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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1
「咦,好坏……万一有人过来……」
深夜公园的长椅上,一场原始运动正在火热上演。
我看不下去了,抬手合上了视频。
随后冷脸看着对面一副小人得志,装腔作势要品那杯猫屎咖啡的吴记者。
「你想怎么样?」
猛料在手,吴应德放下杯子,笑出一脸褶子:「姚主编,我也不跟您废话了,还是上次说的专栏的事儿,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
居然不是要钱?
我想都没想就回道:「门都没有。」
吴应德脸色一变。
我起身,「没别的事我先走了,再说吴记者是不是找错人了?这事儿,你应该去找陈征。」
陈征是我丈夫,也是那条不雅视频里的男主角,至于女的么,不认识。
但无非是模特网红又或者某个不知名的十八线女星,想靠他上位。
「走前记得把账结一下,我那杯已经结了,不劳您破费。」
吴应德看看眼前那杯最贵的猫屎咖啡,脸色铁青欲言又止,我却懒得再理他,戴上墨镜走了。
出门后,心里的火气便压不住了,我拿出手机拨通了陈征的号码。
对面半晌才接,「有事?」
我冷笑道:「玩的够野的啊,怎么,缺钱?没钱去酒店告诉我一声,还不至于大半夜的让人姑娘露个屁股蛋子在外面吹冷风。」
对面一阵沉默,随后便是一声轻笑,「啊,被偷拍了啊,谁?罗鸣还是吴应德那个疯狗?不对,罗鸣还不至于那么下作,那就是吴应德?」
「呵,下作的人难道不是你陈征吗?」
陈征又是一声无所谓地轻笑,随后我便听见电话里一个嗲嗲的女声传来。
「陈哥~水放好了,你快点进来嘛……」
陈征咳嗽一声,对我道:「这次算我不小心,我这还有点别的事儿,吴应德不是你圈子里的人吗?帮我摆平一下吧。」
浑不在意的态度,高高在上的命令式口吻。
我压下恶心,却被他的无耻气笑了,「陈征,自己的屎盆子自己清,我嫌恶心。」
没错,我老公出轨了,还被人偷拍了,偷拍的人找上门要挟,而他却忙着和另一个野女人幽会,让我出面帮他把这件事摆平。
Part 2
我妈和陈征他妈是发小,我和他的婚事是俩人一力促成,当年的婚礼还曾上过地方新闻,「灰姑娘姚晴成功嫁入陈家,江城少女伤心一片。」
他是外貌俊朗手段了得的本地企业家,江城所有女人都想嫁的钻石王老五 Top1。
结婚之前,我也曾和所有幻想嫁入豪门的少女一样,对未来担忧的同时,满含期待。
期待小说里的情节都是真的,期待自己能被他喜欢尊重,甚至期待他早就对我情根深种,我们曾有过我自己都不知道的缘分在前。
但现实给我的除了脆响的巴掌,还有碎裂的三观,以及人生的失格。
陈征他不打女人,但他却是个真正的施暴者。
结婚第三天就出轨伴娘,且对此浑不在意,甚至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我大闹一场,自此后他便开始了对我的「惩罚」。
贬低我的价值、嘲讽我的理想、干涉我的社交圈,让我在陈家抬不起头,让我家人朋友认为是我不懂事。
我现在是一家老牌杂志社的主编,但其实我的理想是做一本女性时尚或情感类杂志,只是这个梦想早在新婚初期就被他扼杀了。
后来,他开始明目张胆的出轨厮混,甚至拒绝和我交流,我们分明是夫妻,却连陌生人都不如,他对我最久的一次无视,长达一年之久。
冷暴力如同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子,杀了那个懵懂天真的少女,击碎了我对爱情、对婚姻、甚至对未来的幻想。
他只想要一个名校毕业、相貌姣好,听话且不影响他形象的花瓶摆设。
我在他的定位中,甚至不能算是个人。
陈征厮混乱搞在他们王老五的圈子里根本不算是秘密,但像吴应德这种直接拿着偷拍视频过来要挟的,却还是第一个。
