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海城已经入夏。
烈日炎炎,照得城市被一片闷热笼罩,金乌西坠,带来了层层乌云漫过天际,渐渐朝着更远的地方铺散开来。
就要下雨了。
姜眠还在一家咖啡厅里等着。
从中午到下午,快六个小时,她还没等来那个人。
即便耐心很好的她,这会儿秀气的眉尖也蹙起,有些浅浅不耐。
手机就摆在手边。
半个小时前,她刚给贺明川发了一条消息,还是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昨晚,贺明川回来得很晚。
但在他回来之前,姜眠收到了一条来自他的短信。
贺明川:晚上要回去,你放心,不碰她。
很明显,这不是发给她的。
而是发给贺明川外面那个女人的。
只是他喝醉了,发错而已。
眼睛发酸,她盯着消息看了很久,替自己难堪。就在收到短信时的那一秒,姜眠还开心不已。
结婚三年了,这还是第一次这么晚收到贺明川主动发来的消息。
她想,什么都好,哪怕只言片语都行。
没想到却是这么打脸的内容。
他和外面那个女人已经发展到这个程度了吗?
为了对方,连回来不碰自己这样的事都要信誓旦旦地表忠心 ......对比起来,她这个正牌妻子像极了笑话。
训练有素的服务生走来,贴心询问:“太太,您还要续杯吗?”
她素白的手就自然而然地搁在桌上,无名指上戴着的钻戒显示着她已婚的身份。
“不了。”姜眠回过神来。
不等了,六个小时足够了。
走到门外抬眼看了看,头顶乌云沉沉,紧接着闪电划过云层,大雨倾盆。
雨下得太急太大,又是晚高.峰,她根本打不到车。
等她湿漉漉地回来时,时间已经向后推移了两个小时。
一进门,迎面而来的是贺老太太的冷言冷语。
“这么晚了才回来,不知道今晚家里来客人吗?早就跟你说了,要你早些准备,又弄成这样,像什么样子?”
“好了,妈,您消消气,小眠肯定也是有原因的。”贺母温柔地劝着,看向姜眠的眼神冰冷。
“还不快点去厨房!”
老太太见姜眠还傻站着,用力拿着拐杖狠狠捶了一下地板。
“是。”姜眠来不及换衣服,一头扎进了厨房。
她手脚麻利,动作很快,将贺老太太日常爱吃的甜汤都炖上,然后盯着那袅袅而起的蒸汽发呆。
身后还有隐隐约约的对话不断传入她耳中。
那是贺老太太与贺母在说话。
“早说了不要阿川娶她,真是丧门星,进门几年了都没怀个孩子,看着就讨厌。”
“阿川也是不得已,当初不是为了报恩才有了婚约,谁知这姜家人这么不识趣。”贺母叹息,“您仔细别气坏了身子。”
姜眠不愿再听,起身关上了门。
三年前,她也是大家族出身的千金小姐。
可惜父亲遭人陷害,锒铛入狱,唯一能顶事的大哥又突发车祸,当场丧命,整个姜家能主事的只剩下她一人。
姜氏她是保不住了。
但她必须要保住爸爸。
一向温柔的她做出了一生中最大胆的决定,拿着爷爷给的信物找上门去,直接向贺家逼婚!
她与贺明川本来就有婚约。
如果没有那一场意外,她和他将会是天作之合。
树倒猢狲散,人走茶凉。
爸爸的判决还没下来,贺家就不愿履行婚约了。
姜眠特地找来了媒体,开了直播,她就是造势,逼得贺明川不得不低头,不得不娶她!
只要她拥有贺家少奶奶的身份,爸爸才里面才能平安无事。
贺家爱惜羽翼。
更不愿被人说落井下石。
最要紧的,当年姜眠的爷爷曾经救过贺家一次。
于情于理,贺家都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跟姜眠闹崩。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姜眠成功了。
以救命之恩,换与贺明川的一场婚姻。
领证那一天,贺明川甚至都没到场,只安排了助理带着他亲笔签字的单子过来。贺家在海城只手遮天,另外一个领证的人没来,不算什么大事,照样能拿到结婚证。
那一年,刚满二十一岁的姜眠成了贺太太。
结婚三年,她与贺明川成了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
原以为自己能坚持一辈子的。
在昨晚看到那条短信时,姜眠的心还是乱了。
在一段没有爱的婚姻里,男人出轨才是常态。
甜汤煮好了。
管家取走,给贺老太太送去。
是了,在这个家,她比佣人都不如,是没有资格进入贺老太太的房间的。
回到她与贺明川的主卧,她习惯性地开始收拾。
贺明川挑剔,处处都讲究。
衣食住行,每一样都有他自己的要求。
她会一件件熨烫,再按照他的习惯搭配装进包里,挂起来放好。
三年间,这些事都是她亲自来做。
从讨好贺明川的口味到脚上穿的鞋袜,无处不精细,她已经从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变成了贺明川的专职保姆。
她不是不知道那些人在外面笑话她。
但她无所谓。
身后的门咔嚓一声响了,贺明川回来了。
她身形微动,没有回头,还是专注着将手里的事情忙完。
放下熨斗转过身,她看见贺明川坐在沙发上盯着自己。
心颤了颤,对上那双冷沉森然的眸子,她捏紧了掌心。
夫妻二人对视着,窗外雨声不断,噼里啪啦。
可房间里静谧无比。
眼前的男人穿着考究的西装,身姿颀长俊逸,面容更是出挑,那眉眼英挺,眼眸深邃,本该是最温柔英俊的一张脸,却因为他周身弥漫开来的低气压而让人觉得喘不过气来。
这是一张对姜眠而言,贯穿了她迄今为止所有时光的脸。
她,爱他。
爱得隐秘多舛,爱得浓烈炙热。
可惜他不知道。
他只认为她是逼迫他娶她,逼迫整个贺家被拉下水的罪魁祸首!
“你都看到了?”
贺明川翘着腿,双手自然而然地放在膝头,清冷的声音里透着几分嘲弄。
姜眠咬着牙:“嗯。”
“也好。”他似乎轻松了起来,“苒苒回来了。”
她微微一怔。
他口中的苒苒是傅苒!是他的初恋白月光......
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又来了句:“离婚吧,把这个位置还给苒苒,这本来就不属于你。”
咔嚓——
她的心仿佛被什么捏碎了。
鲜血淋漓,又带着清晰无比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