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电脑城。
作为一个南方极具知名度的电脑城,这里每一天都是十分热闹,人声鼎沸。
“帅哥,要看下电脑吗?”
“最新正品水果笔记本到货……”
狭窄的通道处,一簇簇销售员扬着传单向往来的客人吆喝着,一些品牌店还派出了小美女驻在店门口揽客。
龙嘉电脑旗舰店处。
说是旗舰店,其实也不过是面积不到9平米的小店,小小的空间摆满了东西。
“东哥,这电脑太古董了吧!修不了,也没必要修了。”角落里埋头拆机的年轻人拉过主机,抱怨道。
I52300的cu,2条渣士顿的2G内存,这配置在11年那会确实是主流,但在这会儿捡垃圾都没人要。
“哎!阿成,这顾客是上帝,人家说啥就啥呗!”电脑店老板东哥一旁拉着客,一旁回了句。“是个小老头,我做了他一个小时工作,也没劝成换新机。”
“行吧,我看这个就cu能用,其他的都要换,这些古董二手不划算。”
阿成,名叫江成,在电脑城里混了五六年了,主业是修电脑,副业是倒卖一些水货,次货不怎么出,但谁不讲究利润呢!
老式古董电脑修起来麻烦,换起来不划算,哪能和新推销一台电脑城“主流”配置比。
说话间,江成插上了电源,准备测一下电路。
但手一探过去,只觉得手一麻,江成心头一跳“不好!”,却不过一瞬间,斗大的眼球深处,旋转过无数片段历史。
下一刻,江成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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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的说来,我们班三模的成绩还算不错,按去年的分数线,能上本科的就有21人,希望大家……”
讲台之上,一个光头老师正大声点评着,但还未讲完,便被人打断了。
“啊!”
一声从噩梦中惊醒的嘶吼,夹带着惊恐和不安,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但随后,有不少人在嘴角讥笑起来。
“成痞子又发疯了。”
“估计是网吧又通宵了吧……”
有人低着头,开始窃窃私语。
光头老师愣了下,眼睛一缩,盯住了那个他最不想理会的学生,江成。
长而杂乱的头发,就那么蓬松着;脸色疲惫还带着惊惧,还在迷糊着四处张望。
自已那冷峻的眼神根本没有被他注意到,万点爆击打了个空。
“啪!”
光头老师将手上的书猛地一拍,“江成,给我站起来!”
“这里是……”
迷糊的江成终于是慢慢地回过了神,看着熟悉而又陌生的眼前。
前排的马尾辫,满座的后脑勺,还有讲台、黑板,“咔吱咔吱”响着仿佛就要掉落下来的老旧吊扇。
那个咆哮的光头,好像有点儿眼熟,叫什么来着?
我去!
不会是高三的班主任光头老师吧?!
“江成!”
似乎是见到江成依旧没有反应,光头老师再一次点了名,音量也加大了不少。
所有人都转过头,看向了差生席位。
四组第七排,最靠近扫把、垃圾篓的地方。
江成的同桌也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藏起了小说,又手肘推了下他。
江成站了起来,但心头还是一团乱麻。吆喝声、砍价声、笑骂声,都像是梦中记忆一般消散而去。
“是,你不想读书,不想高考!但别给我扰乱课堂!最后两个月了,我不想多说什么,你自已好自为之!”
酝酿了许久,光头老师竟是平复了火气,“你就给我站着吧!”
江成没有说话,记忆却涌了上来。
他是一名差生。
打架、抽烟,那是家常便饭;
网吧、游戏厅,那是经常之所。
好歹是到了高三,被约谈了无数次,家长也来了好几次,上千人的大会上也做了回检讨,江成这才稍微收敛了,可晚自习偷跑出去上网打游戏,还是常有的事。
但不闹事、不惹事,只是不学习、不上进,老师也就懒得管了。
课堂上不捣乱,哪怕呼呼大睡,没人管,反正也是最后一排;
交作业交个白卷,也没人管,会也是抄了别人的。
讲台之上,光头老师没有再看江成一眼,径自讲着试卷题目。
江成也记了起来,光头老师姓蒋,名叫蒋明,因为早年谢顶,又是姓蒋,与民国时期的蒋公有得一拼,不少学生私下里都叫他蒋光头。
蒋明教语文,又是班主任,说教多,管得多,那个时候的江成还是比较讨厌他的。
只是高中毕业五六年了,才听说蒋明因为癌症没有再教书了。
后黑板是很久前出的板报,有些字已经模糊不清了,但最显眼的还是那个“倒计时”。
距离2011年高考还有60天。
哪怕是一个差生,在看到这句话的时候,也会心头一动。
能玩的时间不多了!
考不上大学,怎么办?
混社会呗!