我看过不少吴应德以前的采访稿,字里行间都是吊癌再世的论调,居然妄想在我的杂志上开专栏,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我还在想陈征最好和吴应德狗咬狗一嘴毛,就接到了我妈刘芸的电话。
「姚晴,你是不是又闯祸了?!你弟说开发区的工程忽然被叫停了,怎么回事?陈征上次不是说过没问题的吗?」
我没说话,心下却一阵冷笑。
陈征啊,多少年了,你这下三烂的手段也还是那么几个。
「晴晴,」电话里,她放缓了语气,「你能不能别老闹小孩子脾气了,好好哄哄他,你也知道咱们家的情况,开发区这个工程是唯一的希望,你就算不顾及你那个不成器的弟弟,也要想想你爸啊!」
我心下一窒。
刘女士总有办法让我妥协。
我转头回到咖啡厅的时候,吴应德正在和店员吵架,店员坚持说咖啡就算没喝也不能退。
「吴记者,刚才的事,我们再聊聊?」
吴应德回头见是我,立刻收了一身狼狈,得意地笑了,「这就对了嘛,姚主编,那边坐。」顺便还冲店员眨眼,瞧,结账的来了。
「姚主编,你放心,视频我这独一份儿,绝不会瞎传,还有就是关于专栏,我想……」
「吴记者」我打断他,「专栏不会开的,你还是先看一下邮箱。」
吴应德一愣,随后皱眉打开了自己的邮箱,看了几眼后,一脸怒容地站了起来。
「姚晴,你什么意思!」
我淡淡道:「三个侵权,赔偿金应该在百万左右,之前嫌麻烦懒得打官司,但是,我最近刚好有空,吴记者,被发律师函的滋味不好受吧?」
吴应德胸口起伏,黑着脸没说话。
我起身,「或者,吴记者你硬气一点、男人一点,索性把陈征乱搞的视频发出去,其实我个人很赞成、也很希望你这么做的。」
我说得诚恳,可吴应德却吓坏了。
我没再逗留,拎起包再次走出了咖啡厅。
片刻后,便收到了他发来的求和道歉信。
嘁,怂货。
***
「去死吧!」
肘击、鞭腿,转身一个后摆腿,就地翻滚后以肘绞杀……陈征被我按在地上,虐杀了。
当然,这个陈征,只是搏击馆的人形靶。
「又怎么了这是?」
是张芹的声音,她一身保洁服,正托起地上惨烈的靶子。
我乐了,「张姐来了,我这个动作总是不连贯,你快帮我看看!」
张芹是搏击馆的保洁,却不容小觑。
她老家是河南的,学过杂技、练过功夫,在拳击馆干了几年保洁,学了一身本事,不比任何教练差。我有次忘记拿东西,回来就发现她正一边拖地一边用脚将人形靶踢到一处,动作干净利索,看似随意,却招招致命。
跟她认识后,我有问题就找她,有时候比找教练都管用。
张芹一边拖地一边提醒我发力的要点,果然顺畅多了。
一番发泄后,出了一身汗,我走到浴室门口,就听见了隔壁仓库里似乎有叫骂和压抑的哭声。
我走过去悄悄打开门,就看见了可怕的一幕。
张芹一身脏污,蜷缩在地上不停向一个男人求饶。
「我求你……」
男人却又狠狠踹了一脚,「长本事了,还敢顶撞,要不是当年我好心收留你,你尸体都烂了!我跟你说,再搞不到钱,咱们都得死!婷婷去会所上班的事儿就这么定了!我女儿我说了算!」
「不行!啊~!」
那人又狠命踹了一脚,我捏紧拳头忍住没进去。
张芹手上功夫比我厉害多了,这个男人虽然胖,却并不算强壮,她不反抗那就只有一个原因。
她不能。
我若贸然动手,说不定反而给她惹来麻烦。
后退几步,我故意制造出些声音,仓库里的打骂声果然没了。
我躲在门后看着男人离开后,才快速走到隔壁。
张芹坐在地上,浑身都是脏水,她抬头勉强冲我一笑,「姚妹子,谢谢你,让你看笑话了。」
我蹲下去,「那人是你丈夫?为什么不还手?」
张芹笑了笑,「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程强以前是个大车司机,人挺好的,还救过我的命,就是这几年工作不顺心,又沾了赌,偶尔脾气不好,没事儿,我都护着要害呢。」
我扶她起来,随后便看见了胳膊上的旧伤。
新伤和黑紫色的旧伤层层叠叠、触目惊心。
这哪里是偶尔?分明是天天都在挨打!
