远比女儿重要的多,尽管这个儿子患有自闭症,连沟通都不流畅。我羡慕且嫉妒弟弟可以生而为男孩,同时又对他的失踪感到悲痛,更恨将我们抛弃给恶魔的母亲。

    可是弟弟是无辜的,我要把他救出来。

    赶到父亲经常去的那家赌场时,一辆外地面包车停在作为掩护的五金店门口。我感觉坏人们要将弟弟运走卖掉,于是匆匆向附近一家杂货店老板借用电话报警。只可惜就在警察赶到 5 分钟前,面包车离开了现场,只在我脑海中留下一个 X 市的车牌号码。

    警察搜查了五金店后面的仓库,所有赌场的痕迹早已被抹除。尽管当时我还年幼,但也本能地意识到,鉴于我的年龄和「谎报」赌场人口贩卖信息,我的口供已经再无分量。

    我没有再回到那个「家」,从村子徒步走到了隔壁县城,以工作打杂做为补偿,寻找能载我去往 X 市的货车。被好几个车主残忍拒绝后,终于有一个身体瘦弱,两鬓斑白的男人让我上了车。

    男人叫老李,本是个高中老师,多年前儿子被拐,妻子也离开了他。这些年为了找回孩子,他透支了积蓄,体力和精力,现在只好在 X 市开家小店,做农贸生意维持生计。这次来进货遇上了我,因为再也没有东西被骗,也出于恻隐之心,因此才答应载我上路。

    「被拐后 72 小时是黄金时间,过后人贩基本转移完毕,所以人贩不做无谓的停留。X 市虽说是个市,但充其量也就是个小县城,没有码头,交通也不算发达,作为中转站的几率不高,如果面包车真的停在 X 市,那一定有什么原因,找到这个原因,或许就能找到你弟弟。」

    老李把自己仅存的经验分享给我。虽然我听不太懂,但寻找面包车停留的原因,成为了我日后的支柱。

    到达 X 市,为免警察当我恶作剧,男人亲自去警局,将我提供的车牌号码报告上去,声称路上经过,听见那车厢里有孩子哭声和拍打车厢的声音。

    他也没有强迫我回到地狱般的「家」,让我在他那待一段时间,同时也为了方便等警局消息。

    可惜等来的,只有噩梦。

    在 X 市落脚第一夜,我梦见自己变成了弟弟,在暗箱中无法呼吸,最后在窒息中醒来,赫然发现邻床上的老李同样在睡梦中一脸痛苦,冷汗浃背。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把整个县城所有乞丐窝和城中村都明里暗里跑了一遍,依然没有丝毫弟弟的影子。警局也调查过我提供的车牌,车主经营五金生意,没有可疑,至少表面上干净。

    我早该想到是这样的结果,老李孩子失踪已经将近 10 年,要是这么容易,早就找到了。他早已放弃找寻,但我没有。

    老李说我不能毫无线索的情况下浪费青春,于是依靠自己的关系,把我弄进了他曾经工作的学校。鉴于老李的关系,老师们对我尤为照顾。声乐老师说我拥有创造力,且天生乐感极佳,可以考虑往音乐方面发展。我和老李都不以为然,这些所谓的天赋,跟找到弟弟没有一点关系。

    一晃六年,我始终没有找到人贩在 X 市停留的目的。而就在临近高中毕业的一天,老李气喘吁吁跑到学校,说偶然看到市内一家福利院在翻新,启发他想到了新的方法:福利院儿童其中一个来源,就是从人贩组织手上解救出来,所以我可以利用福利院的网络,兴许能找到抓走弟弟的人贩的线索。

