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爱情都为时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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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手机孜孜不倦地响到第四次，鹿鸣终于放下手中的文件，宣布：「这次会议就开到这里，大家各自回家休息吧。」

此刻天边已经晨曦初露，开了一整晚的会，每个人都面色疲累，听到赦令大家都长舒一口气，纷纷整理文件和电脑向鹿鸣告别，三三两两地走出会议室去。

等到人散尽了，鹿鸣终于接起电话，一接通，尤嘉笙的声音就在耳边炸裂：「你怎么还不回来，再过半小时校长就要出门了！」

鹿鸣蹙眉不语，听他不说话，尤嘉笙着急起来：「我们说好的，分手礼物。」

鹿鸣还是不说话，只是眉头愈发深锁，尤嘉笙沉默片刻后语气里带了威胁：「说好的事情你不能反悔，否则我拒绝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看你的黛西小姐闹不死你。」

鹿鸣终于开口，他是慢条斯理的金石之声，天然地带一点傲慢和挑衅，他说：「尤嘉笙小姐，我开了一整晚的会，已经二十四小时没有休息，公司距离家正常有二十分钟车程，如果要赶在你的校长出门前回到家，恐怕要担上疲劳驾驶和闯红灯的罪名，到那时不用签字你也自然变成单身，只不过从离异变成丧偶。」

说完这番话他就挂断了电话。

电话另一端的尤嘉笙气的咬牙切齿却拿他毫无办法，她原有一套伶牙俐齿的反驳套话譬如「你自己工作狂关我什么事，像你这样心中除了工作毫无其他的人活该离异」，现在都只好烂在了肚子里。

她只好一个人坐在窗前，握着手机看着时钟焦虑地生闷气。

现在是早晨 7 点钟，校长的习惯是 7 点半出门，还有半小时时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尤嘉笙绝望起来，她站起身来开始慢吞吞地收拾东西：工作证、讲义、校园一卡通……

对门传来轻微的一声咔嗒，然后是沉重的脚步声，尤嘉笙知道是校长出门了，她绝望地把背包狠狠地往地上一扔，骂了一句「鹿鸣王八蛋！」

然后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那声音在同人寒暄：「秦校长早啊，这么早就去学校？」

秦校长客气地回答：「今天开学典礼嘛，可不能迟到。小鹿你这是去哪儿了，怎么满脸大汗连气都喘不匀？」

鹿鸣声音有些焦急：「昨天在公司开会到今早，刚接到家里电话，嘉笙说她肚子疼，我赶紧跑回来看一眼。」

话音刚落，鹿家的门应景地开了，尤嘉笙蹲在地上捂着肚子一手攥紧门把手，五官纠结一脸痛苦：「鹿鸣，我肚子绞疼的厉害……」

说完这句话，她整个人白眼一翻倒在了地上。

鹿鸣大步流星地走过去扶起她，转头对秦校长说：「情况有点严重，我先带她去医院，今天的开学典礼……」

秦校长了然，赶忙说：「没事没事，今天的开学典礼尤老师就不用去了，好好看病吧。」

鹿鸣道一声谢，双手一捞牢牢抱住尤嘉笙，大步朝电梯走过去。

没想到秦校长竟然也跟了进来，鹿鸣无法，只得继续抱住尤嘉笙，尤嘉笙窝在鹿鸣怀里几乎要笑出声来，气的鹿鸣悄悄狠拧了一把她的腰。

进了停车场，鹿鸣拉开门，粗暴地把尤嘉笙扔进后座，直到关上门升起玻璃，尤嘉笙才放肆地哈哈大笑起来。

鹿鸣可并不觉得有趣，他恶狠狠地白了尤嘉笙一眼，口气冷硬地说：「我送你到火车站。」

尤嘉笙趴在他的椅背上，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没买到火车票，你开车送我去上海吧？」

