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声轰响,大楼倾塌,一股烟尘弥漫到天际。沈施在烟雾中失去最后的意识。
许久之后,肺部好似被针尖穿刺,带来无法忍受的疼痛。脑袋里被强制性安装了放映器,放幻灯片一样穿插着彩色片段。她的耳边不知道是谁,喋喋不休地在说什么。
“沈家妮子怎么就想不开了呢?还有大把的年岁呢!”
“谁说不是呢?不过要我说不投河也没活路了。她奶奶那什么人?说一不二的主。非把她许了黄家老二,白瞎了姑娘家。”
“真是做孽啊。”
还有朦胧间咕涌而来的水声以及一个略带粗沉的急促喘息声,很急又带着低沉,应该是个男子。
安静了许久,沈施感觉声音不再那么混沌,逐渐清晰明亮起来。
“我的孩子啊,你怎么那么傻呢?怪娘没护住你…”
“好了!先把药给灌下去再说!”随着这声严厉的吩咐,沈施感觉一阵水流穿过,嗓子火辣辣地疼。也不知道是不是药有效,她逐渐感觉沾在眼皮的胶松动开。
沈施睁开眼,猛地吐出一口浊气呛得直咳嗽。一双手过来轻轻在后背给她顺气,沈施抬眼看去,床边坐着一位面容憔悴但也可以看出姿色的中年妇女。
她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母亲”两字。
沈施被自己吓了一跳,咳呛起来。沈母依旧轻拍后背安抚,她冷静下来以后,刚才幻灯片里影像开始生效。
她似乎穿越了,穿成了过去七零年代的人。这人与她同名同姓也叫沈施。
头脑风暴过后,沈施的第一反应是兴奋,原因无他,因为她是一名来自末世五十年的人。
末世嘛,自然就是一片荒芜,各大势力盘踞形成基地。而她只是其中一个基地的一名二等基民。之所以会死,是因为卷入基地高层纷争出了意外。
挣脱出死前的景象,她望着一脸关切恨不得自己代替女儿受罪的沈母,想要温和地笑笑,结果还未做出表情,旁边一个脑袋窜过来。
一个高瘦的男子挤了过来,沈施认出来是原身的大哥沈安路,沈安路长相不错随了爹娘的好基因,浓眉俊目,只是消瘦了些。他急道:“总算醒了,真是太好了。妹妹你放心,大哥会护着你的,你可别再…”别再寻短见了。
一番激动得有些结巴,含糊不清的话语让沈施心里一暖,同时也记起了原身死前的记忆。
其实,原身并非是寻了短见。
她不经意的环视一圈。一间看起来不大的屋子挤满了亲人,显得拥挤。低屋低檐,抹了石灰的白泥墙面,顶端屋角尚有些脱落露出砖底。好在屋子主人是个爱干净的,收拾得还算干净妥帖。那个年代的几件和简单的装饰,还有面前的桌椅。
心中微微叹息。
传言里,原身寻短见是因为被许了隔壁村子一户又泼又破的人家,家里除了拿得出东拼西凑出来的彩礼再也不剩下什么了。
按道理沈家一家现在的家境即使败落在这地儿还算不上太难过的,实在犯不上答应这样的人家。而且沈施是幺女儿,在家也是爱着长大的。况且她还在读书,现在是因病休学在家。
之所以会有这档子事,是原身二奶奶也就是沈父的养母闹出来的。
沈家没败落之前,这位二奶奶亲热对沈父母得好比自家亲儿子家都亲近。可自从沈父在工厂的工作没了,她的脸是转得最快的。可着劲儿想把沈家剩下的价值压榨得一干二净,拿了不少好多东西。更是在黄大栋舔着脸要上门说她亲孙女时把原身拉出来当挡箭牌。
沈施琢磨了一下,她不似原身单纯些,很快想明白其中缘故。
沈父母是如何也不可能同意嫁女儿的,这二奶奶应该是明白的,估摸只是想掐点媒婆钱和黄大栋送过来的东西。
奈何原身不明白,在河边洗衣服的时被人哄笑说了闲话,小女儿心气,气得不行。加之她本身是有些营养不良的,挨了这气头晕的厉害,猛地一头扎进了湖里。
河边浣洗的都是些妇女儿童,哪见过这场面。看见人扎进湖里先是吓呆了,再想着自己那些半开玩笑的话怵得不行,互相推攘间闹了好半天才想起来救人。
咿咿呀呀闹到前头,才有人跳水救下她。
只是时间耽搁得太久,原身又不会水性的,在水里扑腾两下就咽下气了,换了如今她的芯子。
沈安路平时很疼这个妹妹的,只是前段日子弟弟的嗓子废了,他忙着捣腾照顾弟弟忽略了她,这出了事他心里也是不好受。
沈施想开口答应,刚一张嘴喉咙里就传来刺疼,只能讪讪点头。