    于是在同龄人绞尽脑汁去挤名牌大学的时候,我却在考虑如何才能进入福利院。

    3 个月的志愿者兼实习经历,终于让我在 X 市内一家儿童福利院得到一份看护的工作,照顾那些没有监护人或身体有缺陷,被遗弃的孩子们。

    凭着常年跟老李打理农贸生意培养出的处事能力,我很快被福利院长提拔为她的助理。这让我有机会接触到建院以来所有的儿童档案信息,但偏偏没有一个,来自人贩组织。

    一周以后,我发现了原因。

    那天是周五,作为院长助理,我不再需要照顾孩子,可以回家度过周末。为了尽快把所有档案看完,吃完晚饭我又折返院长办公室,沉浸在各种资料当中。

    午夜时分,外面突然传来汽车驶进院子的声音。我拨开厚重窗帘的一角,包括院长在内差不多 10 个人朝办公大楼走来,其中三对似是夫妇,成双走在一起。

    来领养孩子的夫妇?先不说孩子们都睡了,宿舍楼甚至连灯光都见不到,他们为什么要挑这个时间?

    我赶紧关掉灯,并且庆幸自己之前有拉上窗帘,尽管问心无愧,但这个时间还在院长办公室,说什么都显得可疑。

    趁一行人还没进入大楼,我转移到办公室隔壁的杂物房,等到走廊上的脚步声经过,办公室门打开又关闭一段时间后才现身。

    办公室门下没有灯光透出,我把耳朵贴在门板上,竟然也没有听到声音,仿佛一波大活人进门后就消失了。我不敢多作逗留,撤出福利院,躲在一个能看见福利院动向,又不起眼的角落等待着。

    大约一个小时后,那几个人从大楼出来,其中一对疑似夫妇的人身边,多了一个孩子!办公楼和宿舍楼是分开的,院长办公室里,分明有个藏匿孩子的暗室!

    我想暗中拍下所有人和车牌,但迫于过远的距离和夜色而放弃。等所有人都已经远离,我悄悄返回院长办公室,摸了整整一个小时也没有发现暗室的迹象。就在我即将放弃离开,关上灯的瞬间,书架旁边的地板上,透出一条光线。

    我颤抖着把地毯卷起,摸索到一块活动的木地板,一个两米见方的地下室入口在我面前开启,里面的景象让我悲愤交加。

    那是个约 6,70 平的空间,中间用玻璃隔开,一边排列着两行座椅,另一边则像是个孩子的卧室。一个女人正在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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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拾撒落满地的玩具图书,尽管灯火通明,但她却似乎没有发现我。

    我当即明白了这个场所的用途:中间隔断地下室的是单向玻璃,院长带着类似刚才的夫妇们坐在一边,犹如观看电影般,观察另一边的孩子。这就是拐走弟弟的面包车在 X 市停留的原因,他们在暗中交易儿童!

    越往后想,我的血脉越发喷张。或许弟弟就曾经在玻璃另一边接受「验货」,然后被人带走。天知道什么人需要以这样的形式来收养孩子,也不知道孩子们被通过什么邪恶途径带到这里,但至少可以确定的是,院长从他们身上可以获取一笔高额的报酬,而且这个暗室里的孩子,和福利院里的不一样,并没有记录在案。

    这个世界,原来不仅可以洗钱,还能洗小孩。

    「不管洗钱还是洗小孩,都应该有一本账簿,只要找到钱的来源,就能找到买家和弟弟。」

    老李的这句话,是我强压怒火没有报警的唯一原因。空的地下室并不能作为确凿证据,反而会打草惊蛇,让他们有机会毁掉找到弟弟的线索。

    他还说抓走我弟弟的应该只是赌场债主,并非专业人贩,和福利院之间本身不存在联系,当中应该有个中介,连接双方制造「合作」的机会。

    我由此想起了经常出没赌场的父亲,想起了他那拆了东墙补西墙的贷款,继而想起了经营贷款公司的院长丈夫曾宁,那个每次来福利院,视线总爱停留在我身上某个部位的中年谢顶色胚。

    那一定不是巧合。在得出这个结论以后不久,曾宁再次出现在福利院的时候,我回应了他那火热的视线。他当即偷偷约我吃晚饭,我也没有错过这送上门的机会,表面假装犹豫了半晌,内心爽快地答应了。

