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卫生小史：追寻现代文明之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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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罗马时，洗澡为什么会被视为人的「堕落」？

漫步在古罗马城中，我们会惊讶于这座城市的繁华，但要想真正感受到古罗马人的日常生活，还是要去斗兽场、喷泉和公共澡堂，因为正是它们共同承担起了罗马人的日常娱乐。

抬头望去，一缕缕细长的烟柱杂乱无章地分布在罗马城的大街小巷，它们彻夜不息。顺着烟柱寻去，会发现它们所指向的其实就是各式各样的公共澡堂。

古罗马时期，公共澡堂刚诞生那会儿，还没有男女分开沐浴的概念，当时不少罗马公民便将浴场当成了寻欢作乐、休息和宴饮的好去处。

久而久之，在不少罗马公民的心中，去澡堂的行为反倒成了「堕落」「追求享乐」的代言词了。

面对这一现象，罗马帝国的皇帝普布利乌斯·埃利乌斯·哈德良，不得不做出禁止男女共浴的规定，并严格要求各大浴场执行男女只能在不同时间段使用澡堂的命令：

「其中下午一点之前，是女性沐浴的时间，下午两点到晚上九点，则是男性沐浴的时间。」

哈德良的命令，虽然并未能挽救公共澡堂狼藉的声誉，却也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规范公共澡堂秩序的积极意义。

在古罗马人看来，洗热水澡，可以洗去人身体里那些诱发疾病的毒液。

公元前 1 世纪的商人盖乌斯·赛尔吉乌斯·奥拉塔看到了其中的商机，他发明出通过点燃地下火炉，利用板下与墙壁里传送热气的方式，来模仿天然温泉让人实现洗热水澡的梦想。

这就是后来，火遍罗马帝国的公共浴场的由来。

由于罗马人笃信通过洗热水澡就能减少生病的可能性，故而国家和不少富豪都大力出资赞助建造公共澡堂。

这就导致澡堂的入场费极为低廉，甚至于像孩童、军人等特殊群体还可以免费进入泡澡。

当时的罗马人修建了 13 条供水渠道和 1350 多个贮水池，他们将来自遥远江、湖的水源通过供水渠道输送到罗马城，然后储存到这些贮水池中，以满足这座城市中居民的日常用水和沐浴需求。

在超过 1000 多家的浴场中，图拉真浴场是古罗马帝国早期规模最庞大、生意最繁荣的热水浴场，即便以今天的眼光来看待这个昔日的浴场巨头，它的经营理念也颇为让人赞叹。

图拉真浴场位于俄彼安山丘上面，它的四周耸立着一些高耸的围墙，墙面被漆上了纯白色，在围墙的某些区域，笔直的直线忽然转为了稍显弯曲的弧线，它们将整个浴场包裹其中，远远望去，宛如古希腊神话中巍峨的神殿，极其富有美感，真是堪称艺术和建筑完美融合的杰作。

站在图拉真浴场门前，那长长的队伍，就充分向我展示了它在罗马人心目中巨大的魅力。

但图拉真浴场带给人的震撼远不止于此，它真正惊人的地方，不深入其中，是无法体会到的。

图拉真浴场之所以这么受欢迎的原因，除了它华丽的装潢外，另外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它超前的经营理念，在当时它虽然算得上是当之无愧的豪华会所，但它的门票收费却非常亲民，只需要 1 瓜德朗特即可，而这个价格在当时甚至连一小块面包都买不到。可想而知，这性价在罗马公民心中比多么具有诱惑力。

走进图拉真浴场后，首先看到的是一道很长的门廊，然后在门廊的四周还环绕着一个巨大的水池，池中尽是些嬉戏玩闹的客人，置身其中，那种感受就宛如身处一处热闹的水上乐园。

穿过门廊，中间屹立着的便是图拉真浴场的主打类目——浴室。

不过来到浴场的人却没多少径直前往浴室的，因为在浴室四周，还有很多吸引人的场景，诸如栽种着各种鲜花的花园小径，源自天才艺术家亲手雕刻的各类雕像，收藏着各类书籍的图书馆，打造成贝壳形状的喷泉，供客人们角斗跑步的健身房……

