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第一次来到枫丹,对于这个国家的戏剧性也有所认识。所说是以法律作为统治手段的国度,但实际上人们面对法律审判的态度更像是观赏戏剧。
荒诞是这个国家的主基调。
你这么认为。
所以当下遭遇的一切,也都能够以平常心来对待——
你左边的新邻居是个逃亡的杀人犯,而在你家右边,是一位美露莘警官的居所。
“早安,拉蒂西亚小姐。”可可爱爱的粉色美露莘微笑着对你说,“希望今天你也能拥有棉花糖一样的一天。”
你浅笑着对她点头:“也希望今天你的心情也如晴天一样美好。”
“谢谢!啊,对了,报纸上说今天会下雨,请记得带伞。”她挥了挥手,向你告别,随后一蹦一跳地去执行今天的巡逻任务。
你目送着她远去,随后回头过来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左边的房子,那个手上沾满了鲜血的男人倚在庭院的围栏上,朝着你端起了玻璃酒杯。
不知道是不是晨曦酒庄产的红酒在灿烂的阳光下颜色透亮而鲜艳,干净纯澈,可惜端着它的那个人脸上的笑容充满了阴险意味。
这并非你的主观臆测。
这个人是个神之眼拥有者杀手。
而你,拉蒂西亚,好巧不巧,是一个草系神之眼拥有者。
三个月前你在野外碰上了这个人,当时他的神情充斥着满满的兴奋,眼珠癫狂地颤抖着,裤脚上沾着潮湿的泥土和血液。
取材的你坐在树上,他没有看见你,而你看见了他。
之后你前往了河边,按照他当时走路的相反方向,还有鞋子上和裤脚上的泥印,找到了那名可怜的死者。
你汇报给了美露莘警官,随后逐影庭前来抓捕,三天后你在歌剧院里看到了他被审判,结果,现在他重新出现在了你的面前。
显而易见,他从监狱里逃出来了。即便他不知道当时是你汇报的杀人案,可命运让他出现在了你身边,又将锁定猎物的目光放置在了你身上。
啊,在美露莘带来的美好中看到一粒老鼠屎是种什么样的感觉?梅洛彼得堡的控制这么松散的?一个杀人犯都看不住?竟然还让他这么堂而皇之地买了栋房子在普通民众家边上住下了?
你觉得你有必要在蒸汽鸟日报发表一篇“谏言”了。
“早上好,小姐。”他注视着你,嗓音柔和甜蜜,“我是叫做赫伯特,是一名画家——您不是本地人吧?”
你微笑:“你看起来可不像是一名画家,反倒像是一名探险家。”
赫伯特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凝固,接着他放下了酒杯,抵到唇边说:“竟然给您这种印象了吗?那可真是糟糕,虽说我也确实经常去野外采风,但我应该也没有像那些探险家一般狼狈吧。”
“也许吧。”你敷衍地说,转身打开门回到了自己家里,在书桌前坐下,把刚才发生的事情一并写入了自己的素材本。
虽然人你不太喜欢,他身上那种算计与估量、仇恨、嫉妒几乎浓郁到冲到了你眼睛里,但是一个能从梅洛彼得堡里逃出来的人本身就很有故事可以探寻。
但不是现在探寻。
放他在外面活动对你的生命安全不太友好,你需要把他弄回去,之后再向梅洛彼得堡的管理者申请探监资格。
所以下一步该做的是——
啊,太好了。你今天中午和那维莱特有一场见面,顺道一起说了吧。
最高审判官那维莱特先生事务繁忙,能放下手里的工作出来和朋友小聚的时间是你让他挤出来的。用你的话来说,天天工作能顾及到自己的心情才有鬼,想要明白自己的感情,最好的办法就是去接触各种各样的人,是接触,不是观察。
观察能够得出客观的证据,但接触才能触及主观的人性。
总有人说你说起话来一套接一套的,很有大道理的样子。所以那维莱特就这么被你说服了,你如果在枫丹廷的话,隔三差五他就会空出点时间陪你去取材,也算是另一种体会的方式。
至于工作?你真心劝他离职。
今天早上是个特殊的早上,因为中午有约,所以你起得比平常早了三个小时,空出了更多的时间来做自己的事情。
你待在书房里整理自己的素材,在本子上将文字转成画面,画了很多小人,多是你路途路上碰到的一些趣事儿。假如是朋友的话,你很乐意把你的素材本给他们看,让他们也瞅两眼你旅途路上的故事,发表一下想法。
顺便再赶一下编辑催个不停的稿,嗯,今天早上的效率是一个小时二十个字。还挺高,不错不错。
临近午饭时间,你戴上自己的腰包出门。站在庭院里能看到左边那间屋子门窗都关得死死的,窗帘也拉着,但二楼靠你屋子的窗户边有一瞬而逝的动静,就像是窗帘摇晃了一下。
你仿若未见,推开小院的门走出去,步履轻快。
在偌大的枫丹廷内行走,即便满打满算在这里住了几个月了,你还是有些记不清枫丹的路,问就是和须弥的山、沙漠的遗迹一样,要来来回回地上上下下。
你一如既往地问了美露莘警官怎么去咖啡店,然后给了她一颗糖充当报酬。
那维莱特提早了十分钟,而你踩点到,坐下后先和他说了声抱歉,然后道:“记得我上次申报的那个案件吗?”