鹿鸣气极反笑：「尤嘉笙你还有没有点羞耻心？还是你觉得我有大度到亲自送老婆去见她的奸夫？」

是的，没有错，尤嘉笙半是央求半是胁迫地找鹿鸣演这场戏给秦校长看，为的就是去上海见她的奸夫。

尤嘉笙的职业是中学老师，今天，她的初恋情人在上海打比赛，邀请她前往观看，而不幸的是，今天也正是尤嘉笙学校的开学典礼，事涉新生分班，作为班主任的尤嘉笙被禁止请假，为了赶去上海看这场比赛，无奈之下，尤嘉笙只好厚起脸皮求鹿鸣来配合她在校长面前演戏。

面对鹿鸣的质问，尤嘉笙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反正明天之后我们就不再是夫妻了啊。你送我去见我的初恋情人，我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成全你和你的黛西小姐，这不是两全其美的事吗？」

鹿鸣沉默着没有说话。

半天，他发动了引擎。

02

刚上路，他们就被堵住了。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前方车辆排成长龙，将路堵的一塌糊涂，面对纹丝不动的路况，他们也只好等。

尤嘉笙无聊地掏出手机刷微博，刷到一条热门微博时她啊呀了一声，堵车的原因她知道了，原来是前面有人在争吵，一只猫穿过马路时被车撞死了，猫主人在和车主人吵架。猫主人就住在这附近，本来是带猫去马路对面的宠物医院做检查的，没想到猫包没有拉紧让猫跳了出来，这才有了后面惨剧的发生。猫主人爱猫成痴，把猫当孩子养，猫咪惨死，猫主人悲痛欲绝，非要车主人向死去的猫下跪道歉，车主人自觉正常驾驶未有过失，更觉得向一只猫下跪道歉有损人格，于是两边就僵持了起来。

有好事路人举着手机在做视频直播，看着直播里猫主人歇斯底里的脸，为了打破车里沉闷的气氛，尤嘉笙讪笑着和鹿鸣搭讪：「这些把猫猫狗狗当命的人真是多少都有点病。」

尤嘉笙不喜欢猫，她从心理上就厌恶猫，恐惧猫皮毛的触感，她这辈子至今和猫唯一的交集就是在大学读书时候救过一只猫，救猫并非因为爱猫，而是因为看到那只猫被几个变态高中小男生凌虐取乐。

鹿鸣也不喜欢猫，尤嘉笙还记得他们新婚后的某一天早晨，她醒过来时鹿鸣正在打电话，模模糊糊的她听到鹿鸣说「不行」「不可以」「你去问一下别人吧」。她问鹿鸣是谁的电话，鹿鸣回答她是妹妹鹿呦的，鹿呦要出差，想把自己的猫寄养在他们家，被他拒绝了。

她和鹿鸣夫妻一场，共同点少的可怜，不喜欢猫，恐怕是唯一的共同点，尤嘉笙想。

但是鹿鸣没有理她，他只是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

这时交警介入，前方道路疏通，他们的车终于重新上路。

去高速的路上必经尤嘉笙的母校，经过时尤嘉笙望了一眼，校门口悬挂着大大的横幅，上面写着「预祝淞萍大学城第十届校际篮球争霸赛圆满成功」。

第十一届……一转眼都第十一届啦，尤嘉笙不禁有些恍惚。

十年前她在第一届校际篮球争霸赛里遇到鹿鸣，那时他们都才刚满十八岁，黄粱一梦整十年，他们从陌生人变成情侣再变成夫妻再到明日变成互不相干的某某人，恍如弹指一瞬。

她还记得十年前，在比赛结束热闹散尽的体育馆里，她对朋友说：「刚才隔壁学校管院的 8 号是谁？ 我要追他！」

然后她的身后就响起了一个清亮好听的声音：「你好，我叫鹿鸣，这位同学有何指教？」

没想到被正主抓个现行，尤嘉笙脊背一僵，一把火腾腾地烧上耳朵，她僵硬地、慢吞吞地转过身去，篮球 8 号鹿鸣就站在她的身后，他已经换下了球衣，穿着大学男生标配的格子衬衫和牛仔裤，可是他一丝程序猿的落魄气也无，或许是因为高大英俊的缘故。

