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十月,秋末渐去,冬寒未来。
茅草屋内,齐誉正对着一面残破的铜镜发呆。
镜中的人,真的是自己吗?
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竟然就这么死了。
那只是一个小小的阑尾炎手术,手术还没开始,自己就因麻醉药物过敏,永远停止了呼吸。
自己死得没有痛苦,也很安详。在那个世界的那一合眼,真得是永远长眠了。
然而在这个世界里,自己却是以另一种方式获得了新生。
之前的意识还在,躯体却是别人的。
在经过了复杂的思想斗争后,齐誉终于接受这个现实:自己穿越了,或者称为是借尸还魂了。巧合的是,自己和躯体原主的名字一样,都是叫做齐誉。
从脑海里残缺的记忆来看,原主是个懦弱的落魄书生,因科举屡考不中受了刺激变成了疯疯癫癫,病情时好时坏。在上午时,他竟然迷迷糊糊地投到河里自溺了。
他死了,我活过来了。
前一世的生活像是一场梦。
现在我就是他。
这就是现实,只能面对。
“既然活过来了,那就好好走下去吧。”
打开原主的记忆这才发现,当下的国家叫做大奉王朝,因历史上没有关于这朝代的记载,齐誉也弄不清楚现在是公元几何。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现在处于和平盛世,大奉和已经西洋诸国之间建立了贸易往来。据说在达官贵人的家里,已经有香水肥皂、玻璃制品等进口货了。
也就是说,如果想要靠这些技巧发家已经是行不通了;更何况现在的这个家一穷二白,哪来的本钱?
家徒四壁!
这就是目前的现状!几间年久失修的茅草屋,破破烂烂的,属于是那种连贼都不待见的暗雷区。
家庭成员只有三人,除了自己之外,还有个瞎了眼的老娘,以及一个刚成亲半年的妻子,目前还无子嗣。
原主是个寒门子弟,祖上三辈全是贫农,所以出路只有一个,那就是考个功名,以此来改变人生。新主齐誉在排除了不现实的发财想法之后,也选择了这条唯一的路——科举!
前世里,自己虽然是个在读的大学生,却属于混日子的那种,更何况学得还是理科,作为一个现代人,参加这古代的科举,应该不会想象中的那般容易。
忽然,院子里传来了一阵吵闹。
“齐家娘子,你这是什么意思?今天中午才刚订的棺材,怎么又给我退货了?”
“钱掌柜,真不好意思,我家男人他又活过来了,棺材也就用不上了……”
“这自古以来,有货不好退货的,也有婚配不如意退婚的,可这退棺材我还是第一次见,当初我看在你家齐相公是个读书人,这才答应赊账给你,把别人订好的棺材转给你家相公用,因为这事,我还得罪了东村的冯铁匠。”
齐誉听明白了。
这棺材原本是给东村的冯铁匠家里准备的,但因为今天他出了事,所以妻子柳荃先赊账把这棺材买了回来,却没想到他又活了过来。
结果,闹出了这么一个乌龙事件。
“现在冯铁匠家里去城里买了棺材,你又要退货,你让我把这棺材卖给谁?”钱掌柜气冲冲地嚷着。
“要么这样。”柳荃想了想,开口道:“这棺材就先在我家里放着,等哪天谁家里死了人,我卖出去了再把钱给你。咱们这邻里街坊的,为了这点小事在这里大吵大嚷,我一个妇道人家倒是没什么,丢的可是你钱掌柜的脸。”
这番话让钱掌柜犹豫下来。
这倒确实是一个主意。
可自己这铺子也是小本买卖,哪有那么多的时间等着她把这棺材再卖出去?
从木材到刷漆再到最后的成品,整个过程下来花费的银子可不少,如果不能赚回来,那铺子开不了张不说,一家老小都得跟着喝西北风。
所以一直以来自己的棺材铺都只接受预定。
这次看齐家事急,就答应了赊账,并且还把别人预定的棺材给了齐家,却没想到闹出来这么一件事。
这时。
吱嘎一声,西屋的门被推开了。
“齐先生来的正好,您来评评理,哪有这么做事的?”钱掌柜眼前一亮,舍弃了柳荃,把这事抛给了齐誉。
“老掌柜就不要再打趣我了,我这空白之身哪敢枉称先生?”
齐誉尴尬地笑了笑。前身屡考不中,以至于后来整个人都疯疯癫癫的,见人便以先生自居,久而久之,别人也经常拿这个称呼来打趣他。
钱掌柜一愣,看向齐誉的眼神带了几分诧异。
他总觉得这齐家相公哪里不太一样了。
难道投了次河还转了性了?
