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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各国的历史上，往往都会这样一类悬案：在经历了变乱之后，经常会有人突然站出来，自称自己就是当初失踪的某个重要人。
不过这里面的绝大多数，都会很快被证明纯属 A 货，目的，要么是为了骗财，要么是为了造反。
不过南宋的「柔福帝姬」案，是个绝对例外：一个自称是「帝姬」（公主）的女子，竟然真的得到了南宋官方的承认。
更不可思议的是，在她享受了多年尊荣以后，南宋皇室不顾脸面，公开打自己的脸，承认这个「公主」是假冒的。
也由此，在历史上又留下了一桩说不清道不明的悬案。
这一切，还要从南宋建炎三年（公元 1129 年）冬天的一日说起……
当时在江西蕲（qí）州，南宋将领韩世清麾下的一支官军，剿灭了一伙前不久刚刚流窜过来的土匪。
在清点战俘的时候，士兵们发现在竟然有一个面容清秀的女子，虽然一身布衣，但她的言谈举止，都俨然是一副大户人家女眷的模样。
而这名女子的自我介绍，更是把带队的军官惊到说不出话来——她自称是是当今官家的妹妹，太上皇第二十女，柔福帝姬。
这「帝姬」是个什么官职，几个下层军官自然搞不明白，但是皇帝的妹妹，他们还是能听懂的。
这给他们的震撼，不亚于现代人本来是开门取个外卖，结果对方自称自己是从未来穿越回来的。
只不过现代人多半会选择不信，而当时的人，却不敢随便不信——这弄不好，是会让自己被灭族的。
很快，一份关于有人自称帝姬的奏报，便被连夜送到了韩世清的案头。
韩世清虽然出身草莽，但作为一名高级军官，该有的见识自然还是有的。
四年前徽、钦二帝「北狩」时，的确有很多皇族女眷被一同掳到了金国。
而且徽宗在位时，那时的公主的确被称为「帝姬」。
坊间私下里，关于这些帝姬、王妃在金国遭遇的传言，韩世清自然也是听过不少，其中很多都可算是「限制级」的。
可是，一个惯于养尊处优的皇家公主，真的能独自一人从金人的眼皮底下逃出金国吗？
退一步说，即便她逃得出来，一个弱女子，又真的可能从北方一路走到蕲州吗？
作为一名武官，外面的世界如今是什么样，韩世清自然是再清楚不过的。
在秩序崩坏的战乱环境下，随便一点刺激就能让人瞬间变成野兽。
这一点上贼寇、官军甚至成群的流民，并没有本质区别。
一个相貌清秀的柔弱女子，只要随便碰上其中一拨，后果自然是不难想象的。
别说什么贞洁不保，被人家当作「两脚羊」杀掉吃肉，都不会是一件稀奇的事。
不过这些事，终归不是自己这样一个武将该去琢磨的。
韩世清随即命人妥善安置这名女子——无论这位「帝姬」是真是假，此时都是绝对不能怠慢的。
接着，韩世清又请来了蕲州的地方官甄采，一起去勘问这位「帝姬」。
在这些问题上，自然还是甄采这样的文官，知道的要多一些。
说是勘问，其实他们的感觉和拜谒也差不了多少。
两人都是身着朝服，搁在一层帘子，与这位「帝姬」对话，言语间自然也不敢有丝毫不敬——万一对方是真的呢。
面对两位官员，「帝姬」先是再次做了个「自我介绍」——自己是徽宗第二十女赵多富，乳名叫嬛嬛，封号柔福帝姬，母亲是懿肃贵妃王氏。
接着，她开始把自己这几年的经历娓娓道来：
先是在靖康之难时，被金人掳走，一路押到了燕京；之后又找机会逃了出来。
半路又被土匪头目刘忠抓去，随着这伙土匪一起来到了蕲州。
这番话有几分可信姑且不论，她面对高级官员时的这份从容，以及说话的条理如此清晰，仅仅这两条，就绝不是一般人家的女子可以做得到。
如果是贵胄家族的女子，也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要假扮帝姬。
当然，这是在南宋，如果放在现在，这二位没准儿会开脑洞，猜想对方是不是金国派来的女特工。
到了这一步，这位「帝姬」是不是真的暂且不说，但确实看起来不太像是假的。
那后面的事，就不是韩世清和甄采两人能下定论的了。
