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入夏。
暖气也没有停。
气温却飙到了30度。
关键昨天还飘了会儿雪。
梁靳言穿多了,骑着改装过的电瓶车,戴着头盔,汗水已经在头盔里和了泥。
有客人点了麻辣香锅。
他把车子放在门口,找阴凉地摘下头盔,抹了抹头上的汗。
重新戴上头盔,急忙钻进店里。
店家正好做完,他赶紧拎上包裹出门。
刚才给一个不能活动的老大爷送饭上楼,耽误了些时间。
车上还有两单,眼看着就快超时,他得抓紧时间。
把麻辣香锅放好后,他打算抄近路送餐。
可近路有交警,他这车子不合规矩。
加大了电瓶不说,后座放着的大箱子也是不允许的。
可不走近路,肯定会超时。
两单扣的费用,不够他一天赚的。
梁靳言心里泛起了纠结。
好在还有一段路到分叉口。
至少还有两分钟的选择时间。
三个月前,他和喜欢了两年的女神表白了。
本着破罐子破摔,大不了被拒绝的心态。
没想到,女神竟然答应了他。
两个人已经在一起三个月。
这是他活了23年以来,最幸福的日子。
他本来是一名快消品促销员。
经常在C大门口摆摊售卖临期品。
两年前认识了正在C大读书的沈惜妍。
小姑娘长得极美,皮肤雪白,一双眼睛乌黑发亮,经常穿一件白衬衣牛仔裤,勾勒着纤细的小蛮腰。
他一直怀疑,小姑娘的细腰,都不够他两手掐的。
偶尔从从他的摊位前走过。
每次他都特别冲动的想走过去帮她遮住头顶骄阳。
可不能把这么娇嫩的皮肤晒坏了。
……
和沈惜妍确定关系后。
梁靳言很快辞职了。
工资太低,不足以支撑他接下来的生活。
沈惜妍还有三个月毕业。
梁靳言的想法很简单,等沈惜妍毕业了,他就求婚。
房子、车子这些大件,他考虑过,暂时肯定是买不起的。
不过沈惜妍喜欢他,肯定会嫁给他。
他不能亏待了小姑娘。
村里同龄男人结婚,彩礼都会给个十几万。
他先把彩礼准备好。
看在他的诚意上,沈家对他就算不够满意,应该也能过了这关。
他准备了18.8万彩礼。
其中十万是他卖了亲爹的骨灰钱。
算是他爹死后为梁家传宗接代大业发挥的最后一次余热。
八万是他自已攒的,还差八千。
梁靳言算了一下,努努力,这个月结束,应该能轻松攒够。
最终梁靳言还是抄了近路。
没准交警今天不够勤快,没出来执勤呢。
他心里这么想着。
念头还没闪过,就见前边的反光服站在路中间,朝着没戴头盔的电瓶车主摆手。
他现在返回去已经来不及。
偏生这条路又窄又挤,车辆还多,连个岔路口都没有。
只能祈祷帽子叔叔今天善心大发,放过他们这些改装的电瓶车。
梁靳言保持着不快不慢的速度,很不幸,他是下一个反光服招手的对象。
被抓一次,扣车不说,还要罚款,他两三天都白干了。
梁靳言瞅准了机会,奔着反光服骑去。
心里却打好了主意,在距离反光服很近,眼看着就要贴着他们停下的时候,他忽然转弯,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跟在他身后的外卖小哥,眼见着他划个S线逃了,还想如法炮制。
谁想到反光服有所准备,一把就握住了他的车把。
梁靳言透过后视镜注意到同行被抓,既无奈又有些舒爽地嘘出口气。
两单将要超时的外卖都被他准时送达。
路上又接了两单。
实在太渴,可他舍不得花钱买什么果汁冷饮,把车子停在路边,进了一家小超市。
“给我来瓶五毛钱的矿泉水。”
他从兜里摸出一枚硬币扔到桌子上。
胖老板皱了皱眉:“哪有五毛的,最低七毛就在门口。”
梁靳言注意到他身后的冰箱里有一排,“那个不是?给我拿一瓶。”
“这是冰镇水,”胖老板打开冰箱扔给他一瓶,“一块。”
“什么一块,”梁靳言打开盖子,扬起脖子一口气咕嘟咕嘟灌了大半瓶,“就这五毛,爱要不要。”
他拎着剩下的小半瓶水出了屋。
骑上电瓶车,受不住天热饥渴,干脆全喝没了。
一抬手将空瓶子给老板扔了回去。
“给你,这瓶子不得值一毛!”