「这个畜生!」我咬牙。
张姐夏天不穿短袖短裤,口罩帽子从不离身,我还经常在她脸上看见青肿的伤痕。
她笑着说自己笨,总是不小心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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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我还担心她是脑血管有问题,提醒她去医院查脑CT。
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家暴。
「婷婷是你女儿?」
张芹的脸上没了笑,「婷婷 18 了,是我没本事,没给她提供一个读书的环境,没考上大学。」
她老公刚才说让婷婷去会所上班。
会所是什么地方,我再清楚不过了,毕竟陈征是那里的 VIP 常客。
所以,程强是要将自己的亲女儿,推进火坑吗?
畜生!
我心下的火气止也止不住,捏紧的拳头不停颤抖。
以前我曾羡慕过张芹,她每天都笑得很开心,所以一定有一个和睦的家庭,不管平日里工作多辛苦,回到家也是幸福的。
但是万万没想到,她居然也和我一样,身在深渊。
陈征和程强又有什么区别?
陈征他之所以不动手,是因为有比打人更厉害的招数对付我。
暴力和冷暴力都是暴力,说白了我和张芹并没有什么区别。
就在张芹准备开门离开的一瞬间,我握紧拳,叫住了她,「姐,程强以前不是司机吗?我给他介绍个工作吧。」
张芹看着我,有些发蒙。
但很快,她似乎明白了,看了我很久。
……
在绝望的深渊下凝望晴空,我常想,是我做错了什么吗?为什么偏偏是我不能幸福地活着,是因为我不配吗?
不,不是的,错的不是我,也不是张芹,错的是他们,不配的是那些施暴者。
不能再等了,现实世界一直都是残酷的,童话里救人于水火的白马王子永远不会出现。如果这世上还有人能救我们,那一定是我们自己,也只有我们自己。
Part 3
程强很顺利就成了陈征的新司机。
以程强的为人,公车私用就是家常便饭,所以我和张芹很容易就找到机会进了车内,「更新」了行车记录仪,同步了车子的行程。
陈征做丰锐的总裁已经三年,换届在即,唯一可能影响他连任的对手,便是此刻正坐在我对面的罗鸣。
罗鸣这人年纪不大,但性格古怪,惊世骇俗的言论频出,做事也不按套路出牌,和陈征精心打造的伟光正的形象截然相反。
但邪门的是,这人想办的事,最后全都办成了,无一例外。
「姚主编,你找我不是要替陈征打探什么消息吧?」
听听,这是正常职场人该说的话吗?
「您说笑了,我就想问问,你到底想不想做丰锐的总裁。」和这种人说话,最好别拐弯抹角。
「想啊,」罗鸣笑着,几乎是脱口而出,「现在公司问题实在太多了,得大改才行。」
嗯……他倒是一点不见外,当着陈征老婆面打他脸。
但我也不是来替陈征争脸的。
「那请问你有兴趣接受《时下》的采访,做八月的封面人物吗?」
罗鸣吃了一惊,歪头看着我半天没说话。
这果然是个聪明人。
七月底丰锐换届结束,作为企业家圈内最具影响力的老牌杂志,登上八月的杂志封面意味着什么,不言自明。
片刻后,他终于收了脸上戏谑的笑,坐正了身子,「你有什么条件?」
我笑了,能怎么说,难不成说你把陈征给我拉下来就行了?
「条件么……就是把你认为现在公司里的问题,全都解决了就好」。
罗鸣愣了片刻,忽然哈哈笑了,「原来姚主编是个这么伟大的人啊。」
我笑笑,「不过说起来还真有个事需要你帮忙。」
罗鸣止住笑,「你说。」
「收购一家搏击馆。」
罗鸣想都没想,「没问题。」
「不怕上面人觉得奇怪,问责你?」
「嘁,比起我以前做的那些事,一家搏击馆算什么?」
也是,我怎么就忘了,这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怪人。
周日晚上,等搏击馆的人都走后,我将后面的安排告诉了张芹,她却不肯接受。
「不行,平白无故的就拿搏击馆的股份,这不是占便宜吗?我这人什么都不会,这怎么能行!」
「什么不会?你比那些教练强多了好么?再说了又不是白给你钱,你要出力的,你不也常说那些教练教的不对么?」
张芹犹豫了。
我:「我是真的需要你帮忙,而且,你有了收入以后,婷婷就可以去复读,你以后也不用看程强的脸色过活了。」
张芹以前被人骗过走了歪路,有案底,所以不好找工作,为了女儿,她才选择忍受家暴。
「你确定,我能帮上你忙?」
我笑了,「我确定!」
张芹终于答应了,我心头一块石头落地,但庆祝的话还没说出口,一个人忽然闯了进来。
「姚晴,我找姚晴!」
一个穿着校服、十六七岁光景的女孩在前面跑,保安在后面扶着老腰追。
她像个猴子一样上蹿下跳,在看到我后就左呼右叫:「你是不是姚晴?是不是姚晴?我有事找你!」
我看她一眼,确定自己不认识。
难不成,是陈征流落在外的私生女?
