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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他恶狠狠地对我说:「不准始乱终弃!」
眼前的少年,眉目如画,眼尾猩红,紧紧抱住我,像是要把我嵌进他的身体里去。
「应和,你我之间,本就是一场交易,我委身于你,你替我杀了父皇,又何来始乱终弃一说?」
「我不管,姐姐把我们之间的感情当交易,我可没有。」他凑近我的耳畔,呼吸绵长,沉声质问我:「姐姐为何还管那个老男人为父皇?」
我有些头疼,扯了扯腰间被他压住的,有些硌人的玉佩。手上一用力,推开了他,起身理了理凌乱的衣襟。
「认贼作父了许多年,习惯了。我进宫那会儿,才七岁,如今都二十余了,残花败柳了。应和,你该让我走的。」
我是真心的,这富丽堂皇的宫城,于我来说就是炼狱。
他又从后背抱住我,将头埋在我颈窝处,声音闷闷的。
「姐姐别不要我。我们在这皇宫里,相依相扶这些年,我就是为了你活着的。你若走了,我就活不了了。」
随后牵起我的手说:「先前为了寻你,我掘地三尺,把整个皇城都弄乱了。现在有好多事情要做,姐姐跟我同去吧。」
他看着我,眼底的笑意盎然,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仿佛先前带着大军,浴血攻破皇城的那个人不是他。
我与他四目相对,替他摘去了肩头的一根青丝:「你也知道,你马上就是皇帝了,会有很多身不由己的事。比如,你的那些大臣们,就不会同意你娶我这么一个臭名昭著的女人。」
我的名声,从我娘入宫,我被狗皇帝赐封昭和公主那天起,就坏透了。
更何况,我九岁就杀了当朝大公主,十几岁就不贞不洁,周旋在诸多男人之间。
「你先前不也计较自己不是我的第一个男人吗?」我解开他的手:「去吧,找一个身家清白的小姑娘,做你的皇后。」
「不是这样的,我只是嫉恨那个人,想让你告诉我他是谁,我好去杀了他。我没有半分觉得姐姐不贞的意思。」
「原来如此,那我告诉你,他已经死了。他是前朝太子苏牧,死前也曾许诺他当了皇帝,会封我做贵妃。他说像我这样美艳的女子,最适合做宠妃。」
我凝视着他:「众人都说我是不祥之人。苏牧想纳我,死在了父皇的刀下。父皇想要我,又死在了你的刀下。你看,这不应验了吗?」
他却置若罔闻,反而十分坚定地说:「姐姐,你知道的,我与他们不同。我的皇后,只能是你。你只要肯留下来,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可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想离开。应和,我想要自由。」
但他沉默了,垂下的眼眸中敛着情绪:「姐姐,别逼我用强。」
我冷静的面具出现一丝裂痕,无数不堪的画面从我脑海中掠过,「应和,千万不要,我最讨厌别人强迫我。」
虽然已经极力克制,但我的声音仍旧是颤抖的。
可他终究还是叫来了人,想将我囚禁起来。
当那些人走近我时,我满眼惊恐与愤恨,拼命抗拒着:「苏应和,苏应和,叫他们走开!」
我被绑了双手双脚,放在床上。
他和衣躺在我身旁,抱住我,替我拭去眼泪,他说:「姐姐,不这样做,我会死的。」
那满含乞求与渴望的神情,让我想起了苏牧。
2
我和苏牧之所以成为兄妹,就是因为他父皇看上了我娘亲。
为了得到我娘亲,皇帝逼死了我父亲,将我娘囚在深宫数年。只因她长得像那个让他又爱又怕,且爱而不得的女人。
起初,他竭尽全力的讨好我娘亲,封我做公主,提拔我父亲的族兄,给她修建最豪华的宫殿。
可我娘心里只有我父亲。
皇帝得不到她的心,便疯狂虐待她,最终逼死了她。
为了报这杀母杀父之仇,我苟安在他的皇宫里,勾引太子苏牧,与质子苏应和搞在一起,都是为了有一天能手刃狗皇帝。
我把自己给太子苏牧的那一天,是我十五岁的生辰。
他很激动,几近忘乎所以,附在我耳旁说:「繁霜,我把你绑起来好不好?」
我伸出臂膀环住他,仰头与他四目相对,媚眼如丝:「好,三哥哥想怎么绑?」
丹唇轻启,溢出一串妩媚的呻吟,曲体将自己完美地贴合着他。
像一朵开在暗夜的玫瑰,极尽绽放自己的热情与芬芳。
他情动至极,躬身向前,头压在我的颈窝处,沉声呢喃着:「繁霜,我要把你捆起来,就像父皇捆胥娘娘那样,用红绸一圈一圈缠上去。」
他眼尾猩红,掐住我纤细的腰身,大手一路向上推去,一寸寸掠过我的肌肤。
「你看,你和她一样美,一样勾人,你看这雪一样的肌肤,若红绸缠绕其上,多好看呀!」
我眼睛眯成一条缝,扳正他的脑袋与我对着,笑意浓郁:「好呀,不过繁霜只愿意在龙榻上被那样绑着。我觉得金漆的龙床,更衬我的肤色,你说是不是?」
苏牧愣了一下,情欲渐渐退去,眸色清明了不少,身上某处也顿时萎靡了。
他怕了。
我依旧笑着:「三哥哥不就是想在我这,也试试父皇与我娘在床上的情趣吗?你想学父皇,就应该学得彻底一些。怎么,身为太子,从未肖想过那个位置吗?」
他脑门开始冒汗,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我勾住他的脖子,附在他耳畔蛊惑:「父皇这些年小心将养着我,是为了什么,三哥哥你是知道的。杀了他,我就是你的了。」
我的手,重新缠上他的腰:「你眼下虽贵为太子,可依着父皇的脾性,保不齐哪天就废了你。」
这是实话,那个暴君,除了他自己,从未爱过任何人。
苏牧瘦削,不若皇帝健壮高大,在他跟前又时常为他气质所摄,显得怯懦。
他一向看苏牧不上眼。
从前封苏牧做太子,不过是因为皇后无所出,苏牧又是庶长子,为了堵住大臣们的悠悠众口,做出的一个极其随便的选择。
眼下的情况不一样了,他有了嫡子,而且还有一个他特别喜欢的宠妃之子。
他有废太子的意思,相较于以往的漠视,这几年总对苏牧挑错。
我觉得苏牧多少对他是带些恨的。
「繁霜……」谁知他嗫嚅着,颤抖着,半晌说不出话来。
直到他一滴汗珠落在我胸脯上,我耐心终于耗尽了。
我没想到,他竟怕成这样。屈膝一顶,他一声尖叫,从我身上滚了下去。
捂住自己的裆部,痛苦的抽搐着,扭成一团缩在地上,一只手指着我,眼神愤恨:「贺繁霜,你疯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我敛了笑意,起身扯过一件外裳披在肩上,赤足踩在他面前,冷声道:「三哥哥,我想报仇,想让父皇死,宫里人都知道。你若不敢杀他,就别在这浪费我时间了。」
他一脸煞白,一把拽住我赤着的脚踝,语带哀求:「繁霜,给我点时间,再等等。你已经把贞洁给了我了……」
他眼里满是对我的渴望,男人呵,怕到这种地步,还惦记着脐下三寸之事。
他那张脸,以及他对我娘的猥琐心思,让我恶心。
我看了一眼床上的落红,笑了,又坐了回去。
一只手摩挲着那朵暗色的花,一边柔声说:「你猜,现在我若是喊一声,有人进来看到这个场景,我说是你强占我的,父皇是信你还是信我?」
苏牧吓得一个激灵,不可置信地望着我。
我继续将红绸往我雪白的臂膊上缠去,「我就对父皇说,你想学他囚禁我娘亲那般,也囚禁了我做你的禁脔,好不好?」
我是笑着的,但眉眼是冷的。
一个柔柔媚媚的眼神,便压弯了他的脊背,他在地上瘫成一滩烂泥。
「繁霜,你不能这样对我。你知道的,父皇会要了我的命……」他哭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为自己刚才的忘乎所以,后知后觉的抖如筛糠,他怎么就把自己置于这样的死地呢。
3
我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恨苏牧,他居然敢肖想我娘亲!