语毕,他骑上电瓶车赶去饭店取餐。
胖老板气得隔着玻璃大骂:“你个穷逼,一辈子吃不起四个菜,连五毛钱的便宜都占。”
隔着太远,梁靳言没听到胖老板骂他什么。
他加快速度赶到饭店,饭菜还没出,注意到隔壁的蛋糕店,想到小姑娘喜欢吃甜食。
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天气忽然变热,空调还没开,店员一个比一个没有精神。
看见他进门,距离他最近的店员有气无力地问道:“取外卖?”
梁靳言摘了头盔,五大三粗的汉子,注意到玻璃柜子里的稀罕玩意有些不好意思。
他咧开嘴笑了笑,指着一块拳头大的小蛋糕问:“这个怎么卖?”
“58一块。”店员听说他要买蛋糕,终于提起了一丝精神。
梁靳言咕哝了口吐沫,“这么贵?”
店解释道:“这个是动物奶油做的,已经很便宜了,对了,咱们现在搞活动,第二块半价。”
梁靳言肯定不会要第二个的。
这东西吃多了腻,小姑娘肯定吃不了。
他这种糙汉子,哪配吃这么精致的东西。
“动物奶油很好吗?”
店员点了点头:“当然了,容易消化,容易吸收,特别有营养,尤其是女孩子吃了,还能美容养颜。”
她知道对方嫌贵,指着里边不怎么精致的说:“这个便宜,38一块,植物奶油的。”
梁靳言虽然穷了点,但他也不想委屈自已的女朋友。
“给我拿58这个。”
店员一边装,一边劝他:“第二个半价呢,不再要一块?我们可是很难得搞活动的。”
梁靳言心里有些犹豫:“明天还能吃吗?”
店员解释道:“今天天热,明天口味只怕不好了。”
梁靳言当即拒绝:“那不要了。”
店员又拿起旁边的牛奶问他:“这个要不要?天气炎热,冰冰凉凉的很好喝呢。”
牛奶是用一种很可爱的白色玻璃瓶装的。
梁靳言有心理准备:“多少钱?”
店员:“15.8一瓶。”
梁靳言目测了一下,绝对不超三百毫升。
“什么牛奶,这么贵?”
店员:“进口的。”
既然是进口的,梁靳言让店员一起包上。
担心他收工回家时蛋糕和牛奶都不好吃了,中途回了一趟出租屋将蛋糕放进冰箱里。
又给小姑娘发了一条信息:“冰箱里有惊喜,下了课回去吃。”
梁靳言本来计划早点收工。
一天没见到小姑娘,他这心口烫得厉害。
就想早点回去。
哪怕坐在一起只盯着她看都觉得幸福。
昨天晚上,他抱着柔软的小姑娘,在不算宽敞的大床上,辗转缠绵了大半宿。
要不是小姑娘跟他说,今天早晨有课,他这积攒了二十多年的能量,非持续到天亮不可。
所以今天晚上,他必须早点回去。
世上怎么有那么柔软的唇。
有那么香的小姑娘。
一口一个喊着他哥哥的时候,他这心尖都要碎了。
八点多一点,梁靳言送完最后一单准备回家。
却在这时,听见手机里响起有单可接的提醒。
梁靳言有些犹豫。
不过他还是更倾向于回家见女朋友。
只不过骑上电瓶车的时候,习惯性地打开手机看了一眼。
目的地竟然在出租屋附近。
梁靳言毫不犹豫点了接单。
可能这一天都太顺了,在最后收单的时候遇到了个麻烦人。
备注里让他帮忙捎烟就算了,反正路边都是超市,很容易买到。
客户竟然住25楼,今天停电。
他打电话过去,让对方下来拿。
对方笑得极其阴险,“我就是不想下楼才点的外卖,抓紧给我送上来,否则我给你差评。”
被人要挟,梁靳言骂了句脏话。
吭哧吭哧地爬到25楼,见个黄毛样的男人,把外卖递给他:“给,别忘了好评。”
黄毛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眼,高高在上地骂道:“你个臭送外卖的,让我给好评就好评?”
梁靳言皱了皱眉:“你什么意思?”
