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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思文幻想过无数种再见到薄暮然时的画面,但是从来没有想到过眼前这一种。
他穿着褶皱都没熨开的西装,下颚上的胡茬也只是敷衍地剃了一下,眼下青影浓重,眼底还带着刚熬过通宵的红……看起来似乎是很久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邋遢又憔悴,和镜头下的那个薄暮然完全不一样。
唐思文几乎要怀疑他刚刚被外星人打劫过了。
男人一开口,又是疲惫至极的声音,沙哑破碎,却偏偏每一个字都能让唐思文听得清楚。
「唐小姐,两千万,你包养我两年。」
唐思文像被雷劈了一样,忽然就感觉这个世界玄幻了。
「不是,我说,薄先生,我没有听错吧?」唐思文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你,要我,包养你?两年?」
薄暮然神色平静,淡然地「嗯」了一声。他眼中还有上一次演将军时睥睨天下的冷傲,丝毫没有一丁点儿「求包养」的自觉。
「那,两千万,是要我给你两千万还是你给我两千万?」唐思文忍不住又确认了一下。
「你给我,两千万,一次付清,不分期。」薄暮然顿了顿,总算还记得要解释一下,「我缺钱。」
唐思文沉默了,她当然知道薄暮然现在缺钱。
也许是影帝奖杯拿够了,薄暮然开始转向幕后。去年他开始筹备自己的第一部导演作品,最近却在剧本的问题上和投资商起了分歧。
投资商想塞人进来,硬塞,强行加戏那种,薄暮然什么脾气,怎么可能妥协?
这事网上没有爆出来,也是靠薄暮然的面子在压着。唐思文算是有点内幕消息,这几天也很心急,在想有没有能不被他知道又能帮到他的办法,却没想到,他竟然会主动找上门来。
唐思文感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那可是薄暮然啊,怎么能为了两千万就随便对一个女人说「求包养」呢?如果有别人愿意出更高的价格,他会不会为了差价就爬墙?
这么一想,唐思文心里更是酸得要命。
「两千万太贵了。」唐思文轻哼一声,「八百万,不能更多了。」
「成交。」
这场交易最终以八百万的价格成交。但是她又担心薄暮然钱不够用,会再去找别的金主,于是咬咬牙给他转了两千万零一块。
唐思文拒绝了薄暮然当场「验货」的提议,从工作室库房里找了身干净笔挺的西装丢给他换上,之后,就直接把他赶走了。
「呃……那个……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会找你的。」
唐思文没有想到她会那么快就「需要」薄暮然。
老爷子要过寿,又是临近新年,放出话来等她回去之后要给她安排相亲。唐思文正愁自己没借口去找薄暮然,老爷子这「逼婚」的消息对她而言简直就是天赐良机。
于是唐思文买了最近一班回国的机票,也没回家,就直奔影视城去了。
她拿出手机,那个早已经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她输了一次又一次,却总是下不了决心打过去。
唐思文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是怕第一句话不知道说什么好,还是怕他其实已经不用这个电话号码了?
上一次见面时,她并没有问薄暮然要现在的联系方式。
而薄暮然作为被包养的那一个,竟然也没有要主动向金主大人交出联系方式的自觉。
唐思文知道的那个手机号码,还是薄暮然七年前用的……
她恍恍惚惚地想着,不知怎么,手指竟不小心按下了那个拨出键,她一下子愣住了,直到听筒里面传来那个久远又熟悉的铃声时,她才回过神来。
电话并没有被接通,但是薄暮然的声音却清晰入耳。
「站了多久了?」
唐思文吓了一跳,这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她身后,恐怕换了谁都淡定不了吧?