她是个多好的人啊,就算是被皇帝强行掳进宫的,但她从来没有恨过皇帝以外的人。
那时,她宫里有许多珍奇的吃食玩物,若有小孩子去了,她都会和和气气地款待他们。
我跟他们吵架,她也会劝导我不要乱发脾气,错不在他们。
可我知道,我娘是难过的。倘若没有我,她或许会一头撞死在会明殿的大柱上。
可她害怕我也遭皇帝的毒手,只得苟且偷生。
对于皇帝的求欢,从不拒绝,也不迎合,甚至不愿给他一个正眼。
后来皇帝耐心耗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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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厌烦了我娘的木然的表情。
一天,在宫宴上,他突然当着众人的面,扯开了我娘的衣襟,伸手抓住了她胸前的雪白的柔软。
他想羞辱她。
我娘大惊失色,拼命想挣脱他。可她越是喊叫,那禽兽越是兴奋,一件件地撕扯她的衣衫。
我气急了,想要冲上前去救出我娘,但一旁的宫人迅速拉住了我,将疯了似的我按在了冰冷的地上。
我娘哭喊着,哀求着:「让她走,别当着孩子的面……」
可皇帝没有停手,殿内的人,有的跪着,有的掩面,还有人唇角掖着笑意。
寂静的大殿,回荡着狗皇帝可耻的笑声和我娘哀戚的哭声。
我心痛极了,昏厥在地,再次醒来已经被关了紧闭,他们说皇帝要惩罚我出言不敬。
因为我对他说,千万别让我活着,否则我会亲手杀了他。
我娘就是在那天患上失心疯。
她终于会笑了,逢人就笑,狗皇帝又觉得她笑的太低贱了,太讨好,开始厌弃她。
狗皇帝就把她绑在寝殿里,虽仍旧夜夜留宿在我娘的宫中,但对嫉恨她的人,给予她的刁难,却视而不见。
导致她很快就死在了他的女儿苏乐手中。
苏乐是皇后所出,东骊朝最骄横跋扈的大公主,大我两岁。她讨厌我娘和我,认为是我们分走了皇帝对她母后和她的爱。
我娘没疯之前,皇帝把她护得很好,苏乐连她的面都见不着,便时常来我宫里辱骂我。
我娘疯了之后,她就如秃鹫一般,日夜盘旋在她四周。
最后趁看守我娘的宫人不在时,用糖果引诱我娘跳了太液池。
自从那次我嚷嚷着要杀皇帝之后,他就将我关进了佛堂。直到我娘死了,才下令解了我的禁闭,赦免我去见她最后一面。
我去的时候,她就躺在太液池的湖心亭里,身上胡乱裹着一条纱幔,赤膊裸腿。
苏乐站在那里,仰着一张娇媚的脸,冲我喊:「贱人,这肮脏至极的妖妇终于死了,你怎么不一起去死?」
我没理她,走过去,脱下自己的外裳给我娘盖上。
她青丝散乱地贴在脸上,我用手一点点的理顺它们,别在她的耳后,露出一张精致的脸,像是睡着了那般。
她手腕处还缠着一串水草,我摘了去,发现她一只手紧紧攥着什么。忍着泪掰开,是两颗用彩色油纸包着西域糖果。
那是供品,我认得,皇帝只赏给了皇后和玉贵妃。玉贵妃的儿子,才两岁,她从不离身的带着他。
我抬眼,看着苏乐,「你害死了我娘亲!」
苏乐邪恶的笑了:「是啊,这蠢货,让她学狗爬一次,我就给她一颗糖。她拿了一颗,觉得还不够,还想再要一颗,说是要给你留一颗。」
「可是啊,今儿风大,第二颗糖被风吹进了池塘,真是不巧,哈哈哈。」
糖怎么会被风吹进池塘!
她笑着,笑弯了腰,又笑出了眼泪,最后,还吐了一地鲜血。
因为我用一把剪子,捅进了她的心口。
一霎时,宫人乱作一团,奔跑着,尖叫着,引来了皇帝和皇后。
皇后抱着苏乐,哭得撕心裂肺,而我抱着娘亲,坐在她对面,安静至极。
我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
4
可就在皇后冲过来要掐死我时,皇帝呵住了她。
皇后红了眼,她说:「这贱人杀了乐儿,本宫要她给乐儿陪葬,不对,本宫要她九族都给乐儿陪葬。」
皇帝没看他,只深深地看着我,从牙缝中冷冷的挤出几个字给皇后:「朕叫你放开她!」
声音阴冷,犹如刚从地底爬出的鬼魅。
皇后吓得呆住了,他一把将我从她手里揪出来,着了魔似的,伸出手一笔一划地摩挲着我的眉眼。
我看着皇帝疯魔的眼神,忽地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娘死后,我成了这世上唯一与皇帝心上人相像的女人。
那个女人是先帝的江贵妃,他的养母。
皇帝的生母是个小采女,生下他就被江贵妃毒死了。她多年膝下无子,便跟先帝要了他来养。
她只将皇帝视作巩固地位的棋子,在课业上对他要求十分严苛。偏她又极其美艳,偶尔一个笑颜,就能让他欢心许久。
可多年的严厉教诲,在皇帝心里埋下了阴影,直到她死,他都不敢正眼瞧她一眼。
江贵妃比皇帝大十七岁,他痴恋她时,她正处于妇人最风情万种的年纪。
我娘亲亦是在这个年纪被他强掳进宫的。
如今他失去了我娘亲,不能再失去我了。
我看着一旁啜泣的皇后,趁皇帝不备,使出全身力气一把推开他。
一个箭步,拔出了苏乐心口的那把剪子,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看着他,满眼挑衅:「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你想错了,我不是我娘,我了无牵挂,现在就可以去死。」
「别,不要,千万不要,繁霜,朕求你了。」
我不为所动,一点点用力,刀口一寸寸扎进我肉里,鲜血沾满了我的手。
「繁霜,繁霜,除了你死和让朕死,你想要什么,想做什么,朕都答应你。」皇帝说着,甚至跪到了地上。
他这一跪,四周的人,连同皇后,也跟着齐刷刷地跪下了。
我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一边踱步,一边放声笑着。
随后,我指着皇后道:「那你废了她,把皇后的位置留给我。还有,她刚才要我九族给苏乐陪葬,现在,我也要她的九族给我娘陪葬。」
「这个自不用你说。」皇帝松了一口气,没有丝毫犹疑,当即下旨废后夷族。
「皇上,皇上,你怎么可以为了这个贱妇所出的妖女,这样对我?」
皇后保养得宜的脸上,先是震惊,再是不甘,最后只剩下深深的恨:「暴君,你不得好死!」
她被宫人拖着走的,夏日纱裙薄,双腿很快在地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跪在不远处的苏牧,吓得瑟瑟发抖。
我看着他,心想真可惜,苏乐死早了,没能瞧见这个场面。
她怎么也想不到,杀了我娘亲,不仅没有替她母后分忧,反而加重了她的灾难。