于是赶紧把已经了解到的情况整理成奏报，快马加鞭，送到了当时正在温州的官家（高宗赵构）手里。
最近的这一年多时间，可能是赵构一辈子里最黑暗的日子。
「靖康之变」（公元 1127 年）后，康王赵构成了大宋皇族里硕果仅存的皇位继承人，自然这个皇帝也就只能由他来做。
自从赵构在应天府（河南商丘）即位以后，他最主要的工作就是——「逃跑」。
建炎三年十二月二十六日，韩世清的奏报送到了高宗赵构的手中。
奏报里称，他们意外找到了从金人手中逃脱的柔福帝姬，此时帝姬已经被送至越州（绍兴）。
对于正处于「至暗时刻」的赵构来说，这个消息无异于就是黑暗中的一束光：
此时此刻，无论是他自己还是追随他的群臣、士兵，都太需要一个好消息来提振士气了。
当初被掳走的帝姬（公主），如今能奇迹般再次还朝，恰恰就是一个高度符合赵构要求的「吉兆」。
从现实考虑，回来的是一位人畜无害的公主，而不是一个对皇位同样拥有继承权的皇子，这就让赵构省去了很多麻烦。
帝姬还朝，对赵构来说，是「上上大吉」，前提是——她必须得是真的。
于是，高宗身边的大太监，御药冯益被赵构派往绍兴，去验证这位「柔福帝姬」的身份。
当初冯益曾在柔福帝姬的母亲王贵妃的宫中当过差，自然应该是见过这位帝姬的。
更重要的是，此时的冯益，已经是高宗身边的近臣，也是可信之人。
和冯益同去的，还有一位当年的老宫女吴心儿。
这倒也好理解，帝姬首先是女人，冯益即便是太监，很多事也依然是多有不便。
唯一的问题是，吴心儿过去曾在赵构的康王府做宫女，之后蒙恩，出府成了宗妇，同样算是高宗身边信得过的老人。
但照理说，以她当初的身份，即便是见过柔福帝姬，应该也不会留下什么印象。
所以，一定程度上，前去验明帝姬身份的，是两个皇帝赵构最信得过，但却跟帝姬本人交集并不多的宫中老人。
就这样，两位政治上绝对可靠的老人，在绍兴正式见到了那位「柔福帝姬」。
跟上一次见韩世清时一样，这位女子依旧表现得从容自若、应对自如。
对于柔福帝姬的容貌，无论是冯益还是吴心儿，自然都是无从辨认的——「靖康之变」时，柔福帝姬也就 16、7 岁，正处于「女大十八变」的年龄段。
如今已经过去四年，除非是长期在帝姬身边服侍的内侍和宫人，否则其他人仅凭有数的几次见面，是很难凭相貌判断出这位「帝姬」的真假的。
不过好在，一名皇族公主该有什么样的谈吐和举止，冯益和吴心儿这二位肯定是再熟悉不过。
这位「柔福帝姬」把之前和韩世清说过的事情又重新复述了一遍。
并且，又说了不少皇宫内的隐秘之事，譬如帝姬的生母王贵妃平时的生活喜好，当今官家的乳名。
又譬如说，她说出了：
官家的生母韦氏和另一个妃子乔氏，最初都是郑皇后（徽宗的皇后）身边的侍女。
两人曾经换帖结拜为姐妹，效法管仲鲍叔牙的故事，约定一人富贵，必要提携另一人。
后来乔氏受到了徽宗的临幸，按约定向徽宗推荐了韦氏，于是才有了当初的九皇子，如今的官家。
初听上去，这比奏报中所说的，好像又多了几分说服力。
但依然还是无法打包票说，这位就是真正的帝姬。
毕竟，这些宫中旧事，都不是宫帷之中的不传之秘。
早些年里也许还有一些事情，是绝无可能被外人知道的，可是自「靖康之变」以后，流落在外的宫女、内侍，几千上万总是有。
通过他们的口口相传，这些隐秘之事被局外人知晓，至少从理论上说是完全有可能的。
可反过来说，真正意义上的「宫中秘辛」，以当初冯益、吴心儿的身份，同样也是无从知晓的。
这么绕了一圈，一切似乎又都回到了原点。
在冯益和「帝姬」你一言我一语交谈的时候，旁边的吴心儿则在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着对面的女子——
这名女子的身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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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态，如果说是一名皇族女子，倒也说得过去。