说实在的,陈征冒出多少个私生子来我都不奇怪,但她这个年纪似乎有点对不上。
「让她进来吧。」
保安呼哧带喘地骂了她几声「泥鳅滑子」后走了出去。
李晓晓却咬了咬唇道:「姐姐你是不是在调查马远?」
我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凝,「你是谁?」
每个光鲜亮丽的掌权者背后,似乎都有那么个替他干脏活儿的人。马远,就是陈征背后的那个人。
陈征做了三年总裁,几乎所有的决策里都有马远的影子,明的暗的,见不得人的。很多关键性的证据,都在马远那里。
我自认做事还算隐秘,在马远这件事上尤其谨慎。
但眼前这个十几岁的女孩,居然就这么跑到我面前,问我是不是在调查马远。
呵,我感觉自己的智商和能力都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和嘲笑。
李晓晓大概是被我脸色吓到了,解释道:「你放心,这件事除了我谁也不知道,就连马远那个助理也不知道我知道。」
我又惊了。
助理是我在马远身边最大的眼线,也是我最后的底牌。
姑娘你确定不是来嘲笑我的吗?
「你到底是谁?」我不客气地问道。
「我,我是李晓晓,实验中学的学生,」她壮了壮胆子继续道,「也是编程社的社员,在计算机编程方面比较有天分……我在上课的时候反黑进一个盗号者的空间,发现里面有丰锐所有的邮箱资料,包括马远的,里面马远有提到你可能在调查一些东西……」
我愣了半天,问了句:「黑客?」
她点点头。
我傻眼了。
所以我眼前站了个天才黑客少女?
我费尽心机安插眼线才搞到些皮毛,而她却轻轻松松就把全公司的邮箱资料都搞到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此刻真的很、生、气。
「马远察觉了?那你找我做什么?要挟我?」
「不是!」李晓晓摇了摇头,但随后又皱眉点了点头,「也算是……」
张芹道:「小姑娘,我看你也不像是个坏孩子,是不是遇见什么难事了?」
李晓晓咬了咬下唇,忽然一伸拉袖子,露出了自己的胳膊。
我看着胳膊上呆住了。
上面深深浅浅、纵横交错的伤痕,我太熟悉了。
张芹走过去心疼地拉住她的胳膊,「这是新伤,棍子打的,这些是烟头烫的、这里是掐的,应该是三四天前的,还有这些陈年旧伤……孩子,是谁打的你?」
李晓晓看着我道:「你想要的资料,我都能看到,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做才能把他们扳倒,所以我想和你做个交易!」
李晓晓父母双亡,和年迈的外婆一起生活,她读高中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来自助学金,而学校管控补助的那个人,家里的生意全都要仰仗马远。
带头对她进行校园霸凌的马思思,正是马远的独生女。
以前只是挨打,但这次,马思思逼她黑进学校电脑偷期末试卷,不然就断了她的补助。
少女瘦弱而倔强,像极了一棵历经风雨却不肯倒下的小树。
她说:「我想上学,我想反抗,我想堂堂正正地活着,我想有说不的资格。」
我冲她笑了笑,「好啊,我们做交易吧。」
Part 4
五月十号,是陈征生日。
我妈和我弟带着礼物过来给他贺寿,我婆婆也旅游完回国了,自过年后,我还是首次和陈征同处一室。
「哎呀,陈征又瘦了,最近是不是很忙啊?」我妈一副长辈口吻,但卑微和讨好却不自觉从眼神里溢出。
「那可不,姐夫公司那么多人要管呢!」我弟将礼品盒递过去,「这是我们准备的礼物,你可别嫌不好。」
陈征不置一词,放到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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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让你们破费了,」我婆婆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笑眯眯转头,「晴晴今年给陈征准备了什么礼物啊?」