江成仍然记得自已未来“应有”的人生轨迹。
没考上大学,令父母失望透顶,别的同学9月份背起行李往大学赶去时,他早已背起了行李,往江州而去。
有个远房亲戚在江州开了个小厂,父母好说歹说,让江成去跟着学做事。
寄人篱下,那百般滋味,现在想起来,江成都能感觉到酸楚。
后来江成也不想惹人嫌,自个儿租了房,去跑事儿做,也不打游戏了,在电脑城帮忙发传单、推销电脑配件,到后来拜了个师父,学修电脑。
没文凭,怎么办?只能靠嘴皮和手艺慢慢地活着。
江成手一摸袋,突然间就想抽上一支烟了。
烟还是在熟悉的口袋。
下了课,同桌秦进哂笑着拉江成坐了下来。“你丫的睡觉就睡觉,干嘛发神经啊,害得我书都没看了。”
书,自然是小说,泛黄封面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易大师作品,但内容是和封面差不多。
没办法,青春期嘛,容易躁动。
江成笑笑,“你小子,少看点黄色小说,别精虫上脑了。”
秦进呸的一声,“瞎扯,看点小说怎么了。”
“走,出去抽根烟。”江成麻利地递给秦进一根白沙,往教室外走去。
下一节还是蒋明的语文课,现在他还在讲台上给学生讲解着问题。
江成虽然不上进,但作为一个差生,自我修养还是有的,不会在教室里头抽烟。
毕竟,学校抓得严。临近高考之时被约谈父母,可不好。
出了教室,两人熟络地去了厕所,抽起了烟。白沙烟不到5块钱,味道有点苦,吧唧吧唧的。
江成吐了口烟圈,看着秦进,问道。
“镜子,毕业了你想去做什么?”
“还能干嘛,准备去粤省打工去。妈蛋,谁让我们不会读书呢!”
“然后,过两年生个娃?”
“哈哈,没那么快吧。”
江成停了下,转头看着远方明媚的天空。
如果按前世的轨迹,精虫上脑的秦进打了两年工,就惹了个女孩,回了广临。
生了子,娶了妻。
好在家里头熟门熟路,慢慢地做起了建材生意,倒也开了个小店,跑跑业务,日子倒也不错。
考上大学,没考上大学,都有自已的生活节奏。
可能他出国了,我出省了;他考研了,我烤烟了。
可能他考了公务员,我当了业务员;他做了小白领,我成了小老板。
当然,“考上大学的同学要记得和没考上大学的同学搞好关系,等你们大学毕业了,好去他们公司去打工!”,像这种段子,能实现的概率并不大。
但江成不想再走前世的轨迹了。
将剩下的烟信手丢在脚下,江成抬脚一踩,吐了个烟圈儿,缓缓地道,“我想去上他娘的一回大学来!”
秦进有些发愣,看着眼前邋遢的同桌。那坚毅的声音,还有突然间有神的目光,让他脸色古怪了起来。
“橙子,你吃错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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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课,照例是讲试卷。
但江成已然从上一刻的迷茫中恢复平静,毕竟从记忆来说,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他开始“第一次”地认真听课。
“这一道默写来自《琵琶行》,‘我闻琵琶已叹息,又闻此语重唧唧’的后两句。这个大家都很熟悉了,全班就3个人没默写出来。”蒋明讲题间,眼神望了一眼四组七排。
秦进照例埋头苦读,高高的书本摞得很高,把自已挡得严严实实的,倒是江成伸长了脖子,正仔细听着。
“江成,你来说说后两句是什么?”
江成正认真听着,哪里想到蒋光头会点到自已的名,这一时间也是愣了下。
毕业后哪里还用过语文知识,能背诵的,估计除了“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之类,其他大部分都不记得了。
低头瞄了一眼手里头的语文书,很新,江成匆匆一翻,运气很好,竟然几下就翻到了《琵琶行》!
一眼数行,不过几秒钟,找了第二页。
原来是这一句。
似乎是为了等江成翻书,蒋光头也没有着急。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江成站起了身,回了这一句。
声音洪亮,让班上的其他同学都是耳目一新。
江成,什么时候声音这么大了?
嗯?有点自信的味道。
——但你他妈的不是翻书的吗?
一时间,前排的同学都在小声议论了起来。
然而,这个时候的江成却没有注意这些,他的记忆力正在疯狂地运转着。
“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主人下马客在船,举酒欲饮无管弦……”
一行行字,甚至那一目数行中看到的标点符号,都清晰地印刻在了脑海中,似乎那一页课文镌刻在他记忆最显眼之处。
这就是传说中的过目不忘么?
重生的福利,总算是轮到了自个儿了。
翻开课文,《寡人之于国也》,“梁惠王曰:寡人之于国也,尽心焉耳矣。河内凶……”
再来一篇,《劝学》,“君子曰:学不可以已。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
一眼望去,只要印入了脑海,就清清楚楚的,无论怎么回想,倒背如流都不在话下!
好像要发达了,江成如是想到。
蒋明点点头,“很好,江成,希望你把心思放回学习上,虽然……”
虽然,只有两个月时间。
两个月时间能改变什么吗?
很难。
江成学的是理科,语文学得最好,能考到六十多分,数学基本上是20几分,英语全靠蒙,运气好的时候50多,运气不好的时候30多。
至于理综,更是连符号都不认得,三模下来,六门总共考了255分。
还不到优等生两门课的分数。
希望他努力努力,考上三百五六十分,选个差点儿的职业技术学院就好。洪州技校就好,济州蓝翔也不错。
“我会的。”江成此时有些懵,低低地应了声。
论人品蒋明是很不错的,几年来对江成他们这些差生失望过,但并不曾轻视、打压,哪怕是闹出了事,终究是想着不要影响他们的未来。
“那我们继续下一题……”示意江成坐下后,蒋明继续开始了讲题。
此时,脑细胞空前活跃的江成,心里头仍然一片激荡。
重生小说他看得不少,但既然老天让他重活一回,还给了个过目不忘的神技,江成自然要争取考上一个好大学,尝尝大学的滋味。
水木、京大不敢奢望,普通的“985”“211”还考不上吗?
江成舔舔干燥的唇,255分的差生,第一次有了野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