可是在裙下，却隐隐能够看见一双如同男人一般的大脚，这就有点离谱了。
只有那些需要常年奔走的平民女子，才有可能生的这样的一双脚。
对面的「柔福帝姬」似乎也看出了吴心儿的心思，于是面带哀怨地叹道：
「当时北上时，金人为了能够尽快赶路，就像驱赶牛羊一样驱赶我们。我走了上万里的路，双脚怎么可能还像以前那样？」
吴心儿原本有心再问，却被冯益不动声色地制止了。
又过了不多时，这场「拜谒」正式结束，两人退出了「帝姬」的房间。
在走出足够远之后，吴心儿终于忍不住，向冯益问到「御药大人，那这脚……」。
话还没说完，便再次被冯益打断。
冯益并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其实官家只要命人把这女子接到行宫，亲自一问便知真假，那为何要让你我两个信得过的老人，跑来费这些周折呢？」。
愣了半晌之后，吴心儿随即了然，向冯益说「依奴家看来，这位帝姬定是真的」……
几天以后，已经来到行在（临时国都）杭州的高宗赵构，终于等到了冯益传回的奏报：
经过确认，那名女子确系柔福帝姬无疑。
看着奏报，高宗忍不住会心一笑，这冯益的确是个可靠之人，不仅信得过，而且还非常聪明。
又过了几日，高宗在杭州正式召见了柔福帝姬。
在一番声泪俱下的兄妹相认之后，帝姬开始向自己的兄长讲诉她和其余皇族女眷在被金人掳走后的遭遇。
其中的细节，这里暂且略过。
只能说，那些原本生活在九重天之上的金枝玉叶，在经历了「靖康之变」后，在一夜之间，被推下了地狱的最底层。
在兄妹相认以后，高宗下诏，改封柔福帝姬赵多富为「福国长公主」。
官方的宣传机器开始全力开动，一脚油门都快踩进油箱里了。
在一轮又一轮官方打榜之下，没用多长时间，大宋国的各个阶层都对长公主的光辉事迹，都已经是人尽皆知：
长公主在金国不屈不挠，之后在上天的眷顾下，终于逃出金人的魔爪，一路上战天斗地，不畏艰险，终于回到了故国的怀抱。
长公主的事迹让闻者动容，听者流泪，举国上下为之振奋，士气空前高涨，发誓要重振国家。
高宗给予这个妹妹的，也远不止一个光鲜的封号，还有巨额的财富。
然而，在这样一个炙热的氛围之下，也依然会有一些「不开眼」的御史言官，对这位「柔福帝姬」的真实性提出质疑：
帝姬脚大、脚下这种事，自然是不方便放在朝堂之上来说的。
可是一个弱女子能孤身一人，从陷入战乱的北方一路走回来，这怎么听着都不科学啊？
可这些「一根筋」的家伙无一例外，都遭到了官家的严厉贬斥：
在大是大非问题上，你们这些官办键盘侠竟然只讲科学，不讲政治。
当初参与迎回帝姬的几个当事人，对于那件旧事，也都是三缄其口，都很低调谦虚地，不再提那段光荣历史。
伴随着临安的新朝廷逐渐步入正轨，人心也随之趋于安定。
曾经让朝野上下一致瞩目的福国长公主（柔福帝姬），除了继续享受尊荣以外，此时也开始变得异常低调。
朝堂之上，似乎所有人都在刻意淡化这件事。
然而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不遂人愿，你越是想低调处之，就越是会有想不到的意外再次让它热起来。
当「福国长公主」即将淡出大宋国民视线的时候，临安城里突然又冒出一个「帝姬」：
一名妇人自称是「荣德帝姬」，找到官府，要求找官家认亲。
荣德帝姬是徽宗第二女，也就是赵构的姐姐。
但这位帝姬很多年前就已经嫁人，认识她的人不在少数，因此不消多少提问，就已经露了马脚。
失败后，妇人说，是听到了众多关于柔福帝姬的事情，脑袋一热，凭着道听途说的那点「宫中秘闻」，竟然就敢跑去找皇帝攀亲去了。
如此清奇的脑回路，让经办的官员全都一脑袋黑线。
这个不大不小的插曲，一方面再次告诉我们，瞎蹭热度是会倒大霉的。
另一方面，也让很多有心人，再次想起了柔福帝姬——
仔细想来，当初围绕在这位帝姬身上的疑问，其实真的不少。