黄毛吐了口吐沫,“除非你下去给我买几瓶啤酒再弄点鸡爪子送上来,否则想要好评?做梦吧!”
面对着一个不讲理的黄毛,梁靳言心里憋口气。
如果是以前,他早一拳头招呼下去了。
不过现在他是有女朋友的人,还是打算息事宁人。
“东西我给你送到了,至于再买其他东西,不是我分内的工作。”
他说完这话,转身往楼下走。
没理楼上传来的脏话。
梁靳言早知道对方这么难伺候,不送这个外卖了。
刚到楼下就看见了差评提醒。
有心回去找对方说道说道,又见天色晚了,女朋友等得着急,他还是决定这么算了。
这一单生意不光没赚到钱,还被罚了五十。
梁靳言心里憋了口气。
爬上25楼又从25楼下来,他现在没精力和对方纠缠。
急急忙忙往出租屋走,快进小区的时候注意到门口的成人用品店。
他和沈惜妍在一起三个月。
从来没用过那种东西。
就算第一次在一起,他心疼小姑娘,中途还记着这事。
不过沈惜妍说她安全期,没必要。
他稍有些犹豫,又是箭在弦上,这事很快被他忽略过去了。
之后小姑娘一直告诉他安全期。
他虽然念了大半年的高中,初中生物学的还不错,可都多少年的事了,哪里记得清楚。
可能女孩子真有三个月安全期吧。
梁靳言犹豫着走进去。
店主是个五十多岁的秃顶老男人,一看就没少试用。
“给我找个……”他第一次买这种东西,脸皮难得薄了起来。
他给了店主一个你懂的眼神,“好用的。”
店主当然明白,回手从架子上拿了两盒扔给他:“保证你用了还说好。”
梁靳言粗略看了一眼,什么猫舌,什么极薄,什么舒爽等字眼悉数进入眼帘,不由得红了脸。
“多少钱?”
店主脸上挂着几分不怀好意的笑,“98一盒。”
梁靳言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么贵?”
店主打算用自已的经验说服他:“这种东西,要的就是体验,当然不便宜了。”
他顺手从玻璃柜子里拿出一盒简陋款,“十块钱一盒,你敢用吗?”
他看出来了,小客户不懂,“这种东西,我跟你说,男人用着都一个感觉,不如不用。但是女人不一样,你让她体验不好,下次不用你了。”
梁靳言稍一犹豫,还是决定拿贵的。
店主又说:“第二盒半价。”
梁靳言皱眉:“买那么多干什么。”
秃头老男人把梁靳言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
“就你这精神,一晚上不得一盒。”
这话还挺受听,梁靳言一下扫了两盒的价,都揣进了裤兜里。
热恋中的情侣一时不见都想得厉害。
梁靳言算了一下,从今早离开,到现在已经超过12个小时没见了。
不知道小姑娘有没有想他。
他可是想得心口发闷。
注意到卧室灯亮着,想到自已这一身汗臭味,他没进屋而是拐进了洗手间。
花了七八分钟把自已收拾干净清爽了才出来。
“惜妍,你饿不饿?想吃什么?我们下楼吃啊。”
他虽然买了小蛋糕和牛奶,可那么一小点怎么吃得饱。
屋里灯光不够亮,他打算这两天换一盏,还没来得及。
说完半天都没听见回应。
注意到小姑娘靠着门框看他,胡乱擦了把头发。
走过去顺手把人捞进怀里。
这些天,他每晚回来,小姑娘都穿着睡裙。
今晚却穿着外衣。
下意识地以为小姑娘饿了,想要和他一起出去吃饭。
“不是给你买了蛋糕,没吃?”
沈惜妍摇了摇头,没让他抱住自已,而是十分纠结地往后退了一步。
“靳言,我有话要和你说。”
长夜漫漫,什么话都可以慢慢说。
梁靳言没注意到她情绪不对,一边往卧室走一边说:“我去换件衣服,我们这就下楼,你不是想吃烧烤了吗,楼下正好新开了一家烧烤店,我们过去尝尝。
有什么话,到饭店再说。”
沈惜妍眼窝有些红,不过很快就被她调整好了。
她吸了吸鼻子,像往常那般自然地笑着说:“靳言,还是现在就说清楚的好。”
梁靳言皱了皱眉。
他虽然很想一下就能攒够很多钱。
可沈惜妍喜欢的东西,他每一样都记得。
吃一顿烧烤要两三百块钱,他自已怎么可能舍得。
不过小姑娘喜欢,他就觉得值得。
“不去楼下说?”
