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越升越高,空气中仅有的水份也被蒸发殆尽。
林欢反手抹了把额上的汗,喊阿弟接过手中扶犁,她弯腰拣起脚边的瓦罐,狠狠灌了一大口。
“邻村的陈家也请人来说亲了,上次你嫌东边的阿牛家只一个男丁,这次的陈家有五个兄弟,地也多——”
阿母一边撒着种,一边絮絮叨叨。
林欢充耳不闻,家里这一块地,她已经种的不想再种,还要嫁到地更多的人家,是嫌自己不够累吗?
早上天不亮就要起床喂鸡喂猪,然后是煮一大家子的朝食。
吃完饭又要跟着男人们一起上工种地,回家男人们歇了,还要操持夕食!
林欢只恨自己不是男儿身,不能靠科举出人头地,不然上一世身为农学博士的她,好歹要在这个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朝代卷上一卷。
做为农学博士,她并不讨厌种地,问题是上一世,她是在一亩三分地的实验田上精耕细作,现在是日耕夜耕从早到晚!
就像是开美容院,以前给贵妇人护肤,现在给抠脚大汉修脚,能一样么!
“你马上十八了,再不嫁,就成老姑娘了!”
林欢忍不住回了一句:“那我就自立门户,当女户去!”
前面一直牵着牛沉默不语的阿爹猛地回头,瞪了她一眼:“说什么胡话!女户是那么好当的吗!”
林欢叹了口气,她也知道女户难立,可她是真不想嫁人去做牛做马伺候一大家子啊!
“姐姐不想嫁,那就不嫁!我养着姐姐好了!”
还是弟弟贴心啊!
林欢欣慰地看了弟弟一眼,不枉每次吃肉,她都把肥的给弟弟!
“你个兔崽子,乱说什么!”老爹气得停了耕牛,挥起鞭子就要抽弟弟。
她和娘连忙护起弟弟,爹的鞭子在空中舞了许久,不愿碰到她和娘,又抽不中弟弟,空挥了几下,到底落下了。
“唉——”
老爹的叹气声听得林欢不是滋味,正要开导老爹几句,一声报字远远传来。
“报——”
大梁朝特有的报信人,穿着一身鲜艳的红衣,手持旗杆,旗杆上的鲤鱼旗只有一尺宽,却有六七尺长,随风飘起,就像是一只大鲤鱼游在空中!
“报——”
“报——”
一声报字从村头喊到了村尾,确定所有村民都听到后,报信人回到了村子东边的晒场,已有不少村民聚了过来。
林欢一家也放下了手里的农活,凑了过来。
早到的阿牛见到她,远远的就挥起了手:“阿欢!这边!”
手臂上肌肉垒实,晒黑的脸上阳光灿烂,细看五官也称得上俊朗,放在现代,妥妥的也是型男一枚。
若不是林欢实在不想种地了,此等男色,她还是愿意考虑一下的。
阿娘拉着她急急到了阿牛占下的前排,又把她往阿牛的方向推了推,惹得林欢直想骂人。
幸好阿牛还算知道分寸,憨笑着往旁边让了让。
林欢小声道了谢,看向了前方的报信人。
新帝登基,屡有新政,惠及百姓。
上上次是减了农税,从十五税一到再度减半,直接变成三十税一。
上次是减了徭役,丁男三年而一事,让阿爹从一年服一次徭役变成了三年一次。
围观的村民皆满脸期待。
“咳咳——”
报信人惯例先清了清嗓子,方大声道:“吾皇有旨!”
“今起新设单身税,女子年及十五未嫁者,年收150文,逐年增加,至十八未嫁者,由官府为其指定姻缘!”
林欢:“??”
狗皇帝出的什么狗屁政令!
她要穿回去!不在这个见鬼的朝代呆着了!
阿娘已经小声嘟囔起来:“150文,可以买几罐子油了——”
阿牛轻轻拽了拽她的袖子,小声道:“阿欢,我攒了两百文,你若是需要,尽管拿去!”
林欢一怔,阳光照耀下,一脸灿烂笑容的年轻男人,似乎又英俊了几分。
“……吾皇另有一旨,自今日起,设女子科举,考过者可为女官——”
林欢猛地抬头,一瞬间,春暖花开,晒场前的报信人仿佛天神下凡,周身都冒着金光!
“……另有特殊贡献者,可破格晋升,钦此!”
吾皇万岁万万岁啊!
林欢心中的狗皇帝转眼变成了一代明君!
已经有村民围了上去,详细询问起了新皇的两项新政。
林欢在一旁仔细聆听,强制嫁人令简单明了,主要是女子科考。
和男子科考不同,女子科考,考的是音律,乐舞,织绣,主要为宫中贵人们服务。
林欢眉头渐渐紧锁,这些东西,她是一项都不会啊!
村人们也摇头散去,音律?乐舞?这些都是城里有钱人家的小姐才得闲摆弄的玩意儿。
织绣的话,家里的婆娘勉强也能沾点边儿,不过纳千层底儿的手艺,估计皇上也看不上!
林欢有些不甘心,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拦住了即将离开的报信人:
“敢问天使,特殊贡献,指的是什么?”
报信官年约三十,红脸膛大嗓门,闻言笑道:“于社稷有功即可!”
顿了下,他和气劝道:“看似简单,其实极难,不少官家的公子想走这条路,都失败了。”
“小娘子若想谋个出身,还是试试女官科举吧!”
林欢却没有留意他后面又说了什么,她满脑子只有五个大字:
于社稷有功!
自穿越以来,其实她一直看一物不顺眼。
犁!
家中用来耕地的铁犁!
华国从古时起就是农耕大国,毫不夸张地说,功有十分,五分在犁。
别看她今日种田已觉十分辛苦,如果没有家中的铁犁和牛,这辛苦,还要翻上十倍!
不过,家中用的是直辕犁,更先进的曲辕犁,似乎还没有出现!
林欢砰然心动,如果她把曲辕犁设计出来,耕地效率再翻上一番——
这算不算是,有功于社稷?
想到就做,林欢提起粗布裙摆,长腿迈开,向家中奔去。
阿娘急得在身后唤她:“地还没耕完,你哪里去?!”
阿爹叹气阻止了阿娘:“随她去吧!”
年前病了一场,家里积蓄花掉大半,剩下的百十文,也不知道够不够缴女儿的单身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