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即将降临时,赵荣光开的黑色轿车被堵在高架桥一公里的地方。
车窗外美丽的彩灯一串连着一串勾勒出一栋栋大楼的轮廓。
大楼上方的霓虹灯闪闪发光,商店的橱窗也安放着不同颜色与形状的灯。
红的、黄的、绿的、蓝的聚成一片,灯一闪一闪,就像一簇簇灿烂的烟花,变化无穷,美丽极了。
不过,忙到晚饭也没时间吃的赵荣光并没有心思欣赏这样美丽的夜景。
半个小时后,川流不息的车辆徐徐驶上高架桥,沿着盘上公路行驶近两个小时,这才来到一片老旧的建筑入口。
这片建筑在城市的边缘,与如今飞速发展的城市显得的格格不入。
远看就像一个颤颤巍巍的老人,没有一丝鲜活的气息。
凹凸不平的路面积了不少粘稠的黑水。
他辨认了好些字数不清的路牌,打了一个盘子将车头调转向一个狭窄的巷道。
巷口摆放着两个一米来高的油漆斑驳的蓝色铁皮垃圾桶,桶的周围堆着很多因为数量庞大而随意放着的垃圾。
车光晃到垃圾桶上面时,一片受到惊吓的苍蝇和几只老鼠四处乱窜。
车刚进入巷道,巷子深处几只打架的流浪猫弓着背脊窜上围墙消失不见。
犬吠声、孩童的哭叫声音、邻里隔着围墙骂街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动着随着车轮的轱辘声越发的清晰起来。
几个倒拐之后车停在了一个老旧的筒子楼大门入口不远的地方。
筒子楼的大铁门已经被街痞子拆去卖了废铁。
赵荣光瞪大眼睛再三目测也拿不定主意。
这种老旧的筒子楼,通道弯多又狭小,就算倒几个拐进去了再要出来就难了。
他回过头去看向后座,昏暗的后座上坐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赵荣光暗暗吐出一口气,向那少年询问:“少爷,就是这了,不过车不好进,您看这……”
视线受阻,少年的长相有些模糊不清。
不过面部轮廓却是出乎寻常的冷俊。
一双眼睛显得深邃又压抑,似是一只蛰伏在黑夜里的凶兽。
只要你一放松下来他就会抓住时机给你致命一击。
少年闻言点了下头,笔直的背脊向旁边偏了偏。
他避开赵荣光瞧了一眼前门的筒子楼入口,沉吟片刻便吩咐道:“你将车停在这里,我和小枝走路进去。”
赵荣光迟疑了片刻,问他:“不知……真找到了人是打个电话通知他的家人来接,还是我们帮忙带回去?”
听了他的询问,少年静默了一会,随即低头看着自己腿上的那个‘大包’,过了片刻才轻推了下。
“小枝”他温声的说:“到了。”
少年腿上的‘大包’是一个女孩子的脑袋,女孩子叫南枝。
这一路上南枝都没睁眼,连晚上被要求必须喝的牛奶都是少年一口一口喂的。
这时听到‘到了’,她才睁开眼睛。
昏昏暗暗的灯光里,她的眼睛却依旧清澈。
少年摸摸她的脑门,低头亲了亲她的眼皮:“人是我们带回去还是让他家人来接?”
他问这句话的时候没有露出太多的情绪。
南枝有点恹恹的,心情很是不好。
她整个人都有点烦躁。
“我先去看看,你给他爸打个电话,让他们来接人”说着突然起身,拉开车门就一头扎入了混杂的灯光里。
见她下车,少年回头对赵荣光轻声慢调的说:“给他爸打电话,让他们快点。最好叫离这里不远的熟人先来照看,别让我等太久。”
最后六个字仿佛是一字一字的咬着仔仔细细的说出来的,说完也跟着下了车。
一句话里头,两种截然不同的语气像是和面一样揉捏在一起。
前半句温温柔柔的,后面就平静得没有一点情绪似的。
赵荣光愣了愣。
他愁眉苦眼的瞅着自家少爷。
见他就着住家户屋子里漏出来的昏黄灯光几步便追上了最先下车离开的那道娇小的身影。
只觉着现在的小年轻就是事儿妈,屁大个人就因为些情情爱爱的把自己弄得要死要活。
今日四点来钟头沈家传来消息,说他们家的小子昨日就不见了。
至于怎么不见的,知道的人都心知肚明,不知道的依旧不知道。
整个市区都翻遍了,最终还是南枝得到了确切的消息。
南枝站在老旧的建筑下,看着娱乐城那缺了一半名字的灯牌子,只觉得熟悉又陌生。
‘这才过去多久啊,这里就成这模样了’
她在心里这样感叹一句,转头就看见追着她过来的人一脸晦暗的立在身后。
见他这样,南枝张张嘴,愣了好一会才开口问:“你这是什么表情?”
“你乖点”少年捧着她的脑袋,在她额头边亲了一下,觉得不够又亲了两下,最后用手轻轻的拧了一下她的耳垂面色才终于好点儿。
南枝暗中咬了咬牙,一把推开他:“别磨磨唧唧的,你这样老烦人。”
少年扯了扯嘴皮,摸着她的脸,一下又一下,摸得南枝烦得推开了他的手,他才低声说了“真乖”这两个字。
南枝知道让他带自己来这里找人他心里不愿意。
她剜了眼前的人一眼,掉头就往楼里走去。
身后的少年并未跟着进去。
他看着南枝映在那些红、绿色灯光下变了样的发色,觉得有点扎眼。
于是便仰高了头,抬着下巴看着这个即将被淘汰了的娱乐城,眼底却是没了波动,平静得仿佛没有什么能牵动他的情绪。
南枝上到三楼转过长廊里的两道拐,立在一个房间外。
她对着短信上的地址抬头看了眼KTV包间的房牌号,像是有点冷似的呼出一口气搓了搓手,踌躇半响才着手去推门。
门上镶嵌着的玻璃映照的人影显得有些模糊。
南枝还想仔细的辨认一番印在上面的自己,却忘了手中正在推门的动作。
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门就被推开了一条缝。
里头猛的传出的一阵鬼哭狼嚎的声音把她吓了一跳。
随即,那些声音便和着烟味、酒味,五味杂陈的味道一股脑便涌了出来。
就着昏暗不明的灯光,她看到里头呼啦啦的坐着一大堆人。
晃眼看了一遍,发现只能辨认出几个来。
不过她脚下并不迟疑,几步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