比如说，她是怎么独自一人从北方走回来的，这个问题从头到尾都从没人说清过。
当然，这个问题也从没有人打算弄清楚过，因为这又牵扯到另一个问题——
当下正炙手可热的参知政事秦桧，同样是北归之人。
这位的回归和福国长公主就是前后脚的事，而且不像后者那样狼狈。
人家是带着家眷、仆人，云淡风轻地乘船归来，连银钱细软都不曾落下。
按理说，这比长公主归朝更加不可思议，中间发生了什么，同样是说不清道不明。
不过就连官家对此却似乎并不在意，这位参政自来到临安以来，隔几个月便一拔擢，照这个势头，做到宰相，或许也不过就是旬月之间的事。
在这种时候，如果还对当初福国长公主身上的疑点纠缠不清，那会让这位未来的宰相大人怎么想呢？
当然，反过来说也一样，如果抓着秦桧北归中的疑点不放，同样有可能被人指斥，是在影射长公主。
可能正是因为这层缘故，秦桧归朝以来，和长公主府就走得非常近。
经常不是登门拜谒，就是送些礼物。
就这样，关于福国长公主（柔福帝姬）身上诸多谜题的种种议论，最终以不了了之的形式，逐渐平息了下来。
建炎初年的热闹开始逐渐冷却，江南百姓的生活开始变得富足起来，一切都开始归于平静，进而变成了一团死气……
绍兴十一年（公元 1141 年），此时距离柔福帝姬归朝已经过去了 12 年。
如今的福国长公主已经成了一名中年妇人，而太上皇（宋徽宗）也已经在 6 年前（ 1135 年），在金国五国城驾崩。
在这段时间里，她的兄长赵构罢免了岳飞、张俊、韩世忠三位将军，换得了跟金国的谈判。
最终以割地赔款为代价，换得了金国与大宋的罢兵停战，承认临安的政权。
并且金国还承诺，放高宗赵构的生母韦太后归国，并且会一并送还徽宗的灵柩。
在这一年的腊月二十九（公元 1142 年 1 月 27 日），赵构下令处死了开国公岳飞，「罪状」的陈述，竟然只是一句「莫须有」。
一时间，举国舆论哗然。
虽然说舆论的矛头都集中在了此时的宰相秦桧身上，可稍微心明眼亮一点的人心里都非常清楚：
人人都在骂秦桧，可那秦桧又是在为谁做事呢？
充其量，他也不过是在助「纣」为虐而已。
几个月后，金人如约把已经 62 岁的韦太后以及徽宗的灵柩，一并交还给了宋国。
韦太后到达临安后，先是跟高宗母子相见。
接下来，就是要把朝堂之上的官员和宗亲，挨个介绍给自己的母亲。
这种场合，福国长公主自然是要到场的。
不过，这位韦太后见到柔福帝姬时，她的反应很微妙。
先是瞬间一怔，随即又恢复了常态，周围恐怕谁也没有察觉到太后短暂的失态。
可是几天后，当高宗照例来太后宫里请问时，韦太后突然神神秘秘地屏退周边人，告诉了赵构一个惊天秘密。
殿中只剩下他们母子二人之后，太后突然变了脸色，语气凝重地说：
「儿啊，你可知你召回宫的那个柔福帝姬，其实是假的」。
接着，她详细说出了当时的情况：
靖康之变时，皇家女眷多被金人掳到了燕京，柔福帝姬也在其内。
到达燕京后，柔福帝姬和其他帝姬、王妃一样，被送到了金人的浣衣院（国营妓院）。
此事本不该再被提起，但到了此时，也不得不提了。
又过了两年，柔福帝姬被金国的盖天大王完颜宗贤纳为侍妾。
随后没过多久，完颜宗贤便把柔福赏赐给了御医徐中立的儿子徐还，并特许夫妇二人去徽钦二帝所在的五国城居住。
但在一年前，真正的柔福帝姬就已经在五国城病死了。
为了证明自己说的确有其事，韦太后强调，御医徐中立这次也随她一起回朝了，如果赵构不信，可以找他过来对质。
而且真柔福帝姬的骨灰，这次也一并被带了回来。
高宗在听完这个惊天的秘密，没有韦太后想象中的震惊，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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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很了然地说：
「既然母亲所说，儿自然是信的。」