他刚刚在换衣间里洗过澡，头发还是湿漉漉的，一手拿着毛巾在擦，一双眼睛好奇地上下打量着尤嘉笙。

尤嘉笙心里的小人跺跺脚，高喊一声「豁出去了！」

她一咬牙，重复道：「鹿鸣你好，我是本校教育学系的大二学生尤嘉笙，刚才看了你的篮球比赛，我觉得你很厉害，比场上所有人都厉害，我想和你谈恋爱。」

03

一见钟情，女追男，大胆告白，综合这些元素，若是放到别的女孩子身上，大约大家都会称赞一句真勇敢。但当当事人的名字叫尤嘉笙和鹿鸣时，周遭人的态度却变的截然相反。

大冬天，两个人去约会，鹿鸣在尤嘉笙宿舍楼下等她。这是十八岁冬天里的第一场雪，大雪纷纷落，等了半个小时尤嘉笙终于姗姗来迟，她像只欢快的雀鸟从六楼上旋风一样地刮下，鹿鸣仰头看着她的身影出现在六楼的走廊窗、五楼的走廊窗、四楼的走廊窗……尤嘉笙三十六码的鞋印在雪地上哒哒落下，她跑到他面前，跳起来把一条围巾挂在他的脖子上，笑嘻嘻地说：「Merry Chrismas！圣诞树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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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鸣着绿色羽绒服，落了雪不拂，确实像是一棵高高的圣诞树，尤嘉笙给他织的围巾用了很多金色银色的线，流苏穗子上还缀着丁零当啷的小玩意儿，让鹿鸣看上去就像一棵圣诞夜装饰好的圣诞树。

他们挽着手臂朝校外走，尤嘉笙的脚印浅浅的，她生的不算高，和鹿鸣之间有 20 厘米的身高差，和鹿鸣挽着手臂，就像被他提在手里。

她仰着脸和鹿鸣说话：「刚在楼上我看到老三和你说话，她跟你说什么了？」

老三，即是尤嘉笙宿舍排行第三的室友，鹿鸣温柔地笑一笑，伸手给尤嘉笙掖一掖她的围巾：「没什么，还是别人常说的老一套，说你和我不合适，让我另觅佳偶。」

这些话鹿鸣听了太多次，已经听的耳朵长茧子。

早在他和尤嘉笙公布恋情的当晚，尤嘉笙宿舍的寝室长姐姐就找鹿鸣进行了一次严肃的长谈，长谈的内容无非是劝鹿鸣和尤嘉笙分手。

室长姐姐一脸严肃，鹿鸣不动声色，他问：「是我不够优秀吗？」

室长姐姐摇头，怎能说鹿鸣不够优秀，他是隔壁管院学生会主席，年年获得国家一等奖学金，篮球技术一流，人长得也漂亮英俊。

鹿鸣问：「那是嘉笙不够优秀吗？」

室长姐姐几乎哧笑出声，这问的什么话，即使尤嘉笙不够优秀，当她找到一个足够优秀的恋人，作为「娘家人」，自己又怎么会出手干涉？

鹿鸣挑眉：「既然如此，那到底是为什么我们不该在一起？」

室长姐姐破釜沉舟：「鹿鸣，你我心知肚明，又何必非要我说出来？嘉笙的爸爸是谁你不会不知道吧？」

尤嘉笙的父亲，本城最著名的房地产商，尤嘉笙所在的师范大学有一幢教学楼即是由他捐赠，而尤嘉笙是他唯一的女儿。

反观鹿鸣呢，他出身贫寒，父亲早亡，只有一个寡母和正在读高中的妹妹，他读大学靠的是助学贷款，赚生活费靠的是各种兼职，当同学们白天里舒舒服服地坐在图书馆里沐浴着阳光读书时，他正推着车，整理那些被同学们乱丢在各处的借阅书籍。

