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是秦悦这辈子最生不如死的时刻。
她看着镜子里这个丑陋的“怪物”,很难相信这就是自己——
脸看上去僵硬无比,就像是掉进化工原料缸里被侵蚀到扭曲的金属。
下巴如同锥子一般,腮部像是把一个圆分成两半硬贴在脸上,嘴唇厚重得如同挂了两根腊肠,突兀的鼻梁像是把锐角切下来强行堆在那里。
如果只是脸变成这样也就罢了,做了抽脂手术的身体也不尽人意。
她的身体像是彻底失去比例的失败雕塑,全身都扁平得如同一张纸片,看起来就像是在骷髅架子上随便糊弄了一些肉,然后贴了层松松垮垮的皮。
“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秦悦的第一反应是愤怒,她不可能不愤怒。
她的父母很漂亮,是公认的帅哥美女,可是基因这东西根本不受控制,就连爸妈也不相信会生下她这么个丑八怪。
从小就因为容貌丑陋而被同学嘲笑的秦悦,选择了用暴饮暴食的方式来发泄情绪,这就导致了她的外貌情况更加糟糕。
于是周围的舆论愈演愈烈——嘲讽、贬低、鄙夷的目光无处不在,语言的攻击更是常有的事情。
秦悦的学生时代就是在这种灰暗的基调中度过的——她从来就没有朋友,就连父母每每看到她的模样也是唉声叹气。
她甚至听到他们背着她感慨自己的命运为何如此不幸,生出这样丑陋的女儿总是被邻居和同事看不起。
秦悦并没有因为这些认命,她之所以会站在这个地方,是因为在三个月前做了整形手术。
这家整形医院名声很大,网上的广告铺天盖地,电视上也经常能看到。
看到无数的整容前后的对比照片,秦悦心动了。
正当她以为自己的人生要彻底改变时,80w的手术费如同晴天霹雳。
她哪有这么多钱?父母都是普通的公司职员,所有存款加起来都没这么多,她又怎么能因为这种事情朝他们开口?
正当秦悦一筹莫展之际,医院的工作人员笑着掏出了一沓合同。
“没关系,咱们可以贷款,利息特别低,可以忽略不计,您只需要在右下角签字即可。”
秦悦犹豫了,她并不是个冲动的人:“先等等,我想仔细看看合同。”
接待员笑着点头说可以,然后就去忙别的了,把秦悦晾在接待大厅近一个小时,直到秦悦给她打电话她才慢悠悠地回来。
“您考虑得怎么样了?”
对方一开口便是一副高傲的态度,深深刺痛了秦悦的自尊。
卑微惯了的秦悦咬咬牙,拿起笔在那一沓纸上用力写下名字,之后便躺在了手术台上。
所有工作人员都告诉她手术成功后她将会过上什么样的幸福生活,却没有人提过一句要是失败了她将面对的后果。
她本以为自己会像那些丑女翻身的电影里那样,在揭开纱布的一瞬间迎接新生,却没想到命运直接将她抛入谷底,让活着的她感觉身在炼狱。
“你们这群骗子!赔我手术费!”
秦悦怒不可遏,将眼前的落地镜直接推翻,镜面在接触地板的一瞬间碎裂成无数片,就像她此时此刻彻底破碎的人生。
“您脾气可真大,咱们合同上写了手术有风险,后果自负,您签合同的时候没看吗?”
当初的接待员语气中满是不屑,她对这套话术已经滚瓜烂熟,且深知像秦悦这种未经世事的大学生成不了什么气候。
“呵呵,合同上写着手术的成功机率百分之九十九,偏偏我就活该是那百分之一?手术前你们个个跟我打包票,现在就翻脸不认人了?好啊,我去法院告你们去!”
秦悦那怪物般的脸由于情绪激动变得更加狰狞,接待员趁机掏出手机对着她按下了快门,然后将屏幕放到她面前。
“这就是你现在的样子,你想去法院尽管去好了,看看到时候丢人的是你还是我们。别忘了,这个月你就要开始还贷款了,如果凑不到钱,后果自负。”
“你混蛋!”
秦悦被她彻底激怒,情绪失控的她直接抓住了对方的衣领,用尽全身力气将其抵到墙上。
“保安!保安!”那女的第一次露出吓坏了的表情,高傲的姿态荡然无存,叫声凄厉得如同一只被踩着尾巴的猫,哪还有趾高气昂的样子。
几个彪形大汉闯进来,直接将秦悦的两只手臂控制住,她只觉得两脚悬空,整个人被拎到一边,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弱小。
她被骗了,她的人生毁了,她甚至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放开我,我自己能走!”
她大声对保安道,想要挽回自己最后的尊严,可一想到刚才镜子里的模样,尊严这两个词此时此刻就像个笑话。
保安没有回答,而是直接将她拎出医院大门,丢在坚硬的石头台阶上,目光冷漠地瞪着她,无声地警告她别惹麻烦。
秦悦觉得身体很疼,鼻子发酸,眼睛发胀,却强忍着没有出声。
她,一个双一流大学的大一学生,却沦落到这种地步。
她感觉身上背负了一块沉重的石头,很快就要抽干她所有的力气,将她硬生生碾成肉饼。
周围的路人开始注意到她,他们脸上的表情各异,却没有一个透露出友好。
窃窃私语的声音让秦悦觉得刺耳,她看到有人甚至举起了手机对她拍照录像。
秦悦最后的自尊驱使她拼尽全力逃离现场——哪怕脚步沉重,胸口发闷,她也不要让自己如同被扒光衣服一般被那些视线和目光侵犯。
可是她阻止不了他们。
身穿病号服的她,只能拖着这怪物一样沉重的身体,拼命逃离。
在众目睽睽中,她再次沦为笑柄。
秦悦在路人的目光中被灼烧,除了加快脚步之外别无选择。
半个小时后,秦悦艰难地回到了出租屋。
因为体重和外貌的关系,她没有选择住大学宿舍给其他人带来不便,而是自己一个人住在学校旁边的廉价公寓里。
刚关上门,她整个人就如同泄气的皮球一般瘫倒在地上,泪水如同打开了水龙头般哗啦啦地流下。
她从小声啜泣到止不住地号啕大哭,内心的委屈和挣扎在这一刻彻底崩塌,她再也撑不住了。
“死肥猪别哭了,吵死了!”叫骂声从隔壁传来,公寓的隔音效果显然很糟糕。
秦悦下意识止住哭泣,对方却还是不依不饶地叫骂道:
“既然那么伤心不如死了算了,别在这里恶心人行不行?”
这句话如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羽毛,秦悦的脑海中那个被尘封已久的念头如今被彻底解开了封印:
要不,死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