我拿着刀叉的手一顿。
前年,他刚坐上高位,我在拍卖会上买了一瓶价值不菲的红酒,结果他打开就放在一旁了,庆祝的时候,却当着众人的面从酒窖里取出一瓶年份更好的酒开了。
去年,我买了一块复古表,他至今连礼品盒都没拆。
总之,准备什么都是错的。
「我没有准备礼物。」我低头继续切牛肉。
所有人一静,陈征也不动声色地看了我一眼。
我妈立刻解围道:「晴晴你是不是准备了什么不适合我们看的礼物呀?」
我弟那个棒槌也跟着起哄,「哎呀,姐夫姐姐好恩爱啊!」
俩人跳梁小丑一般对陈征百般讨好,陈征却爱理不理,而我婆婆最大的爱好,就是在一旁看他们出洋相。
之前,我年年都会因为他们俩的丑态生上一场病。
但此刻,真正想通后,我却只想笑。
什么为了我爸的公司,我爸去世后,公司其实就已经垮了。
俩人不过是不愿从春秋大梦中醒来,奢望着依靠陈家过上往日骄奢的日子罢了。
哪怕这个代价是牺牲我的一生。
所谓家人,他们不配。
我放下刀叉,微微侧身道:「确实有个礼物,不过拿不过来,一周后,《时下》直播首播的首席邀请嘉宾,怎么样,来吗?」
陈征:「噢,打算搞直播了?」
「嗯,没办法,得跟上时代。」
「苟延残喘,早晚被淘汰,」照例的贬低,只是片刻后,他又恩赐一般道:「一周后我过去。」
「好,合同明天寄你办公室。」我拿起刀叉,将一块半生的肉放进嘴里,血腥味弥漫整个口腔。
《时下》在年轻人中销量虽然不行,但董事会那帮人却是忠实读者。这是他连任前造势的最佳选择,也是他最需要的东西。
当然,也是我给他准备的好戏开场的地方。
***
夕阳西下,实验中学早已放学,但后山上并不安宁。
李晓晓躺在地上无声无息,周围是被撕碎的书本和染血的石块,而站着的五个人正围着她笑的猖狂。
地上的李晓晓不知低声说了什么,一个扎马尾的女孩扬起手中的棍子,就要狠狠打下去……
我和张芹赶到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幅场景。
「住手!」
我大喊一声,张芹几乎箭一般冲了过去,抬手便夺下了那女孩手中的棍子,随后毫不客气地将她踹出去两米远。
其余人吓得连连后退,只听其中一个人喊道:「思思你没事吧?」
原来拿棍子那位,就是马思思。
我冷冷看她一眼,随后扶起了李晓晓查看伤势。
「你伤到哪里了?我们去医院!」
李晓晓在我怀里摇摇头,「我没事儿,护着脑袋呢,背上有张姐给的护甲,不疼的。」
收到李晓晓的短信我就过来了,但是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不是跟你说了我来安排不要冲动吗?」我急道。
李晓晓勉强冲我笑笑,随后指了指身旁的灌木丛,我伸手便拿到了一个手机。
录像开着,她居然都拍下来了。
「我想着怎么也得留个证据,姐,我保证以后都听你们的。」
我冷冷看了一眼马思思,随后输入马远邮箱,毫不犹豫将视频发了过去。
「晓晓,没有以后了,我保证。」
张芹那边晃了晃脑袋,开始活动手腕,「一群人打一个,不地道啊,要不这样,我年纪大,你们人多,咱们算是势均力敌,试试?」
年轻人气性大,除了马思思剩下的人全都冲了上去,但张芹几乎是轻轻松松就将人踹了个人仰马翻。
其中有个人嘴巴巨脏,张芹也不废话,一个抬手就把他下巴给摘了,口水哗啦啦流了下来……
一番降维打击打击后,马思思被吓得半坐在地上,嘴里却强硬道:「李晓晓,你们要敢动我,我回去告诉我爸断了你的助学金!」
李晓晓却道:「随你便,马思思,你记着,我以前不还手,并不是因为怕你。」
「还有你们,」她看看地上的人,「公开道歉、自请学校处分,如果做不到的话,你们可以等着看看马思思的下场。」