甚至于，在花园小径中，还能看到各类职业表演者，在卖弄着自己的技艺，换取客人们的打赏。

很难想象，在一千九百多年前的古罗马时期，当时的古人就建造出了这样一个能容纳 3000 人集各种娱乐措施为一体的公共浴场。

当然，规模达到了这种程度，管理方面自然难免会出现一些漏洞，比如一些人在澡堂中喝醉酒后，耍起酒兴，周围的人若是看不惯的话，两人很容易便会互相争吵甚至殴打起来。

倘若运气再不好点，有时客人刚把衣服脱下来下水游了会儿泳，等他洗完澡上岸的时候却发现衣服已经不见了，这就是遭贼惦记上了。

凡此种种夹杂在一起，使得当时的人对于公共浴室的存在抱着极为复杂的心态，一方面人们认为公共浴室的存在丰富了自己的业余生活，又能给身体健康带来极大的好处，另一方面人们又指责那些沉迷享乐，以泡澡的名义行各种歪风恶习的行为，实则是对道德的败坏。

双方各执一词，谁也无法说服对方，有人就感慨地说：「浴池、美酒和美人腐化了我们的灵魂，但这些无论如何都是我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但和古罗马追求奢侈、精致的沐浴文化不同，同时代的东方正朝着一条截然不同的方向发展着。

周朝时，中国人就已经开始定期清洁洗浴了！

「沐浴」二字，原本的含义和今天我们所理解的含义是不同的，《说文解字》描述说，「沐，濯发也」「浴、洒身也」。

也就是说在古时候，沐是洗头发的意思，浴是洗澡的意思，二者需要区分看待。

中国的沐浴文化由来已久，至少在夏商周时期，古人便有了定期洗澡清洁身体的观念，那时的他们便意识到洗澡能够清洁污垢，缓解一天劳作带来的疲劳，到了夏天的时候还能够消暑解凉呢。

《周礼》这本书上，还提到了很有意思的一件事，上面说「王之寝中有浴室」。

换言之，也就是当时的时候，已经有了专门的「浴室」这种东西了。

并且周礼还提到，沐浴不能男女同浴，即便是夫妻之间也不能用同一个浴室，这叫作「礼」。

男女不同浴，夫妻不共用一个浴室。

汉代沐浴用具

按照我们今天的观念来看，这个规定已经可以算作道德层面的「文明」观了，比起古罗马时代的男女混浴，这样的规定显然更符合我们含蓄、儒雅的文化特质。

不得不说，在这样的文化价值观念下，古人对个人卫生方面还是颇为讲究的。

这也恰恰反映出，至少在周朝的时候，古人就已经产生了定期洗手、洗脚、洗脸的观念。

那时候也没有什么洗发水、香皂这类的清洁洗护用品，勤劳聪明的祖先们便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不断试验生活中哪些常见的材料可以达到清洁身体的效果。

功夫不负有心人，祖先们发现「淘米水」「草木灰」和「皂角」这些东西就具有良好的清洁效果。

因而，在周朝的时候，子女们便知道了，每三天要给父母烧水清洗一下头发，每五天要给父母烧水洗一下澡，而他们使用的清洗的用品往往就是我们提到的「淘米水」和「皂角」这样生活中随处可见的东西。

像「淘米水」「草木灰」这样的东西，常被古人用来清洁牙齿和头发，他们平时干完农活身上沾满脏东西的时候，通常只需要烧上一锅淘米水，往脏处沾上一点，很容易便能清洗干净了。

到了春秋战国时期，沐浴这件事，又被赋予了新的含义。当时的古人在西周的祭祀文化基础上，又为沐浴披上了消灾祈福、祛除疾病的文化外衣，这就使得古人在对待洗澡这件事时，变得更加上心了。

秦国浴室遗址

《海录碎事·臣职·官僚》记载，汉代的时候，甚至还出现了专门的「洗澡」假，每周一天：

「汉律，五日一赐休沐，得以归休沐出谒。」

当时还出现了讲沐浴吉凶日的《沐书》，讲沐浴方法的沐浴类书籍，像《礼记·玉澡》就记载，洗澡的时候，要先让身体过一下水，然后用精、粗两类毛巾上下擦拭，最后再用温水冲去身上的污渍。

魏晋南北朝时期，南朝梁简文帝萧纲不仅自己爱洗澡，他还亲自编纂了《沐浴经》三卷，试图教会大家如何按照他的方法来体会到洗澡的乐趣。

由此可见，古人对于沐浴的重视程度。

在这种文化氛围下，古时候还诞生出了一系列和沐浴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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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的文化习俗，比较广为人知得像三月初三上巳节集体到河边沐浴祈福、端午节用艾草和菖蒲熬水洗澡等等，都寄托着古人对美好生活的祝愿。

中国古人到底是怎么洗澡的？

到了唐宋时期，由于商品经济和城市的发展，整个社会的人口不断增长，不同城市之间商贾、游人往来不绝。加上当时中国在全球贸易中开始居于主导地位，来自世界各地的商人不远千里来到中国做生意，为了满足这些人的卫生需求，出于客观需要和商业的目的，市民们开始追求一种更高质量、又轻松惬意的生活方式，带有商业性质的公共澡堂便是在此时应运而生。