皇帝看都没看她们一眼,只是伸手拿走了我手里的剪刀,珍宝似的捂着我的伤口:「传太医!传太医!」
我顺着他的力道,由他扶坐在石凳上,仰首看着他说:「不要想着囚禁我,我有一千种法子让你再也看不到这张脸。」
他叠声答:「好好好,只要你不伤害自己,想怎么都行。」
我点点头,不再说话,他试了几次才小心翼翼将我抱起来,朝我住的钟安殿方向走去。
钟安殿偏远,他一路不曾歇息,走过长长的宫道,每到一处,都跪满了宫人。
他们看我的眼神,除了恭顺害怕,再无其他。
从那一天起,刻在苏牧心中的,不止我娘的美,还有皇帝痴迷我这张脸的可怕程度。
他知道,皇帝小心翼翼地将养了我这么多年,就是在等待我长成江贵妃的样子。
可我不想坐以待毙,任由皇帝摆布,所以我勾引了苏牧,让他爬了我的床。
也是我蠢,总想着让他食髓知味了,或许能长点胆性,助我一臂之力。
但我没想到,暴君养出来的儿子,怂且蠢,还贪心。
眼下他一副吓破了胆的样子,真是恶心至极。
但现在我只是吓他一下,他的死要等到合适的时机,才能起到最大的效用。
我拿出剪刀,将那一片落红剪下来,然后蹲下身,拍了拍苏牧的肩膀道:「三哥哥,方才霜儿是开玩笑的,我可是真的喜欢你的,怎么舍得害你呢?说好了,等你登基为帝,我就拿这个来换一个贵妃之位当当,在那之前,你可千万别做会令我不高兴的事哦。」
他忙不迭地点头。
我将那块布收好,伸手去拉他:「走吧,去宫学,要迟到了。」
「宫学……对了,今日会有新的西席先生过来。」他抹了一把泪,从地上爬起来。
「你看,我为了能伴你左右,昨日还特意去跟父皇求了允许我入宫学的旨意呢。」我整理好了衣衫,笑盈盈地望向他。
他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蠢货!
我去宫学,当然不是为了他。
而是听说皇帝从藩王那里要来的质子们,今日会正式入宫学。
复仇这种事,得做多手准备才行。
5
太祖在世时,为了巩固苏家万世基业,将自己的四个儿子分封在大渊四方,领兵坐镇拱卫京都。
随着时间推移,四藩王的势力,已对中都皇权构成了威胁。
尤其是近几年,皇帝穷奢极欲,大兴土木,频频增加地方赋税。加之锦州天灾引起的百姓暴乱,北边边境又屡次遭受敌国侵袭。
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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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一边下令藩王们出兵镇压民变,抵御外敌,一边以国库空虚为名,拖欠军需物资。
甚至对兵部尚书左贤良挪用本该下发给藩镇的军饷,给自己置办万寿节的贺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终致藩王们罢兵,联名上书要求严惩左贤良,奸佞一日不除,军中便一兵不发。
至此,朝廷与藩王之间的矛盾,摆到了明面上。
皇帝本就冷血无情,转脸就下令车裂左贤良。
又要了几位藩王的世子来京都,名义上是朝廷代为教养,实则是将他们控为人质。
听说世子们收到旨意,都想尽办法不愿上路。
而翎英王唯一的嫡子,年仅十二岁的苏应和,在接到旨意的第二天,就跟使者一同上路了。
那天我去宫学时,他正坐在宫学的课桌上,跟围在他四周的一圈少年说着话。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他的身上。
小而瘦削的身子,莹白的一张脸上,眉眼黑白分明,红唇一点,好看得像一个雪雕成的娃娃。
似乎是几个藩王的世子们,在互通姓名,他们脸上都带着些愁苦。
只有苏应和一脸笑意明媚,星眸带着光。
我和苏牧走近的时候,他正在说:「反正随身携带着,发作了便吃一粒就可以了。」
「吃什么?」我问了一句,对话被打断,几人齐齐朝我们看过来。
苏应和跳到我跟前,用手抓住我袖子一角,笑嘻嘻的说:「姐姐,是药,我患有心疾,方才和几位兄长谈到病发时要怎么处理。姐姐,你可真漂亮。」
一副自来熟的样子。
苏牧瞟了瞟他抓我的手,有些不快。
我哦了一声,好心替他们介绍:「各位,他是太子苏牧,我是昭和。」
昭和二字一出,对面的几人脸色就变了,有惊疑,有瑟缩,也有不屑。
其实不用介绍,他们也知道我是谁。
这间学堂本是太子专用的,皇帝为了昭显恩典,特许他们与太子同等的待遇。
而我,是宫中唯一准许跟他们一同入学的公主。
他们出现这副神情,大抵就是听多了关于我的传闻。
但问安还是要问的:「见过太子,见过昭和公主殿下。」
苏应和没有向我问安,他用小狗一样的眼神看着我说:「姐姐,我知道你,你是贺驿将军的女儿,贺将军是我大渊朝的英雄。」
一句话,避开了我所有的,关于这个公主身份的肮脏和不堪。
可他眼里的讨好太过明显,我哦了一声道:「他是你们眼里的英雄,但在我这,他是胆小鬼。」
一个连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的胆小鬼。
我娘被狗皇帝掳进宫中受辱的时候,他只敢跪在宫门外。
那时,我还在府中。
他不敢揭穿皇帝的恶行,只说孩子尚小,甚是想念娘亲,让皇帝恩准陪伴太后的娘亲回府。
多可笑,他居然替仇人粉饰太平。
我宁愿他闯宫,抢不回我娘亲,我们一家人都死在一起也是好的。
可他没有,只是日日去宫外跪着。直到皇帝为了讨好我娘亲,把我也接近了宫,他还在宫外跪着。
议论声四起,皇帝不高兴了。
以他戍边归来有功,用行赏的方式,让宫人送去了我娘的腰带和我的发簪。
第二天,贺将军醉酒,意外坠湖身亡的消息,传遍了京都。
那个懦夫,抛下我们母女死了。
「一个英雄,即使是穷途,也会选择跟敌人拼命,而不是自戕。」我看着苏应和玉白的小脸,又补上了一句。
其他人似乎很乐意见他拍马屁拍在了马蹄上的囧样。
他却不以为然,直勾勾地看着我道:「姐姐放心,我不是胆小鬼。往后你若有危险,我定会全力护着你的。」
6
入夜,皇帝为庆贺我的生辰,设了宫宴。
皇子公主,京中有品级的命妇们都来了。
这些年,作为住在皇帝心尖上的人,宫里宫外的没有敢不讨好我的。
而外来的世子们,作为注入京都贵族圈的新鲜血液,自然也少不了。
各式各样的礼品,堆满了我宫中的大殿,歌舞不断,人声鼎沸。
可我兴趣怏怏,因为十五岁的生辰,于一个女子来说,是人生的分界线。
它意味着一个女孩从此可以寻觅良人,嫁人生子,和和美美过完一生。