沈母看出她的痛苦,又把那碗黑黢黢的药端来,想让她喝两口。
黑黢黢中药汤散发着冲鼻的异味,众目睽睽下沈施无奈接过,打算浅尝一口就放下。苦涩的味道卷上舌尖时,窗户外砰的一声脆响。
农家的院子不隔音,这声音在不大的屋子里显得格外突出。
沈施差点被哽得吐出来。
女儿才刚醒,沈父是怕了再出半点岔子,见状皱着眉起身打算瞧瞧怎么回事,刚一动作门便已经从外面推开了。
一个高大魁梧的男子带头进来,身后紧跟着两个中年妇人。男子进来就低着头往旁边侧开,让了位置出来默默站到屋角下。站了会才像是想起什么,抬头看了坐在床上的沈施一眼。见她已经无事,又低下头去。
刚才还气势颇凶的沈父在看见那两个妇人的时候态度就软了下来。
沈施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见沈父脸上的表情。
软和,小心,甚至有些讨好。
因为末世生长原因,沈施进入状态极快,很快就调整好心态。在印象里,沈父这个父亲极为称职,一直以来都是好爸爸好丈夫形象,哪里有过这表情。她坐直身子跟着打量过去。
前头那个妇女年纪轻些,一身花红布料衣服,一进来就张望着脑袋打量屋里陈设,好不嚣张。后面那个年纪大些却是满脸讪笑,很明显是被人拽来的。这两人沈施都记得,是本村董家的两个媳妇。
董家的事说来也是村里奇葩事了,从前董婶还是姑娘嫁过来的那时候日子不好过,生了个儿子也没得婆家高看一眼。后来日子好了婆婆也走了,忽然又怀上了生下小儿子。所以她极度偏疼幺儿,远家侄女都说给幺儿做了媳妇,至于大儿随便就打发了邻村的姑娘家。
家里除了董婶自己就是幺儿媳妇做主了。
早在两人进来时,沈母就提了两张凳子给人。幺媳妇许萍萍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然后把目光投向了半躺半坐的沈施。
打量的目光罩在身上,沈施毫不避讳地迎上去。仅仅几眼间,沈施就看到了对方眼底的轻蔑以及骄傲。
这让沈施感觉到不解,她似乎没得罪过她。
许萍萍收回目光,看向带着讨好的沈母:“哟,沈家妹子醒了啊,我这回了娘家回来在村口就听见传言说沈妹子背过气儿了,咋这么快就好了呢。”
什么叫背过气儿去了,哪有一张嘴就说这晦气话的。
董家大嫂低头尴尬笑笑。
许萍萍丝毫没察觉到这个屋子里的气氛陡然下降,沈安路挪了两步想把许萍萍挡在沈施前面,许萍萍笑了笑,勾起一抹自认为很妥帖的笑容:“莫不是装病骗人钱的吧。”
沈家人脸色俱是一黑,险些挂不住。
许萍萍跟没看见一样,她来沈家那是因为她大嫂私自把大哥挣来的钱借过沈母给沈施买药了。
开玩笑,大哥的钱都是家里的,都得上缴给婆婆,婆婆又最疼她,最后还不是给她花销。她必须把钱要回来!
“也是,家里垮了人也就垮了。但我家可不是菩萨做善事的,既然人没事就赶紧把钱还了。”
沈施这边听得皱眉,家里借钱做什么?忽然她低头看向手里的碗。
家里走了下坡路,这买药的钱估计是借的,而且是借的董家的。
想到这沈施脸色变了,家里一时半会是拿不出这么多钱的。她轻轻拉过大哥,朝许萍萍看去。这人平时在村里得瑟惯了,今天要不到钱铁定是不会走的。
沈施把手里还剩下半碗的药一饮而尽,也不嫌苦了,喝完抬手袖口擦了嘴角。掀开被子起身,拉住上前一步想要和对方说好话的沈母,对着董大媳妇,“谢谢董大嫂借钱给我治病,你的恩情我们知道的。”
说罢看也没看许萍萍一眼,转头看向角落里不发一言的男人。
角落里,这人搓着随手摘下的狗尾巴草打转,身上穿着大哥的旧衣,不怎么合身的贴着皮肤,露出一截小腿,身量过高的他在逼仄的地方显得突兀。
脑海里闪过两帧回忆,这人就是水里救她的人。
男人感觉到炽热的目光落在身上,抬头瞥去。浓黑的锋利的眉眼,染着十八九岁不具备的威严感,流转之间叫人不自觉畏惧。高鼻薄唇,长得硬朗周正,气质却让人不怎么想靠近。
沈施忽然想起之前在基地见过的几位高位官,也是这样叫人不自觉后退的气势。抛开别的,她走上前蹲下和他平齐:“宗家大哥,我想请你帮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