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
“笃笃笃!”
一阵急促不耐的敲门声响彻在幽静小院里。
麒麟宫大管事立在房门外,眉头紧皱,阴阳怪气朝里头道:“我说小公子,您到底在磨蹭什么,族长夫人还有少主都在正殿等着呢,您还真当自己做过几天少主,就能摆少主的架子了?”
好一会儿,房门才从内打开。
出来个少年。
少年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穿一身雪袍,乌发如瀑布般垂至腰间,长睫浓密,鸦羽如飞,天生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眼尾一粒朱红小痣,印在雪白肌肤上,格外引人注目。
大约年纪小的缘故,不显妖娆,反而衬得安静而乖巧。
少年睁着双乌漉漉的眼睛,额上薄汗未消,像刚生了场病似的,乖巧道:“对不起,大总管,我、我不小心睡过了。”
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若落在一般人眼里,定忍不住怜惜。
然管事却清楚,这小东西天真无邪的外表下藏着怎样一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狡黠心肠。当即冷笑:“哟。”
“也亏您说得出口。今天是什么日子,也能睡过?便是少主那般体弱,都早早起床梳洗,到正殿等着族长夫人过去。你倒是比少主还金贵。”
管事眼风如刀,一寸寸刮过少年那一身莹白如玉的肌肤。
“没那小姐的命,倒是养了一身娇气的毛病。”
要不是因为这小东西,少主怎会流落西海,吃那么多苦头,落下一身病根。这小东西倒好,平白享受麒麟宫仙气滋养那么多年,从头发丝到脚趾,养的娇嫩雪白,玲珑精致。哪像少主,如今手指上还布满当年在西海做苦活时留下的粗糙厚茧。
这等血脉低劣的小东西,合该直接赶走,让他也吃吃少主当年吃过的苦头才对。
偏这小东西心眼多,手段高,长着副玲珑心肝,平日总能用各种法子把族长夫人哄得团团转。族长夫人本就是宽厚之人,真心实意的当亲子养了那么多年,自然也就不忍心将他驱逐出族,连平日吃穿用度,都依旧让他依着少主标准来。
管事看向少年的目光不由更怨毒几分。
昭昭盯着此人嘴脸,不由想起当年自己还是麒麟宫金尊玉贵的小少主时,这人是如何跟在他屁股后面谄媚奉承。
那时候他是一只颇为骄纵顽劣的小麒麟,处处被人捧着,根本连个正眼都没瞧过这家伙,想来因为这原因,被此人记恨在心。
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昭昭心里虽瞧不上这等狗仗人势的狗东西,面上还是道:“有劳大总管亲自过来一趟,待会儿我会跟兄长和族长夫人道歉的。”
“小公子有这自觉就好。”
管事冷笑一声,见这昔日高高在上、根本连正眼都不屑瞧自己的小东西如今乖顺的像一只猫儿,心里生出一阵报复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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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麒麟宫很热闹,处处洋溢着欢快气息,只因少主司南行了成人礼,明日就要正式启程入仙州第一学府——一十四州拜师学艺了。
主殿聚满人影。
坐在上首的是麒麟王夫妇,两边坐满族中长老和长辈。
此刻,众人都和蔼的望着站在殿中的白衣少年。少年眉目清隽,头戴玉冠,腰饰琳琅,白色仙袍上绣着精致暗纹,阳光一照,光华流转,通身的文雅贵气,只是似有不足之症,面色透着股病态的苍白,正是麒麟王夫妇独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麒麟少主司南。
也不怪麒麟王夫妇如此疼爱这个独子,恨不得把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搬到爱子面前。
当年麒麟王妃生产时,正赶上魔族余孽作乱,作为镇守一方的仙族,夫妇二人也应召出战。麒麟王妃当时已怀胎八月,直接就在战场上诞下麟儿,不料兵荒马乱中,竟错将一尾小巴蛇当做亲子抱回了麒麟宫。因为这小少主是不足月生的,在蛋里呆了足足一百年才破壳而出,麒麟王夫妇十分溺爱,从小千娇万宠的养着,还专门在麒麟宫中造了一个汤池,引灵泉水灌入,让小少主吸纳灵气,滋养身体。小少主生得玉雪可爱,漂亮灵动,麒麟宫上下没人不喜欢。直到这小少主满百岁时,变故发生了。