寻常人家的女孩,在这一天,母亲会亲自给她打散发辫,再梳上漂亮的双环髻。父亲会替她亲自簪上新做的发簪,予她关爱、训勉、嘱咐。
我想她们心中,也会对未来有万千期盼。
有父母亲族的祝福,会收到心仪的礼物,这才是真正的及笄礼。
我看了看坐在主位上的皇帝,若没有他,我也会是她们中的一份子。
那个罪魁祸首此刻在笑着,眼窝深陷,却难掩兴奋。
他身边的大太监,顺着他的目光瞟了我一眼,尖声尖气地说,「皇上可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今儿这神气,好一番春秋鼎盛。宫里早该有一桩喜事了。」
这话一出,在场许多人眼底都藏了古怪的笑意。
春初,皇帝生了一场风寒,缠绵病榻许久。
那一场病,让皇帝深觉自己老了。
他传召我去他寝殿,拉着我的手感叹,「繁霜,朕老了,等不起了,你快些长大,好做朕的皇后。」
我知道这话的意思,它是我的灾难。
他不给我办及笄礼,就是因为他不想做我的长辈,他想做我的男人。
他等不及要采摘将养了这么多年的果实,甚至连个明面上的位分都不愿给。
因为他知道我与娘亲不同,他也曾夸赞有熙安太后的风范。
熙安是江贵妃死后,他给她上的庙号。
众所周知熙安太后野心勃勃,曾经钳制了皇帝许多年,离女帝只有一步之遥。
皇帝知道我最像她的不是容貌,还有我的聪慧。若我做了皇后,他那些蠢且笨的儿子们,不是我的对手。
所以他食言了,他只想以公主之名将我圈养在他身边。
而我也给他备下了一份大礼。
为了恶心他,我让苏牧爬了我的床。
倘若今夜一定要有事发生,那至少要有一点他苏家的血脉献祭才行。
果真,夜宴过半,皇帝差人捧上来了一套新衣,他说:「繁霜,这是朕特意命内务府的人赶制的,去试试吧。」
那衣服虽叠着,却是醒目的大红色,滚了金边,一簇花冠拥在其上。
它看上去不像是公主的服制,更像是一件嫁衣。
满殿的人,无人不知晓那件华服当中裹着他的龌龊心思。没有人出言道贺,也没有人敢出言阻止。
我满心悲凉,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
苏牧垂着头,攥着酒杯,不敢看我。
先前想欺压我,无一不在我手里领教过我的跋扈嚣张的皇子公主们,有的快意,有的鄙夷。
那些与我无冤无仇的命妇们,则选择视而不见。
我呵呵一笑,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站起身来,施施然地向皇帝行礼:「昭和多谢父皇赏赐。」
7
随后,我被宫人带下去,换上那套宫装。
妆娘给我梳了一个极美的发髻,我知道,那是时下京都最流行的妇人发髻。
待钟安殿所有的喧嚣退去,吱呀一声,我寝殿的门开了。
皇帝肥胖的身影和着浓烈的酒气,出现在了门口。
他醉眼惺忪,脚步踉跄,朝坐在铜镜前的我奔来,大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呼吸落在我的颈窝处。
他说:「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可就在他掀开我肩膀处的衣衫,忘我亲吻时,寝殿门被撞开了,一个声音在喊:「昭和姐姐,我来给你送长寿面了。」
是苏应和,我松开了自己紧攥在袖中的发簪,心想今晚苏牧死不成了。
皇帝回头看见是他,满眼不快,一把抓起梳妆台上的首饰盒朝他掷去:「混账东西,你为何还在这里?」
沉檀木做的盒子,在他额角砸出一个洞来。顿时鲜血如注,染红了他半边玉白的脸。
他满眼恐惧,放下托盘跟皇帝叩头,瑟缩着道:「应和不知道今日是昭和公主的生辰,是以进宫前没备下礼物。方才在席间得知,就想着给她做碗长寿面……权作礼物。」
皇帝还想说什么,苏应和忽地倒地不起,浑身抽搐。
他犯病了。
「来人,看看他怎么样了?」皇帝显然知道苏应和有心疾。
苏应和可以死,但眼下不是时机,质子刚入京都便死了,容易引起藩王骚乱。
我趁势挣脱他的钳制,扑过去扒开苏应和的衣衫,又从他荷包里掏出药来:「今日宫学,他跟我们说过,有随身携带药丸,吃过就没事了。」
皇帝极力忍耐着不快,「那就让他在这好生休息着。」
我看着皇帝离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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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开了怀里的少年:「起来吧,人已经走了。」
他一骨碌从地上坐起来,仰头冲我笑:「姐姐,你身上好香。你怎么知道我是装的?」
我起身坐到桌旁,给自己斟了一杯茶道:「我在礼单上看到了你的名字。」
他也起身,讨好地凑到我跟前:「那姐姐肯定知道我是来救你的,是不是该奖赏我?」
「你不怕他?」我回眸凝视着他。
「不怕!谁会去查证一个病秧子的话。」他一脸狡黠:「而且,我还是个孩子,一个孩子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他说得对,皇帝再怎么暴虐,也不至于跟他这样一个孩子计较,毕竟,他伪装得太好了。
但我不想接受他的好意,因为他在讨好我的同时,也在讨好其他人。
我这人吧,不容二心,就算是条狗,也只能对我一个人摇尾巴。
我理了理衣衫,正色道:「奖赏是没有的,因为你打断了一场好戏。趁我心情尚好,赶紧走吧。」
我说的是实话,苏应和若不来,我便会用那发簪在皇帝跟前以死明志。
明什么志呢?明我和苏牧两情相悦,私定终身之志。早上剪下的那块有我落红的布,就是最好的证明。
一个暴君发现属于他的成果被窃取了,会是什么后果,可想而知。
苏牧今晚很大可能会血溅三尺,死于非命。就算侥幸被人护了下来,也铁定会被废。
不管是那种结果,苏牧的太子身份,在我这就发挥了最大效用。
因为太子一旦被废黜,各方势力便会蠢蠢欲动,届时会有许多恶狼般的盟友可供选择。
我不介意与虎谋皮,我只要狗皇帝死。
苏应和自动屏蔽我的逐客令,他将面端给我说:「那就请姐姐收下我的贺礼吧。礼单上那些礼物是我父王命人备下的,不算,这才是我想送你的生辰礼。在我们那儿,生辰一定要吃长寿面才行,还有鸡蛋……」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枚煮鸡蛋,已经被压扁了。
他的笑意也没了,好看的唇角向下一弯:「真可惜,原本像这样一滚,姐姐接下来一年都会顺顺利利的。」
那碗面的味道,闻起来很熟悉,像……像在我记忆中尘封已久的味道。