想想在外奔波了一天，回到旅舍能够舒舒服服地泡一个澡，再上床睡觉，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泡走一天的疲惫，放松紧绷的神经。

古代澡堂子

在《东京梦华录》里记载着北宋都城汴京的甜水巷里，就有着这样一座公共浴室。

这个时候的公共浴室大多数是一种商业性质的存在，这里面用水也分冷、热，不仅如此，还有专门揩背和按摩的人呢，这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一些顾客的需求。不得不说，古人还是挺懂得享受的。

除了这类以营利为目的的公共浴室外，当时还有一些有着特殊用途的公共浴室比如：

一般城镇里的学院，为了照顾远方前来求学的学子，通常也会修建有公共浴室，以供广大学子们，维系个人的卫生状况；

在一些府、县、镇治的馆舍驿站中，也修建有公共浴室，它们主要就是为往来的游人、官吏提供休憩、沐浴的场所；

还有一些，官方或者私人修建的用来救助贫困、赡养老人的安老坊、安养院、广惠坊等救助机构，也设有专门的公共浴室，用来改善他们的生活条件。

南宋时期，浴室有了一个美称，叫作「香水行」，这个时候的浴堂不仅为客人提供洗澡、揩背、按摩的服务，还提供面汤，这个面汤可不是吃的食物，而是洗脸水。

唐宋时期的古人们，尤其爱在冬天去泡一种既强身健体又暖身的「民汤」，所谓汤指的就是温泉，「民汤」如其名，就是供普通老百姓使用的泡温泉的场所了。

清代浴室

到了明清时期，这种商业性的公共浴室已经很常见了，而且，浴室里的服务也增多了，除了之前提到的那些，还增加了梳头、剃头、修脚等服务。

当然，既然是面向大众，那么收费方面自然很亲民，据高丽来华的使臣记载：「汤钱五个钱，挠背两个钱，梳头五个钱，剃头两个钱，修脚五个钱，全做时只使得十九个钱。」

如果不满足于单纯的泡澡，当时还有一些很特殊的沐浴方式。

据记载，那时候有一种类似于蒸桑拿的「温石浴」，客人们点了这个服务后，店家便将烧红的鹅卵石放置在浴室中，然后往滚烫的石头上浇上一点水，便能在浴室中形成蒸汽弥漫的效果。

明代的时候，还有一种更特殊的桑拿浴：「高设木格，人坐格上，其下炽火，沸汤蒸之，肌热垢浮，令童子擦去」。

在唐宋时期，除了沐浴的形式变得多种多样外，宋人在沐浴用品这块也做出了许多有意思的革新。

宋朝有个叫蒲宗孟的人，极为注重洗澡这件事，他洗个澡的讲究程度，超出了我们的想象，苏轼曾劝告他：「尚欲奉劝，一曰俭，二曰慈。」

这人到底做了什么事，以至于连苏轼都觉得太浪费了呢？

原来，蒲宗孟把日常清洁工作分为小洗面、大洗面、小濯足、大濯足、小大澡浴，其中洗面和洗脚都是一天两次，小洗面指的是先由两个佣人服侍他先清洗面部，然后更换一次水，再由五个佣人服侍他清洗脸、肩膀和脖子，这过程中要更换三次水……

洗脸尚且如此，洗澡就更加讲究了，洗澡需要八九个佣人伺候不说，洗完澡后，还要把提前准备好的「口脂、面药、薫炉、妙香次第用之」，光这些东西就不是寻常人家用得起的。

可能有朋友好奇了，洗澡为啥要这么讲究呢？

其实，古人对洗澡的讲究远不止于此，据记载，宋朝人为了获得良好的沐浴体验，

他们在前人的基础上，将植物、动物、矿物搭配使用，研究出的植物类沐浴用品多达 90 几种，动物类多达 40 几种，其中甚至包括用动物排泄物做的沐浴用品……

古人相信，将这些东西按照不同的配方混合在一起煮浴汤，可以产生不同的功效，起到治疗疾病、去除头屑、美白皮肤、增加体香等等功效。至于具体效果如何，则就因人而异了。

不过，这泡澡可不尽是安逸享受，一不小心，还容易沾染是非。

据记载，北宋徽宗宣和初年，有个外地来的官员来京城忙调官的事，按照惯例，他需要先到吏部去提交相关材料，然后等候审批通过。

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起得太早，人家吏部的公务员还在家里睡大觉呢，于是，他便找到一个澡堂，打算泡个热水澡，等人家上班。