    灌了半瓶 XO,曾宁便自豪地开始吹嘘,自己的业务涉足各个行业,其中就包括某些暗地里开设的地下赌场。对于我提出的「这么多业务会否混淆」疑问,他给出了我想要的答案。

    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第一次爬上男人的床,竟然是为了一本还没见到的账簿。

    将曾宁保险柜的钥匙模印交到老李手上,说出我的计划后,老李甩了我一巴掌。脸上火热的温度,反而让我感觉到赌鬼父亲从未给予过的温暖。尽管愤怒,尽管可能会惹上麻烦,但老李没有拒绝我的计划,他不想浪费了我最宝贵的东西。

    趁着曾宁第二次约我见面,老李去了他的贷款公司,假装朋友介绍,点名要见曾宁。曾宁无奈只能让老李在办公室等候,而我则想尽办法在酒店房间里拖住他,好让老李有时间攻克保险柜。

    旋钮密码锁加钥匙开启的保险柜没有难倒老李,柜子里也确实躺着满是黑暗记录的账簿。只要里面存在一点和弟弟有关的信息,我的牺牲就没有白费。

    那天夜里,老李没有回家。我通宵没睡一直等到第二天,却等来曾宁被捕的消息。老李竟然没有和我商量,直接拿着账簿去了警局。他说因为上面的交易记录里,没有我弟弟和买家的线索,他不希望我继续在院长夫妇身上浪费青春,堕落地追查下去。

    我没有再和老李说一句话,离开了那个收容了我,却毁掉我继续寻找机会的男人。走的那天晚上,福利院办公大楼燃起的大火,照亮了 X 市的夜空。院长知道事迹败露,难逃法网,把自己关在地下室,点燃了汽油。随着大火燃尽的,还有我寻找弟弟的希望。

    因为老李的揭发,警方对 X 市所有福利院进行了调查,从中发现了不少暗中存在类似操作的机构,可惜那场大火给「同行」拉响了警报,涉案人员早就毁灭了大部分重要证据,无法知道弟弟是否在那些「福利院」逗留过。

    但所有的努力并非一无所获,起码我知道有这么一个可能性,弟弟被某对土豪夫妇买走,现在还活着。几年的社会生活开拓了我的思维,虽然我无法找到他,但无妨他来寻找我。

    为此我需要有广泛的知名度。当看见某歌唱大赛宣传车在面前经过时,我脑海里删闪出这么个念头,继而想起了身上遗忘已久的筹码——当初在学校里发掘出来,被我嗤之以鼻的音乐天赋。

    比赛由国内一个知名企业主办,海选后的过程也将在企业旗下一个人气平台播出。了解概况后,我毫不犹豫报了名,毕竟我的目标不高,不需要名次或奖赏,只要能通过电视散播人气,让弟弟看到我就足够了。

    尽管在福利院期间跟院长出席过许多大小场面,但进入海选现场看见上千名参赛选手时,还是不由得紧张起来。体育馆里设了几个评委席,选手被随机分到几名评委前表演,整个过程將被其他在候选区的选手围观。

    几小时的破音跑调洗礼让我身心疲倦,终于,在体内那股上洗手间的冲动再也无法抑制之际,我离开了候选区。为免错过叫号,我朝洗手间狂奔而去,以致于在后台拐角时没能刹住车,撞到了一名西装革履的男人,把他手上的文件碰了一地。

    男人是几近趴在地上把文件聚集收起,匆匆离去,但我的视线还是勉强赶得及在那堆散乱的文件里面,看到那份海选还没结束就已经出炉的决赛获奖名单,和那个张姓的冠军头衔。

    或许那些只是过去某个比赛的资料。我安慰着自己,然后按下储水箱旁的把手,让所有的怀疑,随着抽入马桶的漩涡,冲进下水道。然而那一下,似乎也把我对比赛的希望也抽离了身体。

    没过多久,比赛就在电视播出。我上电视了,如果在镜头角落待了一秒不到也算的话。那天数不尽的落选者留在镜头前哭喊抗议,给节目提供话题和热度,错过了会场外,某个入围女孩坐进主办方奔驰的一幕。

