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矣电话响起来的时候他正往校门口走,手里拿着厚厚的一沓资料,脚底下是一层薄薄的冰,走得小心翼翼。
“今儿有什么打算?”
方矣接电话的时候没注意来电人,眼睛一直盯着地面,生怕摔了,这会儿听了声音才发现是崔一建。
“没打算啊。”方矣费劲地走到了校门口,直接上了路边停着的出租车:“岭东南街与和平路交汇翡翠公馆。”
出租车师傅一声“好嘞”,打开计价器,“呲溜”滑出去了。
昨天刚下了一场雪,今天上午温度突然升高,到了傍晚,之前化成水的雪又在地面结成了冰,路难走着呢。
“你现在在哪儿呢?”
“刚从学校出来,准备回家。”
崔一建一听,乐了:“这就准备上岗了?”
“明天第一天。”方矣靠在椅背上,心情不错,“折腾了这么久,再拖下去我真准备回去申博了。”
“你可别读了,”崔一建说他,“上学有什么意思啊?这么的吧,今天算是双喜临门,晚上一起喝酒呗。”
“还有哪一喜?”
“光棍节啊!”崔一建说他,“你别跟我这儿装,方老师感情生活一片空白,这事儿大家伙谁不知道啊!”
方矣笑了:“……行吧,时间地点,我去就是了。”
“九点半,老肖酒吧,他说他那儿来了个新的酒保。”
“他看上了?”
“这位人民教师的思想怎么那么龌龊呢?”崔一建说,“老肖说这酒保小哥会调一百零八种酒,咱可以挨个试个遍!”
“一百零八种……”
“我也不太信,晚上去验验货呗。”
“还验货,你这张嘴也是说不出正经话了。”
方矣不是那种爱玩爱闹的人,但身边那几个关系好的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他们不省油也就算了,还非拉着方矣一起,干什么都不落下他,美其名曰“拯救空巢老男人”。
方矣其实也没多老,28,正是大好年纪,但因为他的生活跟那些狐朋狗友比起来实在有点儿规律得吓人,所以才总被吐槽是老年人。
九点半去酒吧,平均一个月也就一回,而且每次去,他差不多都十二点前就回来,崔一建吐槽他是21世纪的辛德瑞拉。
要知道,方矣的日常是早上五点半起床晚上十点半睡觉,不抽烟少喝酒,不喝可乐不熬夜。
崔一建说:“这不是当代年轻人的生活方式,我得把你从深渊中拯救出来。”
然而,崔一建屡试屡败,这么多年过去了,方矣依旧保持着良好的生活习惯,只是很偶尔的才跟他们胡闹一回。
方矣先回了家,翻了翻今天拿到的资料。
他在国外读完研究生之后在那边工作了几年,去年回国,玩了一阵子,琢磨着找个清闲点儿的工作,后来到一所大专当了一阵子的辅导员,家里始终觉得大专不太好听,赶巧碰上有个机会,S大金融系的辅导员调走了,方矣他爸托了点儿关系,还算顺利地把方矣给安排进去了。
他今天去学校办手续,拿到了自己即将接手的□□。
S大虽然算不上什么名牌大学,但是所还不错的重点,当时方矣他爸说:“要不你还是读个博,之后在学校教课总比当辅导员好得多。”
方矣觉得无所谓,相比于教课他其实更愿意和学生们相处,过去那段时间的辅导员经历让他觉得挺珍贵的,不省心但有意思,他喜欢。
他翻看了一会儿□□,把比较特殊的单独拿了出来,准备之后再仔细研究一下。
八点多的时候方矣冲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在九点前出门了。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光棍节”还真的成了一个“重要节日”,明明天冷路滑,想着要喝酒方矣就没开车。这种天就应该在家里窝着,可是外面竟然到处都是人,他裹着大衣站在寒风里,好一会儿才等到一辆空车。
上了车,车里正放着那首经典又应景的《祝天下所有的情侣都是失散多年的兄妹》,这歌挺损的,但听得方矣还挺乐呵的。
到酒吧的时候九点二十五,方矣向来守时,崔一建说这也不是年轻人的作风。
他进去的时候老肖正在吧台跟人聊天,见了他直接招手叫他过来。
“怎么样?新单位可还行?”
“重点大学,你说呢?”方矣坐在他旁边,问,“老崔还没来?”