麒麟一族的年龄都是从破壳开始算,满百岁,要办百岁宴,成百岁礼。满百岁的小麒麟,都要取一滴心头血,以血为引,把名字写到族谱上。小少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这百岁礼自然办的格外盛大格外隆重。谁料在最关键的血引环节,那小少主的心头血,竟与族谱不融,无论用什么方法,都无法在族谱上写下姓名。
这是麒麟仙脉对外来血脉的排斥。
麒麟王夫妇和宾客们正惊疑不定时,与麒麟宫素无来往的西海蛟族忽然到访,还领着个羸弱苍白的少年,称少年才是真正的麒麟少主。
满座皆惊,麒麟王夫妇怒不可遏,要把人赶出去,忽有族中长老提出,不妨验验那少年的血。麒麟族的神官于是取了那少年的心头血,往族谱上一引,竟当真留下了痕迹。
麒麟王夫妇才知道,原来当年他们竟抱错了孩儿,把一颗巴蛇蛋错当麒麟蛋带了回来。他们真正的孩儿,则跟着蛟族流落到了西海。
族中长老们大怒,觉得是巴蛇一族为了混淆仙族血脉,提升地位,故意设计了这出歹毒的偷梁换柱之计,当场就要把假少主逐出麒麟宫,并派兵攻打巴蛇一族。群情激愤,最后还是素以宽厚仁爱著称的麒麟王做主,将假少主留了下来。
“我儿过来。”
麒麟王妃将爱子召到跟前,目光里满是怜爱,命贴身侍女呈上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一封信。
“一十四州一百年才开山收一次徒,你刚行了成人礼便能赶上,实在是幸运。只是州内神仙虽多,上神却只有三位。想要入上神门下,必须有推荐信才行。这是父王母妃特意托人请天族的司命星君为你写的推荐信,待入了仙州,你直接执此信去拜访碧华君即可。你身子羸弱,碧华君恰好擅长医术,又与麒麟宫有些交情,拜碧华君为师,于你再合适不过。”
长老们不免面露遗憾。
一十四州三位上神,碧华君虽也不错,可论实力,最厉害的自然当属有“三界第一剑”之称的战神长渊。
那可是仙界万年来唯一一位步入上神域的剑神。千年前仙魔大战,凭一柄赤霄血洗魔窟,斩魔君问天头颅,将魔族老巢捅了个底朝天,至今魔族人听到这位大名都闻风丧胆,屁滚尿流。
这回一十四州开山收徒,动静闹得格外大,皆因有传言流出,已经数百年没出过雪霄宫的战神长渊有意在今年新入门弟子中,挑一根骨绝佳者作为关门弟子。
听说今年五族十二世家都派了适龄弟子入仙州求学,奔的无非是战神这块金字招牌。
以少主麒麟血脉得天独厚的优势,若能拜战神长渊为师,前途定然不可估量,能早早步入神域……可惜,被那不争气的身子拖了后腿。
长老们例行惋惜了一番,便不约而同的皱起眉,将怨愤目光射向站在殿门外的另一少年。
当年若非巴蛇一族心思歹毒的想出偷梁换柱之计,用他们低劣的血脉冒充麒麟少主,少主也不会流落西海,落下一身病根。
族长夫人也是忒心善忒宽厚,出了这种丑事,竟也没将那条小巴蛇赶走,还让他留在麒麟宫,就连此次入一十四州拜师学艺,也让这小东西跟着。
哼。
多半是这小东西又使了什么手段,讨族长夫人欢心。
麒麟王夫妇显然也看到了躲在门外的昭昭。
麒麟王和蔼招手:“昭昭,过来。”
少年一直如影子般安静站着,闻言,方抱着怀中一壶琼浆进去,走到殿中,规规矩矩磕了个头:“拜见族长,夫人。”
麒麟王是个白净文雅的男子,笑道:“你这小家伙,哪来这么多繁文缛节,过来让我瞧瞧。”
“是。”
昭昭眼睛悄悄一瞄,见麒麟王夫妇都神色和蔼,面带笑意,并没有不悦之色,才起身走过去,将怀里的琼浆双手奉上。
像个小大人一样,眼睛亮晶晶道:“这是我去年酿的琼浆,可惜没赶上莲花开的季节,用了桂花代替,一直埋在院子里,用灵泉水养着,今日特意带过来孝敬族长和夫人。多谢族长夫人,养育我这么多年,还允我和兄长一道去一十四州拜师学艺。”
“好,好孩子。”
麒麟王笑着让人把琼浆收起来,继而想到什么,和爱妻对望一眼,有些迟疑道:“昭昭啊,天族那边,只能给五族十二世家出身的纯正血脉写推荐信,故而……本王与你母妃,只给你兄长弄来了推荐信。”
没有推荐信,便意味着摸不到上神的门,只能退而求次,拜中神或下神为师。但如今求学弟子一年比一年多,连中神也开始注重推荐信,作为对弟子家世人品的考察凭证。
旁边司南一愣。
少年却早料到一般,乖巧无比道:“族长言重了。我本来就不需要的。只有拜上神为师,才需要推荐信,以我的出身与资质,就是族长夫人给我讨了推荐信,也是浪费。”
“能入一十四州,瞻仰一下仙州的风采,学一些本事,我就心满意足了。再说,兄长体弱,此去仙州一路奔波,定然很辛苦,我的主要任务是照顾兄长。”
夫妇二人暗暗松口气。
麒麟王妃温柔道:“好孩子,你能如此懂事,再好不过了。其实,一十四州的中神与下神,亦都实力强劲,各有专长,无论拜哪位为师,于你都是天大的机缘。”
“你且随你兄长一道,好好学本事,莫再如以前一样贪玩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