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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寓式酒店

公寓式酒店

简介:
离异的落魄教授马克遇到了比他年轻二十三岁的女学生斯蒂芬,三个月后女孩意外怀孕,三年后他们的婚姻生活已经是一地鸡毛。一天晚上,劫匪闯入了他们家。虽然家人毫发无伤,但马克那晚的懦弱表现,以及抢劫留给全家的心 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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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寓式酒店》

    就在我摇摇晃晃到厨房准备再来一瓶的时候,我意识到自己有些醉了。双腿发软不听使唤,身体开始发热,意识渐渐模糊——我正处在绝妙的微醺状态。卡拉爆发出她那标志性的大笑,那巫婆般声嘶力竭的笑声足以把鬼魂吓到墙角。在卡拉的狂笑声中,我听到斯蒂芬也在屋子的某个地方轻柔地、迟疑地笑着。那件事发生后,我已经有好几个星期没有听到她笑了。

    窄窄的食品柜下方有一块干掉的污渍,我努力视而不见,抓起一袋薯片,转身回到厨房。卡拉的男朋友今晚带了一瓶昂贵的红酒。他把酒塞到我手里时说,他觉得我们应该把这瓶酒留到某个更有意义的日子再喝。不过我觉得现在喝掉它正好。我打开薯片,抓了一把塞进嘴里,然后伸手去够堆满了东西的操作台上的酒瓶。就在这时,后院的新感应灯突然亮了,我抬头望去,手一滑,酒瓶倒了,掉进一堆脏兮兮的玻璃杯中间,使得放在玻璃杯上面脏盘子里的刀叉噼里啪啦地滑落下来。

    那一瞬间非常吵。随着响声逐渐平息,我身边满是玻璃碎片和凌乱的刀叉。可我还是无法将目光从窗边移开,凝视那灯光仿佛能驱走我心中的怪兽。

    直到灯光熄灭,我都没发现什么异常。我静静地待了好一会儿才听到身后有人打开了厨房的门。

    “马克?”斯蒂芬唤着,“亲爱的,你没事吧?”

    我回过神来:“哦,没事。我就是……把东西打碎了。”

    斯蒂芬光着脚,穿过地板上的一片狼藉走向我。

    “别过来了。”我说,“会扎到脚的。”

    她没听我的,踮着脚来到我身边,望向窗外漆黑一片的院子,柔声问道:“你看到什么了吗?外面有人吗?”

    “估计是只猫。”

    她抓着我的胳膊问:“你确定你没事吗?”

    “没事!”我说,同时对自己的反应感到尴尬。于是我拿起那瓶红酒,拉着斯蒂芬绕过玻璃碎片,准备回到餐厅去,好像她需要我领着一样。但事实上,此刻,走在坚强有力的年轻女人旁边,我感到脆弱和茫然。“我们就趁还能喝酒的时候赶紧把它喝掉吧。”

    斯蒂芬看了我一眼,说:“这话听着好不吉利呀。”

    “我的意思是趁我们还能享受它。”

    “我建议你现在还是别喝,”卡拉新交的“朋友”(名字我已经记不住了)把手机插在底座音箱上,选了首轻柔的、玩世不恭的歌,“因为你会怀念酒里那著名的巧克力味道的。”

    “你说著名的吗?”卡拉巧妙地假装没听到厨房的动静,从餐桌边的座位上问,“你是想说声名狼藉吧?那瓶杜维尔芳婷是赶时髦的门外汉才会买的山寨货!不好意思,达蒙宝贝。”

    “没关系,亲爱的卡拉。”

    我坐下来,看着达蒙侧身坐回餐桌边,好奇他和卡拉之间有着怎样的故事。他知道他是卡拉交往过的一群小白脸中最新的一个吗?她到底看上他哪一点了?而他和她在一起又想得到什么呢?

    他至少比她小二十五岁,想到这儿,我不禁直起身子,想起斯蒂芬也比我小二十三岁。而平时的我竟然不记得这一点。我不觉得我已经四十七岁了,没有意识到自己已步入中年。我无法想象她眼中的我是什么样的:一个身材臃肿、皮肤松弛、可悲、颓废、失败、穷途末路、举止还有些怪异的恋物癖。

    斯蒂芬就站在我身后,双手摩挲着我的肩膀,靠向我。她的长发拂过我的脸庞,一股草本洗发水的清香和晚饭的香料味道从她的发丝间传来,把我从刚刚的一系列自我怀疑中拯救出来。

    “我想上楼去看看海登。”她说。

    “她一定没事,监听器就在这儿,要是有什么事我们肯定会知道的。”

    “我只是去看看。”

    “好吧,辛苦了!”

    “如果连卡拉的笑声都没把她吵醒,那就没什么能吵醒她了。”达蒙看着斯蒂芬的背影插嘴道,就像他见过我们的女儿,很了解她似的。卡拉笑着翻了个白眼,我不明白她在笑什么。

    我喝了一大口酒,发现根本没有一点巧克力味。我沉浸在歌手懒洋洋的声音中,回味着轻柔的节拍。

    “你还好吧?”卡拉问我,“真的没事?”