室长姐姐言辞犀利：「你们的家世相差太大，典型的女强男弱，如果你和嘉笙在一起，势必会被认为是攀龙附凤，一顶凤凰男的帽子扣在头上跟一辈子，你会甘心吗？这种不甘迟早会毁了你和她的感情。」

鹿鸣沉默了片刻，然后他笑了，他问室长姐姐：「那么，你的意思是，这个世界就应该鱼找鱼虾找虾乌龟配王八？董同学，你的阶级思想很严重啊，你考虑过因为所导致的阶级固化吗？」

他悠闲地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室长姐姐：「如果你认为这种门当户对的思想是正确的，我希望你可以以身作则地实践，听说董同学的男朋友，也是一个从小地方考上来的男孩子。可是我记得嘉笙跟我说过，董同学的爸爸，在市委工作。」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就走了，室长姐姐气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不甘心地冲着鹿鸣的背影嚷：「如果你不介意被扣上凤凰男的帽子，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你本身就想借着尤嘉笙往上爬！你不要以为黛西的事情已经没有人知道了！」

鹿鸣的脚步顿了一顿，但是他没有回头。

走出图书馆他就看到了尤嘉笙，尤嘉笙独个儿坐在图书馆门前的大台阶上，弯着腰不知道在干什么。

鹿鸣走过去，看到她正在台阶上写一段诗。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哟哟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是曹操的《短歌行》，一段诗里，有他和她两个人的名字。鹿鸣心中被诘责的怒火和委屈因为这两句诗烟消云散，当尤嘉笙回过头来望他时，看着她的眼睛，他的一颗心重又变得柔软，他对她伸出手去：「走吧。」

04

鹿鸣和尤嘉笙谈了五年恋爱，在这五年里，类似这种质疑声和劝诫从未少过，所有人都觉得他们肯定会分手，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在恋爱的第六年，他们竟然结婚了。

五年恋爱五年婚姻，这十年里，尤嘉笙成了一个中学老师，而鹿鸣则在毕业后进入了尤嘉笙父亲的公司，十年里他的职位不断晋升，到如今已是公司二把手，仅次于尤嘉笙的父亲。虽然不乏对他升职靠裙带关系的恶意诽谤，但谁也无法否认，他为公司带来了巨大的经济利益。

这一切都是他应得的，有多少人可以像他这样以公司为家，以事业为伴侣呢？就像今天早晨，他从晚上开会到次日清晨，在他们漫长的五年婚姻里，这种事情，并非只有一次。

车子突然停了，尤嘉笙被从回忆拉回现实，她望望窗外，原来他们已经进了上海，在过收费站。

不远处有旗帜招展，隐约可见的几个大字「张学友演唱会」，尤嘉笙出神地望着那旗帜，一路上都没有说话的鹿鸣却突然开口：「你还记得吗，我们曾经一起去看过他的演唱会。」

怎么能不记得呢，那是他们恋爱的第一年冬天，张学友在他们大学所在的大学城开演唱会。尤嘉笙一直很喜欢张学友的歌，那天他们晚上约会，逛街逛到演唱会场馆附近，挽着鹿鸣的手臂，尤嘉笙在门口站了很久，出神地望着场馆，仿佛灵魂出窍。等到快开场时，她随便抓住一个黄牛，不管黄牛的漫天要价，高价买下了两张门票。

那天晚上，鹿鸣陪着尤嘉笙听了一整晚的张学友，张学友演唱会上的尤嘉笙多愁善感脆弱的一塌糊涂，张学友唱《只想一生跟你走》她会哭，张学友唱《吻别》她也哭，连张学友唱《我等到花儿都谢了》她还是会哭。

