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重逢(一)()
我看清所有人的内心,侦破所有人都情绪。各行各业,形形色色,却看不清自己有多爱你。
蓊城的银杏从城南到城北飘了一整条中央大道,你在我心里走过数个春秋,贯穿如今到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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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线素淡,空气静默。
窗帘边缘被渗漏的光勾勒出巧克力格子方块,软床占据房间一半的空间。单薄的丝被描摹的侧躺的娇体婀娜起伏,纤细的藕臂搭在另一侧的空枕,修剪干净的指甲被窗帘缝渗进的光线映照出莹润的色泽。指头微屈,动了一动,从情.事后的一整晚的惬意中缓缓苏醒。
嘟——
床头柜的房间座机响起。
嘟——
刺耳的声音穿进耳膜,让空枕上颀长的手指攒起。
“嗯......”
喉间发出性感的声带颤抖的声音,卷发遮掩下的眉头微微一拧,约莫3秒,鸦羽般的睫毛颤了一颤,掀开一条缝,又懒懒地阖上。摸索着接起电话。
“喂。”
低哑的嗓音让前台耳蜗一麻,顿了一顿,才问:
“女士,您好,请问您需要续房吗?”
柳回笙蹙着眉头,掌根在眉心揉了揉,问:“几点了?”
“11点整,女士。”
“不续了,我等下退。”
“好的。您的朋友帮您点了午餐,您可以凭房卡到2楼就餐。”
朋友?
揉眉心的动作停了下来,眼帘掀起,眼波潋滟,惺忪之间多了几分清醒,想起某些甜蜜却酸涩的事。
朝一旁的位置摸去,俨然凉透,看来走了有一会儿了。
“她什么时候走的?”她问。
“挺早的,大概......”前台回想了一下,“六七点的样子。”
走的时候略微忸怩。分明已经出了门,没多久又折回来,看似冷漠实则又放心不下地帮柳回笙点了一份午餐。
柳回笙不知道这一幕,只是唇角扬起,弧度却陷入嘲讽,不是笑别人,是笑自己。无论以前还是现在,她都是略逊一筹的那一个。
挂断电话,从床上坐起来,在柜子上层翻出一张干净的浴巾,草草裹了一圈,拉开浴室的毛玻璃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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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末,下午13点。
蓊城公安局河海区分局,3号审讯室。
钢铁式的墙壁将空间封闭成一个方形铁壳,气息阴冷,光线明亮,头顶的灯光在平滑的铁墙几经反射,照清室内每一寸角落。
正中央,一犯人坐在单人桌后,腕部的手铐反射着刀口的光辉。
那是一个青年男性,栗子头,没胡子,穿一件白色polo衫,黑色牛仔裤管下的运动鞋脏到看不出原来的颜色,鞋口裹一层干涸的泥浆。
他对面,长桌后方坐着4个人——今天来面试的柳回笙、冯晓静。以及,河海区公安局的副局长和教导员。
冯晓静穿着板正的黑色西装,埋头阅读着手上的6份案件资料。紧张、生涩、满头大汗,像极了考场里的高三学子。
一旁,同样来面试的柳回笙却全程靠着椅子,腰杆倒算笔挺,只是,眼睛一刻也没看资料,而是直勾勾盯着几米外的犯人,从头到脚,逐一审视,仿佛有几根头发都要数清楚。
“他犯的应该是这起案子。”
15分钟的时间一到,冯晓静拿起了6份案件资料的其中1份,双耳因高度紧张充血,说话还带着一丝紧张的颤抖。
“金店持械抢劫,1死2重伤。”
这是她和柳回笙的考验——观察嫌疑人,在6份资料里判断嫌疑人属于哪一起案子。
期间,只能提3个问题。
一个合格的侧写师,能够从案子的卷宗内容描绘出犯罪嫌疑人的画像。更能在犯人近在咫尺时,把他跟卷宗的编号对上。
柳回笙没有说话,没说赞同,也没反对。好看的脸在刺眼的白光下宛如冰雕。很奇怪,那样一张好看的脸孔,上挑的桃花眼甚至能冠上风情万种的标签,偏偏生出比凉水还要清冷的气质。
教导员没宣布答案,只是问:“理由呢?”
