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天子一朝臣,一代新人换旧人,看这架势,周家这座山头怕是要塌咯!啧啧……顶层大佬啊……”
“屁话!省里这段时间的动静这么大,省委副书记李常椿进小黑屋快半年了,那他马不早就是虱子头上明摆着的事。要知道李常椿可是那位在西川时的左膀右臂,那位连他都保不住,可想而知了……”
“你牛逼!那你说说江州这边谁会当一哥?”
“劳资又不是省委书记我怎么知道?反正周文韬是没戏。”
“为啥子?”
“拔出萝卜带出泥,这场风暴波及太广,虽说中枢有意抓大放小,但江州这几年风评太差,省里多半会定点空投。”
大巴车上下在蜿蜒老路上拱来拱去,抖动的车身像是头得不到满足的老黄牛般发泄着不满呻吟。
听着前排两位老哥传来的争论,目视着窗外贫瘠大山的夏远眉头微微皱起,心想:国人谈论朝政时当真都有种身居庙堂之气势,真的让人相当感慨啊。
趁着五一小长假,心情不佳的他回了趟支教两年的大凉山深处。
那里的情况和几年前无异,还是绝对贫困区。
不过最近中枢正讨论着加大扶贫力度,似乎要推行新政,这一点,即使是身在市教育局坐冷板凳的他也有所耳闻。
说起当初去山区支教的事,当时的夏远想法并不纯粹。
不过支教两年,收获很多也失去了很多,得失之间也算是修成正果了。
身上镀了层支教履历的他,最终也如愿通过省考进入了市教育局,捧上了人人羡慕的金饭碗。
没错,当初他去山区支教的初心的确是为了考公。
没别的,就是一心一意想为人民服务。
前排两位老哥还在继续挥斥方遒,侃着大山:
“周文韬虽是市长,但政绩平平,江州这几年的发展已经远远被周边几个兄弟城市落下,对此他是要负责任的。
而且现在整个西川省内都因为这次反腐事件搞的灰头土脸,江州现在需要的是一个敢干能干,有魄力有决心的大老板来扭转颓势,按我说干脆市长书记一起换,把周文韬也踢到政协养老得了。”
“哟喂!你口气还大哦,要不你去做省委书记算逑。”
“哎对了,你那侄子不是和宋世忠的秘书是同学吗?囊个个时候约出来一起喝个茶?”
“人家可是……”
包括夏远在内,此时车上这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还没意识到,接下来的西川省内大小地震还会有很多次,有好几个地级市的领导班子几乎都被连根拔起,这才仅仅是新一届领导班子拉开反腐倡廉的序幕而已。
“嘭!”
夏远和车厢里稀稀拉拉的几个乘客正听得津津有味时,外面突然就传来一声巨响,猛烈震动感觉大巴车都跳了起来,而后大巴车猛地刹车,紧跟着就是前排座位传来的惊呼声。
夏远抬眼看去,前方尘烟四散,一辆白色越野侧翻在靠外侧的路边,地上尽是碎石。
很显然这辆车在行驶途中被一颗落石砸中,以至于车子失控侧翻。
蜿蜒山道落石频发的现象,支教那两年夏远已经见过好些次了,见状倒没那么惊慌。
前排司机稳如老狗,捞起脖子上汗巾抹脸的同时安抚众人:
“大家先别慌。”
“有没有人去前面看看情况的?”
车厢里闹哄哄的,听了司机的话绝大多数人都无动于衷。
夏远也在犹豫……
就在他踌躇不定时,有几个热心乘客跟着售票员下车了,其中就有那两位谈论朝政的前排大哥,夏远见状就也跟着下车救援。
然而就在几人朝前面没跑多远,又一颗差不多三尺见方的落石猛地落下,重重砸在两车之间的坑洼县道上。
那场面相当震撼,落石砸在水泥道上顿时四分五裂,碎石乱溅,离得近的白色越野车更是被碎石打得当当作响。
下车的所有人都呆住了,跑在最前面的那位哥们更是惊魂未定地摸了摸耳朵,刚才一颗碎石就像出膛的子弹,擦着他耳边划过,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这……”刚才还挥斥方遒的前排老哥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下意识抬头看向情况不明的山上,眼中带着惧意。
大巴车离越野车也就不到五十米距离,然而就是这短短几十米却宛如天堑,一时间竟无人敢越雷池一步。
“车里的人应该没了吧?”沉默片刻,有人开口道。
这似是开脱的话一出,下车的几人心思都变了。
而后方的大巴车也适时按起了急促的喇叭声,这里太危险了,司机显然是不想等了,比起情况不明的越野车,他大巴车上可是有十多号人啊,如何取舍自不用说。
喇叭声就像是一道撤退指令般,呆立原地的几人都行动起来,所有人都在往回跑,售票员是第一个。
只有夏远没有回头,踌躇片刻后,反而出人意料朝着前方的白色越野车跑去。
他个性就是如此,没下决定前也许有犹豫彷徨,但做出选择后便不会再瞻前顾后。
越野车顶被落石砸得凹进去一大片,侧翻的副驾驶那面被死死压在下面。
透过前挡风玻璃很清楚看见车里的情况,一个年轻女人昏迷在驾驶座上,披头散发看不清长相,系着安全带的身子以一种极为别扭的姿势瘫吊在座位上,要是没有安全带的保护,可能整个人已经栽下去了。
夏远粗略打量了眼女孩的情况后,踮起脚拉了拉顶部的车门把手,却发现车门从里面反锁了,只得敲着引擎盖大声呼喊。
反复呼喊几次无果,正当他准备爬车破窗时,女人悠悠醒来,眼中先是茫然,而后带着哭腔乱抓乱叫:“救,救命啊……”
“解锁!门锁住了。”
夏远又敲了敲引擎盖吸引女人注意力,而后指了指车门大喊。
“嘶……”女人明白了他的意思,解锁的同时下意识抬起左手就要开门,紧接着就感受到了一股钻心的痛,这才发现左手骨折了。
“我……我手动不了了。”
夏远没犹豫,当即爬上车顶,拉开主驾驶车门,整个人趴在车上,上半身钻进车里。
“能动吗?这里很危险,我们得赶紧离开这儿。”
夏远左手撑住方向盘托,右手从女人身后插进去反搂住她的细腰,“把安全带解了,搂住我脖子。”
女人俏脸微红,听话地右手解开安全带,犹豫一下再度伸手过来搂住夏远脖子,脑袋几乎以极为亲密的姿态埋在他怀里。
“搂紧了!”