「当初在建炎初年，社稷危在旦夕，大宋军民继续提振士气。柔福帝姬恰在那时出现，儿在情急之下，对一些细微之处确有不查。如今回想起来，儿当时确是被这假柔福给蒙骗了。」
「但是如今毕竟是木已成舟，况且自朝廷与金国罢兵议和之后，朝野中已经有不少别有用心之徒，在暗地里攻讦朝廷。特别是在叛臣岳飞伏诛之后，此风已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这个时候如果再昭告天下，这福国长公主竟是假的，恐怕会让皇家颜面大损。」
「不如私下里将其诏来，寻一隐秘处勘问，在查明原委后，再将其赐死。对外可说是福国长公主暴病而亡，依旧以公主之礼葬之。母亲以为，如此做是否妥当？」
高宗的这个提议，在他看来，可以说是一个两全之法。
十几年的皇帝做下来，他早已明白：百姓们说到底是「慕强」的，所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真到了关键时刻，人们臣服的永远是强者，而不是什么「正统」。
否则又怎么可能有着大宋的天下。
因此，朝廷可以不讲道理、不讲信义，但不能失了面子，因为一旦丢了面子，就等于是在示弱于天下。
然而韦太后对自己儿子的这个两全之法却并不买账：
「如此不妥，必须让朝野上下都知晓，如今的这个柔福帝姬是假的。」
接着韦太后又对高宗低语一阵，最后正色地对他说出了七个字「两害相权取其轻……」
高宗在犹豫了片刻之后，最终点头应允。
几天以后，一个重磅消息砸在临安城了，之后在全国各地迅速传播开来：
当初风光无限的福国长公主，也就是当年的柔福帝姬竟然是假的。
此时，这位假帝姬，已经被官家下旨押入大理寺勘问。
又过了没几天，举国上下还没有从「蒙 X」状态下恢复过来，大理寺就已经宣布，已经查明了全部案情：
这名假帝姬，原本是汴京乾明寺的一名尼姑，法号静善：
「佛家弟子要苦修，自然会生的一双大脚，又因为有戒律的约束，仪态也肯定要比寻常人家得体，所以让官员们觉得举止不俗」。
靖康之变时，静善也被金人掳往北方。
在北上途中，静善结识宫女张喜儿，后者此前一直在侍奉柔福帝姬。
在两人闲聊中，张喜儿对静善说，她的身材和长相与帝姬竟然有几分相似。
这解释了，当初冯益、吴心儿为神马没有从容貌看出她是假的。
此外，张喜儿一路上还给静善讲了很多宫中秘闻。
这解释了，为什么假帝姬对官员的问话能对答如流。
因为静善毕竟只是无关痛痒的平民，所以金兵对他们的看押自然也不会太用心，所以静善乘着没走出多远，就找机会脱离了队伍，逃了回来。
这就解释了，假帝姬为何能千里归朝，因为本来就没走多远。
再往后，静善利欲熏心，上演了这出假帝姬的闹剧。
对假柔福帝姬案的判决，也随之而至——和上次的假帝姬案一样，判处静善杖毙之刑。
之前还无比尊荣的福国长公主，在短短的十多天后，就变成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此时距离太后归朝，过去了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这个惊天大案，一时间成了宋国朝野话题「热搜榜」的第一名。
除了案件本身让人感到匪夷所思之外，对于少数明眼人来说，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官家竟然会把皇家如此大的丑闻公诸于世人——
依照常理，这种事不说能被完全掩盖，但低调处理总不至于也做不到。
一个尼姑，竟然能把皇帝和满朝文武都骗过去，而且一骗就是十几年，最后还要太后亲自出来指证，才能辨出真伪。
这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朝廷在这件事上丢掉多少面子，自然是可想而知的。
可朝廷对这件事的处置方式，却怎么看都像是在有意为之，摆明了就是要让全天下都知道，这位「柔福帝姬」是假的。