冯晓静瞄了眼副局长,知道这是可遇不可求的机会,于是挨个道出自己的判断:
“他的身高目测在185以上,体型壮硕,有健身迹象。所以排除了入室偷窃案,因为凶手在窗口留下的脚印鞋码只有41码,且从水管爬上4楼,犯人的身高应该在160到175之间。
然后,排除高校投毒案,这个案子的犯罪手法很高明,现场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说明凶手细致严谨,很可能有强迫症,外表看起来是个好好先生。但他的衣服穿得松松垮垮,右边的袖子卷起来也没注意,证明他不修边幅,习惯粗糙......”
冯晓静一个接一个理由说下去,阐明每一个案子的凶手特征,再说明坐在面前戴着手铐的犯人为什么不属于该宗案件。
“所以,他应该是抢劫金店的凶手。”
一整套分析有理有据,教导员脸上终于出现与先前的冷漠全然不同的欣慰。点了点头,转头问一旁默不作声的柳回笙:
“你呢?柳回笙,你同意她说的么?”
这时,审讯室的门敲了两声,一个女警员进来倒水,给每个人的杯子都添到八成满,犯人的也不例外。
等她出去。柳回笙终于把目光从犯人身上收了回来。好看的眼睛微微一垂,将那一沓资料往外推了一推,评价说:
“按照传统的分析,她说得没问题。”
冯晓静偷偷松了口气——刚才的分析虽然建立在理论的基础上,但还是有30%猜测的成分。要是柳回笙都说没问题,那证明她猜对了。
这也是为什么,同样的测试,她一定要抢在柳回笙前面回答。因为柳回笙说完,就没她的发挥空间了。
但,她没听清,柳回笙说的,是“按照传统的分析”。
“我想问个问题。”柳回笙重新看向犯人。
教导员看了眼副局长,对方朝她摇头,示意别打断。
“你结婚了么?”柳回笙径直问。
犯人愣了一下,每个面试人有3次提问机会。刚才冯晓静问的都是职业、身高体重、教育水平这些可以辅助侧写分析的问题。柳回笙却一反往常,什么意思?
“没有。”疑惑之下,他回答到。
柳回笙收回钩子般的眼神,确认他在回答期间没有说谎的微表情表现,满意地点头:
“嗯,没有就好。不然,警局就要出一个桃色新闻了。”
话音落地,似乎有人在耳膜上碾了一脚。所有人皆是一怔,包括同样以侧写师身份骄傲的冯晓静。
“师姐?”
谨慎地叫了一声。虽然柳回笙的微表
1、重逢(一)()
情分析能力跟罪犯侧写能力同样出众,但,桃色新闻还是不能乱猜的。万一猜错了,冒犯的可不仅仅是刚才倒水的女警员,还是坐在面前的副局长。
然则,柳回笙对自己的分析结果有十足的自信。眸子宛如拨开云雾的钩子月,将祥和的空气撕开一道口子。
启唇,道出她的理由:
“刚才,那位女警官进来倒水的时候,除了给我们四个,也给你倒了一杯。在这个过程中,你们眼神有接触。那一刻,你的眼神变得温柔,嘴角也有轻微的扬起。这个表情告诉我,你喜欢她。”
犯人嘲讽地笑了一声,健壮的身体往后一靠,两手环胸,满脸的不耐烦:“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身体后撤,两手环胸。”
见他这副身体语言,柳回笙彻底笃定自己的想法,唇角一勾,学着他的动作,边学边说:
“很多人觉得这个动作很强势。但在行为学里,这表示在保护自己,不想自己的领地被别人进一步侵犯,是一个很明显的抵触动作。你有这个动作,说明我刚才说对了。”
锐利的眼神收回,将审讯室打量一圈,轻轻从副局长跟教导员身上扫过,最终重新落回犯人身上:
“你应该是这里的警员。今天听说要来两个侧写师,你们决定出题考考我们,但是又担心犯人不肯配合,所以就找了一个外形条件跟犯人很像的警员冒充。对么?”
话音落地,本就安静的审讯室落入真空陷阱。柳回笙分明没再说话,却感觉她周遭的空气骤然压了下去,低沉沉地收缩气压,巨大的压强差几乎将耳膜刺穿。
冯晓静谨小慎微地盯着副局长搭在桌上的手,好似看着欧洲中世纪断头台上高悬的斩头刀,整颗心悬了起来,屏息等待宣判——要是对了还好说,万一错了,她可就跟着柳回笙一起卷铺盖走人了!