女孩子特有的淡淡馨香萦绕鼻尖,夏远深吸口气,左手探出去反抓着车顶架用力往外拉,连带着腰上使劲。
好在他身体素质过硬,两年的支教生活,每天上山下山,风吹日晒,早已让他从张艺兴一样的奶油小生变成了彭于晏那样的坚毅壮汉。
“没事吧?先离开这儿”半搂着女人安全下来后,夏远松了口气,看她一脸苍白呆立在那儿,拉着她胳膊就要往回跑。
年轻女子这才回过神来,带着哭腔甩开他的手,转身去扒拉车门,然而她个子不高,整个人踮起脚也离门把手还差点距离。
“里面还有人?”
夏远这才意识到车里还有人。
“姥爷,我姥爷还在后面。”
夏远当即再度爬上车顶,拉动车门却没反应,看了看才发现落石已经把车顶梁都砸弯了,把后车门框压得微微变形,完全打不开了。
左右看了看,夏远从兜里掏出钥匙串,把十字钥匙当做矛头,紧握住钥匙串对准车窗一角就是接连重击。
“嘭!”一声闷响,接连几次重击后,车窗玻璃碎片全掉进了车里。
夏远这才看见一个穿着灰白色褂子的白发老头姿势怪异地蜷缩在车门上,陷入了昏迷。
“你在下面接应一下,我把人送出来。”
“你……”那女人颇为担心地想说什么,却见夏远已经钻进车里了。
“怎么这么多血……”等到女人再次看见爷爷时,忍不住哭了。
从车上下来的夏远安慰道:“没事,只是小小的擦伤,我们先离开这里。”
之前进入车里夏远就发现天窗玻璃全碎了,玻璃碎片车里到处都是,老人脸上还有些许浅浅的血痕。
“什么擦伤啊?这么大一团血!”女人指着老人左胳膊大吼道。
夏远抬眼看去,这才发现老人左手衣袖被血染红了一小片。
女人扶着爷爷就往车后走。
夏远一把拉住她,“你要干什么?”
“别拉我!”女人语气带着不满,不过还是解释了句,“后备箱里有医疗箱!”
“先离开这里再说!”夏远深知此地不宜久留。
“不行!”女人很倔。
“你是不是有病?知不知道这里很危险?”夏远也怒了,背起老人就往大巴车方向走。
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吼,女人呆了呆,逆反心理顿时产生,不过夏远又一句话让她克制住了拿医疗箱的念头。
“这伤我能处理!”
眼见姥爷被夏远随意扛着,头也不回走了,女人犹豫片刻,跺了跺脚,只得小跑着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很快来到之前下车的地方,然而大巴车早特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车子已经……”
略一停顿,夏远刚要说话就听后面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就是一连串哐哐当当的声音,显然又是一块落石。
两人下意识回头一看,车祸现场灰尘四起,侧翻的越野车已不在原地,正蹦蹦跳跳欢快地往山崖下滚。
眼见如此,女人当时就呆了,但凡两人再在现场磨蹭两分钟,恐怕就是凶多吉少了。
女人不忿的神色这才减轻了很多,下意识偷瞄了眼夏远,却见他神色坦然不动,不免有些羞惭。
沉默片刻,继续往回走,夏远解释道:“我坐的大巴车已经走了,我记得前面不远有条岔路口。”
女人很想说,我们就在县道边等待过往车辆支援不好吗,话到嘴里却没说出口。
到了铺着碎石路的岔路口,往里走了段距离,夏远左右看了看,放下老人,对女人道:“我去找点东西。”说完就钻进碎石路边的林子里。
……
你所看到的世界只是那些人愿意让你看到的世界——西川省前任省委常委、专职副书记李常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