这让我没法做恶人了,将蛋接过来拿在手里:「我接下来一年里会不会顺顺当当我不知道,但你肯定不会顺心了。」
他冲撞了皇帝,今夜又在我这里过了一宿,苏牧善妒,也不会给他好果子吃。
苏应和摆摆手,歪着头,笑得人畜无害:「那不重要,姐姐开心才最重要。」
说完,撑着脸看我吃面,「姐姐,你真的好美。」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夸赞我的容貌了。
一个小破孩子,懂什么呀。
我看着他问:「听说过怀璧其罪吗?我娘就是因为这张脸,被掳进宫,死在了皇帝一家的手里。我呢,留在这宫里就是为了报仇。所以,别指望在我这有所图,太危险了。」
念你年纪尚幼,与这一饭之恩,早点走罢。
可他怔怔的看了我许久,说了一句:「怀璧者无罪,有妄念的人才可耻。」
那眼神太生动,以致于我一时无言。
他又笑了:「姐姐快吃,面凉了就不好吃了。吃完就去沐浴,然后好好睡一觉。」
一边说着,一边拂了拂我的肩膀,那是皇帝先前亲吻过的地方。
我唇角一弯,看来这小破孩,什么都懂呀。
8
那晚过后,皇帝的咳疾又犯了,一咳起来就喘不上气的那种。保命要紧,他只得整日在榻上躺着,我因而得得以暂且苟安。
经过一段时间观察,我发现几个世子当中,东安王的世子,苏长平是助我复仇的最佳的人选。
首先,他是东安王最看重的嫡长子,是东安王最钟情的王妃所出,打小就带在身边教养。
东安王辖地楚州,沃野千里,百姓富足,兵强马壮。我若争取到苏长平就等于争取到了东安王的支持。
其次,苏长平其人十分悍勇,武课特别出众。
所以摆在我面前的,有两个选择。
一是成为苏长平的世子妃,保他平安回到楚州。届时也不用担心东安王不接受我。
皇帝下一步有削藩打算,第一个想动的就是东安王。我会以去楚州做间者之名,让皇帝同意我跟苏长平回楚州。
二是让苏长平去刺杀皇帝。以他的身手,只要有机会近身刺杀身体大不如前的皇帝,得手的几率极高。
只是我在苏牧那里吃过走肾的亏,这次无论如何得让苏长平走心才行,我得让他爱上我。
但苏长平有些愚钝,十八九岁的人了,对男女情爱之事,一无所知。
平常连多看我一眼都会脸红,根本谈不上其他接触。
所以,我想了许多法子,制造我和他的单独相处的机会。
宫学后边有个池塘,苏长平休息时爱去那边扎马步练气。
一天,我提前去那边候着了,脱了鞋袜,坐在池塘边,将雪白的双足浸在水里。
瞧见他来了,便假装受惊,站起来脚下一滑,他慌忙伸手来接,我便顺势摔倒在他怀里。
我们贴的太近,我胸前的柔软,就抵在他手臂上。
一落地,他就想触电似的松开了我,转过身去:「非礼勿视,殿……殿下,我不是有意的,我……这就去叫人来。」
我呀了一声,复又趴到他肩上:「世子,我脚扭了,动不了了,不如你先把我抱到那个亭子里坐下再去叫人吧。」
我的呼吸吹在他后脑勺处,他耳根立即红了,抖着声音结巴道:「这……不太……好吧。」
「你不看不就好了,来,用这个蒙着眼,我给你说怎么走。」我拿出一方绢帕递给他。
谁知,手将将伸出一半,被人中途截走了,一回头,就看见苏应和气鼓鼓的一张脸。「我来吧,长平哥哥,你去前边叫人。」
苏长平看到他,松了一口气,飞也似的跑了。
我恼恨苏应和坏了我的好事,将半个身子挂在他小小一个人身上。「你不该让他走的,我确实歪了脚,疼得不行。」
苏应和看见我脚脖子都肿了,心疼的不行,脱下外裳铺在地上,扶我坐下,一边替我揉脚,一边小心的吹着气。
他不开口,我也沉默着。
良久,他轻声说:「姐姐,利用我吧,长平哥哥心善,我比他更适合帮你报仇。」
这孩子,心思太剔透了。
我摸着他的头说:「你太小了,许多事都做不了。昨晚的事你也看到了,我等不了那么久。你放心,我不会白利用他。」
「我想过的,苏长平若能杀了皇帝,我定护他周全。他若不能,我便陪他一同去死。这事他不亏,毕竟你们就算什么也不做,皇帝也不见得会让你们平安回去。」
苏应和仰头看着我说:「姐姐,你说的不对,小孩有小孩的便利。况且我与他们不同,他们有退路,我没有。他们的父王疼爱他们,只要肯跟朝廷服软,就能换他们回去。而我的父王,却巴不得我死在这里。」
他没说错,朝廷现在外强中干,不到万不得已,皇帝不会急于一时跟藩王们翻脸。
这也是我为什么更倾向于引诱苏长平刺杀皇帝,因为跟他回楚州,耗时太长不说,变数也多。
苏应和又说,「姐姐,我跟你说个秘密吧。」
9
四月午后的阳光,照在苏应和的身上。
从我的角度看过去,能看到他巴掌大的脸上,有一层细细软软的绒毛。
他的眼,极为黑白分明,清亮得很,长长的睫毛如鸦羽般,覆盖其上。
肤色偏苍白,但唇色却很红,犹如美人新涂的丹蔻。
他问我,「姐姐,你是不是听说我作为翎英王唯一的嫡子,备受宠爱?为了治好我的心疾,我的父王和我姨娘遍寻天下名医?」
不等我回答,他垂下眼睫,整张脸都黯淡下去了:「其实不是这样,我这心疾不是天生的,而是被下毒所致。当年母妃怀了我,我外祖便将姨娘送入王府,明面上是来照顾我母妃的,实际上是来爬我父王的床,巩固家族地位。」
「姨娘爬床成功,设计让我母妃捉奸在床,想激我母妃一尸两命,好独占我父王。我母妃心思单纯,没有多想,还向父王替姨娘求了名分。可姨娘根本不想做侧妃,便给母妃下了毒,我这心疾便是在那时落下的。」
「只可惜姨娘的愿望落空了。我母妃虽然去世了,但是王府的规矩只能续娶,不能扶妾室为正妃。父王疼惜她,一直没有迎娶新王妃。几年前他们也生了一个儿子,原本对我十分冷落的姨娘,突然开始关心我了。」
「你那天喂给我的药,便是她找人给我
()
开的。那药我吃了三年,不见好转,反而发病越来越频繁。」他看着我,勾起一抹笑意:「我虽然知道,但是不得不吃,因为王府里都是他们的人。所以进京为质,对他们来说是死路,于我来说却是生路。」
「所以姐姐……利用我吧,我比他们更适合做一把刀。」他牵起我的手摊开,将自己的手放到我的掌心里。
我说:「我可以帮你,但仅限于帮你杀掉那个在你身旁,还在监视你、给你喂药的那个人。你那么聪明,不会看不懂我的能力仅此而已。」
他想寻求庇护,但他找错人了。我受宠,只是一个假象。
毕竟我这公主身份,就来得太过尴尬。
正因如此,我于皇帝来说,更像是被他锁在深宫中,一只拥有华丽羽毛的金丝雀。
那些人怕我,顺从我,不过是害怕皇帝会降罪于他们。我没有实权,就不会有人真正听命和依附于我。
后宫尚是如此,更何况前朝。
「你与我不同,你这王府世子身份是实实在在的,比起我来,他们更愿意结交你。」我拂开他的手。
不远处,苏长平带来了苏牧,他们身后还跟着一群宫人。