嗒,嗒,嗒......
挂钟的秒针走了半圈,副局长终于动了。起身,正面朝向柳回笙,不怒自威的面孔慨然一笑,向她伸手。
“柳回笙,欢迎你加入河海分局,我是副局长,廖长健。”
呼!
冯晓静跟着柳回笙起身,心中落下巨石——过关了!
柳回笙伸手与副局长交握,神态从容:“副局长,幸会。”
廖长健接着说:“你今天的分析很准确,他确实不是罪犯,是我们二组的警员。希望你的观察能力在以后破案过程中能继续发挥作用。”
“一定,这是我的职责。”
随后,廖长健朝一旁的冯晓静也伸手:“冯晓静,同样欢迎你的加入。今天你也分析得很到位,小宋跟抢劫金店的劫匪外貌特征很像,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看出来,你也不简单。”
冯晓静连忙弯腰鞠躬:“没有没有,谢谢副局长你们愿意给我们机会展示。”
办完入职手续之后,廖长健要去开会,跟二人打完招呼便走了。
坐在不锈钢长椅上,冯晓静终于扎扎实实地吐了口气:
“呼......终于过关了!”
转眼看向柳回笙,却见她神色淡淡,清丽的身子端端坐着,好看的眼睛盯着墙上公告栏里的一则表彰,似乎那里开了支合欢花。
“对了,师姐。”冯晓静压低声音问,“你怎么看出那个犯人不是犯人,是警察装的啊?就凭他跟那个女警官的眼神?”
“嗯?”
直到她说完,柳回笙似乎才听到她的话,目光从表彰通告撤回,回想了一下刚才从耳朵外面钻过的声音,回答她的疑问:
“犯人不会觉得自己是犯人。”
“啊?”冯晓静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你刚问他话的时候,他什么表情?”柳回笙反问。
“嗯......很不耐烦,很不屑。跟很多电视剧里的反派一样,没什么特别的。”
柳回笙的目光一凝——重点,就是不耐烦、不屑。
“真正的犯人,会表现得很配合、很恭敬,哪怕杀了人,也会表现出好好先生的样子。因为他们想让警察相信,他们是好人。”
一番话醍醐灌顶,冯晓静豁然大悟:“怪不得......刚刚那个人一直在演坏人,就是想让我们相信,他是坏人。天呐,师姐,以后你得多带带我,我好多都不懂。”
“好。”
柳回笙没多说什么。
其实,还有一点——鞋。
假冒的警员鞋子很脏。而一般有预谋的犯罪,尤其偷窃、抢劫、谋杀,犯人都会把自己收拾得很干净,以防弄脏案发现场,留下蛛丝马迹。
但柳回笙没说。
在审讯室没说,是不想推翻冯晓静关联的抢劫案,在面试中贬低别人,拔高自己。
现在没说,是不想冯晓静欠她人情。倒非人情世故那一套,只是觉得欠来欠去很麻烦。
这个世界上,她只想跟一个人保持这种亏欠的算不清的关系。
正说着,教导员过来叫人:
“小冯,你以后就去二组。小柳,你之后去重案组,赵队他们办案马上回来,我先带你过去。”
话音刚落,楼下大厅便传来鼓点般的脚步声。教导员扒着栏杆往下一望,拍杆:
“哟,回来了。”
转头看向柳回笙:
“走吧。赵队那个组忙,等下又找不到人了。”
柳回笙轻微地抿了下唇,把包挂上肩膀,“好。”
往前走时,抬手拢了拢鬓角的长发,勾着顺到背后。站直身体时,还拉了拉上衣袖口的褶皱——这是自踏入警局以来,柳回笙第一个整理着装的动作。
原地,冯晓静觉得这个动作有点物以稀为贵,却不知道为什么。回味了一下刚才的对话,定位到教导员说的那句重案组。
“赵,队?”
思忖着望向墙上柳回笙刚刚一直盯的表彰通告,最显眼的位置,正是一则“赵与队长率领重案组破获一起毒.品交易案”。
噢,大概是看这个赵与厉害,又马上要成为自己的领导,所以紧张了吧。
冯晓静尝试分析着柳回笙方才不正常的动作。
她哪里知道,这个表彰墙上不苟言笑的赵队,正是昨夜在柳回笙身上留下绯红痕迹的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