沈惜妍摇了摇头:“我想说的是……我们……”
梁靳言终于觉察小姑娘不对了。
“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被人欺负了?你跟我说,我帮你出气。”
沈惜妍深吸了口气,“我想说,我们两个根本就不合适,我今天过来就是想给你个交代,从现在开始,我们不是男女朋友了。
对不起。”
沈惜妍回身拎上自已的包包,绕开梁靳言往外走。
梁靳言仿佛被人锤了一闷棍。
那一刻,他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了。
大脑里乱糟糟的好像塞了很多很多东西。
又好像什么都没有,一片空白。
直到小姑娘快出门口,他才如梦初醒,忽然跑过去把人拉住。
“沈惜妍,你刚才……说什么?”
沈惜妍仰头望着他,这会儿倒是镇静得很:“我说,我们不合适。从现在开始,我们分手了,以后别再来找我了,我也不会再来找你。
再见。”
她使劲把自已的手抽出来。
其实根本不用她使劲,因为梁靳言握着她手腕的大手,已经逐渐失去了力道。
沈惜妍离开出租屋,再也没有回头。
梁靳言不甘心,他眼看着小姑娘在眼前消失,忽然像疯了一样追出去。
两个人不合适,这又不是今天才会意识到的问题。
为什么,她今天才想起来不合适?
梁靳言追到楼下时候,沈惜妍已经进了一辆黑色的悍马里。
他使劲拍开车门,让沈惜妍下来。
“沈惜妍,你给我出来,你给我说清楚,到底哪里不合适?”
他知道现在的自已很没尊严,像个找不到吃食的疯狗,追着人家不放。
可他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相处三个月,虽然不长,可他们两个连嘴都没吵过。
昨晚还在一起,柔声细语地喊他老公。
凭什么今天扔给他一个不合适就走了!
沈惜妍没下车,倒是司机打开车门,走到了他面前。
司机不是专门的司机。
他身穿白衬衣,黑色的西裤,板板正正,很有质感。
一看就价格不菲。
身高比梁靳言矮些,长得一般,但是很有上位者的气质。
梁靳言虽然高些,将近一米九,可他一直混在社会底层,不是在修车厂当学徒工,就是在理发店当学徒工,三个月前开始送外卖。
今天只穿了一件不超过三十块钱的半袖,短裤是他从地摊买的,才花了15。
只有脚下的鞋稍微值点钱,那也不超一百。
正宗的莆田系。
那股骨子里透出的卑微感,让他接触到对方的眼神,很快便败下阵来。
可他不想这么快认输。
他绕开对方,隔着玻璃继续冲沈惜妍喊:“沈惜妍,你给我出来,我不让你走。”
司机扯着嘴角,嗤了一声,露出一丝很轻蔑的笑。
“梁靳言,是吧?
你问她哪里不合适?”
司机好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那般说道:“你自已不觉的这话可笑吗?
妍妍读的是985,重点大学,以后还会读研,读博,毫无意外,她以后会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
而你呢?
靠送外卖维持她的生活吗?
对了,我听说你连初中都没毕业,原来是个销售员,现在呢?外卖员?
你竟然问她哪里不合适,好笑!”
司机说完这话,给了梁靳言一个特别嫌弃的眼神,回到了车上。
仿佛他是围在垃圾上空的苍蝇一般。
对方说的全对。
梁靳言最后一点勇气也消失殆尽。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车子离开。
沈惜妍坐在后座,始终没发一言。
车子驶出去后,她擦了擦眼角的水雾,有几分埋怨口吻地说:“你何必跟他说那些……”
她话没说完,忽然感觉胃里一阵难受。
也不知道是不是车里的空气太闷了,竟然有种想吐的感觉。
……
载着沈惜妍的车子离开后,梁靳言竟然收到了黄毛挑衅的信息。
这人给他差评不算,竟然还敢留言骂他。
“你个臭送外卖的,老子给你差评,你敢放个屁吗!”
梁靳言一天的好运气,都被这个黄毛搅了。
他收了手机,骑上电瓶车就往隔壁小区去了。
不就是25楼吗,他今天不揍死这个孙子,让小黄毛认识到世间险恶,他就不是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