她呆呆地看着薄暮然,张了张嘴,连一个音节都还没有发出声来,就被对方握住了手。
「冻坏了吧?你这身行头可不适合这里的冬天。」
薄暮然将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披在唐思文肩上,然后又将她的手捞进自己的掌中。
他自顾自地说着话,莹白纤细的一双手落在他温暖的掌心,被他修长有力的指尖轻搓取暖。
似乎觉得还不够暖,他又捧起她双手,朝着她冰凉的手指呵气。
唐思文有些不习惯这样的相处,一下子就红了脸。好在天色早已暗下来,昏黄的路灯并不足以照出她的羞赧和别扭,这才让她放松了一些。
「你,不会就让我在这里站着吧?怎么说我也是你的金主大人啊。」唐思文小声嘀咕着,眼神飘忽地转移话题,还想借机将自己的手拽回来。
却不想薄暮然的做派是从未有过的强硬,牢牢地裹住她的小手就往片场的方向走。
「哎……你要带我去哪里?这样不太好吧?你好歹也是个大明星啊,在这种地方和一个又年轻又漂亮身材又好的姑娘不明不白地拉拉扯扯,你不怕明天上头条吗?」
薄暮然脚步顿了顿,似乎被她的自吹自擂给逗笑了,只不过那笑声实在是太过短暂,短到唐思文几乎以为自己是幻听了。
「怎么就不明不白了?」薄暮然说,「你刚刚不是还说你是我的金主大人吗?」
她刚刚是很小声很小声地说的啊,和他这种破罐子破摔的才不一样!
「如果真上了头条,我就说我被你包养了。等到两年后你要是抛弃了我,你就是个变了心的负心女了。」
唐思文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走吧,金主大人。」
影视城这边的酒店房间都很紧张,鉴于两个人目前的关系,唐思文也没有多此一举再开个房间,而是直接收缴了薄暮然的房卡。
毕竟花了两千万呢。打水漂还能听个响,这钱可不能白花了。
唐思文听着浴室里的淅沥的水声,感觉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动静大得好像已经跳到了嗓子眼儿了。
她开始回想,她和薄暮然之间的关系,怎么就到了这种财色交易上了呢?
第一次见到薄暮然时她只有十八岁,可她就是喜欢薄暮然,比她大八岁她也喜欢。
校艺术节请了薄暮然做表演嘉宾,她刚好是主持人,初次相识就是在兵荒马乱的后台。换上第三套礼服时,她的高跟鞋勾住了曳地裙摆上的流苏,一迈步,直接就摔进了薄暮然的怀里。
她后来还遗憾了好久,为什么电视剧里最狗血的那个「摔倒一定摔嘴上」的情节没有发生在她和薄暮然之间呢?
直到后来她的学年设计,姐姐帮她请到了薄暮然来做模特。
她围着他打转,为他丈量尺寸,两个人的距离那样近,她一仰头,就能看见他线条清晰流畅的下颚。男人五官精致,如雕如琢,像是浑然天成的美玉,又像天工鬼斧的神作。
唐思文仿佛被蛊惑了一般,心潮澎湃地想要做点什么,却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后栽去。
她以为自己会在薄暮然面前摔个四脚朝天,那画面想想都足够让她绝望了,然而预期中的疼痛并没有发生,身体失重的瞬间她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再回过神来时,才感受到唇上传来的温软触感。
薄暮然救了她,她终于「摔」到他嘴上了……
后来她厚着脸皮,骗薄暮然说自己的手机找不到了,借了他的手机打给自己,铃声从自己的背包里叮咚叮咚地钻出来,她顶着薄暮然看破一切的眼神红了脸。
拿到薄暮然的联系方式之后,唐思文就更加肆无忌惮了,节假日祝福,早晚安短信,一样不落。
她总是能找到各种各样的方式与他「偶遇」,在片场,在电视台,在机场,她脑子里像是安装了一个专门为薄暮然而运转的雷达。
年少的唐思文就已经明白喜欢就一定要想办法争取的道理了,她不怕自己的昭昭野心被薄暮然看到,恰恰相反,她更怕他的眼中看不到她。
一开始薄暮然并不领情,每一次都将她送回学校,并语重心长地跟她讲道理,诸如「小孩子要好好读书以后才有出息」、「逃课不是好学生」等等话题。
可是薄暮然不知道的是,他的每一次克制自持的拒绝,在唐思文来看,都是绅士到骨子里的温柔。
她在这场春心萌动的初恋里,越挫越勇。
再后来,再后来……
唐思文摇摇头,不想再去回忆那些已经过去很久的事了,而浴室里的水声刚好停了。
她紧张得连呼吸都忘记了,等到穿着浴袍的男人走出浴室,朝她走来时,她还没有喘上第二口气。
