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界牧羊园中,丹华小仙背着手,边走边扒扒手指头,细细算来,自小羊甲病倒以来,她已经是第十次来到羊圈。
小羊甲还是那副恙恙的光景,但头上的的小角却微微发出些光来。
生病生成这副模样,丹华心里不禁啧啧称叹,莫不是因为前些日子给它灌进去那些丹药生了功效?
这些时日,另外三只小羊也一直畏畏缩缩地窝在羊圈一角,一个个目不转睛盯着小羊甲,那小眼神怪异的很,似是不舍又似有畏意。
莫不是知道小羊甲要去轮回,正与小羊甲依依惜别?
丹华伸手拍了拍小羊甲毛茸茸的小脑袋,正想着要不要去求求黄大叔看看,却见小羊甲蓦地睁开了双眼,两只小角也越发金灿了些。
在她愣神的档口,小羊甲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抖了抖身上的绒毛,圆溜溜的小眼朝她一瞪。
丹华缓缓收回手,心想着刚刚小羊甲那一瞪竟有些神武的感觉来。
下一幕却着实让人大吃一惊,只见小羊甲头上金灿灿的小角逐渐消失,身上的绒毛也一点点褪去,一瞬间竟化作了一个两岁孩童的模样。
这边丹华正在和小羊甲两两相望,敌不动我不动,那边门外却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哈哈”大笑声,惊得一人一羊双双一个踉跄。
“丹华仙子大喜啊大喜,竟有羊只在短短两千年内修炼成仙,”一个满脸褶子的仙君甩着衣角拐进羊圈,一手拿书,一手执笔,两个圆圆的脸蛋红得喜庆非常,“可见是丹华仙子教养有方啊。”
丹华赶忙直起腰来,“听这位仙君的意思,莫不是我家小羊甲已得道成仙?”
“正是正是,老朽一感知到此处生出新的仙元,便拿了仙籍簿赶来。丹华仙子果真不负众望,下一届生肖羊君总算有望了。”
老仙君似乎说得特别开心,便用执笔的手抚了抚白花花的胡子,占得白胡子上一片一片的金色墨汁。
没想到小羊甲竟真修成了仙,丹华不禁满心感慨,“小羊甲平时一只吃的和那三只加起来一样多,一只睡的比那三只加起来还要长,我私下总觉着它比其他小羊有出息,没想倒真应了验。可见多吃多睡真真是修仙的良方。”
她心里着实高兴,转身弯着腰瞅着小羊甲胖胖的小脸,圆溜溜水灵灵的大眼睛,白白胖胖的让人很想捏捏。
身后的仙君半天没言语,一张脸不知怎的已不如方才那般红艳,倒透着点黑。
隔了一会儿,似是酝酿了一阵,,他用一种极其诚恳又带了点苦口婆心的语气对丹华道,“丹华仙子自己说说便也罢了,可不能将这番话讲与旁人听,要知误人前程是要折损自身仙运的。”
丹华心里颇不赞同,没想这位仙君一把年纪却仍对修仙之道云里雾里,想她当初在巫山山头上幻化为精灵后,苦于没有其他人作伴,能逛之地又只有方圆二里,便整日吃了睡睡了吃的,没多久就度过天劫得道成仙了。
如今她一手拉扯大的小羊甲,如何成仙她自是最清楚不过,无非是睡了吃吃了睡,旁的小羊吃完了还在草地上溜溜弯,它一吃完窝都懒得挪,直接倒头就睡。
如此看来,多吃多睡可不就是得道良方。
丹华直起腰朝老仙君走了几步,方想开口和他好好论论,却见老仙君缓缓晃了下脑袋,那脸色瞬间由黑变红,又自顾自地大笑了一声,道,“不知这位小羊仙名为何,老朽要记录在仙籍簿上。”
老仙君一把年纪,刚刚那晃脑袋的动作倒像是把那不讨喜的事情甩到脑后一般,如此丹华也着实不忍心再将那不讨喜的事扯回来,再加上又被摊派上了命名这种揪心之事,她背起手,“仙君且容我想想。”
丹华捏了捏小羊甲胖出折子的小手,直起腰捏着下巴想了一盏茶的功夫,沉声道,“不如叫小羊甲吧,仙君以为如何?”