这种自己抽自己脸都做法，确实神奇。
10
事情到这里也还是没有完。
假帝姬案结束后的很长一段日子里，一些新的传闻，在坊间逐渐流传开来。
又从北方传来的消息说，当初被金人掳走的二十余名帝姬，除去到达燕京前就已亡故的之外，其余人要么被送进金人的浣衣院做了官妓，要么被赏赐给将领做了侍妾，但从没有一名帝姬被送去五国城。
因此，韦太后和徐中立当初其实是在说谎。
紧接着就是一个更重磅的传言：有人说柔福帝姬在金国时，的确是做了完颜宗贤的侍妾，只不过完颜宗贤身边，还有另一个来自宋国皇室的侍妾，就是现在的韦太后。
换句话说，韦太后曾经和柔福帝姬共侍一夫。
有这样一段黑历史掌握在对方手里，韦太后自然有足够的理由要杀人灭口。
除去这些五花八门的流言之外，一些经验老道的推官们，私下里也在聊这桩公案。
以断案的眼光来看，假话的对立面，未必就是真话，也可以是另一种假话。
以证据来说，这件案子里，最大的疑点恰恰是人证和物证都太完整太恰到好处了。
人们总说是铁证如山，其实在实际办案中，证据链往往都是残缺不齐的。
除了那些犯罪者实在太蠢的简单案件之外，只有一种情况证据会异常完整，那就是「构陷」。
太后说柔福帝姬嫁给了徐还，他的父亲徐中立就恰好跟着太后一起还朝；说帝姬死在了五国城，她的「骨灰」恰好就被太后从一众皇族子弟中挑出来带回了临安。
这未免也太巧了点。
再说大理寺给出的案件全貌，的确解释了此前围绕帝姬身份的全部疑点。
但如果她一开始就是为了假扮帝姬，干吗不直接前往官府，而是要冒险钻进一个土匪窝子？
大胆假设一下，或许这位「帝姬」的确如大理寺所勘问的那样，就是一个尼姑冒名。
但是她最初的动机，可能只是情急之下为了避祸。
要知道，除了此时已经成为历史的岳家军，当时的官军鲜有不戕害百姓的。
在手段上他们有时甚至比金军和盗寇还要酷烈，一名弱女子落在这些官军手里，下场不会比落在金兵手里好到哪去。
设身处地去想，除了喊出自己是公主之外，当时她还能有什么自保的法子？
至于后来官家认下这个妹妹，究竟是真被骗了，还是为了提振士气将错就错, 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对假帝姬来说，到了这一步，除了继续走下去之外, 也再没有其他退路——如果自己承认自己是假的, 那就是死路一条。
再说韦太后一边, 即便她真如传言中说的那样, 在金国曾有过一段不堪的往事，那其实也不用担心那位「福国长公主」。
如果对方是真的柔福帝姬, 自然是没理由自毁清誉，而如果是假的，就更不敢节外生枝, 在太后身上造次。
退一步说, 即便是韦太后实在不放心，那完全可以让官家下密旨，按照处死对方，再以暴毙而亡昭告天下, 完全不用把皇家搞得如此狼狈。
之所以非要如此, 一个可能的原因是，太后要彻底消灭不利于自己的流言。
历史上有一种手段, 在千百年来屡见不鲜, 那就是——「托名」，人们要传播一些自己需要的言论，往往就会假说这是某位说话很有分量的大人物说的。
那些野史、流言暂且不说, 因为「托名」的存在, 连《商君书》《管子》这些书, 究竟是不是商鞅、管仲他们写的, 历代史家都一直抱有争议。
话说回来，如果有人要放一些不利于太后声誉的流言出去，那最好的法子就是托名说，这些消息出自柔福帝姬之口。
届时即便是柔福帝姬已经身死, 人家也照样可以说, 这是帝姬生前所说。
要想彻底杜绝这种可能，唯一的法子, 就是要让世人都知晓，这位帝姬是假的——
一个「死帝姬」的话，依然具有杀伤力, 可一个「假帝姬」, 那就再也没必要担心了。
当然，说来说去，这些都是虚言。
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 恐怕永远也无从知晓，当然对很多人来说，也不需要知晓。备案号:YXX11xjxzeLTGm9GKJik2P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