他浴袍的领口算是很严实了,隐约能看到线条流畅勾人的锁骨,但是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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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下就捂得密不透风了,看起来非常纯良,一点也没有要勾引金主大人的意思。
只是步伐间衣带撩动,大致也能让人窥得几分张扬有力的轮廓。
唐思文感觉全世界都暗下来了,唇上传来一阵温热触感,她呆愣愣地望着近在眼前的男人,整个人僵硬得像是只提线木偶。
薄暮然忽然放开了她。
那蜻蜓点水的一吻,更像是礼貌地打了个招呼,没有任何深入的交流,也没有任何情感的沟通,最终只是以薄暮然的一句「要喘气」收尾。
唐思文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这才感觉方才暗下去的世界终于明亮起来。
原来是她紧张到缺氧了……
真是糟糕,还没有七年前的那个初吻发挥得好。
「文文,你这样,让我都不想去拍电影做导演了。」薄暮然忽然说。
唐思文脑子又慢半拍,「什么?」
「你的钱让我赚得太容易了,我什么都不用做,天上就掉下两千万砸我头上了。」薄暮然轻笑着说,「好了,不要紧张,要记得呼吸。我就是回来洗个澡,今晚剧组拍夜戏,我不会回来的,你安心睡。」
薄暮然虽然不常笑,但是他笑起来的样子是真的很好看的。可眼下这个笑,落在唐思文的眼里,就有些嘲笑她胆小的含义了。
她这个人,从小就受不了激将法,被薄暮然那一笑给弄得浑身都不自在起来,她牙一咬,心一横,拽着他衣领就踮脚亲了上去。
使出洪荒之力来啃了他半分钟,唐思文终于放过了他。
「谁说你什么都不用做的?过年的时候跟我回家!」
离春节还有一段时间,唐思文不想回家里被七大姑八大姨唠叨,于是就在薄暮然的剧组里扎根了。
想她好歹是科班出身的国际著名服装设计师,竟然沦落到在这么一个小剧组里做服化助理……还别说,竟然真的挺有意思的。
工作中的薄暮然,比她记忆里的那个薄暮然还要迷人。这个男人,仿佛天生就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唐思文从前也悄悄去薄暮然的片场探过班,镜头下的他,或孤傲冷峻,或温文尔雅,总像是带着一张堪称完美的面具一样,再是挑剔的人恐怕都要拜倒在他的颜值和气质下。
可现在的薄暮然又完全不同。
裹着厚厚的军大衣,手里拿着大喇叭,跟「精致」、「完美」这样的词,一点都不搭界,但却让唐思文更加沉迷。
在名声正盛时毅然转向幕后的男人,骨子里带着一种谁也无法动摇的坚韧。
唐思文忍不住想,如果当初对待和她的感情,他能更坚定一些,结局会不会就……
「文文!盒饭来了!快来趁热吃!」
薄暮然一喇叭吼过来,顿时将唐思文脑子里那点不着边际的绮念给毁得烟消云散。
她认命地想着,行吧,就这样吧,每天的盒饭他都把红烧肉的瘦肉给她,香菇油菜里最嫩的菜心给她,半个卤蛋也给她……这样的日子,其实也不错。
伙食不错,唐思文的睡眠情况也不错。
她没有从薄暮然的房间里搬出去,倒是薄暮然,非常自觉地睡了一个月的沙发。
拍摄已经进入后期,薄暮然想赶在春节前杀青,好让大家能回去过个安稳的除夕。有了这个盼头,大家都跟打了鸡血似的,没日没夜地忙。
唐思文也跟着忙,每天早早地跟着薄暮然一起出门,晚上熬到后半夜也跟着薄暮然一起收工,剧组里的人虽然都没有明说,但是对他们两个的关系也都「心知肚明」。
不过或许是因为组里人的关系都太融洽了,网络上竟然没有一丁点儿关于薄暮然的花边新闻冒头。
唐思文还非常「遗憾」地跟薄暮然感慨过,「薄导啊,你说,你是不是过气了啊?啧啧,每天跟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同进同出,竟然没有激起一丁点儿的水花。哎,看来你这部电影啊,是指望不上你的热度了,得在宣发上多砸点钱喽。」
刚从浴室出来的薄暮然,二话不说就将唐思文按在门板上用力地吻下去。
「文文,你再这样撩拨我,我不介意把七年前没做完的事完整地做一遍。」
他等了那么多年,总算等到他的小姑娘长大,总算能光明正大理直气壮地站到她身边,他有时候,真的不想再这样等下去了。
唐思文是个纸老虎、花架子,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当即就被吓到腿软,哭哭唧唧地想要逃。
薄暮然放开她,闭了闭眼平静了几秒钟,再看她时,眼神有些意味不明。
还不行,还差一点,还不到时候。
唐思文被他那个眼神看得心里有些发毛,直到第二天接到家里打来的催她赶紧滚回家的电话,她才恍然明白他那个眼神究竟是什么意思。
以薄暮然的咖位,他怎么可能没被娱记拍到?之所以之前一点水花都没激起来,还不是因为娱乐圈水太深!