他趁势抓住我的手,附在我耳畔说:「自打我进京都开始,我在父王那里就是一颗死棋了,因为他早就在为造反做准备了。可是姐姐,我只想与你一起盘活这盘死棋,毕竟两只无依无靠的孤狼,才会更加信任彼此,不是吗?」
他说得没错,在别人那里,我们是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
这孩子,看问题太透彻了,一点都不像没有坏心思的小孩。
我借着他手上的力道,站起身来,看着一脸焦灼的苏牧,对苏应和说:「从明日起,你别来太子的宫学了,他不喜欢你。你去另外寻个倚仗,与我敌对的吴王苏英,就是个不错的选择。」
吴王是先皇后的儿子,当初皇后被废自戕时,他才四岁。因为是嫡子,皇帝也派了人好生照料着。
他母后和姐姐,以及外祖整族都因我而死,这宫里,没有人比他更恨我了。
苏应和与他年龄相仿,更容易得他信任。
两只孤狼放在一起,目标太大。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
「这朝堂,很快就有动荡了。到时我希望你是我最后的屏障。」我倚在他身上,低声说。
「姐姐……」他还想说什么,却被苏牧一掌拍掉了他的手。
「繁霜,让我看看,你怎么样了?」苏牧忙着检查我的伤势,而苏应和则被宫人们挤到了人群外围。
我看见他的目光落在苏牧身上,隐在袖中的手,紧紧攥起了拳头。
那天之后,苏应和便称病了许久。
中途来旁听了一次筵席,便以功课落下太多为由,自请去了国子监。与其他皇子公主们一道,在那边的学堂里习课。
入夏后身体刚有好转的皇帝,因为贪凉进食了一碗冰糖银耳,咳疾复发,并有加重的趋势。
太医进言,让皇帝去北边鹿阳行宫避暑。
皇帝留下苏牧监国,带着我和一些皇子宫妃一同前去了。
等到秋凉后回京,再次在中秋宫宴上见到苏应和时,他已经和吴王苏英形影不离,看来已经深得苏英的信任了。
宫宴开始后不久,苏应和身体不适,去了旁边的偏殿休息。
隔了一会儿,我假装打翻了酒杯离席,进了苏应和隔壁的房间,整理衣裙。
这是我们事先约定好了见面的地方,交换一些不方便传信的消息。
哪知我刚刚在墙壁上敲完暗号,苏牧跟了进来。
与此同时,隔壁传来了苏应和的说话声:「许久不见,有没有想我?」
10
「谁?」苏牧起了警觉。
我扯住他的衣带,反客为主,一下将他扑倒在地,趁势挥手打掉了桌上的茶壶。
「殿下还约了人在隔壁?怎么,拿我当挡箭牌却不打个商量?」我伸手准备探进他的衣襟:「我知道你私下里玩得很野,但最好还是别闹到我眼前来恶心我……」
他攥住我的手,一脸肃然:「繁霜,我没有。不是我的人,小心为上。」
这蠢货,监了几个月的国,居然学会了在我跟前端架子。
我松开他,任由他起身打开房门,一个人自阴影处走了出来,是他的侍卫鸿景。
他冲我点头后,脸上挂着一种古怪的笑意,跟苏牧回话:「是翎英王府的小世子,拉了一个小宫女在开荤。」
我松了一口气,苏应和够机敏。
他话音刚落地,隔壁的房门开了,那小宫女哭哭啼啼地冲了出来。
衣襟散乱,梨花带雨。没跑两步,被鸿景拦了下来。
看见我们,又慌忙跪下,指着黑黢黢饿屋子内哭着道:「奴婢求太子殿下,公主做主,这屋子里有歹人,奴婢方才……」
尚未说完,苏应和也擦着唇角的血迹走了出来,小宫女看清是他,又瞟了我一眼,立即住了嘴。
鸿景小声嘀咕:「哟,看样子没得手。」
苏牧冷眼看着苏应和道:「杀了他。」
我心下一惊,若现在鸿景真的杀了苏应和,完全可以用小宫女的证词,推托天黑没看清,以为苏应和是歹人。
眨眼间,鸿景手起刀落,穿透了小宫女的心口。
苏牧看着苏应和,冷声道:「世子下次看上什么人,大可告诉我一声,给你送去府上就行了。免得像今日这种情况,被人撞见,容易攀诬你。」
我这才缓过神来,刚才的担心是多余的。无论如何,小宫女撞见了我和他私会,必死无疑。
他说这话,不过是想气苏应和。
苏应和也不负他所望,捂着心口,顺着门口滑下,看着小宫女的尸体,半晌都开不了口。
一副气到心疾犯了的样子。
这时有人跑了过来,对着苏牧一阵耳语。
我对他:「你先去吧,我在这里照顾他。」
「也是,他现在还不能死,更不能死在这里。」苏牧皱着眉头说。
我脚下刚一动,他又将我揽了回去,附在我耳畔说:「繁霜,等我,很快我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在一起了。」
我没应声,走到苏应和身边,开始找药。
鸿景走时,还顺手拖走了小宫女的尸体,倒是省了我许多事。
待他们走远,我攥着那个瓷瓶问苏应和:「这药服了好几个月了,可有好转?」
「有,效果特别好,姐姐想不想看看我好了的样子?」苏应和勾着我的臂膀,笑着看向我。
几个月不见,他却是长高不少,五官脱了稚气,连声音也在变化。
我说:「别闹,说正事。太子已尝到了权利的滋味,看样子很快会有所动作。吴王那边筹备的怎么样了?」
他坐起身来,「几个老臣都联络上了。吴王外祖的几个旧部,连同他们手中的势力,接下来几个月都会陆续进京。」
我点点头:「总之,让他们要尽快拿到龙相卫的领兵权。太子那边我会看着,尽量替你们争取时间。」
说完,我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襟,准备离开。
「姐姐,这就走了?多陪我一会儿吧。」苏应和一把扯住我一片裙裾,仰头望着我,一双眼眸水汪汪的:「太子那边我会想办法找人看着,姐姐,你别让他接近你好不好?」
「吴王的事,得有合适的契机,只有我才能把握好这个时机。」我拍拍他的脸说:「走吧,苏牧已经撞见我们一次了,可别再叫吴王的人撞见了。」
他松开了手,换上了笑脸:「那好,姐姐记得保护好自己,我也会努力尽快成为能保护你,给你庇护的男子。」
他眼中滚动的赤诚,让我感动。
我说:「好,我等着那一天。」
11
宣应二十三年春,发生了一场宫变,是我主导的。
因为我想利用皇帝废太子的契机,给吴王铺路。
本来之前皇帝去行宫避暑,让苏牧在几个大臣的辅助下监国,发现苏牧也并非阿斗,废太子的意愿已经逐渐打消了。
因为他知道废了苏牧,各方势力争夺储君之位,必会导致朝廷动荡。
这是内忧。
而地方上,北边的翎英王正在积极活动,一边疯狂扩充私兵规模,一边暗中鼓动其他藩王,准备联合讨伐朝廷。
这是外患。
他的身体和精力已大不如前,不得不妥协。
可苏牧太蠢,猛抓权势的吃相太难看。
看不清皇帝有意扶植其他皇子与他抗衡,还在依附于他的群臣怂恿下,几次三番忤逆皇帝的意思。
甚至蠢到连他们定下要宫变的消息走漏了,都不知情。
我原本的计划是趁太子宫变之际,让吴王带着龙相卫救驾的。可眼下,皇帝自己就布好了陷阱等着苏牧来钻了。