    网上各榜热搜都在谈论某个流量评委的颜值和某位入围选手的「心酸背景」,没有人在乎该选手与主办方董事长同姓是否巧合,或者主办方企业股价上升的原因。

    在这个时代,一个人与名人之间的距离,或许就差一个金主爸爸,或是一个煽情感人的故事。

    我父亲与金无缘,但我的故事足够动人,而那个故事,也的确将我引领进另一个大型选秀节目。我因此参加了一个月内的第二次海选,有了过去的经验,这次我志在必得。

    海选过后,我和几十名女生一起被带到评审室,分成几组轮流在几个男人面前转圈。明明是个唱歌选秀,却像是医院里的集体体检。不知道其他女生如何,我稍后被传召到某间酒店的某个房间。在门外踱了 10 分钟,我最终还是敲响了门。比起我给弟弟带去的灾难,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又算得了什么。

    一个中年谢顶的肉团边在我身上蠕动,边向我承诺前途无量。我转开脸闭上眼,保护好全身唯一还洁净的眼睛,以免和弟弟重聚那一天,浊气会借由我的视线將弟弟也污染。

    5 分钟后,随着一声长啸,男人离开了我,滚到另一边,叼着烟告诉我一个时间和地址。第二天到达饭店包厢的时候,现场坐着主办方,几个熟悉的艺人,还有另外 9 个和我年龄相仿的男女生。不需介绍我已经知道,那个包厢里的,就是这次节目的金主,评委和「全国十强」。

    公关组觉得我的故事最具潜力,不遗余力地在节目中宣传发酵,让我在全国性媒体前发声,呼吁群众提供线索,找到我的弟弟陈梓浩,也呼吁弟弟主动来找我。听说当晚的节目收视率彻底压倒了另一个频道的同类节目。

    尽管利用媒体资源炒作就是我想要的,但当那个瘦削的少年来到我跟前时,依然不敢相信,奇迹就这么发生了。梓浩的朋友看到了节目,觉得我的描述和他的身世相似,替他联系了我们。

    13 年的时光几乎磨灭了我对幼年梓浩的印象,我甚至连参照对比的标准也没有,只知道少年和以前的梓浩一样不多说话,也不愿接触陌生人,看到聚集的媒体甚至歇斯底里地疯叫起来。我正好以弟弟心理缺陷为由,将其接回住处躲避记者媒体,连抽血检验 DNA 也是请私人医生亲自上门。

    几天的静养和相处终于让梓浩放下了戒备,在我委婉地追问下,告诉了我过去这些年的经历。

    被债主抓走以后,他被送到一个偏僻的小楼房里。在那还有其他孩子,全都在哭喊打闹。可是就和第一天进幼儿园的孩子们一样,经过一段时间,大家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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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迫接受无法回家的事实,渐渐变得温顺,甚至还依赖起「照顾」他们的大人。

    再后来他被送到一栋建筑的地下室,一对自称是他以后父母的夫妇把他带回了家。夫妇虽然经济条件十分不错,但因为身体原因无法生育,也不符合收养要求,只得采用这种地下方式把他带回了家。

    他得以上学,过上正常的生活,甚至为了让他的自闭症好转,养父母给他找了个心理咨询师,那也是他性格比小时开朗的原因——咨询师找到了他自闭症的来源。

    掌中的手机适时震动了一下。那一瞬间,我的心情突然异常复杂。一边是医生发来,证实少年是我直系血亲的信息。另一边,是弟弟递上的,装着他接受催眠时录音的 U 盘。

    我忐忑地打开 U 盘里的音频文件,随即传出一个充满磁性的男声:

    「推开面前那扇门,你将回到母亲离开之前那一天……」

    「我不敢推开门,我怕。」那是一个青少年的声音。

    刚才的男声轻轻问道:「你在怕什么?」

    「家里爸妈在吵架。」

    「你在门外做什么?」

    「我坐在墙根,捂着耳朵。」

    「他们吵了多久?」

    「不知道,总之很长时间,也许有一个小时,还扔东西。」

    「好,现在已经过了一小时,你可以进去了,别怕,已经结束了。」

    「嗯,是安静下来了,我推开门了,一地的东西……」

    「你父母在做什么?」

    「他们不在,客厅里没有人。」

    「也许在房间,你过去看看。」

    「我到了,房间门没关紧,留有一条缝,我透过门缝往里看……妈妈,躺在地上……爸爸,在喘气……来了,他过来了!」

    「你爸爸知道你在房门外?」

    「嗯,他打开了房门……他说妈妈吵累了,要睡一会儿,然后……」

    录音里沉默下来,几秒以后,少年的声音重新响起:

    「爸爸把手指放在嘴唇上,然后让我出去玩。」

    「你出去了吗?」

    「我就在巷口对面的空地上自己玩。」

    「所以你没看到在那以后家里发生的事?」

    「没有。」

    又是一阵沉寂。

    「你什么时候回的家?」

    「看到姐姐放学回来,我就跟着回去了,爸爸也已经回到家,一个人在那。」

    「后来发生了什么?」

    「爸爸说妈妈受不了他赌钱,抛弃了我们,拿行李走了,他让姐姐去做饭……」

    「怎么了?还有什么吗?」男声似乎发现不对劲。

    「姐姐进去厨房了,爸爸他转向我,把手指……放在嘴唇上……」

    「嘘——」

    我示意梓浩待在房里,轻轻带上门,整理了一下思绪,这才把突然前来匆匆敲门的客人放进来:「小磊?这么晚了,找我有事么?」

    「作为你的经纪人,有事当然第一时间找你,那事是你干的吗?」小磊劈头盖脸就问。

    「什么东西?」我皱了皱眉头。

    「那件暗箱藏尸案!全世界都知道死者跟你有关系。你是不是为了报复把他杀了?你知道你现在什么身份吗?要是被曝光,你的前途就毁了!」

    「怎么就必须是我干的?混赌场的人,死敌多的是呢!」我压低声音怼了回去,不经意瞥了一眼房门。

    「不是你就最好,现在我得赶回公司开会,跟公关商量怎么处理这事,要是警察或记者来问,你就啥都不知道。」

    我关上大门,长出一口气,刚转身,发现梓浩站在我身后,手里握着的手机上,播放着暗箱藏尸的新闻。看来我和小磊的话,他都听到了。

    我拉他到沙发上坐下,见他神情有点慌张,给他倒了杯水,沉静地说:「那家伙嗜赌如命,还卖儿女抵债,死有余辜,谁干的根本不重要。」

    他竟然几口就把整杯水喝完,然后坚定地应道:「嗯——,他还杀死了妈妈。」

    我安抚着他的情绪,直到发现他表情变得越发惊愕失措,这才问出在心里忍了好几天的问题——

    「你究竟是谁?我弟弟梓浩究竟在哪?」

    以防他继续演戏或拖延时间,我甚至从房里拉出一个和命案一模一样的暗色空箱,摆在他的面前。他是个聪明人,没有再否定,马上告诉我一个地址。这也是我选择只麻痹肌肉的药物的原因——我需要他保持清醒,知道装傻的代价,并带我找到真正的梓浩。

    在我重新打开大门,和从未走远的小磊合力将他抬上了车的过程中,我想他应该已经意识到,刚才的一幕只是我们联合起来的一场戏。我们用对话诱导暗箱藏尸案的死者是我父亲,但是他看完新闻里死者的脸,竟然没有疑惑死者其实是拐走他的赌场债主,说明他并不认识我父亲。

    当然,还有一点破绽,是只有我这种真正接受过心理咨询的人才知道的——因为涉及到隐私和专业秘密,咨询师不会将催眠录音交给患者。

    我猜他最大的疑问,就是如此实锤的 DNA 检测结果为什么没有打消我的怀疑。为此他还特意假装心理问题,拒绝接触外界,让私人医生上门,为自己创造了替换血液样本的机会。可是他并不知道,因为我从小缺乏安全感,于是在住处每个角落都安装了隐秘摄像头。他的整个替换过程,都在镜头下进行。