别的女孩子都是靠在男朋友的怀里轻声地啜泣，唯有她，是端端正正地坐在座位上无声地流眼泪，但她的眼泪汹涌如潮水，不仅哭花了妆，连衣襟都湿透了。

散场后她还在哭，鹿鸣牵着她的手走出场馆，他让她站在场馆前等自己，把自己的围巾摘下给她戴上，然后飞奔去了附近的小卖部，回来的时候他的手里拿着一包湿纸巾，他捏着湿纸巾的一角，仔细地给她擦拭掉脸上的泪痕和妆花开来的污渍，擦到眼睛时，尤嘉笙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盖在自己的眼睛上。

鹿鸣静静地站着，感受到了滚烫的眼泪透过纸巾，濡湿到自己的掌心。

回想往事，尤嘉笙的心像是那面旗帜，被风撩动，她忍不住开口说：「其实……」

鹿鸣打断了她：「其实，你想一起去看张学友演唱会的，根本不是我，而是周子君，我说的没错吧？」

尤嘉笙张了张嘴，无从辩驳，半天，她轻轻开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鹿鸣嗤笑一声，没有说话。

当一而再再而三地有人来劝诫他和尤嘉笙分手时，他便不得不觉得奇怪了，所有人给出的理由都太牵强，古语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婚。仅仅为着凤凰男这样可笑而缥缈的理由，就总是有各种不相干的人跑来拆散一对小情人，这合理吗？

他留了心，托了人去打听，终于得到解释。

原来劝诫他的那些人，真的是为他好。

不过是不忍心见他被蒙在鼓里做冤大头。

尤嘉笙和自己谈恋爱，根本不是为着什么一见钟情，而是为一场负气。

就在篮球争霸赛前不久，尤嘉笙和自己的男朋友分了手，那男孩子与她自中学时就违背校规早恋，两个人携手考进大学，谁知男孩子竟受不住诱惑劈腿了。分手时尤嘉笙又是伤心又是愤怒，她负气对前男友赌咒：「我以后的男朋友，一定会比你强！」

于是，当数月后在篮球场上见到鹿鸣，尤嘉笙便盯上了他。

原因无他，这场篮球赛上，鹿鸣是最出色的那个，全靠他，管院才能胜利。

而尤嘉笙的前男友也在这场比赛里，他是鹿鸣的手下败家，鹿鸣也早听说过他，一个篮球特长生，曾被誉为大学城的篮球王子。

而他的名字，叫周子君。

鹿鸣想起了那一夜，尤嘉笙在图书馆的台阶上写，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他原以为，这句诗里嵌着的，是鹿鸣和嘉笙，却没有想到，重点的不是后半句而是前半句，这句诗里原是还有一个子君的。

05

尤嘉笙喃喃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一开始就知道了？还是最近？或者是结婚后？婚后你故意冷落我，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他们的婚姻，并不能算是幸福的。

似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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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婚后的半年开始，鹿鸣变的越发忙碌，他时常夜宿在公司，有时他们一星期都见不了一次面。尤嘉笙旁敲侧击地问起爸爸最近公司是不是很忙，爸爸委婉地提醒她要多关心鹿鸣。尤嘉笙在厨房里煲了一下午的汤，拼着手上被烫出几个燎泡，终于煲出一碗还算不错的汤，兴冲冲地装在保温桶里去公司探望，鹿鸣却不在办公室里。

她看见两个工人抬着一张床搬进鹿鸣的办公室，跟着走进去，发现鹿鸣的办公室早已经不再是她印象中的模样，像是经历过一番大装修，空间变大了，隔出了一间休息室，里面床、沙发、衣柜、甚至是电视一应俱全，茶几上放着一杯咖啡，仍有余温。