马思思被这话吓坏了,于是歇斯底里喊道:「李晓晓你什么意思?你们要做什么!」
可惜没人理她,我和张芹扶着李晓晓离开了。
Part 5
马远是个极精明通透的人,视频发过去不过二十分钟,电话就打了过来,语气要多客气有多客气。
「姚主编,情况我跟思思大致了解了一下,都怪我,是我疏于管教没教育好她,但她毕竟还是个孩子,咱们一切好商量,你说,只要我马远做得到,我统统配合。」
「马总,我还真没什么想要的。」
毕竟想要的,李晓晓都已经给我搞到了。
马远:「姚主编,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知道你一直在搜集一些资料,如果有我能帮忙的地方,你说,我一定知无不言!」
得,为了女儿,立马就卖了陈征。
马远继续道:「比如说上次达旗那个案子……」
「嗯,」我翻看着自己的指甲,闲闲道:「我知道,23% 的回扣嘛。」
对面一口冷气,但很快又说,「还有,还有明廷那个合同……」
「27%。」我幽幽道。
对面登时没话了。
一想到马远此时吃了苍蝇般的表情,我就觉得痛快无比。
眼看快到医院,我也没空逗他了,于是道:「马总,有个事儿您还真能帮上忙。」
「你说,我一定帮。」
「今天有个合同送到了丰锐,我不希望你们法务给我提任何修改意见。」
马远:「没问题,你放心!那视频的事儿您看……」
我看一眼李晓晓,她冲我点点头。
「只要马思思不再欺负同学,这视频就不会爆出来。」我回道。
「好!您放心,我一定该好好教育这孩子,还有晓晓那孩子,我真不知道有这事儿,您帮我跟她说,改日我一定带着思思登门道歉!」马远道。
晓晓的胳膊骨折了,隔着那么厚的护臂还是骨折了,可见马思思当时的手有多狠。
5 月 18 号,杂志直播首秀当日,好戏开锣了。
距离和陈征说好的时间还有一小时,他却提前来了。
来找我算账的。
我独自坐在直播间内做准备,他一进来就反手锁上了门,随后抬手就给了我一巴掌。
「啪!」
这还是他第一次动手,可见是气极了。
「贱人,刘董事的个人专访为什么要撤了?」
说实话这一巴掌有些意外,但我看一眼机位,忍了。
我整理了一下头发,对他道:「陈征,杂志社不是我一个人的,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
「哈,」陈征气笑了,「你是主编,跟我说你说了不算?老子让你做这个主编,就是看你还有那么一丁点用处,你还真以为自己有本事了?我告诉你,刘董事的采访必须上,明天你就去给我跪着道歉!」
我一扬眉,「我凭什么?陈征我告诉你,这个位置是我自己挣来的,你既然觉得我说了算,那我就告诉你,他就是不、能、上!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之间那些勾当,也不要以为自己有些臭钱,就可以只手遮天!」
陈征大概是许久没见过我态度如此强硬,一时间竟然失语,但片刻后气就顶上来了,一把揪了住我的领口。
「姚晴,长本事了啊,怎么,最近我让你过得太舒坦了是吗?只手遮天,你也知道我只手遮天啊?你就算什么都知道又能怎么样?上面的人都不敢拿我怎么样,你又算老几啊?」
「你松手!放开你的脏手!」我挣扎。
「脏手?哈哈,这双手你觉得脏,不知道多少人跪着想舔呢,」陈征松开了手,「我告诉你,没了刘董事的票,我就不能连任,不能连任我就会生气,你知道我生气会怎样吧?」他又凑近,「会死人的。」
「你少吓唬我!」我后退。
「吓唬?那我就吓唬吓唬你,」他坐在了凳子上,「去年并购,风影死活不肯,你知道为什么最后他们肯了,而且还是以一半的价钱卖了吗?因为比起公司,他儿子的命更重要些,姚晴,我坐到这个位置上,靠的不是这张脸,我不想把这些手段用在自己老婆身上,但你不要逼我。」
「老婆?」我笑了,「你还知道我是你老婆啊?陈征,外面这么野,不怕得病吗?」