唐家在影视业根基颇深,在传媒圈也很有话语权,想拦下这么一点花边新闻还不简单?
七年前家里长辈就不准她和这个比她大了整整八岁的「老男人」在一起,不择手段让他们分手,火速将她送出国,现在又怎么可能让她和薄暮然的绯闻流传出去?
他们当初怎么说的来着?说薄暮然这个人心思不纯心机深沉,接近她都是有目的、有阴谋的,每一个人都像解救失足少女一样非要拉她出薄暮然这个「火坑」。
没想到事隔经年,老戏码竟然再次上演。
她当年是被拉出来了,可是她还是喜欢薄暮然,一直喜欢。
唐思文有时候就想,她做梦都在想,如果薄暮然真的是为了某种目的接近她的话,也很好,她就希望他的目的还没达到,还能再来「接近」她一次。
她这一等就是七年。
七年的时间,足够让当年那个少不更事的少女成长为如今这样独立理智的模样,也足够让一个光环加身、颇负盛名的男人沉淀初心再踏征程。
所幸他又有了新的「阴谋」,他又来「接近」她了。
唐思文想,如果这真是一个谎言,她也愿意活在这种欺骗里。
那又怎么样呢?她自己凭本事凭才华挣来的钱,租个影帝回家过年都不行吗?
除夕当天,唐思文却改了主意。
她不想带薄暮然回家了,她想拉着他去大溪地度假,顺便好好落实一下他们之间的财色交易。
开玩笑,她花了两千万零一块包养的影帝,凭什么带回去让人说三道四?
别人下得去嘴,她还舍不得呢。
可是薄暮然却拒绝了,他似乎很期待这趟唐家之行。
唐思文觉得自己血管里的血都在降温,她故作轻松地说:「薄导,我可告诉你,我家里头,数我出手最大方。换了别人,可没有人愿意包养你这样奔四的老男人。」
薄暮然抿唇忍笑,「嗯」了一声。
他满不在乎的态度让唐思文感觉很挫败,又想给自己加加筹码,「我去年收入在六千万左右,明年的工作安排差不多排满了,预计翻番是没问题的。虽然也没有很多吧,但是你想拍电影,我还是可以帮你的。我这么年轻,也算是前途无量吧,再包你个十年八年还是没问题的。」
「知道了,金主大人。」薄暮然忍不住笑出声来,偏过头就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全世界最厉害的就是你了,所以可不可以给我个机会,先完成你提出的第一个需求?不然两年到期了,我怎么好意思让你续费?」
他笑着望向她,眼中的光芒璨若星河。
唐思文从来都无法拒绝他这样的眼神,他当初也是这样看着她,淡淡开口要了「两千万」的价,她也是眼也不眨就给了。
就像眼下,明知道薄暮然可能是有别的什么「企图」才想要去唐家过年,她还是没有办法拒绝他。
就算是有一场硬仗要打,她也愿意做他的盔甲。
然而出乎唐思文意料的是,这个春节过得是前所未有的和谐,不知道薄暮然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让所有人都眉开眼笑的,就连日常催相亲的老爷子都一副死也瞑目了的样子。
再见唐家人,薄暮然没有七年前的无措和无奈,因为他很清楚,他们都不可能再成为他们这段感情的障碍了。
他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唐家一咳嗽就能让他一无所有的薄暮然了。
七年前唐家大哥评价他,是「靠脸吃青春饭」、「城府极深工于心计」、「认为攀附唐家就可以一劳永逸」的人。
薄暮然不知道要如何反驳,毕竟这样的人他也见过不少,而当时的他在唐家大少爷面前,也确实没有可以反驳的话语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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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从那一刻起才意识到,他靠脸只能吃几年的青春饭,娱乐圈风水轮转,永远不缺皮相好的人。而思文年纪那么小,自幼是千娇百宠地长大,她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
而他也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竟然是个毫无责任心的人,他沉迷于一时的心动,却没有想到漫漫余生,他要如何才能护佑他的小姑娘一直过着安乐无忧的生活。
