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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假期过后，临港市迅速入冬。
林向晚从座位上起身，将桌上的课本收进包里，距离下课铃响已经过去二十分钟，现下教室里只剩她一人。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接近六点，外头天色昏暗，雨已经停了。
出教室时顺手关上了室内的灯，走廊头顶的白炽灯光泽暗淡，有些糊眼，隔壁教室几对情侣小声嬉戏打闹，女孩娇嗔的声音传进林向晚耳中，她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从楼上往下看，树梢时不时滴下几滴水，地面铺着一大滩一大摊的水渍，路上行人稀稀落落。寒气从四面八方袭来，林向晚稍微拢了拢身上的大衣，将脖子上的围巾绕紧了些，手插在大衣口袋里，下楼梯往校门走。
走过教学楼区域，路灯变得更加昏黄，间隔着的几个坏了似的咔嚓咔嚓闪烁着，仅能凭借反射出的亮光辨别脚下的积水。
林向晚只穿了双薄帆布鞋，头低着，一步都不敢松懈。
口袋里的手机传来震动，从手心处往外蔓延。
林向晚边慢步走边拿出手机，屏幕亮光打在她雪白的脸上，像一朵清冷无暇的睡莲。
顺着屏保上显示的微信消息点开。
沈嘉禾：【晚晚，你到店了吗？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你穿上礼服的样子了！】
手上的热量因为暴露在外面猛然散开，她快速在对话框输入：【在路上了。】
——砰
林向晚感觉到撞上什么东西，但并非是电线杆或树干一类，没那么坚硬也没有痛感。她下意识抬头，面前是一个比她高了小半个头的……男人。
后退两步，脚下传来一阵湿凉。
唔，还是踩到了。
但此刻顾不上这些，林向晚极快地说了句抱歉，男人看了她一眼，点了下头，表示没事。他手上拿着手机，似乎是在打电话，随后快步离开。
林向晚将刚刚还没来得及发出去的消息按了发送，又打开手电筒，低头照了照脚下，前沿湿了大片，好在她今天穿得深色鞋子，看不太出。
随即收起手机，继续往外走。
背后传来刚刚那人打电话的声音，声音很大，近似破口大骂，但又带着笑意。离得不算远，林向晚清晰地听到他喊：“江叙，你他妈啥时候过来的？”
jiangxu？
她回头看了眼，心头莫名浮起一丝紧张感，心脏反常般剧烈跳动，又随着那人走过拐角消失在视线里，而恢复正常频率。
想什么呢？
这世上同名同姓的人那么多。
林向晚握紧口袋里的手机，继续朝外走，接近校门处，路灯质量明显好了许多，手心又传来震动，这次没急着回复。
临港大学对面有条全市著名的小吃街，即使是冬天，外面依然密密麻麻挤满了人。
她想了想，干脆到了对面礼服店再回。
正值红灯，斑马线前聚集了大片的人，林向晚尽量往边缘靠。
如果有上帝视角，会觉得她和这副热闹的场景格格不入，周围人几乎都是三两成群，挽手交好，只有她，看上去寂寥又孤傲。
一阵风吹过，顺着嘴角缝隙直直地往胃里灌，林向晚伸出手把围巾往上拉了拉，遮住半张脸。
红灯还剩十秒。
在这个时候，她隐约听到左后面传来了几声有气无力、苍老衰弱的叫卖声。
林向晚偏头瞥了一眼，花坛边坐了个老奶奶，头发花白，衣衫单薄打着补丁，背有些佝偻。老人不断往手里哈气。
她的脚边放了个提篮，满满一篮子黄橙橙的柑橘，在无边黑夜里异常耀眼。
人潮开始涌动，绿灯了。
林向晚叹了口气。