陈征笑笑,「我承认,我是爱玩儿新鲜的,腻了么,只能换新的,姚晴,你以为总裁那么好当的?就像你练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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击一样,我也需要一个排解压力的出口。」
「你拿女人当排解压力的出口?」 我特么听傻了。
「有什么问题吗?而且你看跟过我的那些女人,小陈霖,现在火了,还有程笑笑、刘雪璐,拍电影去了,这以后对我的生意也有帮助。那么多女人要应付,其实我也很辛苦,归根到底,都是为了生意。」
「陈征,这是我听过最恶心的辩解,真的,太恶心了。」我这话说得很真诚。
「你要知道,你和那些女人不一样,她们都是玩物,而你对我是有用的,姚晴,别让我觉得你没用,你知道,没用的人,我一向不留。」
我冷笑,「那我可谢谢你了,您也不用留我,我正式向你提出离婚,因为你真的太让我恶心了。」
「离婚?哈,」他又笑了,随后面色一冷「你信不信,我不同意,这个婚你一辈子都离不了。」
「怎么,法院也归你管?」
他没正面回答,「就你家那个破公司,我轻轻松松就能给毁了,更别提你那个傻弟弟,还跟我签过一个合同,我只要往法院一递,把你们卖了都赔不起。」
「陈征,你不要太过分!」
陈征阴恻恻道:「我过分?你还没见过更过分的。明天立刻去给刘董事道歉!还有,这件事完了以后给我辞职回家老实待着,罗鸣那个蠢货已经进了我下的套,你别自作聪明把自己也作死了!」
我皱眉,「你跟踪我?」
他还未开口,外面忽然传来激烈的砸门声,陈征起身整理了下仪表,打算去开门。
我却叫住了他,「陈征,好合好散,真的就不行?」
他居高临下鄙夷地看了我一眼,其中含义不言自明。
门被打开,门口是陈征的秘书,他脸色惨白地看着陈征,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慌什么?我手机呢?」陈征恢复了道貌岸然的贤者模样,冲后面的一众记者笑笑,大声道:「抱歉,几日不见如隔三秋,就借机和夫人聊了会儿,让各位看笑话了。」
我隔夜饭差点吐出来。
后面记者面面相觑,却也不说话,啪啪啪就是一顿狂拍照。
王秘书哆嗦着要拉他走,陈征见不得自己人这幅没见过世面的模样,于是冲媒体笑笑,跟他走了。
记者们要冲过来,我一个眼神,保安就将人都请出去了。
我的助理小郑冲到我面前,脸都白了。
「姐,你,你知道里面的直播一直都开着呢吗?」
我一笑,「知道啊。」
她傻眼了,随后指了指背后,「那他……知道吗?」
我眨眨眼,「知道吧?反正合同上有。」
小郑也眨眨眼,随后苦着脸道:「姐,刚才直播间可有几百万人……这这这,咱们不会被告吧?!」
我安慰她,「没事,他自己签的合同。」
而且,他接下来的事儿可多了,就刚才那副嘴脸,还有他吓唬我的那番话,说不定还要去牢里过一阵子啥的,哪有空呀?
小郑想了想又问,「难道他们法务没审出来,又或者审出来忘记了提醒他吗??」
「那谁知道。」我一摊手。
小郑傻了。
「啊对了,」她忽然又激动起来,「刚才直播期间,咱们副刊的预售已经卖爆了!我刚才看服务器都崩了,技术组修呢,打电话过来的也全都是预定和商务合作!」
没错,这次的直播首秀,并不是《时下》,而是我新开的副刊,主打时尚和女性情感的电子杂志,每期都有观察主角,出刊前主角都会先在直播间观察 24 小时。
首期的主角,是我和陈征。
「爆了吗?」我笑道,「那这可真是误打误撞呀,哎呀,后面会好忙的,小郑,赶紧去给我看看封面修的怎么样了!」
小郑又一哆嗦,「姐,那个,封面……你知道咱们请的人是小陈霖,程笑笑还有刘雪璐吧?」
「知道啊,怎么了?」
小郑沉默了,看我仿佛看外星人。
我笑着拍了拍她的头,「记住了,一定要三个人的合照,咱们可是正经走了合同付了钱的。」
陈征的昔日情妇大合照做封面,想想就很刺激呢!