他选择的那间澡堂位于一家茶馆附近，店里只有两三个伙计，规模算不上大，但能在靠近吏部附近的地界开店，自然说明这家店另有「绝活」。

当时正是寒冬腊月，天还没有亮，当伙计们看到这位体态肥胖，身穿褐色皮大衣的官员早早就来吏部办事时，立刻意识到：这绝不是本地人。

见财起意，伙计们心里产生了歹意，他们拿出皮套子便打算悄悄杀害这位官员：

「休论衣服，只这身肉，直几文钱。」

等看到他已经奄奄一息，天离大亮还有一会儿，这时街上也没什么人，伙计们便松懈了下来，开始瓜分起他的财物来。

就在伙计们还在讨论怎么分钱的时候，过了一会儿，这官人忽然听到大街上有大官出行的传呼声，他趁众伙计不备，聚齐浑身力气，忽然窜到了大街上，一边跑还一边大喊：「救命啊，有黑店，伙计要杀人了！」

大官的随从目睹了这一奇事后，虽不明所以，却也立刻提高了警惕，将他围了起来，这时，几个伙计也赶了过来，他们靠近官人，然后对周围围着的侍从解释说：「官人害心风耶！神志不清，他说的话你们不要信，」

官人见此，连忙扑倒在大官面前，哭诉起自己本想泡个澡，却险些丧命的悲惨遭遇，那大官见他言语逻辑清晰，不似心风病犯人，大官觉得里面有蹊跷便命人搜查黑浴场，结果这一搜就搜出了三具受害者的尸体……

不得不说，这位官人的运气挺背的，本来就是去泡个澡，却差点把自己搭进去了，这也正说明了，出门在外，一定要注意安全。

国人是怎么逐步「洗澡自由」的？

近代以来，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发展，又给传统的沐浴形式带来了新的挑战，其中最显著的变化就是沐浴方式和沐浴工具的中西结合。

在周星驰的电影《功夫》里，有一个很经典的场景：

「包租婆，为什么又停水了呢？」

这句颇为喜剧的话，虽然是为了凸显包租婆性格特意加上去的，但是真实的民国其实并不比这个场景好上多少。

民国时期社会动荡，整个社会的基础建设十分缓慢和落后，像自来水的稳定供应也只有少数开放较早的发达城市能保证。即便是这样的城市，底层的民众往往也是几户人家共用一处自来水水源。

正因为自来水的获取不易，民国时期的城市居民，往往无法像今天的我们一样实现「洗澡自由」。

那时候, 普通的民众一年到头也洗不了几次澡，如果实在要想洗个痛快的热水澡，就需要花上一点钱去专门的公共澡堂子了。

这种公共澡堂子, 多少都带点背景, 只要肯给钱, 还能享受到一些搓背、剪发、修脚这样的额外服务, 但要是想闹事的话，一般人很难讨得到好。

在那样一个时代, 虽然公共澡堂并不禁止女性进入，但是良家女子通常都会选择在自家洗澡，以避免不必要的流言蜚语。

受文化观念和经济实力的影响, 那时候家庭「浴室」这种东西一般只有富贵人家才有, 普通人家洗澡往往是在卧室，拿个盆子盛满水就解决了，简单直接。

诸如浴缸、淋浴器这些东西都是受西方文化的影响，后来才有的东西。

民国时期, 受外来文化的影响, 浴室文化也开始千家万户。

这一时刻，传统的擦洗、淋洗和搓洗模式, 朝着更加多元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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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性化的方向发展着。

例如, 当浴缸和热水器出现之后，原本只有大富人家才能享受到的泡澡、坐洗和蒸气浴，也成了普通人家的心头好。

同时, 这一现象带来的另一好处是, 避免了公共澡堂不必要地交叉污染。

早在明清时期, 其实古人就已经发现, 当「不洁者、肤垢腻者、负贩屠沽者、疡者、疕者，纳一钱于主人，皆得入澡焉」的时候，澡堂这个以清洁身体为主旨的地方, 恰恰就是藏污纳垢之所, 当健康的客人们和患有疾病的客人们一起洗澡的时候，健康客人被感染上疾病的风险就大大增加了。

家庭浴室的平民化, 很大程度上就能够解决这一问题。

比起古人传统的沐浴观念，现代化的沐浴模式抛弃了「形式上的束缚」，我们不再是为了传统而「沐浴」, 而更多是出于自身的意愿, 这无疑会让沐浴的体验变得更加愉悦。

现代化的沐浴理念，以人为导向，强调人的主观感受, 我们日常所使用的沐浴工具基本都围绕着「如何让我们更舒适的生活」来设计，这一点，尤其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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