相比而言这里更像是一个家。

尤嘉笙看的心惊，鹿鸣的助理走了进来指挥搬运工安置床，见到尤嘉笙，忙向她打招呼。

尤嘉笙问：「这是怎么回事？」

助理回答她：「鹿总说晚上总是加班，与其睡沙发，不如在办公室搞一个休息间出来，便宜加班休息。」

助理走后，尤嘉笙呆呆地望着这个温馨的小休息室，最终，她拎起保温桶转身离开。

她原以为他不回家，是在伏案辛苦工作，却没有想到，他在这里有一个小小的空间，没有她的自得其乐着。

后来这件事情到底还是传到了亲朋好友们的耳朵里去，有好事的人幸灾乐祸地说：「我早说过，鹿鸣追求嘉笙就是冲着攀龙附凤来的，看，现在凤凰男飞上了枝头就原形毕露了。」

这些年来，鹿鸣一直被说是凤凰男，即使他的成绩有目共睹，人们也要说，世界上有能力的人千千万，郁郁不得志的人更是数不胜数，有能力又怎样，若不是搭上尤嘉笙，他连施展自己能力的机会都没有！

当他们还恩爱时，人们说，这是凤凰男为达到目的所必须做出的委曲求全。

当他们变的淡漠，人们又说，看吧，凤凰男目的达成，原形毕露了。

面对这些刻薄的言语，尤嘉笙从来都是一笑置之。

直到有一天，她在鹿鸣的休息室里见到了一个人。

那天是鹿鸣的生日。

鹿鸣生日前三天，妈妈找尤嘉笙谈了一番话，她说：「如果还想要，就去挽回，如果不想要，就趁早决断。」

和妈妈谈完心的尤嘉笙独自一人在街上溜达了很久，从日头正盛到华灯初上，最终，她走进了一家烘焙店，用五个小时的时间，做出了一个歪歪扭扭并不怎么好看的生日蛋糕，蛋糕上有胖胖的麋鹿和高高的圣诞树。

她把生日蛋糕寄放在他们恋爱时常常约会的咖啡厅，自己去公司找鹿鸣，她悄悄走进鹿鸣的休息室，轻轻推开门，床上背对门躺着一个人，整个人裹在被子里只看见鼓鼓囊囊的一团，尤嘉笙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拉住被角猛地掀起，却听到了一声女孩子的尖叫。

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瞪大眼睛望着她，圆圆的鼻子因为长时间的睡眠而通红。

尤嘉笙的脑袋里嗡嗡直响，她和女孩子大眼瞪小眼地互相望着，因为惊讶，谁都说不出话来，直到门被推开，鹿鸣出现在面前，他蹙着眉头看着尤嘉笙：「你怎么来了？」

怒极反笑，尤嘉笙镇定下来，她对鹿鸣说：「下次偷情记得锁好门。」

说完这句话，她大步流星地走出了休息室，一阵旋风似的走出了公司大厦。

06

尤嘉笙和鹿鸣的离婚拉锯战无人知晓地持续了整整一年。

一年里，尤嘉笙重又和周子君恢复了联系，周子君如今是体育明星啦，他得偿所愿，去了美国成为了一名职业篮球运动员，电视上时常有他的比赛转播，每次鹿鸣回到家，都看见尤嘉笙窝在沙发里，一边吃着各种垃圾膨化食品，一边看着周子君的比赛。

鹿鸣半是讥讽地同她打招呼：「你这位奸夫的打球技术不错啊，扔球的姿势和扔女朋友一样漂亮。」

尤嘉笙余光瞟一眼鹿鸣，看到他换了一条新领带，也招呼回去：「彼此彼此，你的小姘头审美有提高啊，这条新领带已经不是村支书的水平了，至少是车间主任了。」

走到今时今日这个地步，竟然还彼此消耗僵持着不肯离婚，尤嘉笙内心里为自己觉得一阵悲凉。

她不提离婚，鹿鸣也不提，两个人生怕一撒手便宜了对方似的。

他们是十足怨侣。

直到最近，尤嘉笙终于提出离婚，她对鹿鸣说：「我同意离婚，让你的和你的黛西小姐双宿双栖去，但是我有一个交换条件。」

她的交换条件即是，鹿鸣要陪她演一场戏，让她得以翘班去看周子君的比赛。周子君回国了，在尤嘉笙学校开学典礼的那一天，他要打自己的第一场比赛，他送了票给尤嘉笙，邀请她去观看自己比赛。