小郑的脸都红了,估计是激动的,「姐,」她说,「我觉得,咱们要火。」
「嗯,必须火。」我笑道,
不然对不起我这一番经营。
Part 6
当陈征疯了一般想要挽救局面却发现于事无补、当场打了冲过来问他「和女人乱搞是不是你的商业灵感来源」的吴应德时,我关掉了手机,坐在直播间凳子上打开了电视。
电视上铺天盖地都是陈征在直播间的「豪言壮语」和他不断攀升的野女人数量,我切换到一个安静的画面。
是隔壁直播间的画面,张芹正穿着一身保洁服在打扫卫生。
程强忽然推门而入,在看到打扫的人是张芹后,立刻就怒了。
「靠,原来在这,你说,到底偷了我老板车上什么东西?为什么我被辞了?」
「我没有啊!这是杂志社,要不咱们出去说吧。」张芹道。
「放屁!」程强非但不出去,反而把门关上了,「我车子就开回家过,只有你有可能动过车子里的东西!」
车子确实动过,但是不是少了东西,而是多了东西,我心道。
「我真没有!」张芹跪在地上拉住他,「但是不管少了什么我都可以赔给他,你能不能不要送女儿去那种地方,我打听了,那会所不是什么正经地方,求求你,不要送婷婷去那里!」
「你少废话,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她又没考上学,只能吃青春饭,不去那里去哪里?难不成跟你一样,四处当保洁能有几个钱?」程强一脚踢开她。
张芹起身,「程强,你不能这么做,我要跟你离婚,你要敢送婷婷去那种地方,我就去法院告你!」
程强彻底怒了,二话不说抄起板凳就朝她身上砸去,手脚并用开始踢打张芹。
张芹却死也不肯松口,于是程强盛怒之下,拿起了放在桌上的水果刀……
我起身,拼命奔向隔壁。
但等我到隔壁的时候,里面已经站了好几个人。
我扒开人群,发现倒在地上的是程强。
而张芹,满手是血地拿着夺过来的水果刀,冲我几不可见地笑了一下。
成了。
「快,她手受伤了,快叫 120!」
所有人都围着张芹,谴责一旁倒地的程强。
这个直播间没有对外开放,但有这几个旁观者作证就够了。
程强看起来伤并不重,但只有我知道,张芹那一脚,威力有多大,劲道有多巧。
程强当然不会死,但是会残。
足以让他一辈子都打不了任何人的那种残。
当副刊的销售量达到历史新高的时候,陈征的案子判了。
马远侥幸逃过一劫,但是前途尽毁,没有任何公司敢用他了。原本他就这么也能平安度日,但可惜,他有个不省心的女儿马思思。
马思思被人言语嘲讽了几句后,就又打了人。
打人视频在网上疯传,马思思常年霸凌同学的事终于被提及并浮出水面,没多久她就退学了。
马思思退学后,李晓晓等来了那些人的公开道歉,其中有三个人也相继退了学。
程强进了疗养院,张芹正式成为搏击馆教练并开始学习经营,程婷婷也重回校园开始复读了。
我和陈征的离婚判决书下来后,我妈居然又上门了,在我面前骂了陈征一番后, 就开始给我找下家。
「我看那个罗鸣就不错,」她说。
于是我将她赶了出去。
***
八月中旬,我在《时下》的最后一个人物专访, 就是丰锐的新任总裁罗鸣。
罗鸣将一头乱发剪了,穿上了笔挺的西装,居然还挺帅。
这可真是流水的总裁, 铁打的钻石王老五。
「罗总,最后一个问题, 现在都在传您是江城女人最想嫁的男人之一,我替来信读者问一句,您在择偶方面有什么要求?」
罗鸣想了想, 说道:「聪明, 理性, 有韧劲儿, 最好能听懂我说话, 跟上我的思路, 」他一指我, 「我觉得你就挺好。」
我表情崩溃一秒,捡回礼貌,「抱歉,您的思路, 还真不是一般人能跟上的。」
「你可以。」罗鸣认真道。
我扶额,这特么真不需要鼓励。
「谢谢罗总,我们今天的采访就到这好了。」
采访结束众人笑着撤出,罗鸣起身居然还在问我, 「我真觉得你可以啊, 为什么不行?」
我一头黑线。
「对不起,我对总裁过敏, 尤其是丰锐的总裁。」
「噢, 」他想了想, 「那这事不好办,得想想办法……」
我心头一万头草泥马飞过,
()
瞅了一眼小郑。
小郑火速笑着带走了认真沉吟思索的罗鸣。
***
搏击馆内, 张芹一身教练服看着一群小朋友练功, 柜台前李晓晓全神贯注噼里啪啦敲键盘。
我皱眉, 「你搞几天了?不就更新个管理系统?有这么难吗?你不是号称全国第一吗?」
李晓晓在前阵子全国编程大赛中拿了第一。
她一撇嘴, 「你行你上!」
「嘿?」我才发现,这姑娘也是个叛逆少女, 手套刚丢过去, 就被张芹半道给截了。
「别说了, 她之前防火的一个什么墙被网上一个人给烧了,生气呢, 现在估计正对战呢!」
我一乐,「活该有人治治她!」
此时搏击馆的门一响, 一个三十岁左右、戴着口罩的女人走了进来。
她神情瑟缩, 在看到我后,有些紧张道:「请问,您是姚主编吗?」
我看了一眼脖子里她高领衫也没能遮住的疤痕,冲她笑笑, 「是,请问,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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