    我耸耸肩,叹了口气,看了一眼达蒙。

    “放轻松,我懂,”他说,“我替你难过,我哥哥也经历过同样的事情。”

    斯蒂芬回来了,从她看我的眼神中我知道海登很好。她正准备在餐桌旁坐下,卡拉说:“闭嘴吧,达蒙。”

    但是达蒙却继续絮絮叨叨:“我跟你说,这个国家简直糟糕透了。你知道,在其他地方情况完全不同。人们想偷东西,但并不想折磨别人,而且——”

    “听着,”我说,“我不想提这件事。”

    “卡拉,其实你没有必要因为我让达蒙住嘴的,”斯蒂芬插嘴道,“我又不是小孩了。”

    “的确,”我对卡拉说,“事实上,斯蒂芬处理得很好。”在餐桌下面,我把手放在斯蒂芬的大腿上,她紧握住我的手。我不想承认她处理得比我好。

    “呃,对不起啦!”达蒙气呼呼地说,“反正不关我的事。”

    “不要紧。只是,你知道的……”

    “我只是想说,我理解你们的感受,”达蒙说,“这种糟糕的事情很多人都经历过,这是正常的。”

    “是的。确实是这样。”

    “好啦,达蒙,亲爱的,能不能在我朋友说话的时候把你那同情心泛滥的大嘴闭一会儿。”

    “还是出去抽根烟吧,这样我就能闭嘴了。”他站起来,朝前门走去。我克制住了冲动,没跟他说:别出去,我们大家都安全地待在屋里吧。卡拉从桌子那头伸出腿,用光着的脚趾蹭我的小腿,然后又滑到我的脚踝处。我不确定她的举动是什么意思,只能认为,她懒得站起来给我一个轻轻的拥抱或者拍拍我的肩膀,所以才这样做。

    坐在我旁边的斯蒂芬什么也没察觉。

    “你那样说,他不会介意吗?”我问卡拉。

    她耸耸肩:“他会习惯的。他该学点礼数了。”

    “我不懂你的意思。”我说。

    她没接茬,转而问道:“那么,看心理医生了吗?”

    “我吗?”我问。

    “你们俩。你们全家。这种可怕的事情也会给小孩留下心理阴影的。你们应该送海登去接受艺术治疗。”

    “即使我们认为它有效,也负担不起。”斯蒂芬说。

    “不过,警察局不是也提供了心理创伤治疗吗?”

    “是的。”我说。他们确实提供了。家中遭到袭击的第二天我们就认真地洗了澡,换上从超市买的便宜的新衣服,直奔伍德斯托克警察局。接待处挤满了头破血流的男人和被扯烂衣服的妇女。我们站在这群人中就像外星人一样,不过警察对我们的态度还是异常礼貌而且富有同情心的。我们被领到狭长走廊尽头的一间小办公室。透过办公室的玻璃窗,我能看见院子对面的拘留室:铁窗外飘着破旧的窗帘,墙皮开裂、剥落,仿佛那栋楼里的恶意正在沸腾,从内部化成了有毒的泥浆。警察局的创伤心理咨询师亲切热情,令人愉快,看起来是那种不会被可怕现实击垮的人,他给了我们足够的时间。海登在地毯上玩积木的时候,我希望自己带了免洗洗手液;当咨询师通过放空冥想法和斯蒂芬谈话的时候,我盯着为下一个咨询案例准备的肮脏的小淋浴间和装着玩具的塑料箱发呆。虽然这个画面让我的额头直冒冷汗,但我却无法移开目光。于是我说:“我觉得,比起我们这种遭遇入室抢劫的中产阶级,他们的心理创伤更严重。”

    “天哪,马克,你需要更重视自己。”

    “重视自己?为什么这么说?”

    斯蒂芬没有说话,焦躁不安地转动着杯子的底座。卡拉夸张地越过我,把身子探向斯蒂芬,扶着斯蒂芬说:“你们两个应该离开这里,去什么地方放松一下。这会让你感觉好转。我知道一定会的。”

    “去哪儿呢?”斯蒂芬问。

    “去一些有着异国风情的地方,比如巴厘岛、泰国,或者一些浪漫的地方,像巴塞罗那、希腊的小岛,还有……巴黎。”

    “哇哦!巴黎!”斯蒂芬简直要尖叫起来,“天哪,马克,听上去太棒啦!”

    “带着一个两岁的小孩旅行?真是浪漫极了。”卡拉看向餐桌说道,“也许我可以帮你们……不,我做不到。我不想在面对孩子时装出母爱满满的样子。”

    “就算你愿意帮我们看孩子,我们也付不起钱呀。我的天,我们连斯蒂芬修车的钱都付不起。”

    斯蒂芬叹了口气,点头道:“我觉得也是。”她眼中的希望之光转瞬即逝,让我有些心疼。她的要求应该得到满足,她应该和一个……更好的人,能给予她更多的人在一起,而不是我这样一无所有的人。原本属于我的一切都已被洗劫一空。

    “我们会想出办法的,”卡拉说。“你俩一定要出去转转。你们需要……”

    这时,一阵刺耳的声音响起,还没来得及分辨出那响声是什么,我早已起身走到了屋子中间。那是外面的汽车报警器在响,只是个汽车报警器而已,但我的行动已经不受大脑控制。在说服自己稳定下来前,我迅速地推开房门,睁大双眼扫视着幽暗的街道,仔细听是否有扭打的声音。闻到达蒙的烟味让我回过神来。

    “我的天!马克,你没事吧?”

    “没……没事,我只是来看看那汽车警报声是怎么回事。”警报声已经停止,住在17号楼的家伙发动了那辆车,开走了。我冲斯蒂芬喊了些安慰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