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
寒风从那破了不知多少个洞的门外吹进来,白灵若紧紧抓住那床薄棉被,掩盖住她那已经大得吓人的肚子。
这里是冷宫,残破不堪,散发着一股浓郁的霉味,令人作呕。
原本寂静的冷宫,突然有些嘈杂,白灵若眉眼微微一抬,便瞧见一群宫女太监们,簇拥着一个女人朝自己走来。
她冷冷的盯着眼前耀武扬威的女子,自己一袭灰白囚衣,落魄不堪。而眼前的女子却是锦绣华服,艳丽夺目。
“表姐,近来可还安好?”美艳得不可方物的女子柳眉微微一蹙,捂着鼻子,“此处阴暗潮湿,没有锦被玉榻,也没有绫罗绸缎,可当真是苦了姐姐呢。”
白灵若原本清澈美丽的眸子,现在充满了血丝,数月的冷宫生活已经将她的身子折磨得瘦弱不堪。
“你来作甚?”
“自然是来看望姐姐,和姐姐肚子里的龙胎。”沈映彤说着,却掩嘴儿笑了起来,“只可惜,你肚子里怀的即使是龙种又怎样,皇上却从来不信。”
五个月以前,白灵若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后,身怀皇帝云凌飞的嫡长子。
可就是沈映彤,她自诩最要好的表妹,把她栽赃嫁祸。诬蔑她与人苟合,才怀了贱种。
三年夫妻,在那些一条条“铁证”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云凌飞龙颜震怒,她被废为庶人,打入冷宫,无限美好的一生,就这样落入泥泞。
白灵若狠狠的看着沈映彤,质问道:“沈映彤,我白家待你不薄,你为何恩将仇报!”
沈映彤变了脸色,她一把捏着白灵若被冻得通红的脸,尖锐的护甲刮在白灵若的脸颊上,只稍稍一用力,便出现了一条血痕。
“待我不薄?”沈映彤阴冷的笑了,“好一个待我不薄。当初我沈家落难之时,白丞相在何处?他一个见死不救,甚至推波助澜的奸佞小人,又怎么可能会真心待我这个表小姐。”
“正宫又如何,还不是被我踩在脚下,我想什么时候碾死你就能碾死你。”沈映彤阴恻恻的说道,“崔嬷嬷,动手吧。”
她话音刚落,只见她身后走出两个凶神恶煞的嬷嬷,手里拿着锋利的剪刀,还有毛巾,铜盆等。
白灵若大惊失色,身子往后瑟缩,可后面已经是一堵墙了:“你们想干什么!”
“皇上下令查明姐姐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不是龙种,妹妹愚蠢,只能想出一个法子来,也是为了早日还姐姐一个清白。”白灵若眨了眨眼睛,掩藏在天真无邪下的,是一股阴狠,“就是剖开姐姐的肚子,让这个孩子与皇上滴血验亲。”
白灵若胸口发闷,只觉得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吐出:“不可以,沈映彤,这个孩子真的是皇上的孩子,沈映彤你会遭报应的!”