鹿鸣盯着尤嘉笙看了很久，终于点头答应。

等到尤嘉笙从上海回来，她就会在离婚协议上签字，到那时，他们两个五年的婚姻就此宣告结束，从此大道通天各走一边。

而现在，到上海了。

尤嘉笙早就定好了酒店，鹿鸣开车送她到酒店便要回返，尤嘉笙再次不好意思地喊住他：「你能不能也在上海待一晚明天带我一起回去，我看了看，没有时间合适的机票火车票。」

鹿鸣对尤嘉笙的厚颜无耻已经司空见惯，他面无表情地掏出身份证递给前台：「开一间房。」

前台面有难色：「先生很抱歉，今天这附近的场馆赛事和大型活动太多，酒店已经被预定满了，我猜您和这位小姐应该是夫妻或者情侣？不如开在同一间房？」

鹿鸣没有说话，他弯腰提起尤嘉笙的行李，对她说：「走吧。」

07

尤嘉笙洗完澡出来看了一下时钟，现在是下午五点半，还有两个小时。

鹿鸣不在房间里，不知道人去了哪里，尤嘉笙觉得肚饿，穿好衣服下楼打算去咖啡馆吃点东西。

她刚走进咖啡馆，就看到了鹿鸣，鹿鸣背对着门坐在角落里，他的对面坐着一个人，他正和那个人在交谈些什么。

尤嘉笙悄悄走到距离不远的隐蔽处坐下，在这里，她正好能听到他们的交谈声。

那与鹿鸣交谈的，是个女人，看上去和他们年龄相仿，兴许是鹿鸣的大学同学。

尤嘉笙听见她问：「你和尤嘉笙的事情我都听说了，怎么闹到这个地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对尤嘉笙到底是什么感情啊？」

尤嘉笙屏住呼吸等鹿鸣的回答，半晌，鹿鸣才苦笑道：「像对猫吧。」

说完这一句，他没有再说话。

尤嘉笙一颗鼓噪的心就此冷却了下来，她蹑手蹑脚地起身，静悄悄地走出了咖啡厅。

她独自回到了房间，从背包里拿出了两张门票，出神地注视着那上面的一行字：张学友演唱会。

是的，她背包里的票，是张学友演唱会门票，而不是什么篮球比赛。

她和周子君，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周子君回国后曾试图联系她，都被她拒绝了。

她千方百计地拐带他来上海，用各种拙劣的借口：没法请假，没买到火车票，没买到合适的回程票……都不过是为了拐带他来看一场张学友的演唱会，想与他鸳梦重温，盼望他能想起来过去十年里的一点爱与温情。

十年前，她确实是为着赌气才去追求他。但十年时间过去，初心早已变质，如果可能，她还是想与他共度下半生的，哪怕他曾经出轨，她都愿意尝试去原谅。

她以为，他至少是有一点喜欢自己的。

可是他却说，他对自己，就像对猫。

他和她之间，共同点缺缺，唯有一点是共通的，那就是讨厌猫。

他对自己，原是没有一丁点喜欢的。

尤嘉笙将那张写着鹿鸣名字的门票撕的粉碎，扔进马桶，按下按钮，巨大的水流，立刻将尤嘉笙的妄想和下半辈子的野望冲刷的干干净净。

鹿鸣回来的时候，尤嘉笙已经把行李打包好，她收拾着东西，头也不抬地对鹿鸣说：「刚刚周子君打电话给我，说他帮我订好了房，明天他会送我回家的。你公司还有事对吧，回去吧，明天会到家我会签好离婚协议送去给你的。」

说完这句话，她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那天晚上。尤嘉笙独自去听了张学友的演唱会。

