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晟国保光十二年,各地洪灾不断,天子为压制周边邻国进犯,不顾百姓死活,加重赋税,饿死百姓数十万,民怨积累膨胀,大小规模起义不断。
天子为平息事态,颁布圣旨,让各部藩王诸侯,进京朝贡,进献银钱,用以安抚百姓。
其它藩王皆可用一道圣旨命令,但唯有天晟东南方,手握重兵的正毅侯,天子不得不亲自前往。
正毅侯曲家,曾为天晟国开国出生入死,在建国初始,第一个被册封为一方侯爵,对封地拥有绝对自治权利。因此也是富甲一方,让人生羡又生妒的侯爵。
三年后,南亭院,正毅侯府。
凉爽的秋日,虫鸣渐少,天方降下夜色,一名侍卫扛着个小麻袋,匆匆的朝着正毅侯府家,小姐的院子走去。
“小姐,人给您带来了。”正毅侯府的侍卫,手里提着一个嘴边满是口水的小娃娃。
小娃娃不哭不闹,手里拿着不知谁人给的吃食,正可劲的往嘴里塞。
着轻绿色,小小对襟褂和白色衣裙的曲笙,闻言停止在书案上的笔墨书写,抬起头时,看到与它一般大小的孩子,微微蹙起了眉。
“确定是我要的人?”曲笙声音稚嫩,却又掷地有声,不难听出是个有主见的主。
侍卫点头,回道:“是,咱们府中老梁家的亲侄子,不会有错。”侍卫说着将手里的孩子提了提,又补充道:“现下还不会说话呢。”
曲笙闻言,点点小脑袋,将墨笔搁置,神情又恢复了方才的平静,道:“将他放下来吧。”
侍卫闻言,脸色似有些为难。
“怎么了?”曲笙看着侍卫半响不动,出声询问。
侍卫闻声,恭敬回道:“这孩子有羊癫疯,奴才怕伤到您。”
两个时辰后,曲笙打开了房门,一手背在身后,招来了方才的侍卫,道:“将他送回去吧。”
侍卫闻言,望了一眼里面躺在地上的孩子,又瞧着曲笙脸色有些泛白,没敢多问,侧身进了房中,将孩子抱走了。
曲笙看着人离去,将自己被咬破还留着血,有些轻颤的手指拿了出来。
“来人,打些水来。”曲笙说完,转身又进了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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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你这孩子,受了伤也不吱声,若是有个好歹为娘怎么放心得了。”正毅侯府的大娘子,曲笙的生母,在侍卫告知后,忙来查看了曲笙的伤情。
曲笙听着自己母亲的担忧,却不回应,她一向不愿意劳烦母亲,这会儿目光正盯着旁边多嘴的侍卫。
“好了,风齐也是为你好。”看着自己这个年幼却老成的女儿,金云斐心里闷闷的,怎么就生出这么个闷油瓶来。
“奴才该死,奴才这就是去领罚。”曲笙的贴身侍卫,看到曲笙一直盯着自己,自知自己犯了曲笙的忌讳,连主母与她求情都不行,这会若不自去领罚,待会怕是罚的更严重。
曲笙闻言,没有说话,但却收回了目光。侍卫见状,急忙退了出去,寻了掌罚的人,自去领罚了。
“啧,你这孩子,你说你大哥这样,你也这样,都让为娘不省心。”其实金云斐这话,应该反过来说,曲笙和他故去的大哥一样,从不会让金云斐操心。
金云斐说这话,明显是在说,兄妹俩有什么事都不与她说,而正是因为如此,才让她担惊受怕。
“孩儿无事,母亲莫要担忧。”曲笙开了口,稚嫩的声音字字有力。
侯府大娘子金云斐闻言叹了口气,想到后日便要带着曲笙上京,心里又担忧起来,道:“后日我们便要去京城了,你父亲还未见过你……”金云斐垂下了有些忧愁的眸子,小声的自言自语起来,“你大哥要是在就好了。”
曲笙的大哥,早在几年前奉皇命,随正毅侯出征时战死了。
曲笙看着自己的母亲担忧的模样,想到母亲前日里与她说,当今陛下在三年前来的时候,曾说要将还在娘胎里的她,指给太子一事。
虽只是言语承诺,但天子金口玉言,她们又怎敢违背。只是这宫门入得容易,出来可不容易。若她大哥未死,那就是公主下嫁了。
如今正毅侯三年前被召进京城,许了文职,已经三年未有回到属地了。
三年间,曲家大小一一被召到京城,许了职位,唯留下一个瘸了腿的二叔曲继闲来主事。下面亦又来了不少京城的官员,封地已然不再是曲侯府一家说了算了。
若非三年前,老侯爷过世,怕是连二叔曲继闲和曲笙母子二人也要召到京城。如今丧期已满,陛下下诏,让曲继闲带着金云斐和曲笙进京领取封赏。
封赏是假,想要她们进京才是真。曲继闲虽腿脚不利索,但曲家人声势还在,若他态度强硬,那些京城来的官员,还是要吃他脸色的。
也正因为曲家的声势,天子不得不想法子将他们召到京城,瓦解正毅侯府的对属地的掌控,用以以后接手这里。
只是曲家可以让京城的人插足财政,寻些由头调到京城,却不让插手军队事宜。
