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门关,大魏与北匈的分界处。
吕南星后颈被一双粗重的手箍住:“你猜常胜侯会不会救你?”
她裹着一件白色狐裘披风,更显面色惨败。
“你再猜猜,你能抵几座城?常胜侯不败的神话马上就会被打破了,哈哈哈——”粗糙的指腹划过吹弹可破的面颊。
女子闭上眼睛忍住恶心,突然她听到空气被刺穿的声音,瞬息几支箭已经穿过她的四肢百骸,那箭矢比背后粗糙的手还重,死死将她与后头的男人钉在了一起后倒地。
临死前她睁大了双眼,只见人群簇拥的车轿中,掀开车帘子露出的那一抹红。
她瞬间明白了——那日营地混乱,两军交战间,本来敌人要带走的,应是常胜侯的未婚妻萧奕诗。
丫鬟让她穿平日从未穿过的红衣,那是萧奕诗常穿的颜色。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她含着卑微的恨离去。
“娘子,娘子——”
床上的人儿缓缓睁开眼睛,呆楞,疑惑。明明周围那么安静,但临死前万箭穿心铺天盖地的疼痛和震耳欲聋的叫喊都那么真实。
吕南星眨了眨眼——抱琴死了那么久,还在这儿等着她呢!
“抱琴——你怎么还在这儿?投胎找个好人家,等着我,难道下一辈子还要当我的婢子吗?”
吕南星将手伸向抱琴,却带扯了身子,此时才感觉浑身疼痛。
“娘子你说什么呢?声音这般嘶哑,怕是掉入井中着了凉,可是怎么办?奴婢请不到大夫。”
抱琴目露担忧与无助,眼泪已经含着了。
“我这是怎么了?”又掉井里了?她刚进侯府的时候,就在打水时被人推下了井里。
“娘子你没事吧?昨儿你掉井里了。侯爷这几日都没过来,奴婢出不去,找不了大夫,府中的人也都不理奴婢。”
这感觉多么似曾相识。过了许久,她发现她可能重生了,还重生在了刚进侯府不久。震惊之余又庆幸,庆幸之余,又觉遗憾,若是重生在没遇见他之前就好了。
“不用找大夫,我没事。”
抱琴是她被纳进府时才买进来专门照顾她的小丫鬟,人微言轻,比不得肃宁军备府其他官员家里正头娘子身边的大丫鬟,她们主仆俩在所有人看来,地位一样低贱,但对方却是侯府唯一对她好的人,还能见到她,真是太好了。
如今离常胜侯凌展纳她为妾已经过去十二日,按照上一世的轨迹,今日对方会来她的院子。
仿佛应验了她的回忆,门外传来脚步声。
她打起精神。
“娘子,侯爷来了!”抱琴满怀激动,“见过侯爷!”
“这么早就歇息了?”
“侯爷,娘子她——”
没等抱琴说完,她挣扎着起来,上一世,她隐忍着不让抱琴说,凌展真就当没看见,可是这一次——
在抱琴的搀扶下,她艰难下了床,扑通就跪在了地上,磕了一个头:“侯爷,能否让妾身离开。”
她露出衣袖外的双手因和井壁摩擦,此时伤痕累累。
凌展很是意外,离开是什么意思?这女人知不知道她在说什么?见眼前人儿弱柳扶风般仿佛一捏就能折断,想法竟和表面看起来不一样,他眯了眯眼,大马金刀地坐到了一旁的圆凳上,问道:“你这是为何?”
“可有叫大夫?”
这一次,他看出她受了伤。
抱琴的眼泪啪嗒就掉了下来:“婢子请不到大夫。”
凌展皱眉。
“侯爷,只请让妾身得了自由身,妾身会一辈子感念您的恩德。”
“你想离开,是觉得侯府怠慢了你?”
“妾身不敢!只是——”吕南星的手紧抠着地面,仿佛如此,便能控制住全身的颤抖,“只是,妾身自觉配不上侯爷。”
凌展轻声一哼:“不至于,一个贱妾罢了,谈不上配得上配不上。”
虽然自觉身份低微,吕南星却也被这话刺了一下,出身卑贱但本也是良民,她本也可以不当妾的。
可比起不值一提的自尊,性命更重要,只要离这里,她便不会变成一个瘸子,更不会被万箭穿心而死。
那些箭没有他的命令,谁会射呢?至少他是默认的,但找眼前男人报仇是不可能的,蚍蜉何以撼动大树?
“侯爷还未娶妻就纳妾,甚是不妥。”
“你也知道!”常胜侯的嘴角露出一丝玩味,“不过你可知这是你最好的归宿?”
发生了那样的事,若非遇见的是他,一根白绫或者青灯古佛就是终点,他已经给了最好的路,她还有什么不满?
最好的归宿?想起男人那张无所谓的脸,吕南星的恨意聚集眼底。
“你打算去哪里?”抱琴已经上好了茶,凌展翘起二郎腿,漫不经心喝了一口,好茶。
西北其实没甚好茶,但肃宁府是江南茶叶与西域多物交换之地,战略地位极其重要。对于救命恩人,他是不吝啬的。
“妾身——”事实上,去哪里她还没想过,只是重生之后,她唯一的念头就是要逃离,要活着。
她伺候惯了奶奶和二叔一家,想必他们是不会拒绝她回去的。
而且她若是能回去,还能照顾她如今还未逝去的阿弟,就算绞了头发去庵里做姑子,也比给人当妾还当挡箭牌强。
“你二叔家里是回不去了。”
“为何?”吕南星面露疑惑。
凌展不屑地扯了扯嘴角:“那日本侯中了毒,无奈之下,才将你——你算是本侯的救命恩人,但,本侯也救了你一命。”
凌展说着,示意自己的侍卫,很快对方便拿来了一个信封,凌展刚想将信封丢给她,突然觉得自己好笑。一个村妇,能识得几个字?
信封里装的是军备府对吕南星背景的调查,他没那么在乎一个女子,但军备府太重要,近身的人必须查个透彻。
“当时你会出现在那个地方,就没怀疑过?你并不是本侯掳去的,而是你家人给你下了药,想要将你卖予他人。”
他的语气平静得事不关己,她的世界却安静得震耳欲聋。
“本侯那一晚误打误撞,也算是解救你了,现在你说要离开,你能去哪?想再被卖一次?”
“不——不可能——”吕南星不相信,她跪爬上前,伸手拿了桌上的信封,拆开,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凌展倒是有几分意外,这女子模样生得精致绝艳不像乡野丫头,动作却朴实麻利似常年干活的样子,而看信的时候,竟有几分大家闺秀风度,看得还飞快,是真能看懂吗?
他的眼神暗了暗。
三两下看完,吕南星颓然坐在了自己的脚后跟上。
话说至此,凌展也不多待:“等本侯过几日凯旋,你再决定吧。”
既然对方不领情,他也不是那强人所难之人。
吕南星悠悠的抬头看向对方。
【凯旋是不可能的,败仗吃定了。】...