她在演唱会上哭的眼泪汹涌，张学友唱《她来听我的演唱会》。

她来听我的演唱会

在十七岁的初恋第一次约会

男孩为了她彻夜排队

半年的积蓄买了门票一对。

……

她来听我的演唱会

在二十五岁恋爱是风光明媚

男朋友背着她送人玫瑰

她不听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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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夜夜听歌不睡。

……

在三十三岁真爱那么珍贵

年轻的女孩求她让一让位

让男人决定跟谁远走高飞

嘿谁在远走高飞。

08

尤嘉笙在三十岁那年遇到了一个十分喜欢猫的姑娘。

那是在家族的聚会中，那女孩子叫小熊，算起来是尤嘉笙的远房表侄女，在聚会上一见到尤嘉笙她就大呼小叫起来：「原来是你！」

尤嘉笙一头雾水，小熊兴奋地拉扯着她的衣袖：「我在视频里见过你的！你还记不记得很久前你从几个中学生手里救下过一只猫？你救猫的过程被路人拍下来传到了网上，你知道吗, 你那句『虽然我不喜欢猫但每个生命都有它的尊严, 不应该被虐杀』简直酷毙了！」

尤嘉笙讪笑, 谁能想到呢，在人生中竟还有如此凑巧的事。

就像鹿鸣的死。

还记得出事那天早晨，她和鹿鸣在电话里吵架, 鹿鸣说, 如果要赶在你的校长出门前回到家，恐怕我要担上疲劳驾驶和闯红灯的罪名，到那时不用签字你也自然变成单身, 只不过从离异变成丧偶。

竟然一语成谶。

那天, 鹿鸣在回去的高速路上遭遇了车连环相撞，送到医院时, 人已经停止了呼吸。

而那时, 尤嘉笙正在演唱会上专心致志地哭着。

她的眼泪, 冥冥之中竟是在为他送行的。

尤嘉笙去公墓看鹿鸣。

她没有想到, 会在公墓见到鹿鸣的妹妹鹿呦。

因为和鹿鸣婚姻不谐，她与鹿鸣的妈妈妹妹来往甚少, 自从鹿鸣死后，更是从未有过交集，在她记忆中，对鹿呦印象最深刻的, 竟是新婚后不久，鹿鸣拒绝鹿呦将猫寄样在自己家里。

嘿，他不喜欢猫，也不喜欢自己, 他对自己, 就如同对猫。

尤嘉笙满嘴苦涩。

见到尤嘉笙，鹿呦向她点了点头。

尤嘉笙这才发现，鹿鸣的墓前放了一只小小的纸盒子, 她问鹿呦：「这是？」

鹿呦蹲下来打开盒子：「是哥哥生前寄样在我这里的猫, 昨天猫死了，我带它来给哥哥看看。」

猫？原来那只猫竟然是鹿鸣寄样在鹿呦家的？尤嘉笙转头望去，看到那只猫的瞬间她如受雷击, 这只猫……这只猫竟然是当年她救下的那只！她一生中只近距离接触过一只猫，她忍着厌恶抱着这只猫去找宠物医生, 这只猫的花色很奇特, 她永远也不会忘记。

后来她把这只猫送去了收容所，原来竟是被鹿鸣收养了。

尤嘉笙觉得口干舌燥, 她结结巴巴地问鹿呦：「他不是很讨厌猫吗？我记得有一次你要把猫寄样在我家, 他没有答应。」

鹿呦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啊, 难道不是因为你讨厌猫？我哥哥从小就很喜欢各种小动物，尤其是猫，他养过挺多只猫，为猫受过好些伤，还有的猫说跑就跑了, 有一次一只猫抓伤他的眼角后跑了, 我妈气的要死，勒令他以后不许再养猫，你猜他说什么？他说, 猫这种小东西本身就是没有心肝的，怎么可能强迫它改变天性？养猫就是一种独自犯贱，就要抱着或许永远都不会得到感激和回应的心……」备案号:YXX1JrPNOdIyDoylMueOL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