兖州戌时的梆子已经打过了,这是许文柏离京的第三年了。
许木槿看着手中的玉扳指,转头对玉怜道:“爹爹差人来说什么了?”
玉怜结巴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许木槿等了好久也没有等到答复。抬头就看见玉怜欲说不说的模样,心下便了然了。
“你尽管说就好了。”
玉怜揖揖礼,道“主君说京城路远,姑娘身体孱弱,怕路上有贼人作乱,恐伤了姑娘,等姑娘年岁再大些,届时姑娘身体养好了,再派几个身强气壮的小厮,好好把姑娘接回去。”
许木槿点点头,却也没说什么。
她这个父亲向来不会管他的死活的,躲问他一声不过是全了这份父女之情罢了。
他会不会在意这个女儿,对于现在的许木槿而言,已经并不重要了。
玉怜咬咬唇,有些委屈的喊道“姑娘到底还是主君亲生的,主君如此对待姑娘,真是半分父女之情也不念了。”
“世上之事若是念情分就能解决,那那些男子都无需十年寒窗苦读了。”
“那姑娘若是回不了京,如何为太师申冤?”玉怜问道。
许木槿沉思半响,又笑了“不妨事,既然他们想过清静的日子,那把事情搞大就是了。”
“既然父亲偏信小娘杀人,那父亲必是有证据的。祖父过身,也得有证据。”
玉怜挠挠头道“姑娘说这话,我就有些不明白了。”
许木槿朝她笑了笑,眼神晦暗不明。
更深露种,夜色渐浓,外边噼里啪啦的下起雨来,玉怜添了几块炭,火光照在屋子里暖和和的。
可许木槿躺在床上,这几日的事如同走马灯一般在她脑海里略过,不论说小娘的死,还是祖父的死都颇有蹊跷。
而她的小娘……
要说许木槿的生身母亲虽是个妾室,可那女人是兖洲出了名的温柔娴静,不论哪家有头有脸的人家,但凡提起她,都赞不绝口的。
可她不是一开始就被人喜欢的的,因着许木槿的父亲许文柏格外的疼爱她,大家都讲她是狐媚生出的妖精又骂许文柏宠妾灭妻。
可人心嘛,自古以来都是日久见人心的。
孙家大娘子的丈夫,孙大相公,在她怀孕八个月时,弄大了一位妓女的肚子,孙大娘子得知此事后气急难产。
孙大相公,权势滔天,谁敢管他的闲事。
可意娘劝着许文柏去处置了那女子,又带着得力的郎中给孙大娘子安身。
若是孙大娘子因为这事落了胎,不仅是伤了一个妇人的心,更是激起了孙家与王家的世仇。
而如今,许文柏同宋意娘救了孙大娘子,将那妓女平平安安的处置了,不仅免去了一场风波,也平了王家与孙家长辈的心。
后来,许文柏时常同孙相公谈心论道劝他治家不言,宠妾灭妻,早晚都会大祸临头。
日子久了,二人的日子也逐渐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因着此事,孙大娘子便同宋意娘便交好,孙大娘子也时常同旁的娘子大口的夸赞。
不仅宋意娘的名声,连着许文柏的同僚同窗们也都对他刮目相看。
这件事,不仅挽回了名声,日后无论是在官场上还是内帷之中,无论是孙家还是王家都会为着这件事对许家伸出援手。
可想到这一关的,是宋意娘
许木槿见她如此行事,便不解的问:“阿娘这是为何?”
“救人一命,做个顺水推舟的人情与他大家我们家都是有益的。”
“槿儿,不论日子再苦,再步步为营,都不能滥杀无辜,明白了吗?”
那时,许木槿没懂,可她明白,她的小娘叫她不能害人。
便是这样的女子能得许文柏疼爱,却并未因此恃宠而骄,对哪一位娘子都是恭敬的,这样的女子,这样的品行,便是正室也做得。
一切都是好的,直到那日,许文柏的大娘子张淑兰有了身孕。
她同许文柏说道:“宋家妹妹如此贤淑,若是她不在,我怕是不放心,这几个月就让宋家妹妹来照顾我的身子,可好?”
宋春娘是愿意的,许文柏也放心。
一切都相安无事。
可那日许文柏下朝归来,却是听得了张淑兰小产的消息,害她的人,竟是宋意娘。
许文柏不相信,不相信他的意娘会是这样的人,可人证物证俱在。张淑兰声泪俱下的哭喊着。
可奇怪的是,宋意娘却不辩解,跪了半个月,又挨了板子,丢去了许家最偏僻的院子,连同许木槿,一起被冷落。
后来便是许多年后了,宋意娘早就死了,抑郁而终,没有人再记得那位同月光般的女子。
雨噼里啪啦的下了一整夜,只待天微微亮时,许木槿才小睡了一会儿。
“姑娘,这是五哥儿从京中寄来的信,托我必定亲自交到你手上。”
许木槿正绣着手帕,见是她五哥的信,才放下手中的东西,接过信,细细看着。
信中写道
“父亲已知此事,近日便会有事需他出面,不久后,你便可回来,届时,切切保重身体。”
许木槿揽了揽衣衫,又吩咐玉怜“将火烧的旺些。”转头便把信丢进了火炉里。
五哥哥写来的信,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的,问题是,这纸,是上好的羊脑笺,这种名贵的纸张,五哥哥一个不得宠的庶子怎么会有?
若是有人截了五哥哥的人,将眼线打出许府,又有谁知晓?
用脚指头想想,就知道,必是那主母娘子张淑兰做的。
可父亲究竟,知不知道呢?
若是他知道,他会如何五哥哥谈论?
可五哥哥的信是从什么时候被拦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