曲家军队所需的钱粮,是与财政收入完全分开的,所以至今天子都还在忌惮曲家。
曲笙看着自己的母亲,兀自伤神,抬起细嫩的小手,擦去了母亲眼角的泪水。
一个月后,京城曲侯府。
曲笙被自己的护卫抱下马车,回身去看自己的母亲,丫鬟将其搀扶了下来。
曲笙转身时,府门处立了几个陌生却又熟悉的面孔。
曲笙打量了几眼,却没有认出哪一个是自己的父亲。小小的人儿,身板挺直,站在那里似在等着母亲来告诉她。
“大嫂。”
“大嫂,这一路来可还平顺?”说话的两人称金云斐为大嫂,自然就是曲笙的叔父了。
曲侯一辈的兄弟四人,老二曲继闲在属地有事耽搁,晚些再来,那么就只有老三和老四了。
金云斐下了马车,没有看到自己的丈夫曲侯爷,闻声点了点头,眉眼间含着笑意,回道:“平顺。”金云斐顿了一瞬,转头看向一旁女儿,伸手招呼道:“笙儿,快来见过你三叔父、四叔父。”
曲笙闻言,侧目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金云斐,又看向两位叔父,行了礼道:“笙儿拜见三叔父、四叔父。”
“好好,这是笙儿,几年未见长大了。”说话的是曲家三叔曲继钦。
一众人在门外寒暄了几句,进了府门,曲家三叔便对金云斐道:“大哥今日被留在了朝堂上,估计得晌午才能出宫了。”
曲笙落后行走,将三叔的话听得清清楚楚,白净的小脸上有着不似她这个年纪的深沉。
晌午时分,正毅侯曲继年回来了。
曲笙听到下人来报,从坐位上站了起了,翘望着外面。曲侯爷进了堂厅,入眼的先是自己的夫人。
金云斐看着自己的夫君,三年未见,一见到便忍不住流出了泪水。曲侯爷见状,话都没说,忙抬手将自己的夫人揽进了怀中,轻拍着她的后背,让她好好的哭一哭,解一解这几年的分离之苦。
曲笙望着父亲母亲相拥在一起,立在一旁只是静静的看着,并未出声打扰。
她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画像上的样子,还是曲继年年轻时候的模样。现下苍老了不少,乌发上也掺染了不少的银丝。
算来年岁,曲继年已近不惑之年,若是曲笙的大哥还在,这会早就娶妻生子了。
曲笙也算是晚来子。
曲继年轻拍着自己的夫人之时,余光瞥见了立在一旁耀眼的小人儿。曲笙就站在那里,什么都没有做,却让人一眼便注意到了。
曲继年侧目,愣愣的看着自己的小女儿,心中惊讶的同时,又满是愧疚。曲笙还未出生他便离开了封地,都已经三岁多了,他才见她第一面。
曲笙见自己的父亲望向她,红润的小嘴唇一张一翕,似在练习着唤父亲二字,可从出生便未唤过的字,又怎么会轻易的便唤出口。
“笙儿,是笙儿吗?”曲继年先出了声。
金云斐闻声,从自家夫君怀中出来,掩去自己眼角处的泪水,忙看向曲笙道:“笙儿,快过来见过父亲。”
曲笙闻言,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又望向自己的父亲,薄薄的小唇瓣微动,却怎么也唤不出口。
“不妨事。笙儿快过来,让为父抱抱。”曲继年说完,见曲笙站在原地不动,与自己的夫人对视一眼后,主动走了过去。
曲继年身材魁梧高大,将曲笙衬的小小一只,但下一刻,曲笙便看到自己的父亲蹲下了。
父女二人平视着,曲笙依旧未动,但曲继年却伸手将她揽在了怀中,抱了起来。
“这孩子跟她大哥一样,老成。”金云斐看着曲笙被父亲抱起来,依旧抿唇不语,心中也是愧疚的很。
曲笙年纪小小,便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对事对物,都特别有主见,有时候连她这个母亲都自愧不如。
当年曲笙的大哥也是这般,但那时候的曲继年虽见的次数不多,但却并未离开封地,她想,大概就是因为没有父亲常陪在身边的原因。
“笙儿,叫父亲呀。”金云斐看着自己的女儿一直盯着自己的父亲,嗓音轻柔,想要诱导着曲笙唤出来。
曲笙听到金云斐的话,望了她一眼,而后看向曲继年比她的手大好多的脸庞。几瞬之后,她慢慢抬起了瓷□□巧的小手,放在了曲继年带着一些胡渣的脸庞上。
曲继年感受到女儿的小心翼翼,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有了一些褶子。曲笙看到自己父亲弯着的眉眼,眼里也冒出了星星,娇嫩红润的小唇瓣微动,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
金云斐对着她颔首,曲笙再次望向自己的父亲的时候,唤出了口:“父亲。”稚嫩的声音,让曲继年没忍住眼眶酸涩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