    最使我震惊的是,他不仅了解我们家许多事情,甚至能拿到梓浩的血!我能确定他认识,接触过梓浩。

    车子开进一个废弃的厂房区,停在一个两层的仓库外。我让小磊留在车里看守少年,独自闯了进去。仓库一层至少好几千平方,我找了很久,才在一个角落发现一个被铁链铐住的少年。尽管我们彼此都已不认得对方成大后变化的容貌,但心里某种感觉告诉彼此,那就是亲人。

    我们相拥大哭了许久才平复下来。环顾四周,我的心突然「咯噔」一下。梓浩所处的范围除了桌椅、食物和水以外,还有两张床,说明除了梓浩外,还住着负责看管他的同伙。

    我匆匆赶回车子旁,小磊晕在驾驶座外面的地上,后座上空空如也。估计是少年的同伙引出小磊后将其击晕,将少年带走了。庆幸的是,对方是个刚长成的孩子,没有下狠手,也不会开车。

    我叫醒小磊,用后备箱的工具撬开铁链救出梓浩,将两人都送往医院。两人受的都是轻伤,观察一天后就出了院,也是在同一天,我向公司提出了解约申请。

    梓浩告诉我, 囚禁他的那两个少年是正规福利院长大的孩子, 靠国家拨款获得难得的入学机会。他们在学校认识, 因为相似的生活经历,三人成了最亲密的好友,亲密到梓浩愿意和他们分享一切秘密, 包括家里和心理咨询的所有细节。

    高中毕业以后, 虽然两个少年回到福利院从事医护工作,但梓浩一直和他们保持着关系。只是他没想到,他们的「友谊」, 并没有强大到能够抵受贪婪。

    两个朋友得知他是选秀明星失散的弟弟以后, 竟然从他身上套取家里的信息,还趁梓浩进行心理治疗时偷偷把录音设备藏在他的身上, 发育的变声期也解决了声音不同的问题。待所有细节都齐全以后, 两人把他囚禁起来, 异想天开想要冒充他的身份。本来想从「姐姐」身上拿一笔巨额费用就消失, 可惜露出了破绽。

    他们和许多粉丝一样,对歌手等艺人有着误解, 除了代言和片酬不断的流量明星以外,即便是选秀冠军,也不一定都有「钱途」。节目完了以后,大多选手就已经没有利用价值, 需要重新参加其他选秀,继续积攒人气。少年显然对这些不了解,更无法想象,公寓是我临时租用的, 扮演经纪人的, 是我发小,因此从我身上,根本捞不着油水。

    我对两个少年的行踪没有兴趣, 最重要的, 是梓浩平安回来。剩下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虽然和公司突然解约,赔偿了违约金, 但得以保全一些存款。我回到老家小镇,买回小时住的房子, 总算有了属于自己的家。老李不愿意搬来跟我一起住, 只在我叫他一声「爸」以后,泪流满面。

    为了报恩, 梓浩依然住在养父母家。这也给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提供了空间。

    我对房子简单翻修了一下, 扩大了当年床底下那个暗室。

    连续的「呜呜」声打断了我看着暗室发呆, 我费劲地把那送上门来,妄图蹭「明星」女儿热度,拿巨额赡养费的恶魔父亲蜷缩捆起,推进了暗室。尽管我知道,那并不能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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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愧疚和罪恶隔绝在里面, 更不能治愈我们姐弟的心病, 但还是一铲接一铲地,在洞口封上了水泥。

    「你最近还有做那个窒息的梦吗?」

    再次接受心理治疗时,咨询师这么问道。

    我想了想昨晚听着墙后微弱的「呜呜」声入眠, 然后一觉睡到天亮,笑着摇了摇头:「昨夜是我这些年来,睡得最好的一晚。」备案号:YXX1woOMBJ1F5Gp5AyUvkg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