但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从他再次踏入唐家的那一刻起,他就带着十二万分的决心和底气,他会让唐家人看到,他们捧在掌心的小公主,会被他照顾得很好很好。
外人只见过薄暮然气度卓然的优雅,毕竟他在业内的地位早已不需要去阿谀奉承地讨好谁,可这并不代表他不会逢迎讨好。他那圈内出了名的好人缘可不是大风刮来的,真正要经营一段人际关系,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薄暮然的战斗力太强,导致原本草木皆兵的唐思文憋了一身的劲儿没处使,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她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在家里待到了大年初三,直到工作室的秘书夺命连环 call 请她回去,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待在薄暮然身边的时间,竟然已经久到荒废主业的地步了……
再不工作就包养不起薄暮然了,这样的念头在脑子里闪过,唐思文一下子就清醒了。
自古温柔乡英雄冢,美色误国这种事历朝历代都不少,唐思文没想到,自己也会栽进这个坑里。
她狠下心来,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把薄暮然给拖上了床,第二天一早就卷铺盖逃回了巴黎。
唐思文开始玩命工作。拍电影是个烧钱的事业,但没办法,谁让薄暮然喜欢呢?她要是不多赚点钱,真怕哪天养不起他。
忙碌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飞快,除了薄暮然偶尔会飞来给她这位金主大人侍个寝之外,两个人都在各自忙碌着。
转眼到了盛夏,薄暮然的导演处女作终于上映。
这部电影只在国内上映,唐思文却在忙着筹备秋冬发布会的作品而没办法回国去看。不过薄暮然并没有给她遗憾的可能,带着片子漂洋过海来看她了。
密闭的影厅里,光线昏暗,红丝绒的沙发椅柔软而温暖。银幕上的画面,她都从另一个视角里真真切切地看到过。
而身边陪着她一起看电影的,是她喜欢了很多很多年,后来也终于得到了的男人——虽然只是一种狭义上的得到。
但是不管怎么说,于她而言,这都是一种美妙至极的体验。如果可以,她真想永远包养他。
「好看吗?别哭了。」薄暮然给她递了手帕。
不得不承认,这真的是一部好作品,薄暮然给所有人都送上了一份完美的答卷。就连原本抱着约会的心思来赴约的唐思文,都沉浸其中哭得无法自拔了。
「呜……拍这段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着,怎么成片的效果这么虐心啊,呜……」唐思文用薄暮然的手帕擦了眼泪和鼻涕,视线朦胧间,就见大银幕上出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熟悉,是因为这个男人,现在就坐在她的身边,即便是化成了灰她都认得。
而陌生,是因为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苍老的一面。
是的,苍老,像是六十岁,像是八十岁,头发花白,满脸皱纹,像模像样地戴着一副老花镜,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是沙哑沧桑的。
「文文。」八十岁的薄暮然也还是这样叫她。
唐思文心里咯噔一下,她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可是她却觉得这样的薄暮然让她心疼得无法呼吸。
他从来都是耀眼夺目的,她从来没有想过,他未来某一天也会有暗淡陨落的时候。
「我这样是不是很难看?」银幕上的老薄同志轻声笑着,「我比你大一些,也注定会比你先走向衰老。你呢,又是个永远十八岁的小仙女,怎么办,好怕三十年以后,我就配不上你了。」
唐思文又哭又笑,抓着薄暮然的手就开始咬。
银幕上的老薄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话,唐思文却觉得自己一个字都听不见了。
她不知道薄暮然是要做什么,是想要拒绝她了吗?想要和她断绝关系了吗?电影刚上映,远远没有到分账的时候,两年之期也还差好久,他总不会是要一手交钱一手一刀两断吧?