而后，逆着人流走到老奶奶面前，蹲下问：“您好，这个橘子怎么卖啊？”
老人热情地咧嘴笑，嘴里牙齿掉了好几颗，面颊的皱纹随着笑容拉出几道弧线，眼睛眯成一道弯，应道：“五块钱十个。”她从篮子里挑了个橘子，剥开，果肉饱满水润，“很甜的，你尝尝，尝一下不要钱。”
林向晚接过，掰了一瓣放进嘴里，微微的凉意顺着口腔向下滑去，不禁微微轻颤了下。
她笑道：“甜。”然后扯过提手上的红色塑料袋，甩开，几乎没有挑选，装了满满一袋，“您帮我算一下吧。”
“好好。”老人慢慢数着，数到最后一个，“三十二个小姑娘，你就给十五块钱吧。”她一边说一边扯过两个塑料袋套住，又塞了几个橘子进去。
林向晚觉得鼻尖有股涩意，难受到眼角微微泛红，呼吸紊乱。
她强忍着，回笑，准备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付钱。又想到什么似的，找旁边摆摊的商贩换了二十块钱，递给老奶奶。
“我只有二十块，不用找了。”
老人没接，手伸进破布衣服里，从里面掏出个黑色塑料袋，打开，又一层白色塑料袋。最后，露出了藏在里面的现金。
扒拉了一会，找到个五块的纸币，硬塞进林向晚手中，这才收下那二十块钱。
林向晚感觉呼吸一滞，那股酸意久久未退，她把钱捏在手里，提起橘子，缓缓起身。
没走几步，她又退回来。
将橘子放下，摘掉了脖子上的围巾，轻轻围在老人的脖子上。老奶奶瘦小，一个围巾差不多挡住了半个身子。
“姑娘，我不冷，你快围着吧。”
林向晚按住老人准备取下围巾的手，又理了理：“我家很近的，您卖完了早些回去吧。”
怕老奶奶跟上来，她提着橘子迅速转身走了。
老人在身后喊道：“谢谢你了，小姑娘。”
还是红灯，和她刚出来时一模一样。
四周是更换了一批的勾肩搭背的大学生，唯一不同的是，林向晚手上多了一袋橘子，脖子上的围巾换了个主人。
没了围巾，冷风瞬间从脖子处直往下灌，橘子很重，她也没法快步走过去。
等到了店前，整个小脸都冻得泛红，耳朵更是没了知觉。
礼服店在巷子深处，没有店名，门口招牌上只画了个简约的月亮，闪着透亮的黄光，在附近一片小有名气。
林向晚大一主持学校晚会时穿得礼服就是在这借的，说起来，本来支持人礼服是学生会负责安排的，但是那时候江叙觉得不好看，便带她来这选了一套。
她摇了摇头，试图不再去想。
如果不是沈嘉禾要参加某站举办的百大博主颁奖典礼，并要求自己陪她去，林向晚应该也不会再来这家店。
盯着招牌看了几眼，模糊中感觉，六年前她来这的时候，这家店似乎是有名字的。这是老板怕太火了，才弄得这么低调吗？
不过，这个风格她还挺喜欢的。
推门进去前，林向晚打开手机看了眼，沈嘉禾要她试礼服的时候一定要发给自己看，她回了好。
往里走，靠左侧是整齐挂放的礼服，右侧则类似会客区域，放了沙发和茶几。
店内开了暖气，寒意瞬间被驱散。
见来了人，店员小姐姐立刻上前。
接过林向晚手中的橘子，领着她到沙发处坐下，又从旁边饮水机接了杯温水递给她，拿过茶几上的宣传册翻开：“美女，您可以先看看喜欢哪种类型的，然后我帮你推荐。”
林向晚抿了两口温水，也没翻，来时就已经想好了，目标明确道：“你们这可以租礼服的吧，我想租一套稍微低调点的。”
店员小姐姐眼珠一转，不动声色将面前的人打量了一番。
肤白貌美，杏眼含情，鼻子小巧可人，嘴唇却又生得十分性感，但在完美的鹅蛋脸上并不显突兀。比之明星也毫不逊色。
也因此，潜意识里对林向晚所说的“低调”产生了误解，带着她看了一些款式不那么夸张却还是有些华丽的礼服。
看了一会，林向晚停住脚步，面露难色，说：“有没有那种纯色没什么装饰的，不要太张扬。”