沈映彤没有发话,嬷嬷自然也不会停下。四个太监分别死死摁住白灵若乱扑腾的手脚,只听撕拉一声,衣服已经被撕烂。
锋利的匕首抵到肚子上,只轻轻一用力,鲜血便涌了出来。
白灵若大叫,哭喊,可那些人都是石头心肠。摁住她手脚的力气没有减去丝毫,剪刀剪开肚子的动作没有慢下分毫。
片刻之后,崔嬷嬷端出一个红木托盘,上面放着一块东西,还盖着一块红布,恭恭敬敬的呈上:“惠妃娘娘,贱种已经取出了。”
沈映彤嫌弃的看了一眼那红木托盘,那孩子竟然还在流血,尤其是一股血腥味儿扑面而来,她差点呕吐。
她挥了挥手,只见一个宫女端来了一杯水。就在众人以为,会取那婴儿的鲜血滴入杯盏之中时,沈映彤却割破了一个太监的手指,滴血入水中。
“血不融合,这贱种果然不是龙子!”沈映彤冷笑一声,看着此刻躺在床榻上,肚子已经瘪下去的白灵若,“本宫要赶紧去禀告皇上。表姐好生歇息吧,相信不过半个时辰,皇上赐下的毒酒,也该到了。”
白灵若双眼空洞的看着灰扑扑的天花板,两行清泪无声落下。肚子的疼痛,被栽赃嫁祸的悲哀愤怒,眼角只能看到自己辛辛苦苦怀胎九月的孩子,被人如弃履般丢在墙角。
她咬牙爬到墙角,将他抱了起来。
婴儿皮肤皱皱巴巴的,身上全是血水,不知是她的还是婴儿的。她掀开那块布,就看见柔弱的肚子被人狠狠的划了一刀。
白灵若颤颤巍巍的伸手,在他鼻下试探着气息。可是,什么都没有,甚至体温也低得吓人。
而她自己的境遇也好不到哪里去,肚子被剖开之后,没有被缝合,现在血流不止。她们母子二人,今日共赴黄泉。
“若有来世,沈映彤,我白灵若定要让你血债血偿!”她一字一句的诅咒着,恰时天空一道闪电霹雳而过,雷声震耳。
这道惊雷,同样也像是打在了一个男人的心里。
云凌飞抬头看了看近晚的天色,剑眉微拧,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他遗忘了。可是他却不能走开,堂下的将军还在汇报着这几个月敌国的动向。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青衫太监急匆匆的走了过来,云凌飞有些不悦:“何事如此慌张?”
“皇上,不好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殁了,一尸两命。”太监有些犹豫的看着云凌飞,吞吞吐吐的说,“冷宫的人来报,皇后娘娘被剖腹取子而死。”
那将军识趣的告退,云凌飞失神的跌坐在龙椅上。
三月前,他对白灵若与人私通的事情大发雷霆,一气之下废后,打入冷宫。但是,他从未想过要她的性命!
他只是想等这孩子生下来,若不是他的,不要便是,白灵若依然还是他的发妻。
“是谁做的,告诉朕,是谁做的!”云凌飞像发了疯似的,紧紧抓着太监的衣领,后者支支吾吾什么都说不出来。
下一瞬间,那扇紧闭的木门再次被打开。
一道曼丽婉约的身影逆光站在门口处,她微微屈膝,轻声道:“皇上,血水不融合,此子果然不是皇上的孩子。”
云凌飞死死的盯着沈映彤手中端着的琉璃盏,昏黄的血水透露着浓重的血腥气。
“朕什么时候说现在要滴血验亲了!”云凌飞一把将那琉璃盏打翻在地,死死揪住她的衣领,气得面色铁青,“朕准你动她了么?”
沈映彤入宫两年,第一次看见云凌飞的样子,是那么的可怕,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似的。
“可是皇上,姐姐此事已经耽搁了三月有余,臣妾是想要早日将此事的真相大白。”沈映彤辩驳道,可下一瞬间,她脸上赫然多了一个巴掌印。
她哪里是想要弄清楚真相,分明是想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早日将白灵若弄死,以绝后患。
到时候,人死都已经死了,云凌飞和外界就算想查也查不出来。
今日下午,云凌飞手掌不慎受伤,沈映彤将他擦血的纱布给收走了。原只是一个细微的动作,原来那染了他血液的纱布,还有这种作用。
云凌飞没有心情在跟她说什么,直接就往冷宫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这辈子都忘不了,被褥上触目惊心的红,还有她们母子二人蜷缩在一起的画面。
这一刻,他的心痛如刀绞,连站都快站不稳了。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伸手将白灵若圆睁的眸子阖上。
突然,他只觉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头,胸口的钝痛似乎要将他凌迟处死一般。
人常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眼前的世界已经模糊,湿热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也止不住。
原来有种痛,比凌迟还要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