老仙君红扑扑的脸蛋不着痕迹地颤了颤,“这难道不是仙子给四只小羊的编号,小羊甲、小羊乙、小羊丙、小羊丁,编号做名字怕是有些敷衍。”
“小羊甲听起来既朗朗上口又不容易忘,还合了那十天干之首,可谓至阳至强……”
她本来还想接着编排,见老仙君从头至尾一直不赞同地摇着头,复又皱上眉头,沉声道,“那再容我想想。”
丹华也不过是一个十几岁小姑娘的模样,却是一副复手沉思的深沉模样,样子也是有趣。她绕着羊圈走了几圈,三只小羊和小羊仙的小眼跟着转来转去。
足足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丹华转眼盯上三只小羊,突然灵光一闪,拍手道,“仙君我这下可想到了个好名字!”
老仙君本来有些瞌睡的双眼登时亮了起来,一手执起笔,“仙子快讲。”
“便叫毛球吧!”丹华兴奋的指着角落里的三只小羊,“仙君你瞧,小羊甲的真身可不就像是一个白白的毛球!”
老仙君手上的笔掉到了地上,他尚没来得及言语,旁边却传来一阵“哇哇”的叫声。
却见小羊甲摇着头,嘴里“伊伊哇哇”叫个不停,丹华和老仙君仔细听了半天,才听出小羊甲正鼓着腮帮子,奶声奶气说的是,“丹华坏”。
“仙子请恕老朽直言,我们这位新登仙人将来十有八九是要继承十二生肖之上羊君的宝位的,如此随意的名字将来怕是压不住场面。”
老仙君边说边伸手召起掉在地上的笔。
丹华仔细一想,脑袋浮出一幅画面,将来一众仙子仙娥俯身,座上的小羊甲正襟危坐,大家和声道,“毛球仙上英武!”
不想不觉着,越想越觉着像是在唤那整日摇着尾巴跟在屁股后面的灵兽,不仅没气势还少了神界一向谨遵的正儿八经之意。
如此看来,这名字着实有些撑不住场面,丹华皱起眉头,接着寻思。
如此折腾到过路的日神在羊圈外听了好一阵墙角,复又坐上黄龙车到凡间当值之时,才给小羊甲起了个众位皆能勉强接受的名字。
丹华本意是要叫“白卷卷”,意在描述小羊甲白毛卷卷之态,老仙君说什么都不依,最终一甩袖子硬是在仙籍簿上记下了“白卷”,才算作罢,临走时还重重叹了口气,两个圆脸蛋也远不如一早来时那么红艳。
白卷卷约莫是站累了,此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啃起了手指头,丹华围着他左转一圈,复又右转一圈,对他这副形容不甚满意。
“我当初在巫山上头初初修成个精灵之时,便是个五六岁孩童的模样,我见你平时吃的也不少,怎地修成这般个小毛头?”
白卷卷瞪着两个圆溜溜的大眼睛,看起来很是懵懂。
他是只小羊之时,还可以靠多喂点青草来长进,如今修成了仙身,却是要修为精进了才能长进,联想自己这两千年一分未变的模样,丹华忧心地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
她一直对修为之事不甚上心,朦朦胧胧记得有些个人提到过增进修为的法子,现在想起来,大多记得不太清楚,唯一记住的只有一件,红尘珠。
几百年前她和朝爵在凡境历练之时,朝爵曾指着一片景色颇为妖娆的大河对她说,要去鬼域之人,管他是神界大帝,还是极方大君,都得用一颗红尘珠用作渡河酬金,方得渡到彼岸的鬼域。
最紧要的是,他还说过,一颗红尘珠抵得上百年的修行。
那条河不止岸边景色妖娆,河上的渡娘也是一个赛过一个的妩媚,是此丹华才记得深了些。
她低头又看了看白卷卷嘬得红彤彤的手指头,转身施了个诀往凡境去也。
那条大河的渡口在琴南山的西南方,绕过琴南山头,便隐约看得到河边姹紫嫣红的渡船。
丹华站在云头上观望了一番,觉得此时这渡口的渡船俨然是比百年前多了一倍不止,想必是这渡河的生意越发红火了。
渡个船便能得了一百年修行,统共也不过是费点气力从河这岸摆桨到河那岸,如此划算的生意,越做越红火倒也不足为奇。
在渡头靠近琴南山的一侧,有几艘挂着粉红色帘帐的小船松松地拴在岸边,丹华从云头上翻到其中一艘小舟上,解开了锚索。
她才初初把小船划到了渡口,便有个凡人腆着个颇为圆润的肚皮走近了船舷。
待走进了,丹华才发现,这个凡人此番看她的神情很是怪异,像是饿了十天的凡人看到了一盘烤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