店员似乎还是没能理解她的意思，又看了几套，仍没有满意的。
林向晚闷闷地泄了气，明天的主角又不是自己，她不想抢了沈嘉禾的风头，也不想被其他人注意到。“麻烦你了，这些都不太合适，我再去其他地方看看吧。”
店员顿了顿，说：“确定那件吗？”
“嗯？”林向晚侧眼看过去，以为在和自己讲话，才看到店员扶着耳朵上的黑色耳机。
她低下头，准备往外走。
“小姐，这里有一件你应该会满意。”
跟着店员走到二楼尽头。
纯白色帷幔打开，后面是一件纯黑抹胸礼服，除了腰后点缀的白色蝴蝶结外再没有其他浮夸的装饰，裙子不长，下摆微微开着。
确实符合她所说的要求，高贵却低调。
林向晚看不出礼服的材质，但单独放在这里，想必也不会便宜。
“这个……我可能没这么多钱。”
“我们店最近刚好有个活动，小姐要是可以穿上这件裙子，拍两张照片为我们宣传一下，可以免费租借。”
林向晚目光落在店员微弯的嘴角，这怎么听起来这么玄乎呢？就像是，刚刚才决定下来的活动？她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随即又看了看面前的礼服，倒是真的很漂亮呢。出卖一下肖像权换得这件礼服一天的使用权，好像也不算是个亏本的买卖。
心中做了权衡，林向晚淡声道：“好的。”
简单妆发后，她在店员的帮助下穿上了礼服。
脖颈处白皙的皮肤露出，锁骨上挂着一大串珍珠项链，颗颗圆润饱满，成色绝佳，却并不喧宾夺主。
头发在脑后扎成一个小丸子，背部线条好看至极。
因为脚打湿了，她拒绝了店员递给她的鞋子。
此刻脚上是一双不怎么搭的蓝色帆布鞋，但反倒显得她整个人随和明朗。
从试衣间出去后不到片刻，便吸引了众多目光，余光能察觉到从异性眼里散发出的不友好，带着凝视意味并非欣赏。
林向晚觉得自己像动物园里的动物，又有点像是橱窗里供展示的装饰品。
没多看镜子里的自己，她回试衣间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了手机，麻烦店员小姐帮她拍张照片。
店员接过手机往后退了退，“我喊三二一就拍。”
“好。”
“三……”
“二……”
还没喊到一，林向晚蓦然察觉到店员身后走过个人。
她的注意力偏移。
男人身材高大挺拔，穿着立领黑色外套，额前散落碎发，内双的眼睛轻敛。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刹那间，两人目光对视，空气仿佛凝滞。
他的目光生硬冷漠，没有丝毫惊诧。
是江叙。
“一。”
店员声音落下，“哎呀，可惜没看镜头，要不要再来一张。”
林向晚撇开视线，回道：“不用了，谢谢，就这张吧。”再抬头时，江叙已经不见了。
她打开手机，把照片发给了沈嘉禾。
【卧槽，太他妈美了！】
【我就说我应该过去的。】
【这衣服看着有点眼熟，呜呜呜，就像是为你量身打造。】
林向晚笑着回了句：【太夸张啦！】
沈嘉禾向来喜欢夸大其词，她也习惯了。
跟着店员到了摄影棚，按照约定，她只用拍几张照片即可，花不了多长时间。
可思绪一直被刚刚的画面牵着，林向晚的表情呆滞，笑起来也像失了魂。
摄影师察觉到了她身上诡异的气氛，却并没有说什么，反倒还时不时地夸几句。
就像这照片并不是用来宣传一样。
这个环节也很快结束。
林向晚换下礼服，和店员约好明天中午再过来，便往一楼走去。
一楼的会客地在楼梯靠后的位置。
因此，一直到下了楼梯，林向晚才惊奇地发现。
江叙正坐在沙发上，
吃着她买的橘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