摇了摇头,钱掌柜没有再深究这个问题,开口说道:“那你说这件事该怎么办吧,自古以来也没有退棺材的先例,如果我答应了,那就是自找晦气……”
自古以来棺材都是给死人用的,所以如果不是家里死了人,都不会无端在家里摆一口棺材,那样只会给家里带来晦气。
也因此,从来都不会发生退棺材这种事。
毕竟像是齐誉这种情况实在是太过特殊了。
齐誉叹了口气,说道:“钱掌柜也知道,我之前身体一直不好,光是汤药就吃了上百帖,家里的钱几乎都已经花完了,现在实在是拿不出了……”
一听这话钱掌柜急了,“那你想怎么办?我告诉你,今天如果你不给我个说法,那咱们就官府见。”
“钱掌柜别着急,我这不是话还没说完吗?”
齐誉接着说道:“现在我的确是拿不出钱,您逼我也没什么用,最多我把这条命赔给您……”
“我要你的命有什么用?我要钱!”
“那钱掌柜如果信得过我的话,不妨宽限我些时日,到时我连本带利把钱一并送到您的铺子里。”
说着话,齐誉环顾了四周,然后走到墙角捡起半截青砖,递给了钱掌柜:“如果掌柜的不答应,那就给我一砖头吧,就权当是抵了您的棺材钱了。”
齐誉把脑袋伸了过去,一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架势。
钱掌柜:“……”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钱掌柜也没了主意。
怔怔盯着齐誉递过来的砖头,最终只能长叹一声,摆了摆手,说道:“罢了罢了,就给你十天时间,如果十天时间到了你还给不了钱,到那时候就别怪我不讲邻里情谊,翻脸无情了!”
“多谢钱掌柜。”
齐誉松了口气,笑着感谢。
作为一个不擅交际的理工男,做出刚刚的举动时,他心里也充满了紧张。
好在,最后的结果不错,争取了十天的时间。
“哼!”
钱掌柜冷哼一声,不理会齐誉的感谢,转身离去了。
只是心里多少有些疑惑。
这齐家相公不会是被水鬼给换了吧?
想到这里,钱掌柜的脚步又加快了一些。
看着钱掌柜走远,齐誉扔掉了手里的砖头,转身看向妻子柳荃。
虽然是一身农妇打扮,脸上也不施任何粉黛,但依旧能够看出来是个容貌姣好的女子。
记忆里妻子是个温柔聪慧的女子,但因为原主的不争气,才渐渐让这温柔多了几分凶悍。
若是换做以前的柳荃,是根本不可能和钱掌柜说出那番话来的。
叹了口气,齐誉对前身越发鄙视起来。
自己前世作为一个单身狗想讨老婆都讨不到,结果这家伙竟然守着这么一个漂亮的媳妇不知道好好珍惜,整天里就是疯疯癫癫,做着科举高中的白日梦。
“娘子……”齐誉轻轻叫道。
柳荃的身体微微一颤,看着齐誉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诧异。
吃错药了吗?
还是被水鬼换了?
齐誉问道:“怎么了,干嘛这副眼神看着我?”
“没事。”
柳荃摇摇头,转身就朝堂屋里走去。
堂屋,又叫做正堂,是古代百姓房屋的客厅。
屋内布置简单,一张陈破的瘸腿方桌,两条小板凳,狭小简陋。
齐誉跟进了屋,见娘子有些走神,对自己的轻唤没有留意,只得提高了些声音说道:“今天是不是把你吓着了?”
柳荃淡淡嗯了一声:“命是你自己的,以后不要再做这种傻事了,我听说那条河里真得淹死过人。”
“我也是一时犯浑才投了河,以后保证再也不会了。”
“嗯。”
柳荃依旧冷漠,也不抬脸看他,手里忙活了几下,把一块包布对角系好,然后就挂在了肩上。
“包裹?”齐誉一怔:“娘子这是要到哪里去?”
“去接娘。”
循着记忆,齐誉朝东侧的房间望了一眼,却见床榻上的旧棉被叠得齐整,唯独不见了老人的身影。
母亲周氏视力不好,几乎就是个睁眼瞎,和后世的白内障有点相似。平日里,她除了在院子里小范围遛遛,大多数时间就是躺在床上休息。
齐誉有点困惑:“娘……她人呢?”
柳荃轻轻道:“你出事以后,姐姐就赶紧把她接走了。”
原主有个姐姐叫做齐兰,五年前就嫁了人,婆婆家就在不远的东村。
好女不远嫁,对于找亲家,周氏把这条放在了首位。
姐姐把娘接走,也是怕老人家伤心着急,以免再生出个好歹来。毕竟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任何一个母亲都无法接受的。
“还是我去接吧,你也累了,还是在家里歇会儿吧。”
“……”
他不仅勤快了,还变得和气了。
莫非真是……
柳荃不敢再想,心里也有些彷徨起来。
“那好,我去了。”
齐誉留了个微笑,一把抢过包裹就出了门,并没有注意到身后妻子诧异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