唐思文的心剧烈跳动,震得她感觉胸腔都发疼。
眼泪不争气地模糊了视线,却见朦胧雾气间,身边的男人忽然起身离座,站到她面前。
「我很抱歉,在你最好的时光里,我没有陪在你身边。」薄暮然说,「但是我希望今后我所有的时光,都能因你而美好。」
他眸光闪烁,如映衬万千星火,「唐思文小姐,你愿意永远和我在一起吗?无论贫穷富贵,抑或生老病死,没有什么可以把我们分开。」
现实里的薄暮然的声音,低沉醇厚,近在耳边,影片里的薄暮然的声音,沧桑沉重,从影厅的四面八方的音响设备中传来,两种完全不同的音色重合交叠,在说的,都是同一句话。
「文文,嫁给我,好吗?」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唐思文都不知道当初薄暮然向她求婚时的那枚鸽子蛋是哪里来的。
投资商撤资,他把全部身家都砸进了电影里,甚至还不惜委身向她「求包养」,这样的情况下,他拿什么买价值千万的钻戒?
直到薄暮然那部电影的票房结算分账时,助理告诉她多出了一大笔进账,她才知道,当初那两千万被薄暮然算作了她对电影的投资,倒是让她狠狠地赚了一大笔。
唐思文第一次这么认真地思考一个问题,薄暮然积累多年,真的会因为一家投资商撤资就束手无策吗?
她不是傻瓜,之前想不到,是因为没有刻意往这个方向去想,而眼前事实俱在, 真相并不难猜。
薄暮然找她「求包养」, 也不过是恰逢其会罢了。
当年家里长辈怕她早恋, 怕她学坏,要将她那场无疾而终的初恋掐死在萌芽期。对她的手段虽然让人气愤但都还算温和,可是对薄暮然这个外人呢?恐怕不会礼貌到哪里去吧。
七年的时间, 她在拼命怀念, 他却在拼命前行。
好在漫漫殊途,终于携手同归。曾经相隔万里的遥遥星辰,也终于落入怀中。
可以像现在这样, 就很好。梦中是他, 醒来第一眼见的人,也是他。
半梦半醒间的薄暮然, 无意识地搂紧了怀中的小可爱, 睡意迷蒙中, 七年往事走马观花般在脑海中闪过。
他去拍电影, 去进修导演,去做投资, 他不断尝试新事物,不断挑战自己,一切都很顺利很成功,唯独一样。
唯独唐思文, 他强迫自己不去想念她,不去关注她的消息,可是却总是不由自主地关心她的近况。
每当夜深人静,他不得不坦诚地面对自己的内心时, 他必须承认, 那个让他觉得亏欠愧疚,却不舍深爱的小姑娘,一直是站在他心尖上跳舞的精灵。
他想, 那一天就快来了, 她不用只藏在他心里,他可以将她捧在手心里的那一天,就快来了。
他终于走到了一个能与她并肩而立的位置, 不会让她的选择被家人诟病质疑,也不再让外界的压力成为阻碍。
当一个人成长到足够强大, 就没有什么困难能再绊住他。
耳边一阵窸窣的响动, 薄暮然没有睁眼,只是感觉到身侧一轻。
咕咚一声, 是唐思文跳下了床, 一路小碎步跑出卧室, 不一会儿又跑回来,手里还拿着一张银行卡。
「喏,两千万。」唐思文豪气地把卡拍在薄暮然胸口,看着他一脸茫然的表情,唇角一扬, 笑嘻嘻地说, 「你表现不错,金主大人打算再包养你两年!」
薄暮然缓缓笑开,一把就将得意忘形的唐思文给拉回了床上, 反客为主欺身而上,「我的金主大人,还差一块呢。」
作者:诗想想想备案号:YXX1L2vp0gTJKZJ4oUkXm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