那维莱特放下手里的报纸看向你:“……赫伯特?”
“没错。”你扭头叫住招待,点了杯咖啡,又点了两样甜品,才对他说,“他逃出梅洛彼得堡了。”
“怎么会?”那维莱特皱眉说,“梅洛彼得堡位于水下,出入的道路只有一条,且严加看管。他怎么逃出来的?”
你漫不经心地说:“看守被买通了吧。亦或者是他打伤了那些人,毕竟他能够杀死一个雷神之眼的成年男性。但如果是后者,动静闹得很大,你和公爵不至于不知道。所以我偏向于前者,只有信息差才会让那位公爵先生无法在第一时间察觉到梅洛彼得堡内部发生的事,如果那个时候他还不在梅洛彼得堡,那行事就更加方便了。”
“另外他似乎有同伙,或者什么门路。所以他才能迅速地找到房子住下,还能躲过梅洛彼得堡的搜查——啊,谢谢。”你冲招待点了点头,然后说,“你有兴趣的话可以查一下……嗯哼,说不定他住到我家隔壁也是那个人的手笔,啊,真是对神之眼拥有者有着很强的恨意呢。”
那维莱特抓住了重点:“住在你家隔壁?”
“对。”
“什么时候的事?”
“两天前。”
“你应该早点和我说的。”那维莱特站起身子道,“我先回沫芒宫——”
“打住。”你瞪大眼睛,不太满意地道,“现在是娱乐时间,那维莱特,别太把心思放在工作上。啊,好了好了,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坐下听我说。”
那维莱特显然惦记着赫伯特,但出于对你人品的信赖,还是坐了下来,打算听听你的说法。
“我出门的时候发现他在观察我。”你说道。
那维莱特沉默了一秒钟:“很明显,他在关注你。”
“你形容用的太委婉了,是他在掂量我。”你用叉子在半空中勾了一下,满不在乎地说,“你清楚的,我对别人的情绪很敏感。那个叫做赫伯特的想和我套近乎方便下手,在失败之后并没有轻举妄动,而是选择观察我——假如我是他的话,接下来我就要试探一下隔壁那个女人的实力了。”
“就算她有神之眼,那又如何呢?不过她拒绝了我的示好与接近,是个防备心很重的人,下手的时候必须要迅速,而且要想一个不会被她所怀疑的理由。邻居之间的互动?不,当然不,我欺骗了她,她不会信任我的,但多次接近也许可以消减警惕心,所以——”你打了个响指,“深夜对她出手。啊,抱歉,我忘记了第二步,这是第三步。但我想也差不多了,接下来他肯定还会再和我说说话、制造一点儿意外,来确定我的实力。”
“嗯——真是个不错的故事。”
“假如他真的对你这么做,”那维莱特的语气重了一些,“拉蒂西亚,你必须警惕。不,我还是先通知逐影庭把他抓起来,另外再问问莱欧斯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摇了摇头,还没得及说什么,就看见在那维莱特身后的路上走过来一个高大的青年。他的视线落在了你的脸上,带着一点疑惑和探究,雾霾蓝的眼睛让你想到刚出生的小狼的眼睛,特别是他头两侧凌乱的头发形成了狼耳朵一般模样。
真神奇。
就和你哥艾尔海森那根格外活泼的呆毛一样。
他的胸口上也有着一个狼头图案的金属装饰,腰间挂着一副特制手铐,再加上他意图明确地朝你们走来的行为,你猜到了他的身份,礼节性地朝他笑了笑。
梅洛彼得堡的管理人下意识地对你点了点头,随后又往前走了两步,在那维莱特身后道:“我好像听到了我的名字?真抱歉打扰到你们的茶话会了,介意加个人吗?”
你道:“请便。”
那维莱特侧头看着他在你俩之间的椅子上坐下:“莱欧斯利,你来的正好。”
“嗯哼?”莱欧斯利将一只手搭在桌面上,“说说看?”
那维莱特看向了你:“这件事是她发现的,还是让她说吧——对了,这位是拉蒂西亚小姐,一名来自须弥的作家,最近在枫丹取材。”
莱欧斯利露出一个笑容,你感觉这是他能做到的最没有威胁力的笑容了。这位公爵先生看起来并不像传闻中那么冷酷无情。
“我是莱欧斯利,”他用带着笑意的声音说道,“梅洛彼得堡的管理者。”
你客气地说:“你好。”
“所以,你们在讨论的事情和我有关吗?”
“和你要同那维莱特说的那件事有关。”你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里头浓郁的奶味几乎盖过了咖啡的苦味,让你不太喜欢。你只顾着皱眉,没看见莱欧斯利锐利的眼神,但多少感觉到了他的警戒。“别紧张,我不会读心术,也没在你的梅洛彼得堡放眼线,只是一个合理的推测。”
“希望你记得三个月前被判刑的一个杀人犯,叫做赫伯特。他是我申报的案件凶手,我也看见了他被梅洛彼得堡的看守压走。然而令人疑惑的是,两天前他出现在了我家隔壁,和我成为了邻居。”
你咬了一口蛋糕,抬起眼眸看着他,暗红色的眼眸当中一点青绿色格外平静:“请问你对此有什么头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