这就让局势变得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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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转。
说不定那天吴王带着龙相卫出现,皇帝一多心,还以为他也是来要自个儿命的,我们就功亏一篑了。
于是我提前去找了皇帝,让他将我赐给苏长平做世子妃,我去楚州做间谍,离间翎英王的联合之计,帮他平外患。
皇帝看了我许久,方说他考虑考虑,实际是因为他无暇顾及我到底在打算什么。
可苏牧急了,他来找我,问我为什么这么做。
我说:「这江山,我贺家几代人为了护卫它流了不少血。我再怎么拎不清,也知道国不能乱。」
苏牧自然也知道翎英王有反意,他在我殿中来回踱步。
良久,他定定地看向我:「这事,你休要再提,父皇那边我会想办法处理好,这两日你就别出宫门了。」
说完,他转身就要离开。
我拉住他,「三哥哥不多留一会儿?」
他顿了一下,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最后在我唇上印下一个吻。
「等我……」
这是他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他提前宫变了,皇帝没有预料到,千钧一发之际,吴王雪中送炭,救下了皇帝。安全了的皇帝,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拔剑亲手斩杀了苏牧,他气极了。
当晚我坐在钟安殿,本来在等吴王大捷的消息,谁知却等来了一群面生的侍卫,凶神恶煞地闯了宫。
他们个个手持明晃晃的刀剑,以搜查乱党的名义,要置我于死地。
这宫里要我死的人太多了,我没多想,第一时间跳出窗户,疯狂地朝后殿墙下的狗洞跑去。
我幼时被皇子公主们欺辱,那狗洞助我脱了无数次的险。
长大后,我拓宽了它,就是为了今日这种情况能派上用场。
我飞快爬过狗洞,一边跑一边喊,「有逆贼,这里有逆贼!」
那些人铁了心要杀我,不顾会暴露的危险,很快越墙而过,还一边追我,一边朝我放箭。
我跑了许久,都不见有人来,应是皇帝那边出了事,人都去了他那边。于是我一路往南,跑到了宫中的内河边上,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
那些人依然没有放弃,朝水面射着箭矢。那是一种小型臂弩,箭矢短小,但穿透力极强。
就在我力竭,游不动了之际,有人揽住了我的腰。
我以为是自己被追上了,拼命挣扎,对方将我按下水去,在我头顶说:「别动,吴王要杀你,我是来救你的。」
是苏应和。
我眼眶一热,很快又被河水浸凉了。
苏应和似乎极会水,他泅水的动静比我小多了,在幽暗的天色隐藏下,岸上的人渐渐迷失了我们的方位。
可即使没有箭矢的攻击,我们也得尽快上岸。
因为前面就是内河的出口,为了防止宫内的人出逃和宫外的人潜进来,那里安装了刀阵。
我不确定苏应和是否知道,扭了扭身子想冒出头去告诉他。哪知他以为我想换气,低下头就吻上我,给我渡气。
一缕月光透过水面照在他脸上,映出他俊美的五官。
连同他搂着我的强有力的臂膀,和结实的胸膛,都让我不争气地红了脸。
12
很快,苏应和也游不动了,他将头抵在我肩上,有气无力地说:「待会儿我引开他们,你上岸后,赶紧回你宫里去。这会儿皇帝的人,已经遍布皇宫了。」
我说,「那不行,咱俩得一起回去,皇帝那我有办法解释。」
他没应声,径自从我身上滑了下去,眼看就要被河水冲走了,我赶紧伸手去将他捞回来。
这才发现,他后背中了一只弩箭,箭矢几乎整个没入他的躯体里。
伤得太重,人已经失去意识了。
而岸上的人,还跟着我们在往下游跑,似乎也知道那里有个刀阵。即使我不上岸,他们看着我流入刀阵,也能回去复命了。
于是我将苏应和剥了个精光,又脱下我自己的衣衫,裹在他的衣服上,做出一个人形的样子,让它顺水飘下去。
而我拉着苏应和,在水底潜了片刻,才将他拖到岸上的草丛里去。又一路托着他,避开守卫,准备把他从狗洞搬回到我的钟安殿去。
这时,苏应和醒了,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说:「我不能跟你回去,你宫里人杂,容易传到吴王的耳朵里去。」
我看他说话都十分费力,什么都顾不上了:「你都快死了,还管什么吴王,你先给我活下去再说。倘若他这棵树不让靠,咱们再另外找一棵树,玉贵妃也是个很好的人选。」
「可是姐姐,你等得起吗?」他仰头看着我说:「姐姐,你想杀皇帝其实很容易,比如今晚我们不出手,他就死了。只是杀他的,不能是苏牧,因为你不想重蹈你娘的覆辙。」
是的,我不想做金丝雀了,所以我让苏牧做了吴王的垫脚石。
我也知道苏应和想说什么,这宫里的人都恨毒了我,不管是谁,皇帝死后等待我的,都是可怕的未知。
苏应和缓了一口气:「我从前想着,利用吴王替你报了仇,我就带你离开这里。可现在看来,你不死,他便不会罢休。所以姐姐,我不能拿你再去冒任何一次险,我现在得回去,才能做你最后的屏障。」
我还想说什么,前殿已经有人声了。
于是搬来原先隐藏洞口的遮蔽物,将苏应和藏好,嘱咐他:「等我,我待会儿拿金疮药来替你取箭。」
说完,我飞奔回钟安殿,跑到寝殿内躺到床上,假装被吵醒的样子。
待在内殿服侍的两个宫女进来,刻意忽视掉她们眼中的惊讶,问她们,方才人都到哪里去了。
不问也知道,都是被人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支开了的。
一如苏应和所说,我宫里的人杂,各方势力都有。吴王想悄无声息地杀死我,只得做到细枝末节上。
其实以我和苏牧的关系,他完全可以用伙同太子谋反的罪名,先斩后奏的。
但他没有,因为他知道皇帝刚刚受了惊,最忌讳别人替他拿主意。
眼下他绝对不能与皇帝生嫌隙,他还得靠着皇帝的扶持,在一众兄弟姐妹中站稳脚跟。
苏应和也真的没有等我,待我打发了宫人,翻窗去找他时,那里只剩下一支短箭和一滩血迹。
那之后,他再见到我时,都刻意保持着距离,似乎也劝谏过吴王,他没有再对我出手。
我又一次在他们苏家人手里,得以苟安。
如我们所料,宫变之后皇帝开始钟意吴王这个没有母族庇护的儿子,时刻将他带在身边。
慢慢的,许多事情都要经他之手才放心。
一年后吴王开始接触政事,变得繁忙起来。