“那狗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呢,那边给你们留了座儿,走,我带你过去。”老肖冲着斜对面的酒保打了个响指,响指声被淹没在音乐声中,但那酒保就像是跟老肖心有灵犀似的,还真凑了过来,老肖说,“你最拿手的,先调十种给我们送过去。”
酒保对他点头,然后转身工作去了。
“行啊,还真越来越有老板样儿了。”方矣跟着老肖挤过人群,朝着里面的卡座走。
他们俩加上崔一建是从小就在一个大院儿里长大的,用长辈们的话来说就是“穿开裆裤时就厮混在一块儿”,后来这么些年,崔一建迷恋崔健去玩儿摇滚,现在又摇又滚就是不摇滚,老肖前几年盘了这个店,gay吧,生意开得红红火火,而方矣,大学毕业之后出国读书工作,最近这一年多才回来跟他们会合。
三个人,三条路,三种性格,但是一直是最铁的哥们儿。
除此之外,他们仨,方矣跟老肖都是gay,也都几年前就出柜了,不同的是老肖恨不得把“我是同性恋”几个字刻脸上,方矣却低调得多,三人中只有崔一建是个异性恋,总说自己是“三人帮”的一枝独秀。
酒保活儿不错,很快就把酒给端了上来,倒是崔一建,十点多才来。
“狗东西!”老肖骂他,“没一次不迟到的!”
崔一建霸气地往那儿一坐,一口干了一杯酒:“卧槽,这什么玩意儿?”
方矣笑着看他:“据说这叫‘醉生梦死’。”
“欧阳峰他大嫂酿的酒?就这味儿?”崔一建觉得嘴里发苦,拿着那杯子端详。
“不是欧阳峰他大嫂酿的,是我家新来的酒保调的。”老肖踢了他一脚,“来来来,今天这么好的日子,咱三个光棍凑一块儿,好好喝一杯。”
桌上的十杯酒还剩下七杯,三人一人拿了一杯,崔一建搂着方矣说:“顺便再庆祝一下咱们小方成功跳槽,今晚不醉不归!”
说着不醉不归,但方矣明天得去上班,他计划着十二点准时回家。
喝酒喝了一会儿,崔一建坐不住了,拉着他们要去跳舞,方矣摆摆手,不去,他受不了群魔乱舞,更受不了在舞池里被人乱摸。
叫不动方矣,崔一建直接把老肖拉走了,卡座剩下方矣一个人,他百无聊赖地看热闹,结果一个不小心,喝得有点儿多。
当方矣意识到自己有点儿喝多了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他琢磨着索性回家睡觉吧。
站起来看了一圈,没看到崔一建跟老肖,他都习惯了那俩人半途消失,跟酒保打了声招呼就出去了。
酒吧外面,热闹得不像话。
“光棍节”跟“情人节”似的,这叫一个热闹。
他没急着打车,而是靠墙站着,吹吹风,让脑子清醒一下,他怕自己这状态再吐人家车里。
不过,他低估了那酒劲儿,风越吹,他越飘。
方矣后背贴墙整个人飘飘欲仙呢,一扭头,看见斜前面站着个高个儿青年,对方穿着跟他同款的大衣,不过显然比他这件大一号。
那人正低头打着电话,另一只手夹着烟,对方突然抬起眼看过来,方矣心里瞬间鼓点大作。
这世界上长得帅的男人到处是,可是能帅得恰好戳中自己萌点的倒是不多,如果是平时清醒的时候,方矣肯定一被对方发现就赶紧收回视线,可这会儿他飘着呢,胆子也大着呢。
方矣毫不闪躲坦坦荡荡地盯着那人看,眼角还挂着勾人的笑,耳边传来一声玻璃碎裂的声音也没管。
那边的吵闹声越来越大,方矣被这声音扰了兴致,皱着眉头看过去,发现是几个人扭打在了一起,刚刚摔碎的是酒瓶。
他懒得管,现在晕晕乎乎的也管不了,于是继续扭头欣赏帅哥。
没想到的是,几秒钟之后,方矣突然被那帅哥拉过去护在了怀里,一个酒瓶擦着帅哥的肩膀飞过,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方矣还晕着呢,看见警车来了。
“哇……”他喝得上了头,这会儿整个人都傻愣愣的。
他们在一边看着警察把打架的人带走,方矣说:“刺激。”
实际上,方矣并不是一个喜欢刺激的人,可人一喝多,心底里那点儿不纯洁的念头全都被激发出来了。
他闻着浓重的酒味儿,不知道这来自他自己还是紧贴着他的帅哥。
他抬起头,恰好对方也在看他。
方矣看了一会儿,笑盈盈地说了句:“我怎么跑你眼睛里去了?”
下一秒,他面前的帅哥打了个酒嗝,酒气扑鼻而来,方矣醉得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