苏应和便得了他的倚重,举荐了职位,参与朝政和王府管理。
为了帮助吴王排除异己,他心狠手辣,无所不用其极。很快,就成了京都人人惧怕的小阎王。
另一边,皇帝的身体在吴王的照应下,许久不见好转。他着急了,迷上了求仙问道,整日困在神佛的世界里,妄想长生不老。
宣应二十五年,七月,翎英王反了。讽刺的是,明明是造反,却打的是勤王的旗号。
勤谁的王?当然是吴王。
这几年,他把持朝政,皇帝和他的玉玺,就是个华丽的摆设。
但其余三个藩王,心跟明镜似的,知道他贪图皇位,都选择坐镇自个儿封地。
只是他们对皇帝挟持世子为质一事,始终心怀有很。所以对朝廷号令平叛一事,响应也不甚积极。
吴王趁机建议皇帝送藩王们的世子回封地,并且将我嫁给苏长平做世子妃,以争取东安王的支持。
为何要嫁我?当然是因为朝中只有我一个公主不姓苏。
可我知道,我这一走,随时都有可能死去。没看到皇帝死,我当然不甘心。
苏应和来劝我,他说他会亲自给我送嫁。
这一次面对面,距离上次宫变,已过去三年之久。
虽说我俩是盟友,但是有那么一刻,我怀疑眼前的少年,在敌人身边待得太久了,还能否信任他。
时光荏苒,他已经从一个病弱小孩,长成了一个权臣的模样。如今的他只需往人群里一站,便不怒自威。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最终是我妥协了。
13 「」
我终究还是低估了苏应和的野心。
从进京那天开始,他就在做一个局。
一个网罗了我、太子苏牧、皇帝、东安王、以及他父王的一个超大的局。
他从一开始找上我,就不是为了合作,而是要将我的美色,变成他棋局中最致命的那颗棋。
送我出嫁,便是触动这盘棋的关键一步。
皇帝自是不愿我嫁去楚州,吴王的野心,以及要置我于死地的仇恨,他都看出来了。
他这个人,就算是死,也想将我带到地宫去给他
()
陪葬的。
苏应和抓住了他这个心理,私底下与皇帝达成协议,会在送嫁途中用人将我替换下来,再秘密送进皇宫,让皇帝秘密囚着。等他死了,就让我殉葬。
吴王如今势大,皇帝不想与他公开撕破脸皮,便私底下给了苏应和一块自由通行宫禁的令牌。
我们上路的第三天,走到了距离京都两百里地的金州礼县,苏应和便在我的饭食里下了药,让我染上了痢疾与风寒。
明面上以我身体不适,需要休养为名,让送亲队伍在驿站驻扎下来。暗地里,用一个女子替换了我,派人把我送去京郊的一间宅子里藏了起来。
而他和一队死士则带着那个替身,星夜进宫,在皇帝寝宫秘密杀了皇帝。
又瞒着阖宫的人,拿了皇帝的手令,去逮捕吴王。讽刺的是跟他一起去吴王府,先前就被吴王收买了的禁军统领严威,还以为这是他与吴王事先商定好的计划。
一直到苏应和真的在吴王府门外,一箭射死了吴王,严威都还以为苏应和是皇帝安插在吴王身边的间谍。
别说严威,就连吴王自己,到死也不相信,这个在低谷时期,像兄长一样陪伴他数年的挚友,会要了他的命。
严威是个识时务的,当即跪求苏应和替他保守与吴王私通的秘密。
苏应和笑着允了,不费吹灰之力就将皇城禁军收服在自己麾下。连同先前已从吴王那里取得的龙相卫领兵权,整个京都都已在他囊中。
剩下的,便只是平外患了。
说外患不太贴切,毕竟造反的人是他爹。
苏应和多聪明,他一早知道翎英王要谋反,所以有些棋就是针对他埋下的。
比如,亲近东安王世子苏长平。
再比如,假意将我下嫁给苏长平为世子妃。
他在离开驿站之前,就部署好了平叛一事。
东安王消极应对朝廷平叛的诏令吗?苏应和便砍下了苏长平一只臂膀,让人快马加鞭给他父王送去。
明令他一旬之内,不去他指定的地方截杀翎英王,下一次收到的就是苏长平的头颅。
另一边,他用皇帝的手令,一路给翎英王放行,让他轻装简行,快马进京。
最后,落入东安王的陷阱,身首异处。
平而几个在半路的世子,仍旧被送回京都为质。
至此,内有外患皆。
尾声
我在那间宅子里醒来时,大势已定。
他们说,苏应和派来接我回宫的人,已经在路上了。
那些人待我极其恭谨,看我都是一副看准皇后的眼神。有小宫女跟我感叹,娘娘您是苦日子熬到头了。
他们哪里知道,我的仇人死了,那皇宫于我就是囚笼,我再也不想回去了。
所以,我在途中趁机逃了。于是便有了苏应和口中的,掘地三尺寻我的后续。
眼下,他将我捆在床榻之上,躺在我对面,满眼无奈地望着我。他说:「姐姐,我没骗你,我真的要死了……」
说完,有太医进来,端着一碗汤药对他说:「陛下,该进药了。」
他没动,与我四目相对,僵持着。
慢慢的,他的嘴唇开始发紫发青,那是犯心疾的先兆。
然后, 他开始极力控制自己抽出的身体,喉咙发出重重的喘咳声。咳着咳着,唇角便洇出血迹来。
「姐姐, 你喂我,眼下我进药稍微迟一点,就会死的。」他看着我, 对一旁的让他进药的太医的劝诫,视若罔闻。
这个疯子!
我问他:「苏应和, 你不是好了吗?那个药丸,我们不是一早就替换了吗?」
他呵呵笑着,鲜血顺着嘴角, 染红了他的衣襟:「姐姐, 我若不吃那个药, 我父王又怎会信我, 还当我是那个一心想得到他认可的孩子?」
「姐姐, 我与你不同。你只想报仇, 但我既想报仇, 又想护你。我知道,只有站在这天下最高的位置,才能护住你。」
「你看,我是真的……为了你, 可以……豁出命去!」
他声音渐渐小了,呼吸变得微弱起来,狭长的眸子渐渐眯成一条缝,生气全无。
有宫人在求我:「娘娘, 娘娘, 你救救陛下吧。」
我冲旁边的人吼:「要我给他喂药,倒是先解开我呀!」
宫人七手八脚地解开我, 我端过药碗给他喂药时, 他已经张不开嘴了。我想了想, 含了一口药汤在嘴里,吻上了他的唇。
苏应和一边喝药, 一边在唇角掖着笑, 伸手揽住我:「姐姐, 你终究还是舍不得我死。」
我说:「我可以留在你身边, 但是我不要做皇后, 我要永远都是自由身。」
他答:「其实我都想好办法了,你不喜欢待在宫里, 咱们就出去住。我也不做皇帝了, 就做个摄政王, 你觉得让谁当这个傀儡皇帝比较好?」
「其实吧,我觉得最好是我们赶紧生一个, 我俩手把手将他培养成一个明君好不好?就是不知道,上梁不正下梁还有没有可能正。」
这……我当然不同意呀。
我得好好想想, 是做皇后好呢, 还是做宠妃好。
反正这皇宫我是不想住的,就住行宫好了,以苏应和的手段,他在哪, 朝政就在哪。
我看着眼前美艳的少年,忍不住感叹,还真是让人莫名地有安全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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